這一夜,他趕了四五十裏地,才在一座寺廟借宿,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隨又繼續上路。


    午後不久,來到一處鎮上,一問路徑,知距離龍虎山已不遠,正想找一家小館子打尖,驀然有人從後麵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二愣子!”


    仲孫麟觸電似的一震,慢慢轉迴頭,苦笑道:“小不點,你……”


    出現在他身後的,果然是小不點。


    小不點向他扮了個鬼臉,笑道:“二愣子,你走錯路了,這兒不是去弋陽的路。”


    仲孫麟臉上一陣發熱,呐呐的道:“你……你幹嗎跟蹤我?”


    小不點笑道:“我不喜歡被人甩掉,誰要離開我,就得堂堂正正的向我告別!”


    仲孫麟道:“現在向你道別還來得及嗎?”


    小不點搖頭道:“來不及了。”


    仲孫麟道:“為什麽?”


    小不點道:“因為我已經生氣啦!”


    仲孫麟結結巴巴道:“小不點,我……我老實跟你說,我不是捏腳的,我……我喜歡單獨流浪,所以……所以……”


    小不點一笑道:“奇哉怪也!我一個人行走江湖常常覺得很寂寞,你怎麽反而喜歡單獨流浪,莫非你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嗎?”


    仲孫麟道:“不是!不是!”


    小不點道:“告訴你,我小不點有一種怪脾氣,當我看上一個朋友時,除非他明白表示討厭我,否則我會一直跟著他,現在你不妨明白的告訴我:你是不是討厭我?”


    仲孫麟搖頭道:“沒這迴事。”


    小不點欣然道:“這樣就好,我原諒你的不告而別,不過要罰你請我吃飯!”


    仲孫麟點頭道:“好的,我請你吃飯。”


    於是,兩人登上一家酒樓,揀了個臨街的座頭坐下來。


    點過酒菜後,小不點拿筷子支著下巴,對仲孫麟打量再打量。


    仲孫麟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問道:“你幹嗎這樣看我?”


    小不點笑道:“我覺得你這個人很奇怪。”


    “怎麽說呢?”


    “你的麵孔給人的感覺是冷竣無情,但是你的行為卻又很有人情味。”


    “哈,此之謂‘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也!”


    “二愣子!”


    “嗯?”


    “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


    “是的,我把真實姓名告訴你,你也把真實姓名告訴我!”


    “這個……”


    “不願意?”


    “是的,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你不喜歡和我做朋友?”


    “不是。”


    “要不,你的理由是什麽?”


    “對不起,未便奉告。”


    小不點愀然不樂起來。


    仲孫麟頗感歉疚,道:“其實……其實人的姓名並不太重要,隻要彼此認識,彼此認為可交,這就夠了。”


    小不點低頭不語。


    堂倌堆上他們點的酒菜,仲孫麟便為他斟酒,說道:“來,小不點,為咱們的萍水相逢幹一杯!”


    小不點與他幹下一杯,但情緒仍甚低落。


    仲孫麟忍不住道:“小不點,請你原諒,我知道你是可交的朋友,但是我有苦衷……”


    小不點道:“你說給我聽聽,也許我可以幫你解決困難。”


    仲孫麟搖搖頭道:“不,我的事情,任何人都幫不上忙。”小不點道:“你師承何人?”


    仲孫麟一麵為他夾菜,一麵答道:“我師承孔孟,啟蒙的先生是一位老秀才。”


    小不點又不高興道:“二愣子,我看你是水仙不開花,裝蒜。”


    仲孫麟一怔道:“這話什麽意思?”


    小不點道:“我是問你武功師承何人,不是問教你念書的先生。”


    仲孫麟“哦”了一聲道:“你搞錯了,我沒練過武功,何來師承?”


    小不點冷笑道:“你少哄我,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昨夜你從那鎮上悄悄溜走,我便在後麵暗暗尾隨。我發現你的腳程很快,若無十年以上的內功修為,怎克臻此?”


    仲孫麟道:“這個……我經常在外麵奔波,所以趕起路來便比一般人快一些啊!”


    小不點白了他一眼道:“哼,你這個人真是冥頑得很,要不是你有恩於我……”


    仲孫麟舉杯道:“來,喝酒!喝酒,莫道世間紛擾事,且先痛飲三百杯


    小不點忽然歎了口氣道:“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不過有一件事你已沒有隱瞞的必要……”


    仲孫麟喝下了杯中酒,才問道:“何事?”


    小不點道:“你也要去武夷山觀看每年一度的祭劍大典對不對?”


    仲孫麟一聽“祭劍大典”,不由心弦一震,脫口道:“今天是五月幾日?”


    小不點道:“五月初二,再過三天便是祭劍大典之日了——你看!”他指了指從街上走過的幾個武林人物,接著道,“那些人都是要趕去武夷山看熱鬧的。凡是習武之人都不願錯過祭劍大典這個盛事。”


    仲孫麟對祭劍大典略有所聞,知道那是由大伯仲孫大郎所主祭的一項盛典,現經小不點一提,才想起再過三天便是祭劍大典之日。這使他心情激蕩起來,暗忖道:不錯,我也許應該去看看那祭劍大典,以便了解許多我不知道的事……


    小不點見他陷入沉思,微微一笑道:“我沒有猜錯吧?”


    仲孫麟不答,又思忖道:我本是要去龍虎山,但眼前被這個小不點纏著無法脫身……嗯,向老道姑取迴黃金寶塔並無期限,倒是祭劍大典不可錯過;我不如先去觀看大典,然後再設法擺脫這小不點前往龍虎山寒風洞。”主意一定,便點頭笑道:“你猜對了。”


    小不點很高興道:“那麽,願不願意跟我一道去看那盛典?”


