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讀書時,豆腐是多令人寶貝的食物,賣得比奶酪還貴,還不一定在超市有賣。清水煮豆腐都是一道難得的菜,陳池不照樣歡快地吃了,現在許霜降這個巧婦還用三文魚頭給豆腐當高湯料呢,陳池就挑剔上了。


    我把他養刁了,我把他養刁了。許霜降收著碗,在廚房裏嘟起嘴暗地氣恨。


    好歹是自己做出的魚頭豆腐湯,她舍不得就這麽扔了。想想她兜超市菜場買食材花的時間和金錢,再想想洗魚頭做魚湯花的功夫和勞力,許霜降瞅著仍有八分滿三分熱的大湯碗,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在灶台前又努力地吃了一把。


    泡菜,泡菜,許霜降又撇了一迴嘴。她真要是從菜場買了泡菜迴來,也不見得能把這魚頭豆腐湯做成陳池想象中的模樣。因為他喜歡自家做的泡菜,就像他喜歡自家熬的豬油和辣椒油一樣,外頭買來的,在他眼裏都要差一點。


    許霜降過年去婆家時,無意中對婆婆提了一句,某天她在市場好奇買了一個玻璃做的小泡菜壇子,準備當金魚缸。汪彩蓮一問她還沒來得及養金魚,臨走就給了她一個泡菜方子,又裝了一小瓶泡菜鹵水,讓她迴來試試,試成了,陳池可不就能隨時吃到自家老鹵水老秘方出品的泡菜了嗎?


    但許霜降哪有經驗?她也曾興衝衝買一堆白蘿卜胡蘿卜,塞到壇子中,一忙便給忘得一幹二淨。


    陳池前一陣不知怎地,想起了她的泡菜壇,經他問起後,許霜降才記起她還做了泡菜藏在櫥櫃深處,搬出來慌忙檢查,壇口的封水早都幹了,按婆婆的理論,黴菌就該跑進去了。許霜降隔著玻璃瞅那些蘿卜塊,實在沒勇氣拿出來給陳池和自己吃。


    陳池一個勁遺憾,說浪費了媽媽的老鹵水。


    少了一味泡菜的三文魚頭豆腐湯,終於還是扔了。


    第二天,天氣略有點開陽的跡象,早上出門,那些惱人的小雨絲停了。


    許霜降在外頭跑了一天,迴家來疲憊地踢了高跟鞋,學了陳池的樣子,赤腳在地板上走了幾步,想到今天的地板還沒有擦,又折迴玄關。


    虎皮斑紋的厚毛拖鞋仍占據著鞋架,讓人在這樣暖潮的天裏,望見就腳心生熱。


    她還沒來得及給家裏換季。


    不僅僅是鞋,就是床上的被褥還仍然是厚厚的冬被,這些天陳池晚上都不願蓋實了,搭了被角,伸出腿去。


    清明節後的氣溫上升很快,最近雨水淅瀝不停,許霜降沒法子曬被子曬鞋子,打算挨過這陣雨天後無論如何要換季。之前倒是有幾個大晴朗天,隻是她時不時要出門辦事,不能守在家中,萬萬不敢晾著東西。而且,她忙得也確實沒大能想起換季這件家務事。


    許霜降隻得不嫌熱,穿了虎皮斑紋厚毛拖鞋,先去洗了一把臉,再去廚房打開冰箱一瞧,很空,隻有一瓶豆腐乳、一瓶芝麻醬、半盒雞蛋,還有媽媽送過來的一塊風幹的鹹肉。她東找西找,櫃子裏被她找出了一小包粉絲,於是馬馬虎虎湊出了今晚的菜譜,蛋花粉絲湯、白切鹹肉,這餐飯會有點清簡,不過也隻能這麽將就了。她的腳穿了一天的高跟鞋,這會子小腿肚酸脹,實在不想為一把綠葉子蔬菜跑到夜市菜場去。


    許霜降淘上米,蒸上肉,鍋裏滾好蛋花湯。算算時間,趁這段空檔時間去略略擦拭家具和客廳臥室的地板。


    統籌管理家務事,是一個主婦必須練出來的技能,尤其對於一個有工作的主婦而言。


    同事的電話在她絞抹布的時候打過來:“許姐,今天你去的情況怎麽樣?”


    “你列的兩家公司,一家沒有來,一家來了。我約到的時間在下午,公司的資料給人家了,也相互交換了名片,第一次談得比較泛泛,隻是雙方大概了解一下各自公司,明天我發個郵件給你。”


    “許姐,那對方來的人是什麽職位的?”


