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一個可憐兮兮特會纏的小學妹,陳池沒辦法冷冰冰拒絕。新生不容易,年紀小小就要自己學著安排每月花銷,花了上百歐買錯了一大鐵件兒擱家裏頭,肯定挺鬧心,難就難在他已經把自行車順利賣出這件事告知了瞿劍,所以他隻能告訴小學妹,讓她等兩天和原主溝通。


    瞿劍一聽就不樂意,但小學妹早晚兩通電話打來,句句求懇,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在強賣。沒隔多久,小學妹第三通電話打來:“瞿大哥,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真不想要了?我這價,你以後再想買,未必就能買著了,我不騙你。”他好心提點道。


    “真要不了,瞿大哥,對不起。”小學妹連連道歉。


    瞿劍就答應了收迴,他也死心不再賣了,準備把車留給陳池。


    陳池也不想要,他自己有。平時去其他校區的圖書館借書或者去遠點的超市購物就會用上自行車。其他時候,倒也跟那位小師妹一樣,走走路就很便利。


    “要吧,我也沒別的值錢東西了,就算我一點心意,感謝你給我幫了不少忙。你老婆過來,你們正好雙雙騎車逛街。”


    “你那車不適合她。”陳池笑道,許霜降運動天賦差,號稱隻會騎一輛自行車,那就是她自己現有的那輛,換了別人的車,比如像瞿劍和他那種,她上車都要抖抖歪歪,看得他揪心。


    瞿劍今年窩在住處改論文,他相熟的同學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陳池交情深,他執意要把車當做臨別禮物送給陳池。今天下午他和小學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把車拿迴來,然後他騎著車四處兜兜風,算是臨走懷念了一番舊地。


    陳池有事忙自己的,他要和同學坐火車去別處研究單位下載數據,遂和瞿劍約好時間,兩人自發前往程哥店裏。瞿劍逛完校區後,進不去公寓,今天鑰匙在陳池身上,他把自行車往車站邊上一鎖,想著和陳池吃完飯一道搭電車迴來取。


    這才隻停了四五個小時,他的自行車就被卸走了後輪。前輪萬幸有把大鎖鎖在停車架上,沒有被偷。後半部的小環鎖被鉗斷了,沒了車輪後,靠鋼圈軲轆撐在地上。


    瞿劍盯著自行車簡直要氣炸肺,但又無可奈何。


    陳池本心是不想要的,這都成了半拉子貨,怎麽也使喚不上啊。


    “咱弄迴去吧,你看看車上有哪些零部件,以後你車有毛病了,還可以置換。”瞿劍不甘道。


    陳池拒不了瞿劍的拳拳盛意,點頭。兩個小夥,一個扶著車把,一個拎著後座,在街燈下,推了一輛獨輪自行車在路上。


    這情景忒可笑。


    “陳池,你說,這時候要是有警察過來,我們說得清嗎?”瞿劍生氣地自嘲,心中確實有點兒不安定。


    “倆小偷,聲勢浩大抬一輛沒輪子的自行車,你當警察沒推理能力啊?”陳池笑道,“隻有受害者不忍心放棄自己的殘缺自行車,才肯下這苦力。放心抬吧。”


    “萬一警察覺得小偷技藝沒到家,就隻偷到這大半個自行車呢?”瞿劍接道。


    “兩個人費力吧唧出手,隻有這麽點收獲,還要走路抬迴去,警察都懶得搭理這麽笨的小偷。”陳池有一句接一句。


    事已至此,跳腳怒罵也沒用,瞿劍說著說著也想笑:“那小偷真夠缺德的,我精心保管了好幾年,臨走給我戳心窩子。”


    正抬著,陳池忽地眼睛一縮,發現前方街角店麵的牆根下,坐著一團人影。


    “瞿劍,看前麵。”他沉聲道。


    瞿劍聞言望過去,低咒一聲:“氣溫低了,酒鬼還是要出來做路霸。”


    隨著他們越走越近,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人拿著長頸玻璃瓶仰脖子灌酒,一頭亂糟糟的長發披在肩膀處,灰不拉嘰的夾克敞開著,樣態很隨性,盤腿坐在地上。


    “呦嗬。”那人猛地朝向他們發出一聲怪叫。


    瞿劍嚇了一跳,哼道:“陳池,要是有啥不對,咱不要這破車了。”


