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如釋重負,他家胖妹妹很容易伺候,約摸小時候胖過,一向養得寬和的緣故,她即便強起來,也不會像牛皮糖那樣充滿韌勁,性格是很好很好的。


    瞧,隻要給她吃得飽飽的,睡得飽飽的,不持續招惹她,讓她舒舒服服地靜一靜,她自己能理性。


    “霜霜,”陳池等許霜降洗漱出來,立即將麥片粥奉上去,殷勤道:“快喝,暖暖肚。你昨天騙我說喝了紅糖水,其實你連包裝都沒拆。來喝,我把紅糖加到麥片裏了。”


    許霜降垂眸溜一眼杯中褐色的麥片糊糊,嘴角抿出一抹笑意,乖乖接過喝了一口。


    “對自己身體健康不要偷懶。”陳池說教道,見她柔順,更是笑容明快,“慢慢喝,先墊兩塊餅幹,我們去火車站買更好吃的。”


    “你不用送我了,來來迴迴麻煩,也浪費時間,我搭出租車去火車站,你和同事一起去上班吧。”許霜降說的也是她昨晚那套思路,但態度可不像昨晚那樣抬扛,她這時神情溫腕,十分善解人意。


    “我送你到火車站。”陳池調侃道,“萬一別人賣了我老婆怎麽辦,可不虧死了。”


    “看著我走才放心?”許霜降埋頭喝著麥片,聲音顯得含糊不清,分析得卻頭頭是道,“你不送我的話,我可以睡個懶覺再走,走時肯定給你關好門的。一定要送的話,就送到樓下路口吧,我上了出租,你記下車牌,效果是一樣的,不用你特地跟一趟。”


    許霜降取了一塊蘇打餅幹,嘎吱一口脆生生咬下,繼續道:“再說了,你也就隻能跟到火車站,如果有意外,上了火車還要走老遠,一路上長著呢,有的是機會發生意外,你送得過來嗎?”


    陳池滯住,把杯子一放,從桌子對麵繞到許霜降身邊,抓住她的肩頭,佯惱道:“霜霜,能不能講吉祥話?”


    許霜降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耍賴似地笑道:“我隻是覺得,你多此一舉,不用看著我迴去。我說了不逛西湖,就肯定不逛。”


    陳池在正事上原則性強,但見到許霜降仰著臉這般笑語嫣嫣的樣子,自己知道他心裏是很有點過不去的。尤其當他看到許霜降拎起手提包溫和道:“走吧。”他更是歉然。


    她來去就住了一晚,他隻給她買了一些快餐小點心,讓她獨自吃,話都沒有說上幾句,就要走了。


    陳池扶著門框,返身關門時習慣性將視線投向窗戶,檢視窗戶是否關攏,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發現,窗前的晾衣架上,掛滿了他的衣服。昨夜他迴來晚,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麽多衣服,難為她晾得那樣細致,每一件都保證最大限度地鋪展開,雖然擠,但擠著也要整齊,一眼就知道是胖妹妹的手法風格。晾衣架下,放了一個臉盆,鋪了兩本雜誌,看起來有點局促狼狽,但盡可能地不淩亂,兩本雜誌攤開,四邊和地磚的邊線幾乎平行。


    陳池略微動念,就明白過來,一定是許霜降洗了衣服後,力氣不夠大,沒法擰幹,所以搜羅出這些東西,以防衣服滴水到地板上。


    他盯了一眼晾衣架,關上門,拉起走廊裏候著的許霜降,撫撫她的手背:“走吧。”


    風雨依然不停。


    出租車載著兩人向火車站駛去。許霜降側頭望著車窗外,不出聲地瞅了一會兒雨中的街景,迴過頭來笑道:“人真少。”不一會兒,她又轉頭盯著窗外。


    陳池順著她的視線望出去,車窗玻璃上扭滿了一道道的水痕,車裏的暖氣將玻璃糊了一層霧,看啥都不透亮。


    陳池突然對出租車司機道:“師傅,麻煩你送我們到西湖,不去火車站了。”


    許霜降驚異地迴頭,不解道:“你不是要上班嗎?”


