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沒什麽?你覺得這隻是你的紳士風度在發作?那為什麽那麽巧,你們一幫人出去,就你們兩個時時刻刻在一起,沒人給她拍照,你來。她沒錢買東西,你墊付。你為什麽能恰好那麽周到地滿足她的種種需求?”


    “別亂說。”陳池惱聲道,“我們好些人一起行動的。”


    “你老是強調這點,不過是欲蓋彌彰。我問你,你幫其他同事墊付了嗎?”許霜降盯牢著陳池,見他沒能立即舉出例證,不由憤憤譏嘲道,“所以說,你的紳士風度有特定對象?”


    “他們帶夠了錢,不需要我來墊。”


    “他們帶夠了錢,為什麽沒一個替她墊付?為什麽就你積極地急人所難?”


    陳池望著咄咄逼人的許霜降,疲憊道:“你為什麽非要揪著這件事不放?借錢還錢不是很正常的嗎?是你自己非要說明什麽。”


    “非要說明什麽?對呀,你不提醒我,我差點要忘了,我們當年不就是從借錢還錢開始的嗎?你偏好這套路?”


    “你……何必無理取鬧?”陳池搖頭煩悶道,“這能一樣嗎?”


    “不一樣?不都是借錢還錢嗎?剛剛不是你的意思嗎,你認為借錢還錢隻不過代表一種正常的經濟往來,現在你又改口了,不一樣了,所以你認為它還有其他特殊含義?”


    不怕人吵架,就怕人在吵架中還要辯論邏輯的合理性。陳池深深泄氣:“你越說越離譜。”


    “離譜,那我給你假定一種情況,你來評評離不離譜?要是不離譜,我馬上去辦。我這些年下來,也認識了一些男同事,明天我就去找一個,我讓他帶我去逛街,拍一套相冊,再逛黃金店,我不帶錢,想買什麽先讓我男同事給我墊著。我看看我們的同事情誼是否濃厚到足夠一個紳士般的男同事一路陪玩一路墊錢。等我辦完這事迴來,你要記得跟我說,這件事辦得妙,辦得正常,辦得不離譜。”


    陳池閉了閉眼,同樣的話,許霜降在離家出走去旅遊的時候也喊過,她要找個男人一起出去玩,給他帶紀念品迴來。


    許霜降見陳池沉默,愈加不肯罷休:“你們利用出差的機會私自玩了多少次?杏仁牛角麵包好吃嗎?陸晴什麽都愛放網上現,喝杯咖啡都要抒發一下感情,陽光正燦爛,生活很美好,啊?你的表妹顧芳憐,要給她媽媽買一件飾品,陸晴幫她選款式,然後你和陸晴一起去買,再然後你們在咖啡店外曬太陽喝咖啡。這是你的表妹顧芳憐親口告訴我的,還有照片為證。陸晴拍了你在店門口的照片,還起個標題叫表哥進店,你迴頭對著誰笑?誰允許她拍你?她在店門口也有一張,標題叫小晴兒進店,她是誰的小晴兒,又是誰拍的她?她還對著你們吃的一坨麵包拍,寫了一句歪詩,陽光正燦爛,生活很美好,這年頭小偷不賣贓物賣文采了嗎。可惜取景沒取好,那坨麵包旁放進了你的一隻手,你那時候正在攪咖啡,我看見了,你賴不掉。”許霜降死死地盯著陳池垂在腰側的右手,目光淩厲得像要化作一把激光刀去切割。


    “我從頭給你解釋。”陳池沉聲道,“去年四丫剛做了輔導員,領到了工資,她原本打算多存幾個月,請黛茜在迴來前給小姑姑買東西,但是黛茜比原計劃更早迴國,那時候四丫沒存夠,不好意思叫黛茜墊買,再說我又去了,當然是我幫四丫帶。那天是我叫上黛茜,請她帶路去買她挑好的款式。”


    陳池望向許霜降,片刻斂了眸,把他順便請陸晴再挑一個類似的包補給許霜降這段掩下,鼻腔裏慢慢歎了一口氣,乏道:“黛茜幫了忙,我請她喝一杯咖啡而已。”


    “我不要你說得這麽詳細,你的好表妹全都給我說了。每一次你都辯解說你們一大堆同事一起去的,那這一次呢,從你表妹和你自己的說詞裏,我聽不出有一大堆人,你們連找人當幌子都不用了嗎?”許霜降冷臉嘲弄道,“你和她對坐喝咖啡,陽光正燦爛,生活很美好,浪不浪漫?”


    陳池聽著這些尖嗓門的酸話,連駁斥都無力,惱道:“你死纏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有意義嗎?沒有什麽的小事,你非要說出有什麽,累不累?”


