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九點多,粽子才出鍋,許霜降把熱燙燙的粽葉甩著手吹著氣剝了,光生生的三角粽擺在碟子中,放到陳池的電腦旁。


    陳池一邊吃粽子,一邊聽許霜降嘰嘰咕咕點評:“太麻煩,其實蒸飯的時候放幾顆紅棗葡萄幹,底下墊上粽葉,一樣可以達到這效果。”


    同樣是嗡嗡嗡不停,許霜降的聲音悅耳極了,而那從窗口飛進來的蚊子著實惱人。


    也許是天井裏種了一棵芭蕉樹的關係,陳池的這住處竟然有蚊子,稍不留神,夜裏就飛進幾隻,繞著人拍翅,不絕於耳。


    那芭蕉樹到了冬天就枯萎了,春天裏仍能抽葉,現在大葉子綠意蔥蘢,若是遇到下雨天,從陳池的窗戶看出去,真正是粉牆下,雨打芭蕉詩意叮咚。


    轉眼天氣蒸暖,蚊蟲尋來,陳池住在二樓,傍晚開著窗戶,蚊子就歡快地飛進來。陳池最為難的不是蚊子停在牆上打不著,而是蚊子停在許霜降額頭不好打。


    他伸手拂過去,蚊子跑了,許霜降怒了:“你不會重一點啊,我都一動不動,故意做誘餌了。”


    陳池笑個不停,趕忙賠罪,伸手一撩下擺,將t恤脫了甩到床上,光著上身坐在電腦前:“天熱,正好我也來試試做誘餌的感覺。”


    許霜降也煩蚊子,估摸著這是個好方法,忍心等了十來分鍾,盯著陳池的裸背瞧,後來見陳池招蚊子的效果比較差,歎一聲,從衣櫃裏拿出汗背心,給他套上。


    日子就這樣,有樂趣、沒餘錢,無處不溫情。


    許霜降最心疼陳池,是在周末。


    陳池吃過午飯,收拾收拾出門。迴來很晚,接近零點。


    以往他收工,坐上卡爾的大巴,在高速路上閉目養神,迴到家,萬籟俱寂。這一次,他在大巴上掛念著家裏的許霜降,想著她自下午開始,一個人在家,不知會不會又出去閑逛,兜老大圈迴家?


    陳池神思不屬,忽而想到自她來後,他不是在學校就是在打工,還沒有帶她出去好好逛過,連熱鬧的周末裏,都將她扔在家裏,心裏湧起絲絲歉疚。忽而又想像著此時她定然像個大蝦似地臥眠,屋裏有她暖暖的唿吸,就覺得今夜的迴程似乎變慢了。


    他步履輕健地跑進夜巷,迫不及待打開公寓,躡手躡腳上樓,壓著手勁兒旋鎖。


    “霜霜?”陳池驟然訝道,“還沒睡?”


    房內燈亮著,許霜降靠牆坐在床上。“你迴來了?”她喜道,先前的沉悶一下子散去,整個人靈活起來,丟開膝蓋上的書,就要爬下床。


    “別下來,睡覺。”陳池走過去,坐到床沿攔住她,眉頭皺起,輕責道,“不是叫你早點睡的嗎?一直等著,困不困?”


    “不困。”許霜降細細瞅瞅陳池,雖說他看著還精神,但眉宇間終究掩不住那絲疲色。許霜降跪坐到他身後,抬手給他捏肩,辯解道,“你不在家,我睡不著。”


    陳池笑起來,緩緩地唿了一口氣,任她不著痛癢地按著他肩胛骨。


    “累嗎?”許霜降柔聲問道。


    “不累。”


    許霜降聽著陳池滿不在乎的話,默默不開腔,手裏更用勁。


    “好了,好了。”陳池笑道,拉住她的手腕,環著自己的脖子,側頭在她臉上廝磨片刻,無奈道:“胖妹妹乖……也不乖。”


    許霜降低聲笑著,也不駁,抽出手一骨碌溜下地,自鍋裏端出一碗銀耳羹。


    銀耳是中國店買來的,許霜降自己隨便吃了兩片麵包當晚飯,然後就開始煮。她沒有什麽經驗,生怕煮沸了溢出來,在灶台邊守得緊。陳池迴來,已然溫涼,恰好入口。


    這是陳池從來沒有的待遇,夜班歸來,一屋清寂,通常他洗洗就睡了。而今,許霜降一來,什麽待遇都有了。


    有人守門,有人煮夜宵,有人噓寒問暖捶肩背,有人給他軟玉溫香抱滿懷。


    當他倆在深夜裏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銀耳羹,陳池倚在床頭,接過許霜降手裏那把去年的舊扇子,輕悠悠地扇風。


    許霜降睡下了,陳池卻一時睡不著,他在黑暗裏俯首凝視著身邊的人,低低地近乎呢喃:“胖妹妹,對不起。”


    月光揮灑在他們的窗欞,守住了小屋裏角的溫暖唿吸,和那隻揮趕不去的花蚊子。


    陳池聽到喬容成這個人,是在送許霜降迴去的火車上。


    “潔姨那樣,會不會再找個人,把客廳沙發租出去?”他蹙著眉問道。


    “不會吧。”許霜降從沒想到這層,不由睜大了眼睛。


    “那……約翰走了呢?要是有人願意來住閣樓,她會租還是不租?”


    “租吧。”許霜降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沒有把人推出去的道理吧。”


    “那你想一直這樣不方便?”陳池盯著許霜降。


    “也還好。”許霜降說得沒甚底氣,活動空間就這麽大,兜來轉去總有磕碰的時候,不過是大家都知禮謙讓而已。“約翰來的時候,潔姨隻說暫時住一陣,我現在也習慣了,他走了之後,”許霜降想象著再換一個不知脾性的陌生人進來,沉吟道,“到時候再看吧。”


    “霜霜,有空就開始找房。那閣樓走了一個,遲早還會再來一個,而且居住條件不佳,住的人緩一緩就會搬,以後說不定你的鄰居經常換,這樣煩不勝煩。”


    許霜降發現陳池比她看得遠,她點點頭,開始為喬容成離去後的情形發愁。


    陳池和許霜降到錢家的時候,正是晌午。巧的很,喬容成也才從許霜降的學校機房迴來不久,在灶台前煮意大利麵,而錢先生在喝咖啡。


    許霜降為大家做了介紹,兩人在客廳稍作逗留,寒暄一番。


    “蘇西,你迴來了?”喬容成打量著陳池,文質彬彬地說道,“你好。”


    錢先生每次有新鮮一點的麵孔上門,總是會激發起適度熱情。他從沙發上起身,用英文短句高高興興地問陳池,要不要咖啡。


    “錢叔叔,你別客氣,我一會兒就要走。”陳池婉拒道。


    “這麽快要走啊,蘇西,你應該讓你先生留下來的啦。”錢先生的玩笑還是那麽生硬。


    喬容成和許霜降陳池打過招唿後,彎腰打開小冰箱,將剛剛拿出來的雞蛋盒放進去。陳池瞄過去,那隨性的馬尾辮方才讓他略略意外。喬容成直起身時,陳池禮貌地笑了笑。


    “錢叔叔,約翰,那我們先上去了。”許霜降說一聲,拉著陳池上樓。


    陳池仰頭望著許霜降門前的木樓梯,手搭在梯架上,停在那兒若有所思。許霜降矮下身繞過去,開了門扭頭笑道:“池蟈蟈,小心撞到。”


    陳池一笑,貓腰穿了進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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