    仲孫麟道:“當然願意。不過說實話,我對祭劍大典不太了解,僅知那是由‘天下第一堡’的堡主仲孫大郎所主祭的一項盛典,別的都不太清楚。你能不能把它的起源說給我聽聽?”


    小不點道:“好的,說起這個祭劍大典,那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啦!”


    於是,他開始邊吃邊說——


    “所謂祭劍大典,其實即是祭拜七絕老人仲孫賢達——關於七絕老人仲孫賢達這位武聖,你總該知道吧?”


    仲孫麟當然知道,因為七絕老人仲孫賢達是他的祖父,但是他也隻知道仲孫賢達是自己的祖父,別的幾乎毫無所知。他從小就迷上書籍,對舞棍弄刀毫無興趣,自然也不太關心那已逝世多年,自己不曾見過的祖父的一切事跡。


    “我隻知道以前有這麽一位人物,別的都不太清楚,你說吧!”


    小不點道:“好,我從頭說起。大約六十多年前,武林中出現了一位曠古絕今的武學大家,此人即是仲孫賢達,他二十多歲便名滿天下。有一次參加武術大會,他憑著手中一把三尺竹劍擊敗與會的少林、武當等九位掌門人和許多武林高人,贏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美譽。後來,他在行俠江湖期間,懲罰了不少黑道人物。此舉終於激怒了許多黑道梟雄,他們聯手向他挑戰,當中最著名的有嶺南三煞、劍閣五霸和關外九魔。他們約仲孫賢達決戰於泰山南天門外,結果仲孫賢達以其七項絕藝盡誅群魔,也就是這一戰奠定了仲孫賢達百世不搖的地位。有人稱他為‘七絕大俠’,也有人尊稱他為‘武聖’,後來年老之後,他不要‘武聖’二字,大家便隻稱他為‘七絕老人’……”


    正說著,忽見街上馳過五名騎士,小不點一見便急急說道:“看!那是‘天下第一堡’的虎堂高手,也就是仲孫大郎的部下,而仲孫大郎便是七絕老人仲孫賢達的長子!”


    仲孫麟當然一眼就認出那五人是虎堂高手,也知道他們正在緝捕自己。看見他們遠去不見,一顆提得高高的心才慢慢放落下來


    小不點皺眉道:“奇怪,這兩天到處都可見到龍虎二堂的武士,不知他們‘天下第一堡’發生了什麽大事。


    仲孫麟不接腔,等他說下去。


    小不點輕輕啜了一口酒,道:“言歸正傳:那位七絕大俠成名之後,便在鄱陽湖的東岸建堡定居,當初它不叫‘天下第一堡’而叫‘劍廬’。他在那裏娶妻生子,一共生了七個兒子,他們的名字就叫仲孫大郎、仲孫亞郎、仲孫季郎、仲孫殿郎,然後是五郎、六郎、七郎。”


    仲孫麟插口道:“真巧,他叫‘七絕’,結果生了七個兒子。”


    小不點道:“正是,後來七絕老人便將本身七項武功傳給自己的兒子,每人隻傳一項而已。”


    仲孫麟問道:“為什麽要這樣傳授?”


    小不點道:“據說仲孫賢達看出七子雖然天資不低,卻非天縱之才,為恐他們貪多嚼不爛,便每人隻傳一項。他的想法是:隻要在該項武功上多下功夫,也就可以無敵於天下了。”


    仲孫麟問道:“他們七兄弟的武功和為人怎樣?”


    小不點道:“先說老大仲孫大郎,他承繼了七絕老人的劍法。七絕老人死後,他便將‘劍廬’改名為‘天下第一堡’,這種做法頗受物議,好在仲孫大郎為人還算正直——”


    仲孫麟一哼道:“正直嗎?”


    小不點道:“大家都這麽說嘛。”


    “說下去。”


    “仲孫大郎的劍法倒是練得很好,如今他已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劍術名家。許多年前,他又在堡中組建了龍、虎、鳳、刑四堂,並以圍巾的顏色區別武功的階級。最高的一人是金圍巾,即是他自己;其次是紅圍巾,共有二護法及四堂主六人;再其次是黃圍巾,稱為‘一級武士’,全堡隻有四十八個;接下來是白圍巾和黑圍巾,約有四百餘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江湖上提起‘龍虎鳳刑四堂’的高手,莫不豎起大拇指哩!”


    仲孫麟道:“老二仲孫亞郎怎樣?”


    小不點道:“這人待會再說。”


    仲孫麟道:“為什麽?”


    小不點迸:“因為他沒什麽出息。”


    仲孫麟道:“那就說老三仲孫季郎吧。”


    小不點道:“這人也待會再說。”


    仲孫麟道:“也是沒出息?”


    小不點道:“是的,老二老三的聰明不肯用在正途上。現在先說老四仲孫殿郎,此人學的是刀法,也有很高的成就,在濟南創立‘神刀山莊’,門下極多,與‘天下第一堡’不相上下,可惜仲孫殿郎這個人不太厚道,甚是囂張跋扈。”


    仲孫麟問道:“為什麽?”


    小不點道:“我不太清楚,反正龍生九子,不可能個個都是龍。”


    “老五呢?”


    “老五仲孫五郎學的是拳法,在洛陽定居。此人性情爽直,對名利看得很淡,武林朋友對他頗有好感。”


    “老六呢?”


