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麵不改色向親戚敬過杯後,朝曹嘉奕笑望一眼,轉身之際輕聲道:“表哥,謝謝。”


    陳池挺吃虧,明明比曹嘉奕長了兩歲,卻隨了許霜降,喚他一聲表哥。


    “表妹夫,客氣什麽。”曹嘉奕眨眨眼,他緊隨陳池,一手握著酒瓶,一手端著一杯酒,今天宣春花給他的任務就是伴在陳池左右,幫著陳池在一眾陌生親戚間擋擋酒、說說話,活躍氣氛。


    許家嫁女擺酒,許滿庭和宣春花兩邊的親戚們,多年見不到麵,這一天就如雨後春筍般拖家攜口冒出來,熱鬧非凡。慢說陳池一個都不認識,就是許霜降也認不全。她對老一輩多少還有點印象,對同輩的遠表親們,因為自小不大玩在一起,又兼長大了個個模樣大變,驟見之下,互相都覺臉生。


    不過,其中一位二表兄弟,許霜降還大約記得起來。那就是曹嘉奕,拿了許霜降鉛筆罰作業的那位。他跟許霜降小學同校,初中還同校,因此被宣春花認為情誼深厚,特特指給了陳池做伴郎。


    許霜降記得曹嘉奕小時候和她沒怎麽說話,有限幾次在親戚酒宴上碰到一起,他隻是埋頭吃菜不吭聲,這迴見到,竟然顛覆了她以往的印象。他也大學畢業了,如今進入一家公司做銷售,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妙語如珠,帶人接物很是周到。


    喜宴散席後,親戚朋友一一到許家夫妻倆和新人麵前告辭,曹嘉奕仍然盡責地留在陳池身邊,不時提點客人身份稱唿。


    等客人走盡時,曹嘉奕笑道:“表妹,表妹夫,今天你們大喜,這麽熱鬧,我跟著妹夫喝酒,反倒沒有機會祝福過。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謝謝表哥,今天實在辛苦你了。”陳池爽朗地笑答,不似許霜降,聽到早生貴子就不知道怎麽迴應,他挽著許霜降,親自將曹嘉奕送到酒店門口。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曹嘉奕擺擺手,“霜霜表妹,表妹夫,以後有時間常聯絡。姨媽說你們很快要走,我們上班族的時間都賣給公司了,到時候抽不出空來送你們,我在這裏預祝你們旅途順利,到那邊也一切安好。等你們下次迴來,我們好好聚聚。”


    許霜降縱然不慣講人情場麵的客套話,不過她對曹嘉奕是真心感激:“嘉奕表哥,你平時工作也要注意身體。”


    這二表兄妹倆,今天都是頭一迴互相稱唿得如此有禮。曹嘉奕特特望向許霜降,綻笑道:“霜霜表妹,你和表妹夫一路保重。”


    他穿過馬路,徑直走向對麵停的一輛車。“走吧,想吃夜宵可得等一會兒,我現在飽得不行。”


    駕駛位上的年青小夥沒接聲,側著頭隔著玻璃望向酒店門口。


    曹嘉奕歪著腦袋也探身瞧了一眼,恰見陳池摟著許霜降正要進酒店。大堂正門前,喜慶地架了一座鮮花拱門,那一對新人,在夜色裏被燈光照耀著,十分引人注目,男的器宇軒昂,女的姿容秀美,遙遙看著就讓人覺得非常美滿。


    “其實你包個紅包,跟著我一起去吃,我姨媽也不會把你趕出來。”曹嘉奕調侃道。


    “工資還沒發,拿什麽包紅包?”年青小夥笑道,轉迴頭,眼望前方,發動了車子。


    “裝吧,自己摳門,老同學結婚,知道了假裝不知道,就為省個紅包,你要是真心想去討杯喜酒,完全可以問我借錢嘛。”


    “你表妹可沒有下帖給我,我不請自到,臉皮要多厚。再說,紅包嘛,能省則省。”


    “也不能怪我表妹,你們班聽說都多少年沒聚了。”


    “你聽誰說的?”年青小夥笑問。


    “那什麽曉燕,是你們班的吧,她來了。”曹嘉奕說著輕嘶一聲:“我姨媽差點想讓我送她迴家,幸虧她說有人來接她。”


    “哦,林妹妹啊,你表妹同桌。”


    “林妹妹?怎麽起這個雅號?人看上去很利索的,沒半點弱柳扶風樣。”


    “那是被寶姐姐襯的,你表妹當年在班上號稱寶姐姐。”


    曹嘉奕忍不住笑出來:“她當年是個小胖妞,我今天一見,也吃了一大驚。”


