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聽了這把嗓音,才確定他是顧一惟。


    她兩次見到顧一惟,他的形象都不怎麽好,不是戴了草帽就是戴了頭盔,衣服也是隨隨便便,頗為邋遢。現下他頭發似乎洗過了,眼鏡也摘了,許霜降一時竟然沒有認出來。


    她在他臉上一轉,猜測他那副眼睛大概是平光鏡,白日裏擋泥灰擋輻射用的。又在他手中的大冬瓜上好奇瞧一眼,倉猝地笑一笑,轉頭朝廚房喊道:“陳池,顧一惟來了。”


    陳池腰間束著他舅舅的黑布圍裙,聞聲握著菜鏟出來:“顧一惟,你先坐一下。”他陡然笑道,“這麽大的冬瓜?”


    汪忠德也迎出來:“哎呀,一惟,吃飯就吃飯,你拿個冬瓜做啥呢?我也種了,長了好幾個呢。”


    “汪大爺,我看這個冬瓜大,拿給你嚐嚐。這兩天你們家裏人多,正好切著吃,我一個人吃不了。我給你放牆角還是拿進廚房去?”


    “先擱院子裏,廚房裏頭現在燒火熱。”汪忠德道。


    “顧一惟,我還有兩個菜就好了,你稍微坐一下。”陳池招唿道。


    “今天你做菜?”顧一惟有些意外。


    “放心放心,我舅舅給我燒火,看著呢,味道應該還過得去。”陳池侃道,進了廚房。


    許霜降望向顧一惟:“要喝水嗎?”她見顧一惟搖頭謝絕,客氣道,“那你坐會兒,我去外麵看看孩子。”


    顧一惟站在院中,聽得她在場地上說汪睿:“睿伢子,要吃飯了,不要和狗狗玩,趕快洗手,進來陪顧叔叔說話。”


    汪睿抬起頭,疑惑地問道:“顧叔叔是誰?”


    “就是你惟哥哥。”許霜降微笑著招手哄道,“快進來和惟哥哥說話。”


    顧一惟不由得往外瞥了一眼。


    許霜降再次折迴院中,對顧一惟牽起嘴角笑了笑,她絕對不是一個很會應酬的人,和顧一惟沒有話說,就把汪睿叫了進來,然後自己就進進出出廚房端菜。


    陳池怕燙到她,每次都是他端出來,許霜降就跟個小尾巴似地在他旁邊,陳池把菜放桌上,她就挪動著幾個碗盞,擺擺整齊。


    “停住,別跟進來。”陳池迴頭忍不住笑,“我把菜拿出來,用不著你,裏麵燒灶很熱。”自打許霜降中暑後,他就非常注意,盡量不讓她在太陽底下暴曬,也不讓她在有溫差的地方頻繁進出。


    顧一惟正研究著汪睿獻寶拿出來的魔方,抬眸溜了一眼,心道,陳池對他這個新婚妻子真是寵得很,一點點小事都不讓她沾手。


    菜都上齊,大家團團就座。汪睿喜歡黏在許霜降旁邊坐,被陳池一把抱過來:“和表叔一起坐,嬸嬸的手還沒有好。”


    顧一惟下意識瞟了一眼,但見許霜降肘彎處,除了極細的兩三條幹痂痕,淤青都褪成了淺黃斑塊,基本都好轉了。


    許霜降除了幼時吃過跑堂飯,長大以後一家子從沒有條件在露天擺過桌,她在院子裏吃飯著實新鮮。


    十來隻雞在雞舍外麵,被趕在竹籬圈內,咕咕地啄著米糠和玉米細粒兒,連青草都要啄兩口,壓根兒不關心已經缺了一個夥伴。大黃在桌底下昂頭候著,陳池給汪睿夾了一隻雞腿,汪睿啃完肉就把骨頭扔給大黃。


    “呀。”許霜降腳一縮,陳池聞聲側頭瞧向她,她訕訕道,“狗尾巴碰到了。”


    陳池勾起唇角,許霜降喜歡大黃,但又膽小,很怕大黃舔她,今天她穿著裙子,大概更害怕。他伸腿把大黃撥過來,安慰道:“它很乖,不理它就是。”


    汪睿再要扔翅膀架子時,汪忠德見狀提醒道:“扔遠點,莫把大黃兜在桌下。”他轉頭熱情地說道,“一惟,吃菜,吃菜。霜霜,多吃點。池伢子,你也吃。”


    “爺爺,還有我呢。”汪睿嘟起油乎乎的嘴巴。


    一桌子人都笑起來。“你一直吃個不停,”汪忠德笑瞪著一條長凳上坐著的叔侄倆,“池伢子,別光顧著給他夾,你自己吃。”


    許霜降在桌上說話比較少,汪舅舅勸菜時她笑應幾句,大多數時間都在陪聽陳池他們三人的聊天。


    “一惟,你那棚子搭得怎麽樣了?”汪忠德問道。


    “剛清理出一塊平地,過兩天等骨架到了,就要起搭。”


    汪忠德點點頭:“搭棚子一個人忙不贏,要是需要幫手,到時候過來叫一聲。”


    “汪大爺,謝了謝了。”顧一惟連忙道。


    “客氣啥?都鄉裏鄉親的,住這麽近便,誰家有事,過去瞅瞅,應當的。”


    汪忠德咪了一口高粱酒,酒興上來,感慨道:“老早以前,村裏哪家要蓋個屋,上梁那天,全村人都來熱鬧,現在隻剩我們這些老漢和老婆婆了,還有幾個小細伢子。要是找人搭個手,我算起來還是年輕的。”


    陳池聞言給汪忠德夾了一塊白肉,笑道:“舅舅,吃塊肉,你還稱不上老呢,隻能算中年。”


    汪忠德咧開嘴角:“中年個啥喲,舅舅是老了,就是還有把子力氣。”他一高興說道,“池伢子,你怎麽光顧給我夾菜,給一惟和霜霜也挑幾塊囫圇的。”


    “好咧。”陳池果真夾了兩塊肉給顧一惟。


    他給許霜降夾的是粉蒸豬腸。


    許霜降的親媽宣春花從來不會買豬大腸,因為不會清理也不會烹調,買外麵的成菜又怕別人沒弄幹淨。直到有一迴許霜降跟著爸爸許滿庭到外麵吃飯,請客的叔叔點了一份大腸煲,她自此就愛上了這一口。


    不過吃的機會真少。許霜降這次跟陳池到了陳家,陳鬆平在吃上比較講究,平時也不做這些小零碎兒。但他不是經常問許霜降想吃些什麽嘛,許霜降見外頭滿大街賣肥腸米線,以為這菜在陳池家也是慣常的,她貪戀口腹之欲,就老實乖巧地說,她想吃粉蒸肥腸。


    陳鬆平做了,找了一家熟人開的鹵菜店,買了半成品,迴來按著菜譜,一絲不苟地放油鹽醬醋八角茴香,陳池和許霜降兩人幾乎包攬了整碗菜,隻把汪彩蓮喜得攛掇著陳鬆平要再做一迴。老去買鹵菜店的半成品,顯得瞧不上人家的鹵菜,陳鬆平就說緩兩天,等他們從舅舅家迴來再做。


    汪忠德見今兒顧一惟載著他外甥陳池去了鎮上,鄉間人自有一套淳樸的人情規矩,鄰裏幫襯過,總要留頓便飯的。於是大中午就踱到了村裏的小賣部,買了一副豬大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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