    “老六仲孫六郎學的是掌法,在大巴山有一座‘鐵掌門’,門下高手如雲,不過據說此人最工心計,殺人不見血。”


    仲孫麟最想了解的還是外人對自己父親的看法,聽他已介紹過了老六,便問道:“老七又是怎樣一個人物?”


    小不點道:“老七仲孫七郎學的是槍法。這個人據說十分隨和,沒有什麽野心。他因為是最小的弟弟,所以成家之後仍然與他大哥仲孫大郎住在一起。前一陣子傳說他中毒死亡,但也有人說他盜取‘黃金寶塔’逃亡在外,至於詳情如何我不清楚。”


    仲孫麟道:“所謂‘黃金寶塔’又是什麽玩意兒?”


    小不點道:“它是一件至寶,是以十斤黃金打造而成的一座七層寶塔。有人說七絕老人打造這座黃金寶塔,乃是含有他們七兄弟永遠像寶塔那樣屹立不搖的意思。但最使武林人深感興趣的是傳說寶塔內有七尊佛像,每一尊佛像的身上毫刻著七絕老人的一門絕學。”


    仲孫麟道:“七絕老人死後,黃金寶塔便由老大仲孫大郎收藏?”


    小不點道:“是的,寶塔不能像其他財物那樣分割,隻好由仲孫大郎收藏了。”


    仲孫麟道:“其他的人是否放心讓仲孫大郎收藏呢?


    小不點道:“當初大家確實不放心,但黃金寶塔既然不能分割,總得有一人負責收藏。他們七兄弟經過一番商議後,決定交由老大仲孫大郎收藏,不過七人都在黃金寶塔上貼上封條,規定每年五月五日父親的忌辰那天在武夷山會祭,然後——”


    仲孫麟打岔道:“慢著,為什麽要在武夷山會祭呢?”


    小不點道:“因為七絕老人就葬在武夷山上。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墓園。世人因感戴七絕老入的豐功偉績,每年五月五日便去老人的墓園祭拜。他們兄弟便把它定名為‘祭劍大典’了。”


    “除了祭拜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有的,武林人士遇有無法解決的糾紛,便趁祭劍大典之日前往墓園,請他們七兄弟仲裁排解。”


    “好,你繼續剛才的談話。”


    “他們七兄弟每年於祭劍大典之後,便一起去‘天下第一堡’瞻仰黃金寶塔,也表示對父親的孝思。”


    “你說寶塔內的七尊佛像毫刻著七種絕學,那麽仲孫大郎不會利用收藏之便研習其餘六種武功嗎?”


    “不會,因為佛像身上的文字很小,肉眼難見。”


    “這樣的話,那不等於廢物?”


    “不,傳說有一麵‘大千寶鏡’可看見佛像身上的文字,可惜沒有人知道誰持有那麵‘大千寶鏡’。這些年來,他們七兄弟及許多武林人為了想找到它,明察暗訪不遺餘力。”


    仲孫麟聽了暗暗得意,暗忖道:這樣看來,除了我爹娘之外,尚無別人知悉“大千寶鏡”在神目老人手上。我隻要拿到黃金寶塔和大千寶鏡,就可學成祖父的七項絕藝了。


    小不點喝了一些酒後,雙頰白裏透紅,十分好看。他摸著自己的臉,笑眯眯道:“二愣子,你看我的臉好紅……”


    仲孫麟笑道:“這樣很好看,像個姑娘。”


    小不點道:“我不能再喝了。”


    仲孫麟道:“不喝就吃飯——我再問你:那七絕老人既然不肯讓七個兒子都學成他的七項絕藝,為何又要把七項絕藝刻在佛像身上?”


    小不點道:“他的目的是不想自己的七項絕藝失傳,把它刻在黃金佛像上便可流傳百代。”


    仲孫麟道:“但若無‘大千寶鏡’,又有誰能學成他的七項絕藝呢?”


    小不點道:“正是。不過我想七絕老人這樣安排必有深意,也許有一天,有個人會幸運的同時獲得那兩樣東西。但這個幸運的人是誰,恐怕隻有老天爺知道了。”


    仲孫麟道:“你還沒介紹仲孫亞郎和仲孫季郎這兩個人,他們怎麽沒出息?”


    小不點道:“仲孫亞郎雖然也練成了一項絕藝,但他幾乎可以說不是武林中人。從來沒有人看見他在江湖上走動,有人說他在經商,也有人說他在教書,總之此人默默無名。以前每年還在祭劍大典上露一下麵,最近幾年連祭劍大典都不參加了。因此有人認為他沒出息,不配做七絕老人的兒子。”


    仲孫麟道:“人各有誌,也許他對武技一道不感興趣,這並無不對——老三仲孫季郎呢?”


    小不點道:“老三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比老二更不如。”


    仲孫麟道:“再請教一個問題:他們七兄弟的感情如何?”


    小不點道:“四個字:貌合神離。”


    仲孫麟“唔”了一聲,不再發問,專心吃喝起來。


    這時候,忽有幾個武林人上樓飲食。仲孫麟心知他們是去武夷山觀看祭劍大典的,故未在意,但後來聽到他們在談論父親的生死之謎,便豎耳傾聽——


    隻聽一人說道:“我就是想不通七郎為何會幹出這種事。他這個人很耿直,而且宅心仁厚,能扶人之危,濟人之困,在他們七兄弟中是最具俠骨的一個。”


    另一人道:“正是,不知為何他竟盜走了黃金寶塔,落得這般下場。”


    “七郎是生是死,大郎可能會在祭劍大典上公布。現在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兒子仲孫麟的下落。大郎已飛鴣傳書給‘神刀山莊’、‘鐵掌門’和其他兩個弟弟,要他們各派門下高手全力搜捕仲孫麟這孩子。據說誰能抓到那孩子,大郎會重賞五千兩銀子!嘿嘿,五千兩銀子可是一筆財產哩!”