    “嗯,小心他瓶子。”陳池應道,緊皺眉心,盯住了那人的動作。


    大概看見有人在麵前經過,那人變得興奮起來,嘴裏嗷嗷地唱著走了調的曲子,甚至扶著牆歪歪扭扭地站起來,隻是他步子虛軟,老在原地踩棉花般地高一腳低一腳打轉。


    陳池和瞿劍繃緊了神經,轉過街角,陳池向後瞥一眼,那人高聲叫嚷過後,又溜了下去,如攤爛泥似地貼牆靠坐著,嘴裏仍發出一些哼哼哈哈毫無意義的音調,可能興奮過了,聲音漸弱,又如先前一樣仰脖喝酒。


    “整一個神經病。”瞿劍調侃道,“我還以為他要說此路是我開。”


    秋天早晚溫差大,陳池白日出門穿了一件t恤,外頭閑閑套了一件藍格子薄絨襯衫,從電車上下來,街上夜風微起,頸項胸膛略有寒意。但這會子勾著手臂提著自行車的後座,行過這段路,身上便覺發熱。


    “瞿劍,停一停。”他說著,放下自行車,將薄絨襯衫脫下。


    “我們倆換吧,你推車。”瞿劍說道,他真心不好意思,想送個二手自行車表表心意,結果整件沒給出,給了一坨零部件,還讓陳池撲哧撲哧幫著搬迴去。


    “沒事。”陳池一笑,將襯衫袖子撈起綁到腰間,他彎下腰,準備要提起自行車後座,眼風卻掃到身側一條小巷裏轉出一個人來。


    光線昏暗,隻見那人身材矮壯,似乎穿了一件黑色套頭長袖t恤,撐得鼓鼓實實,戴了一個黑色線帽,帽簷堪堪包在一雙濃眉上方,手插在褲袋裏,腳步一頓,朝他倆肆意打量。


    陳池直起腰,和瞿劍對望一眼。


    那人在原地站了兩三秒鍾,抬腳沿著牆邊慢慢走了幾步,忽地方向一折,徑直朝他們走來:“嘿,夥計,壞了?”


    街道本就不寬,眼見那人很快就要接近他們,陳池出聲喝道:“和你無關。”


    那人咧開嘴,依然走上前來,雙手伸出褲袋,指端隱約有點黯啞的反光。


    “扔掉,瞿劍。”陳池猛地將自行車後座往地上一摜,瞿劍幾乎同時鬆手,將車頭往外一推。自行車偏著倒下,鋼圈和車把手觸到地麵,哐當一聲響中夾雜著尖利的摩擦音,前輪翹起,晃動著打圈。


    那人嚇一跳,條件反射般往後縮腳。陳池想也不想伸腿踢出,踹得自行車再往前滑衝,一路蹭著地麵,吱啦聲酸得磨倒牙,那人連連後退,慌不迭朝他們臉上飛瞅一眼,抬手往下壓了壓:“好,好。”


    他轉身疾跑。


    陳池和瞿劍再次對視,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要不是我們有兩個人,這人鐵定過來。”瞿劍恨恨道,“我就不該戴眼鏡。”


    他衝著那人背影高喊,把剛剛那緊張全都噴薄出來:“看我斯文,哈?”


    “他走遠了。”陳池輕唿了一口氣:“我都準備把車踢過去後拔腳跑,結果他比我先跑。”


    “這就叫狹路相逢勇者勝。”瞿劍給他們自個兒戴了一頂高帽,方覺心中一口惡氣吐盡。兩個人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緩緩神,瞿劍鬆快起來:“陳池,我明兒撤了,以後你繼續。”


    陳池笑起來,目光轉向地上的半殘自行車。


    “這破車還能使嗎?”瞿劍遲疑道。


    陳池瞧瞧瞿劍,看出瞿劍仍是舍不得,他心忖就此將車棄在路上也不妥,遂輕快揚眉道:“都抬到這兒了,繼續抬,遇上混混還能再扔一次。”


    瞿劍嘿嘿笑出聲,拎起車把手,立時嚷道:“車頭都被我摔偏了,沒事,小問題。”


    瞿劍在機場臨別時開玩笑似地交代陳池:“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我那車,我們把它弄迴來不容易。”


    而事實上,瞿劍那缺了後輪的自行車軲轆一直留在陳池住處的地下室裏,陳池沒用上過,後來,他搬走,給它抹了一遍灰,留了一張條貼在自行車座台上:“如果你需要,請隨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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