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體係外審結束的這一晚,許霜降喝了酒。


    顧一惟招她進公司時,給她的第一個工作任務就是這項,經過這小半年,她終於完成了,年底獎金指日可待,十分可喜。


    許霜降作為這件事的主協調人,招待外審方時不熱情點是不行的。當然,酒桌上自有顧二勤小範這些男同事活躍氣氛,她隻是出於禮數,誠懇地謝了參與支持的每個人。


    謝一聲,抿兩口,然後別人也來敬她,她再抿兩口,合起來大概有三大杯的紅酒量。


    顧一惟也受了她笑語嫣嫣一杯敬酒。上一次和楊總的那頓酒,事後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今天這頓酒,許霜降於情於理都該參加,顧一惟其實心裏有準備,她要是半途在酒桌上拿起手機,再接個電話說家裏有事先走,他也不稀奇。


    不過,許霜降一直堅持到將外審方客人歡歡喜喜送走,也沒見她把手機拿出來接電話。顧一惟不由暗忖,她自己主辦的事,倒是願意給麵子。


    許霜降壓根兒沒從辦公室帶出她的手機。


    九點半,她迴到家。家裏燈火通明,陳池已經先迴來了。


    “哦,她迴來了。好,那我就不說了,以後再聊。”陳池打著電話從小書房快步走出,迎到玄關,“霜霜,你迴來了,你的手機怎麽迴事?老不接。”


    許霜降扶著牆脫了靴子,光襪子踩下地,才扭過頭道:“手機落在辦公室了。”


    “怎麽這麽馬大哈?我打了好幾個,沒人接,直接打給顧一惟了。”陳池現在說起,還有點急色。


    “不是早就告訴你,今天公司要吃飯,會迴來得晚一點?”許霜降嗔了一眼。


    陳池瞅著她體態軟綿,立在玄關老半天沒穿拖鞋,一點都不似往日模樣,顯得有點兒遲緩,便彎腰替她把拖鞋拿到腳邊,盯著她道:“喝酒了?”


    “不喝酒,”許霜降聞言,歪著頭看陳池,眼波流轉,慢慢道,“能叫應酬嗎?”


    陳池一愣,直接扶住她,臉有點黑:“誰灌你了?喝了多少?”


    許霜降笑出聲,手掌拍拍陳池的胸脯,倒似在反過來安撫:“放心,你忘了?我千杯不醉。”她徑直往前走去,步伐兒一絲不搖晃。


    陳池跟著她,側著頭不放心地上下瞅,見她舉手抬足之間尚算穩當,不像喝醉,但他難得見到許霜降比他還晚歸,且是喝了酒迴來,心裏就如貓爪似地說不清。


    許霜降走到廳中沙發,把自己的包擱茶幾上,直不愣登地瞧了陳池一眼,坐下了。


    她坐得腰板挺直,目光正好平視陳池手中的手機,默默瞥了一眼又一眼,仰起臉道:“你晚飯怎麽吃的?”


    “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麵館。”陳池隨口一答,關注點全在許霜降喝酒這件事上。她迴來,按她往日的習慣,第一時間總要把她的包放迴房間,然後脫外套,此刻卻端端正正坐在客廳沙發上,這行為不是疲憊就是迷糊了。


    “頭暈不暈?”陳池蹙眉,一手搭在許霜降肩膀上,一手摸上她的臉,隻覺觸手極冰,像塊冷玉似的。“以後碰到這種飯局,就說你不會喝,誰勸都不要理,沒有給不給麵子這迴事。”他虎著臉教道。


    “噢。”許霜降答得乖巧,一直看向陳池。


    “我給你弄杯蜂蜜水。”


    “陳池,”許霜降叫住,向他攤開手心,一雙眼睛極清明,聲調也穩穩的,“給我手機用一下,我打個電話給同事,他把我們幾個人送到地鐵站,叫我們到家了都給個電話。”


    “叫你粗心不帶電話,我本來想問你在哪裏吃飯,想去接你。”陳池把手機遞了過來。


    許霜降托著這輕巧的金屬塊,望了望陳池走向廚房的背影,垂頭盯著黑色的屏幕,聽見自己口齒清晰地問道:“你的手機鎖屏了,解鎖密碼是什麽?”


    排列組合無數個解,她舍棄了去猜,終於選了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直接問了出來。


    陳池毫無防備,口中自然地迴答,人進了廚房。


    許霜降聽著裏頭玻璃杯在大理石台上的輕磕聲,不鏽鋼勺碰在杯沿的脆響,竟然沒有勇氣打開手機。


    她什麽都準備好了,工作剛完成了一項任務,需要操心的地方少了一些,然後就著手解密碼,甚至不肯多等一天。許霜降騙不了自己,她下班時是故意將手機留在辦公桌裏,她剛剛是平靜地和陳池搭話,等著充足的時間讓他的手機自動鎖屏。


    但是,她有了密碼,卻忽然發現,她遠遠沒有準備好。


    在原先的設定中,接下來她打開陳池的手機,雖然沒有哪個同事交代她迴家一定要報平安,大家吃完飯一起到地鐵就鳥獸散了,但是她可以隨便撥一個號碼,把知會同事這個借口圓過去。然後她會把手機還給陳池,等到他去洗澡,他習慣把手機留在小書房的桌上,這期間她大概有十分鍾不到的時間可以查看。或者她應該足夠耐心,索性等到陳池睡著,那樣她有整夜的時間可以仔細查看。


    許霜降不敢想,她對陳池竟然有這麽詳細的窺探計劃,而且已經鎮定地執行了前一半,順利地拿到了解鎖密碼。


    “來,快喝點。”陳池很快搗鼓出一杯蜂蜜水。


    許霜降抬起眉,望著他向她走來,一聲不吭地把手機托在掌心送迴去。


    “嗯?打好了嗎?”陳池順手接過,擱在茶幾上,將蜂蜜水塞進她手中。


    許霜降捧著杯子,低頭道:“沒有,手機不在,我記不住號碼。”


    陳池忍不住發笑,挨在她旁邊坐下,輕輕地把她頰邊的碎發夾到耳後,免得它們飄到杯沿。“憨大就是憨大。”


    許霜降的耳朵被他的手指拂到,激靈靈一陣刺麻。陳池的手溫暖又幹燥,冬天裏她最喜歡去貼。她垂著眼眸,盯著淡黃色的蜂蜜水,一心一意地飲著。


    “不要緊,記不住你同事號碼就算了,反正顧一惟已經知道你平安到家了。”陳池瞅著許霜降,再次叮囑道,“以後晚上再有什麽飯局,能不去就不去,必須去就隻喝飲料,還要告訴我詳細地址,我好去接你。”


    “嗯。”


    “好一點沒有?”陳池柔聲問道,瞧著許霜降喝得差不多就拿住杯子,“不要喝太多,不要把自己的肚子當做無底洞,喝了酒,又一下喝這麽多蜂蜜水,肚子灌太多就該難受了。來,先去床上休息一會兒,再起來洗澡。”


    這一晚,許霜降沒有在陳池洗澡的時候潛到小書房打開他的手機,她覺得時間緊促,後來她也沒有在陳池睡著的時候偷偷起來查看他的手機,也許溫溫的蜂蜜水有助眠作用。


    她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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