    “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過我認為五千兩銀子太少。”


    “太少?”


    “是啊!仲孫麟那孩子逃離‘天下第一堡’,毫無疑問必然帶著那座黃金寶塔。你想想看,別說那寶塔記載著七絕老人的七項絕世武功,就是寶塔本身也是十斤黃金呢!”


    “不錯,我若是抓到那孩子,嘿嘿嘿……”


    仲孫麟越聽越心驚,見小不點已吃得差不多,便叫堂倌過來算帳,然後說道:“咱們走吧。”


    兩人下了酒樓,小不點很高興的道:“二愣子,聽見沒有?仲孫大郎已飛鴿傳書,發動各兄弟全力搜捕仲孫麟,而且還懸賞五千兩銀子呢!”


    仲孫麟淡淡道:“這又怎樣?”


    小不點笑道:“要是咱們運氣好,叫咱們逮住了那仲孫麟,咱們就發財了!”


    仲孫麟心甚不悅道:“你這樣愛財啊?”


    小不點聳聳肩道:“這是一舉兩得之事,果真仲孫麟帶走了那黃金寶塔,那麽他們父子便是仲孫家族的叛徒——”


    仲孫麟截口道:“我卻不這樣想!”


    小不點訝問道:“你怎樣想?”


    仲孫麟道:“他們說老七仲孫七郎為人耿直熱忱,既然如此,他盜走黃金寶塔必有原因,而且……而且那仲孫麟是否帶走了黃金寶塔還是個未經證實之事。他父母已為此而喪身,你居然還想抓仲孫麟去領賞,你有良心沒有呀?”


    小不點呆了呆道:“這……你說得不錯,也許七郎盜走黃金寶塔另有原因……”


    仲孫麟問道:“由此去武夷山還有多遠?”


    小不點道:“不太遠,大約是一百多裏路,咱們慢慢走,大後天一定可以走到那裏。”


    仲孫麟道:“那咱們這就動身吧!”


    於是,兩人連袂離鎮,動身走向武夷山,路上小不點又說起祭劍大典——


    “告訴你:我這次去觀看祭劍大典,主要不是看他們仲孫七兄弟,而是想看看還會不會發生怪事。”


    “什麽怪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哈,提起此事,最尷尬的就是他們七個兄弟。他們七兄弟的武功雖然遠不及父親,但也都是舉世無敵的高手,從未聽過有人能勝得過他們。可是最近幾年,每次舉行祭劍大典時,總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使他們兄弟丟盡顏麵。”


    “發生了什麽事?”


    “前年那一次,當他們七兄弟麵對墳墓祭拜的時候,忽然有一塊棺材板從空而降,落在七絕老人墓碑之前,深深的插入地下一尺多!”


    “那是怎麽迴事?”


    “棺材板上寫著兩行字,第一行是‘七人七條心’,第二行是‘老人好傷心’。”


    “咦,是誰搞的鬼?”


    “不知道,憑他們七兄弟的本領,竟然找不出那擲出棺材板的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是諷刺他們兄弟貌合神離?”


    “正是。”


    “去年呢?”


    “去年,他們七兄弟在墓前跪下祭拜時,又發生了怪事,一直跪了兩刻時之久,才一個一個饅慢站立起來。”


    “為何要跪那麽久?”


    “不是他們要跪那麽久,而是他們在跪下之後著了人家的暗算,被人發出某種暗器打中軟麻穴,一時起不來。”


    “竟有這等事?”


    “不錯,幸好他們兄弟功力深厚,不動聲色的暗暗運氣衝穴,過了兩刻時才衝開穴道。當時在場觀祭的武林人沒有一人看出來,直到後來看見他們顫巍巍的起立,始知他們被人暗算。”


    “這真是不可思議,難道說這世上還有武功遠在他們之上的能人嗎?”


    “從這兩件怪事上看來,那人的武功即使不比他們高,也絕不在他們之下。”


    “沒有查出是誰下的手?”


    “僅知那人叫‘地藏王’。”


    “地藏王?”


    “是的,後來他們兄弟在墳墓上發現了一張黃紙,其上寫著:‘地藏王顯靈,世人戒之慎之’十一個字。”


    仲孫麟越聽越有趣,急問道:“目前武林中有這樣一個人物嗎?”


    小不點搖頭道:“沒有,沒有一人知道這個‘地藏王’的身份來曆。”


    仲孫麟嘖嘖稱奇道:“這個自稱‘地藏王’的人可把他們兄弟整慘了,他們兄弟隻怕不肯善罷甘休。”


    小不點道:“當然,可是他們怎麽找也找不到‘地藏王’這個神秘人物,起初他們懷疑是老二仲孫亞郎幹的——”


    仲孫麟忙道:“慢著,那兩次祭典,老二仲孫亞郎沒參加嗎?”


    小不點道:“沒有,他已經好幾年不參加了,剛才我說‘他們七兄弟’乃是一種整體的稱唿。”他接著道,“他們懷疑老二是有根據的,因為老二學的是暗器,他打暗器的功夫,比四川唐門還要高明數倍呢!”


    仲孫麟道:“這麽說,這個所謂的‘地藏王’很可能就是老二亞郎了。”


    小不點又搖頭道:“不是。”


    仲孫麟一怔道:“已經證明不是了?”