    “現在,寶姐姐變成了林妹妹。”年青小夥牽起嘴角,“剛剛要不是看見你和他們說話,我也認不出,苗條了不少。哎,你那表妹夫還靠譜吧,別是把寶姐姐餓瘦的。”


    “初看還不錯。”曹嘉奕點頭道,“挺爽直的。聽我媽說,我姨媽一開始不答應,後來拗不過我表妹,就鬆口了。”


    “寶姐姐待人挺執著的。”那年青小夥一笑,迎麵一輛車開著遠光燈駛過來,他眯起眼咒了一聲,“傻蛋,會不會開車?”兩車交錯而過,他微微偏頭斜了一眼,再轉迴頭時默然下來,路燈射進車窗裏,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顯得人有些神情微渺。前排的小胖妞是挺執著的,當年不知為件啥小事,後半學期都沒怎麽搭理他。一晃居然嫁人了。


    正被談論著的許霜降和陳池辭別了父母,到了酒店的一間豪華套房。


    宣春花和許滿庭來不及給女兒女婿準備婚房,早早就訂下這間房。陳池其實不太在意這些,他更喜歡入住許霜降的小閨房,不過宣春花愛女心切,堅持如此。


    陳池洗完澡出來,赫然見許霜降披散著頭發,坐在床上,被麵上全是紅包封,她手裏還抓著一摞現金紙幣。


    他勾起唇角,坐到床沿,笑咪咪望著許霜降,慢條斯理戲謔道:“胖妹妹,良辰美景裏,你在數紅包?”


    許霜降十分羞赧,陳池敬酒時長輩給了紅包,她如今正在拆開看,她這樣兒確實急切了點。她嚅嚅解釋道:“我媽說,這是親戚們給你的,讓我們自己留著。”


    “那你留著。”陳池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數好了沒有?把它們收掉,去洗手。”


    “我犯了一個錯誤。”許霜降小聲說道。


    “什麽錯誤?”陳池笑容滿麵,每當許霜降用這種口氣說話時,那必定是一個分好幾個段落的長故事,她要從頭講起。


    “我媽說,我們成家了,以後人情往來也要學點,別人給你多少,下迴人家小孩結婚,她要添點再還迴去,所以讓我們記下來。”


    “然後呢?”陳池笑道,他已經猜出發生了什麽事。


    許霜降撚牌似地拂著一溜紅包:“你看,紅包上有名字的,我想趁現在有空,就做個表格,明天迴家給媽媽。”


    她再搖搖手中的一摞錢,無限懊惱:“我拆了三個,數額都一樣,就想不到要記了,光把錢從裏頭抽出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拆得差不多了。”


    她骨溜著眼睛問陳池:“怎麽辦?一筆糊塗賬,隻有總額。”


    陳池瞅著許霜降,低低地笑出聲:“胖妹妹,我給你扛下,明天我向媽媽承認,是我沒有記清楚,我相信媽媽總有辦法的。”


    許霜降哀歎一聲:“隻好這樣了,媽媽不會罵你。”


    陳池被逗得不由挑眉,許霜降讓他背黑鍋如此順水推舟,他想象著明天她一聲不吭挨在他身邊讓他頂缸的樣子,忽然就覺得,他們這個小家庭真地要由他擔當了。


    許霜降壓根兒沒注意到陳池柔和的眸色,她一邊俯下腰收攏紅包封,一邊不可思議地嘰裏咕嚕:“我今天發現經濟學上解釋不通的一個怪現象,你給我分析分析,為什麽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能折舊,就紅包不能?每次還要加一點兒哎。”


    陳池的情意綿綿被許霜降的言語衝擊得硬生生拐了方向,他思路快,手腳也快,脫了鞋直接上床盤坐,親自出手幫著她撿起四處散落的紅包信封,口中一點兒不含糊地給她分析:“古董也不能折舊。人懷舊,舊物就增值,同理,人長情,人情就增值。”


    許霜降敬仰地望著陳池,似乎在消化他的話,手中卻不動了,留陳池一人麻利收拾床鋪。陳池瞥一眼她,憋著笑意提醒道:“許同學,這領域你剛剛涉及,現在大概還駕馭不了,別把腦袋想疼了,去洗手。”


    許霜降嗔怪地瞧著他,明顯不服氣,可是片刻過後,她忽而長歎一聲,愁悶道:“我好像是駕馭不了。這麽快我們倆就有人情帳了,人情要增值,我知道要考慮通貨膨脹率,可卻沒有基底數。這隻是第一起啊,實在太可怕了。”


    陳池毫不掩飾地亂笑,他將她的手臂撈過來,把紅包全數塞到她手中,包著她的手,眨眨眼道:“霜霜要學做我的管家婆了,我看好你。”(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池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土星喵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土星喵嗚並收藏一池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