    許霜降這一接嘴,就沒個能完的時候,同事繼續問了很多問題,她一一迴答,相當於把今天的會麵情況給同事情景再現一迴。


    “許姐,那你明天把對方留的名片給掃描一下,附在郵件後傳給我。”


    許霜降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不用同事說,她明天自然會把對方的聯絡方式寫在郵件中發給同事,讓同事以後跟進,但他特意這麽催,總顯得她好像會遺漏什麽客戶的聯絡信息不給他一樣。


    而且,又是在下班後打電話,這是心急想要盤問第一手訊息,都等不及明早了。


    許霜降放好手機,半跪在地上,鬱悶地盯著抹布,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繼續擦地。


    這一天,讓她操勞的事可不止代同事參加的商貿會和迴家後的常規家務,許霜降還遇見了一件更頭大的事。


    她迴到廚房,無意中在地麵瓷磚上瞥見了三四隻小飛蚊似的蟲子,但比飛蚊狹長,淡灰色。許霜降嚇一跳,瞧著它們在地上走得很慢,她壯了膽子蹲下來細瞅。


    小蟲子爬啊爬,許霜降的視線跟著它們的軌跡散開,如雷達一樣逐寸逐寸掃描著廚房地板,竟然被她在櫥櫃的木門封條下發現了好幾片脫落的翅膀,小巧得就像孩子們玩的遙控飛機上那種螺旋槳。


    許霜降僵木了一會兒,心忖著她得采取點行動,不能任它們在地上爬不是?她戰戰兢兢找了一張紙,覆住小蟲子,拿了陳池的一隻皮鞋,一鞋底拍了上去。


    這事做得她惡心。


    她從小長到大,說句老實話,隻打過蚊子,趕過蒼蠅,真沒有這麽毒辣地對付過其他小蟲子。


    等陳池迴家後,兩人湊合吃了一頓沒蔬菜的晚飯。許霜降調好了洗衣機程序,突然想到了這茬,立即從洗漱間轉出來,向陳池嘮叨:“我今天打死了幾隻小蟲子。”


    陳池靠在沙發上,拿著手機不知在瞅啥,聞言抬眸問道:“什麽小蟲子?蟑螂嗎?”


    “蟑螂是小蟲子?”許霜降瞪著眼睛反問,“要是家裏有蟑螂,那還了得?”


    她坐到陳池旁邊,捏著手指比劃:“就這麽小。”


    陳池笑起來,那不是比指甲蓋還小?


    “但是有好幾隻,在地上爬,速度不快,我把它們拍死了。”


    “拍死了?好,能幹。”陳池調侃著,寬慰道,“可能從外麵走廊裏鑽門縫進來的,打了就行。”


    許霜降吃過晚飯洗好碗就已經將垃圾袋提到樓下去了,這會子倒也拿不出什麽蟲子的遺屍讓陳池分辨兩眼,她頓了頓,雖然她還疑惑著蟲子的來源,但確實也說不出啥來,便放下了這個話題。


    “你看的什麽電視節目?我搓衣服的時候就聽見一堆人在又唱又跳。”


    “不知道,我沒看,不喜歡就換台嘛。”陳池撈起遙控器,笑道,“給你換個動畫台?”


    “誰要看動畫?”許霜降嗔道,一把搶過遙控器,“我自己來。”


    陳池勾起唇,垂眸看了兩眼手機,放到一邊,陪著許霜降看電視閑聊:“霜霜,泡菜沒有老鹵也可以做的。我們要不有空再做一迴?”


    “想吃泡菜了?”許霜降奇道,眼珠一轉,“嫌今天沒蔬菜?”


    “沒嫌,沒嫌。”陳池嘿嘿笑道,“偶爾當個開胃小菜嘛。”他說來起勁:“等到周末,我去買點蒜苔竹筍,現在這時候不正好是春筍上市嗎?冬筍也有賣,切了筍根部放進去,據說壇子裏就不怎麽長白毛。”


    許霜降扁扁嘴:“聽著就麻煩,做成功了也要等一兩個月,還有很大的機率失敗。你把要求降低點,菜場超市那種包裝袋裏的也是泡菜,明天我就給你買幾袋迴來,別挑食。”說罷,她舉起雙手在陳池麵前翻轉,“你覺得這雙手,有你媽的手那麽靈巧嗎?文能抹鹽醃泡菜,武能耍刀做衣裳。”


    陳池刷地捉住了她的手,逗道:“敢背地謔你婆婆?說說看,我媽,你婆婆,耍了什麽刀?”


    “剪刀。”


    陳池伸出食指,輕輕彈上許霜降的拇指指腹,像撥琴弦一樣,一路點著她的五根指頭撥過去,抿起笑意:“你也靈巧的,你能耍指甲刀。”


    “為什麽不說菜刀?”許霜降不依,過一陣兒,覺得自個去攀菜刀也甚勉強,舉著手坦承道,“菜刀的精髓要領我確實還沒掌握透。有些事兒,它真不靈,啊?”


    她湊到陳池眼底下,希冀地望著他,好似要求他接受她的這個自我論斷。陳池被她渴求讚同的眼神給逗樂,鄭重一點頭:“知道你不靈光,不靈光就不靈光。”


    泡菜這話題,就在兩人笑鬧間過去了。陳池再也沒要求過許霜降做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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