    小不點道:“是的,聽說後來他們找到老二亞郎,但老二亞郎指天發誓,說他若幹那種事,願老天罰他絕子絕孫。”


    仲孫麟抽了口氣道:“這個誓言很重,一般人是不會起這個重誓的。”


    小不點道:“所以由此證明‘地藏王’另有其人,不是老二亞郎。”


    仲孫麟問道:“你認為今年的祭劍大典,這個人還會耍出花樣?”


    小不點點點頭道:“是的。他們七兄弟一連兩次當眾出醜,必然不肯罷休,他們一定會在墓園四周布下天羅地網,因此今年的祭劍大典必有好戲可看,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仲孫麟笑道:“聽你這樣一說,我也不想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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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五月五日,太陽在東方升起不久,仲孫麟和小不點已趕到了武夷山。


    武夷山,在閩西崇安縣南三十裏處,相傳有神仙武夷君居此而得名。此山綿亙百餘裏,有三十六峰三十七岩,溪流環繞其間,風景之美,閩境數最。


    七絕老人的墓園,就在三仰峰的北麓。此處盛產茶葉,墓園四周均是茶園,一望無際,極是壯觀。墓園占地極廣,台階寬大,仲孫兄弟因雇有專人負責看守管理,故整座墓園花木扶疏,非常整潔美麗。


    仲孫麟和小不點抵達墓園時,發現已有不少人在場,其中竟有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一排坐在墓前,而未受遨請的觀祭者,都不能靠近基地,隻容許在墓前十幾丈外的地方站著。


    仲孫麟發現墓園四周戒備森嚴,心頗惴惴,不過為了深入了解自己家族的一些事情,也就冒險而至。當他一眼瞥見五位伯父、幾個堂兄和龍、虎、鳳、刑四堂的許多高手盡皆在場時,一顆心仍不禁怦怦狂跳,很怕萬一被識穿時,插翼難飛。


    小不點不知他就是仲孫大郎所要緝捕的人,硬拉著他擠到最麵的地上坐下,好像小孩子要看戲,占據最好的位置。他還以為仲孫麟不認得墓前那些大人物,逐一指給他看,並解釋介紹一番。


    仲孫麟怕引起大伯仲孫大郎的注意,輕輕以手肘碰他,低聲道:“你說便說,不要比手劃腳好不好?”


    小不點別臉瞄他一眼道:“你怕什麽?”


    仲孫麟道:“不是怕什麽,而是不想引人注意,咱們是來看熱鬧的,萬一被誤會,那就麻煩了。”


    小不點笑道:“不會,我去年也來看過,也是坐這位置。”他說到這裏,忽然麵色一變道,“糟了,”


    仲孫麟本就提心吊膽,一聽他叫糟,不禁嚇一跳,道:“怎麽了?”


    小不點壓低聲音道:“你看見站在墓台左邊的那個龍堂一級武士沒有?那天打我一掌的就是他,他正對著我直瞪眼呢。”


    仲孫麟經他指點,也發現那位打著黃圍巾的一級武士,正是那天攔路對自己進行盤問之人,不由心弦一陣抽緊,暗暗叫苦:糟糕,他見我和小不點坐在一起,一定會起疑心……


    正在後悔不該前來觀看祭劍大典,忽見一人雙手捧著一柄竹劍走到墓前的石台,將竹劍輕輕放在台上一副精美的木架上。


    小不點立刻解釋道:“看到沒有?那就是當年‘七絕老人’所用的竹劍。他終其一生未使用過真劍,不論與任何高手搏鬥,都隻使用那柄竹劍。”


    仲孫麟雖是在“天下第一堡”長大的,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到那柄竹劍,看見那人小心翼翼的將竹劍擱在木架上,便間道:“那人把劍放在台上幹嗎?”


    小不點道:“祭劍啊,今天是‘七絕老人’的忌辰,所有的武林知名人物為了表示對他的尊敬,便一起到此參拜,並瞻仰他遺留下來的竹劍。”


    仲孫麟心中忽然大感慚愧,因為他見到這許多人對祖父敬若神明,無疑是祖父崇高的品格所贏得的榮譽。再想到父親盜取黃金寶塔,自己落得亡命天涯,成了老人不肖的子孫,不覺為之汗流浹背,有一種無地自容之感。不過,關於父親盜取黃金寶塔一事,那死去的兩個“母親”已有過解釋,而且他對大伯仲孫大郎的為人知之甚詳,故並不認為父親那樣做是“大逆不道”之事。


    他腦子裏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墓前響起一聲雄渾的吆喝——


    “祭劍大典開始,請主祭者與陪祭者就位!”


    頓時,墓前一片肅靜。


    被遨請來的九大門派掌門人和多位武林著名人士紛紛起立。


    仲孫大郎舉步走到墓台前,麵對墳墓肅立。接著,仲孫季郎、仲孫殿郎、仲孫五郎、仲孫六郎同時走到仲孫大郎的左右兩側,與他一排站著。再接著,仲孫兄弟的幾個兒子跟了上去,站在他們父親的後麵。然後,七個屬於“天下第一堡”、“神刀山莊”和“鐵掌門”的武士也走上去,站在最後麵。


    看到這情形,小不點忙向仲孫麟附耳低語道:“今年和去年不一樣。去年站到墓前主祭的是他們六個兄弟,今年多了他們的兒子和七個門下。你看得出他們這樣安排的用意嗎?”