    許霜降睜大著眼睛,緊盯著陳池。她今天穿了一件低圓領的黑毛衣,迴到家裏拿掉了圍巾,此刻脖子這一截光光的,偏生還不甘心地拔高,猶如一根細瘦的莖稈,十分伶仃。


    半晌,她的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譏笑:“我還不能覺得累。”她答得古怪,音調比先前低一些,臉色越發沉鬱,吐字相當慢,“我還有問題沒問完。我不在這幾天,你是不是帶著陸晴一塊玩一塊吃,還帶她去你工作過的地方?”


    “你隻要迴答我是不是,其他解釋不必有。”許霜降直直盯住陳池。


    “她來陪四丫。她是四丫的同學、大學舍友、同鄉,四丫遠道而來……”


    “你從來沒有帶我去過西湖。”許霜降截住,表情呆板地敘述道,“你也沒有主動帶我去過你工作的地方,是我自己上趕著坐火車去的,去了被你嫌棄,給你收拾一通房間就被趕迴來。我想機會難得,多看幾眼西湖,你陪我站了五分鍾,後來還是沾了你爸媽的光,去看了一次,還要一路給你媽拿那個大保溫瓶。總是不及你們倆有福氣,都在西湖邊上住了一夜。”她瞟著陳池,“你們三個在西湖的合影很美,顧芳憐多餘了。”


    陳池鎖緊眉心:“我是帶四丫去。以前我們……”


    許霜降根本不想聽,截問道:“陸晴到這裏來過?”她幾乎是目眥盡裂,聲調再度尖起,“這是我的家,她憑什麽進來?她進了哪一間?還是所有的房間都進來過?”


    “四丫有禮物拿給她。”陳池忍耐道。


    “四丫,四丫,”許霜降冷笑著,嘲道,“顧芳憐居中,真是做成了不少惡心事。”


    “許霜降,”陳池終於怒意橫生,“四丫是我妹妹,你不歡迎她,故意避開她,我擋不住你。她今天要走了,你存心迴來套話,中午十一點了丟下她說要上班,連陪她吃頓便飯都不肯,一點親戚情麵都不講,我也管不住你。但你不要在她背後亂說話。”


    “是我在亂說話嗎?”許霜降昂著頭,脖子裏的青筋似乎抽起,那一片鎖骨更是突出,她氣怒大喊,“顧芳憐一來,她的好閨蜜就登堂入室,難道不是事實?她們就像臭蟲蒼蠅一樣討人嫌,我沒有當場趕走她,已經顧全顏麵了。這幾天我不在,她們很稱你的心,是不是?你們同吃同玩,你借機把人迎進家裏,夜裏再親自送迴去,有沒有去做人家的入幕之賓?”


    “許霜降,你這樣胡說,是一個有修養的人該說的話嗎?”陳池暴喝道。


    許霜降血往腦門上衝:“我沒有修養,也比你們一窩人偷偷摸摸強。你的好表妹,給你拉皮條。”她瞪著陳池,再大聲添一句:“我永遠都不後悔這句話。”


    屋裏一片死寂。


    陳池望著許霜降,拳頭緊握,突地背轉身出去。


    “嘩”,許霜降漲紅了臉,順手抄起床頭櫃上的兩盒鮮花餅,砸到了陳池腳後跟。“拿走這些假惺惺的禮物,我不稀罕。”


    陳池一滯,頭都沒有迴,繼續走。


    許霜降咬著嘴唇,睜大了眼睛,茫然四顧後,一把拉開床頭櫃。那隻鑽石戒的小方盒仍在裏麵。上次爭吵後,陳池將它放在她這側的床頭櫃抽屜裏,她不願再保管,把它挪到他那側抽屜,不知什麽時候,它又迴到她的抽屜中了。


    陳池聽到抽屜聲,下意識驚覺轉頭。


    “拿走你這隻假惺惺的戒子。”


    伴著這一聲厲喝,陳池眼一花,正瞧見那隻小方盒擦著他的鼻梁飛過去,“啪”一聲砸到門框上,骨碌碌滾到門口。他臉色鐵青地盯住許霜降,見她鼓著眼睛,大口喘氣:“送給老想拍照的人,告訴她不用偷,我不要了,隨她揀,放到網上去盡情顯擺吧。”


    陳池猛地撇轉頭,抿緊嘴唇,彎腰將小方盒撿起,壓根兒也沒查看,直接放進外衣口袋,接著往外走。


    許霜降僵著脖子,四處再搜尋,忽地奔到五鬥櫃前,大力拉開抽屜,把裏麵一個帶花紋的儲藏盒粗魯地揭開蓋,拿起幾張卡,使勁向客廳摜去。


    “拿走你這些假惺惺的卡,我從來沒用到過。”


    陳池背對著她站在玄關,充耳不聞,將腳蹬進鞋腔裏。


    他嘩地拉開門。


    “把我的照片從你電腦裏刪掉,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一年做一本相冊的鬼話。”


    許霜降尖聲喊叫,聽到砰地一道關門聲。


    她愣愣地站著,無力地坐到地上,半晌嗚地一聲:“我連照片都沒拍過了。”


    這一晚,陳池沒有迴來,許霜降哭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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