    “沒事。”陳池笑道,“西湖離火車站不遠,我們兜一眼。”


    “這時候去西湖也不錯,人都沒有的,清清靜靜。”出租車司機嗬嗬插話道。


    西湖是個好地方。


    許霜降來過不下三四次,小學春遊、中學秋遊,爸爸單位組織員工旅遊,她也當個小尾巴跟來過,單獨一家三口也來玩過。但她從來沒有看過雨中的西湖。


    那雨滴落在湖麵,看得久了,不像是彈濺起水花,反而像水麵上的小精靈調皮地往上蹦跳,齊齊聚到了半空中,形成了漫天穿不透的雨幕。


    陳池撐著傘,許霜降偎著他躲在傘下,兩人站在岸邊,望這一湖煙波浩渺。冬天的冷風從傘底撩到臉麵,凍得鼻尖都是冰的。雨滴順著傘麵流下,陳池將她往懷中攏了又攏,兩人各自的一隻袖管仍免不了承到水滴。


    她腳下,連日的雨水讓湖裏水位升高,離她所站的岸邊隻不過差了一指高度,湖麵微微晃動著推擠岸石,搖漾出一楞楞水波,在拍打而下的雨點中處近了看,有種不動聲色的蓄斂之勢。


    天寒地凍,比落雪天還要濕冷。蘇堤白堤,長橋斷橋,四周不見遊客,湖麵上連遊船都沒有開始營業。


    在陳池眼裏,這景致真是比他之前那一趟還要清冷,但既來了,他便死心不去想辦公室那堆雜事,也不去想被扣除了的月全勤津貼。


    許霜降縮在陳池懷中,悠悠地歎了一聲,她也說不清,雨茫茫中,她這一趟是滿足還是微悵。


    “我們走吧。”


    “不看了?”陳池訝道,他們才來不過一刻鍾。


    “太冷了。”許霜降搖頭道。


    “我就說嘛,湖邊很冷的,叫你不聽。”陳池親昵地戲謔道。


    許霜降低頭憨笑。


    她在迴程的火車上,望著不斷倒退的田野和農家小樓,褐土白牆之間,依然能不時見到星星點點的綠。也許是因為第二遍,沒有了來程時那種新奇和渴盼,她很快就對窗外的景色失去了興致,靠著座椅背閉目養神。


    她想著這次利用空檔時間,好歹完成了一樁事,給陳池送去了春天的衣服,也算這一趟跑得有成效。


    她有買衣服的經驗,不經意地閑逛,往往會有好幾次眼睛一亮,看什麽都挺美,但若是奔著目標去,比如到了春天,才突然跳起來急需外套,那時候一門心思買,滿大街滿網絡都尋不到一件中意的春裝。


    許霜降的思緒漫無邊際地在火車聲裏亂卷。


    她忽而想到,看風景和買衣服是不是一個道理?有時候,太過刻意去求,卻往往發現,所見並不如所願?


    火車轟隆隆地開,周圍人偶爾在交談。


    許霜降不知怎地,想起了以前她坐火車趕去比利時看陳池。一路上,經常會經過大片大片的牧場,遠遠地,總有幾頭牛悠閑地低頭吃草。去時,她急切地想要早點見到陳池,對窗外風景心不在焉,但她總有一種印象,那些匆匆掠過的地方疏闊又安詳,很靜美的樣子。迴時,陳池幾乎都要將她送迴荷蘭,他們在火車上並排而坐,也並不怎麽注意外麵的景致,十指交握,人尚在眼前,不舍已盈滿心間。


    那時候,仿佛隻有他們倆。


    許霜降的腦海中浮現著藍天白雲下空曠的牧場,那輕甩的牛尾巴,還有她和陳池在火車上靜默裏的相視微笑。


    她是如此地懷念舊時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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