    仲孫麟搖頭表示不明白,心中正在暗暗嗟歎:要不是父母親因為盜走黃金寶塔而雙雙喪身,我仲孫麟現在也有資格站在那墓台前啊!


    小不點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又對他附耳道:“他們安排七個門下站在最後麵,必是在防備那神秘的‘地藏王’再發出暗器襲擊他們!”


    仲孫麟輕唔一聲。


    這時,那司儀者又高聲道:“上香!”


    便有一人取了一把點燃好了的香上前分發,每人給一炷,隨又退下。


    “誦祭文!”


    隨聽仲孫大郎口中念念有詞,但由於距離太遠,聽不清祭文的內容。


    仲孫麟便在心中默禱爺爺:不肖孫兒仲孫麟在此向您暗致最誠懇的敬意。不肖孫兒還搞不清我父母為何要盜走您老人家的黃金寶塔,不過您老請放心,不肖孫兒將做個堂堂正正的人,決不做出有辱我們仲孫家族聲譽的事……


    俄頃,仲孫大郎也念完了祭文,原先那人便上前收下每人手上的那一炷香,插上祭台上的香爐。


    “跪拜!”


    於是,仲孫家族和那七個門下一齊跪下磕頭,動作整齊,在起跪之間,那七個門下始終以他們的身體擋住前麵的仲孫兄弟五家人。


    “禮成,主祭者退下!”


    仲孫家族便退到墓前右方跪下,準備答謝。


    “來賓上香!”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和多位武林著名人士一一上前獻香禮拜,直到最後一人獻香拜畢,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事件。


    至此,仲孫大郎麵上才現出笑容。他答謝完了最後一位來賓後,便起身走到祭台前,向在場眾人拱手道:“有勞諸位同道不遠千裏趕來陪祭,仲孫大郎謹代表敝家族向諸位致謝了!”


    眾來賓還禮齊聲道:“不敢。令尊大人在世之日,以其絕世武功及俠骨仁心誅滅群魔,天下武林得享泰平,此等豐功偉績,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等忝為武林同道,有幸參與祭劍大典,不過表達對令尊的尊敬於萬一而已。”


    小不點聽了這話,又向仲孫麟附耳道:“陳詞爛調,每年都是一樣。”


    仲孫麟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不要亂講!”


    這時,仲孫大郎微微一笑道:“承蒙諸位對先父如此敬愛,愚兄弟感愧有加。不過,可能是先父在世時得罪了不少邪魔外道,因此前年及去年的祭劍大典有人趁愚兄弟不備,暗中搗亂,兄弟願在此明告那位朋友,如果他今日又來了,希望他現身與愚兄弟相見。倘使先父確有對不起他的地方,愚兄弟願代父受過,還給他一個公道!”語至此,雙目射出懾人心魄的精光,緩緩橫掃全場,等待那個神秘的“地藏王”出現。


    但全場一片安靜,沒人現身發話。


    仲孫大郎冷然一笑,又道:“老夫相信那位自稱‘地藏王’的朋友今天應該也已到場,就請現身讓老夫拜識拜識如何?”


    全場之人紛紛轉頭四顧,你看我我看你,但還是不見“地藏王”現形。


    仲孫大郎“哼”的一聲沉笑道:“看樣子,那位自稱‘地藏王’的朋友想必是個藏頭露尾的東西,隻敢暗箭傷人,不敢走到陽光下來站一站了。”


    他的一對精眸在場上來迴巡視,又等了一會,見“地藏王”始終不露麵,於是改變語氣,很客氣的向在場眾人說道:“很遺憾,仲孫大郎隻道那位朋友今天又有花樣。既然他已沒有膽量,此事就此略過不提。現在仲孫大郎要趁今日諸位高人在此之便,向諸位公布一件事。”


    在場的武林人均已風聞他負責收藏的“黃金寶塔”被盜走之事,故人人皆豎耳傾聽。


    仲孫大郎長歎一聲道:“大郎無能,致使兄弟反目成仇,有負先父臨終之托,恨不能一死以謝罪。諸位想必知道,先父在世時曾手鑄一座黃金寶塔,塔內七尊佛像鏤刻著先父一身武學。但先父鑄此寶塔之意,原是希望我兄弟七人能像寶塔一樣相扶相成,情如黃金永不改變。唉!說來慚愧,這也是大郎教導無方之故。事緣我那老幺七郎,他竟起貪念,偷走我們兄弟共有的黃金寶塔,逃遁無蹤……”


    仲孫麟聽到這裏,全身血液沸騰,在心中大叫道:“不,你說謊!你使用毒藥殺害了我父親!我父親已被你毒殺,你竟說他逃遁無蹤,是何居心呀?”


    坐在他身邊的小不點感覺出他的激動,不禁愕然迴顧,輕聲道:“二愣子,你怎麽啦?”


    仲孫麟連忙收攝心神,道:“沒什麽……”


    這時候,仲孫大郎又在那裏長籲短歎道:“……之後,他的兒子仲孫麟也趁老夫不備逃走了。這件事老夫已向在場四個弟弟說明,雖然已得到他們的原諒,但老夫負責收藏黃金寶塔之人,若不能追迴該物,實在無顏麵對五個弟弟及先父在天之靈!”話聲微頓,繼道,“為了追迴該物,我們兄弟已發動所有門下四出追查,可惜至今仍無下落。趁著今日許多武林同道在場,老夫希望諸位幫忙留意他們父子的形蹤。凡知悉他們父子藏匿之處,通知愚兄弟而擒獲他們父子時,願致贈五千兩賞銀;或能擒得他們父子和取迴黃金寶塔者,願以十斤黃金為謝!”


    眾人一聽此言,無不聳然動容,紛紛議論起來。


    小不點又以手肘輕碰了仲孫麟一下,笑道:“聽到沒有?十斤黃金咧!”


    仲孫麟默然不語。


    仲孫大郎舉目四望一眼,笑了笑道:“老夫隻道那位‘地藏王’今日又要耍什麽名堂,看來希望落空了,今日的祭劍大典就此——”


    一語未畢,那個龍堂一級武士忽然走到他身邊,向他附耳說了幾句話。仲孫大郎目光一凝,向仲孫麟和小不點這邊望了過來。


    小不點一驚道:“糟了。”


    仲孫麟更是緊張萬分,想拔腿就跑,但見墓園四周有龍、虎、鳳、刑四堂的高手在站崗,心知跑也跑不掉,隻好竭力鎮靜自己,暗暗禱告道:爹,娘,你們要保佑孩兒,千萬不要讓他們看出孩兒戴著人皮麵具……


    好像他的禱告生效了,那仲孫大郎雖然聽到門下的密告而向他和小不點看了幾眼,卻沒有任何表示,隻微微頷首一“嗯”,隨即又向眾人拱手道:“今日的祭劍大典就此結束,仲孫大郎再一次感謝諸位的光臨,要是沒有事情要愚兄弟效勞——”


    “有!”一個觀祭者排眾而出,向墓台上走過去,這人是個中年大漢,身穿一件英雄袍,卻沒攜帶武器。


    仲孫大郎等他走近,才含笑問道:“這位朋友貴姓大名,有何賜教?”


    中年大漢抱拳一禮,大聲道:“在下韓正鼎,濟南人氏,有事請教仲孫堡主!”


    仲孫大郎笑眯眯道:“請說。”


    韓正鼎道:“在下聽說賢昆仲秉承令尊大人的遺誌,肯為沃下蒼生主持正義排難解紛,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仲孫大郎點頭道:“當然,隻要是愚兄弟力所能及,願效綿薄。”


    韓正鼎道:很好,現在在下有個無法解決的困難,希望仲孫堡主主持正義。”


    仲孫大郎笑道:“請道其詳。”


    韓正鼎道:“我二叔在濟南城外有一塊土地,最近被一位有財勢的人強占了去。在下去找那人理論,卻被那人的門下砍了一刀!”他卷起右袖,露出手腕上的一道刀疤,舉起讓大家看,一麵又說道,“那位財大勢大的人門下高手如雲,在下人單力薄無力對抗,是以特來請求仲孫堡主鼎力協助!”


    仲孫大郎問道:“那位惡霸姓甚名誰?”


    韓正鼎道:“他叫仲孫殿郎,人稱‘神刀莊主’的便是!”


    此語一出,仲孫大郎麵色一變,站在他身旁的仲孫殿郎也是麵色一變。


    全場眾人初則愕然,接著便議聲四起,對韓正鼎居然前來祭劍大典指控仲孫殿郎的惡行而大感意外和吃驚。


    仲孫大郎曾經不止一次在祭劍大典上主持正義,為人排難解紛,做夢也沒想到今天競有人當眾——尤其是當著九位掌門人麵前——揭發自己四弟的惡行,這實在是非常難堪的事。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轉顧四弟仲孫殿郎問道:“殿郎,這人指控你強占人家的土地,你做何解釋?”


    神刀莊主仲孫殿郎麵紅耳赤,嘿嘿幹笑兩聲,道:“大哥,你相信小弟會強占人家土地嗎?”


    仲孫大郎道:“這件事你最好向在場武林同道解釋明白,免生誤會。”


    仲孫殿郎跨出一步,向眾人大聲說道:“諸位,這位韓朋友的指控是不實的。實際情況是:他二叔因病無錢醫治,一家人陷於困境,因此便找仲孫某人告貸三百兩銀子,言明若無力償還便以其土地抵償,後來他二叔果然無力償還,仲孫某人不得已才收下他的土地,並非強行占有。這位韓朋友如此歪曲事實,真不知是何居心。”


    韓正鼎大笑一聲道:“不錯!我二叔確曾因病向你告貸三百兩銀子,借據上也寫明八分利息,半年之內連本帶利一起償還。我二叔計算一共是四百四十四兩,不料你仲孫大爺卻另有一套算法,來個利上滾利,變成四百七十三兩。這倒也罷了,最沒良心的是:借據上雖然注明到期不還以土地抵償,可是我二叔那塊土地價值兩千八百兩銀子!”


    他說到這裏,滿麵憤慨,戟指仲孫殿郎冷笑道:“仲孫大爺,你放印子錢我不過問,可是你不該這樣心黑手辣。你欺負我二叔不識字,在借據上寫了些含糊之詞。我二叔的意思是到期無力償還便變賣土地還債,而你卻硬稱以土地抵償,結果我二叔那塊土地就這樣到了你手裏,逼得我二叔上吊自盡!仲孫殿郎啊!你摸摸你的良心,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仲孫殿郎氣得暴跳如雷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真是好心沒好報。當初要不是我施予援手,你二叔早已病死了,如今你竟來跟我耍賴,真是……真是善門難開呀!”


    韓正鼎冷笑道:“你仲孫大爺放八分利的印子錢算不算開善門,由在場諸位武林同道來評定,我話就說到這裏——”轉對仲孫大郎道,“是非曲直,現在就請仲孫堡主裁定,如認為在下無理取鬧,在下馬上就走!”


    仲孫大郎雙眉皺成一團,滿麵嚴肅的瞪著四弟,沉聲道:“殿郎,你窮得發慌是不是?何事不好幹,卻要放印子錢?”


    仲孫殿郎漲紅了臉,抗聲道:“大哥你有所不知,這八分利並非小弟提出的,而且……而且這些事情都由小弟莊中一位帳房在管,小弟一向很少過問,詳細情形小弟實在不知。”


    仲孫大郎甚表不滿道:“這件事情,你看該如何解決?”


    仲孫殿郎道:“小弟迴莊之後,問一問帳房,如果那塊土地當真沒收了,小弟叫他賣掉,把多餘的款項還給他們便了。”


    仲孫大郎便向韓正鼎問道:“這樣處理,韓朋友滿意否?”


    韓正鼎道:“可以,結果如何,明年此日在下再來向仲孫堡主報告!”語畢,抱拳一拱,掉頭而去。


    小不點吃吃輕笑兩聲,又向仲孫麟附耳說道:“這個人的控訴,比殺他們仲孫兄弟的頭還要厲害。他們仲孫家族的聲譽,經此一來隻怕要一落千丈了。”


    仲孫麟也向他附耳道:“那仲孫大郎不停的朝咱們這邊瞟視,情況有些不妙呢。”


    小不點道:“不要緊,咱們又沒有得罪他們,而且在這麽多人麵前,他也不敢怎樣。”


    兩人低聲交談間,隻見仲孫大郎又向在場眾人拱手道:“諸位之中,還有什麽事情需要老夫效勞的,即請提出。若是沒有,今日的祭劍大典到此結束,謝謝諸位的光臨。”


    沒有人提出請求解決的事情,於是仲孫大郎轉對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和那幾位武林著名人物道:“仲孫大郎原擬循例邀請諸位駕臨敝堡一敘,隻因發生了黃金寶塔被竊之事,仲孫大郎為此寢食難安,也為調度指揮門下而忙碌不堪,故今年無法招待諸位,怠慢之處還請諸位多多原諒。”


    “好說,仲孫堡主不必客氣……”


    當下,九位掌門人及那幾位武林名人紛紛與他們仲孫兄弟道別,下山而去。所有觀祭者也紛紛動身下山,大家都因今年沒有看到好戲而有些敗興。


    仲孫麟和小不點也隨著眾人下山。他們原以為仲孫大郎會對自己二人采取什麽行動,見未阻攔,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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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批人下了武夷山後,便各自分散。仲孫麟和小不點在山下的一處小村鎮上吃飯。小不點對“地藏王”未出現一直稱奇不已,仲孫麟對此並無多大興趣,腦中想的隻是如何前往龍虎山找老道姑索取黃金寶塔的事……


    “二愣子,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在想咱們是不是應該在此分道揚鑣。”


    小不點微微一怔道:“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


    仲孫麟搖頭道:“不是。”


    小不點道:“那為什麽要分道揚鐮?咱們兩個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仲孫麟道:“我有事情要辦……”


    小不點道:“什麽事?”


    仲孫麟道:“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小不點嘟著小嘴道:“二愣子,我覺得咱們可以成為好朋友,你說呢?”


    仲孫麟點頭道:“是,我也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可是我有事情要辦,不能老是跟你在一起。”


    小不點問道:“你要辦的事,我不能幫忙嗎?”


    仲孫麟道:“是的,不能。”


    小不點道:“你要離開我?”


    仲孫麟道:“是的,希望你我將來還有再見麵的機會。”


    小不點很不高興,聳聳肩道:“好吧!分開就分開,我小不點不在乎!”


    仲孫麟伸手去握他的手,含歉道:“小不點,我真的很喜歡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確實有事要辦……”他忽然發覺握在手中的手指十分柔軟,給他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微愕道,“奇怪,你的手怎麽……”


    小不點趕緊抽迴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道:“我的手怎麽了?”


    仲孫麟笑道:“軟綿綿的,好像是……好像是女人的柔腕。”


    小不點啐他一口道:“你胡說!”


    仲孫麟見他已吃飽,便道:“這樣好了,咱們再一起走一段路,走到雙叉路便分道揚鐮,如何?”


    小不點低頭不語。


    仲孫麟起身去付帳,見他還坐著不動,便向他招招手道:“小不點,走啊!”


    小不點默默的起身,跟著他走出飯館。


    兩人來到村鎮外的路上,小不點還是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仲孫麟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傷心,如果你——”


    小不點忽然往旁跳開,大叫道:“不要碰我!告訴你二愣子,你的相貌實在很難看。我願意跟你交朋友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


    仲孫麟一呆道:“你怎麽說這種話?”


    小不點怒道:“你走吧!別以為沒有你我小不點就沒處去,我小不點有的是辦法,我可以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而且比你漂亮!”


    仲孫麟啞然笑道:“看你說的什麽話?我並非不喜歡交你這個朋友,而是我——”


    小不點捂住耳朵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要走啦!”一邊叫,一邊轉身便跑。


    忽然,他煞住了奔跑的腳步,呆了。因為,他發現路上擋著兩個人——兩個領上打著黑圍巾的三級武士!


    仲孫麟一見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心中發慌,正想腳底抹油,驀覺肩上一緊,有一隻手掌已緊緊抓住自己的肩胛。他迴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身後也有兩個武士,而抓著自己的正是那個龍堂一級武士,這一驚非同小可,駭聲道:“你們……你們幹什麽呀?”


    那一級武士將他的身子一扳,另一隻手掌已砍上他後腦,他隻覺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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