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牽著汪睿去找陳池,遠遠地,望見他坐在墳前。


    此時太陽快要偏西,他的身影看上去非常孤單。


    “吃嗎?”許霜降走過去,把洗淨的蘋果遞到他鼻子下。


    陳池抬眸,柔聲微笑道:“你吃吧。”


    許霜降望著他通紅的眼眶,隻當沒看見,也不再多說,把蘋果收了迴來。


    陳池忽然把她的手腕抓住,蹙眉問道:“怎麽迴事?你摔了?”


    汪睿口快,竹筒倒豆子般呱呱說道:“表叔,嬸嬸絆到凳子了,摔了這兒,這兒,還有這兒。”他的小手忙忙地拍了自己的手臂、肚子和膝蓋。


    許霜降看得極赧然,汪睿演示的是狗啃泥的姿勢。“我沒事,把一根繩子看成蛇了。”她訕訕解釋著。


    陳池的指腹輕輕地順著她的血痕拂兩下,她的手肘四周已經泛出了淤青塊,他的目光再在她身上腿上轉了一圈,鎖緊了眉心:“其他地方摔疼了嗎?”


    “沒。”許霜降瞄了瞄四周,不放心地問道,“你說,這裏有沒有蛇?”


    “真有也別怕,我會抓。”陳池安慰道,“走吧,傷口要消毒。”他手一撐,站了起來,凝目望向墓碑,將巴在石碑頂沿的兩小片紙灰用手掌細細拂落地上,方轉頭彎腰將汪睿抱起。“睿伢子,我們迴家去。”


    汪忠德做好晚飯,還不見陳池三人迴來,出門到後山坡去叫,半路上迎麵就望見了他們。


    陳池單手抱著汪睿,身後側跟著許霜降,手裏拿著一個蘋果。陳池走幾步,就迴頭望一眼她,伸手遞一把。許霜降靠近後,則把蘋果放到他嘴邊,讓他咬一口,然後轉一麵,再讓汪睿咬一口。


    他們三人在山間小徑上時走時停,汪睿眼尖,遙遙揮起小手就喊:“爺爺。”


    “池伢子,睿伢子,迴來吃飯啦。”汪忠德站定,向他們招手。


    晚飯就在後進的廚房裏用,那條大黃狗竟也掐著點趴到了廚房門口,見到他們才站起來迎候。它七湊八湊走到許霜降身邊,許霜降嚇一跳,不知為啥招了那狗的喜歡。


    “霜霜,蘋果核給它看。”陳池提醒道。


    許霜降照著陳池的吩咐,把手裏捏著的蘋果核現出來,大黃居然昂著頭仍要湊過來,似乎要聞聞才甘心。


    陳池縱然知道這條狗不大會傷人,還是把許霜降往他身邊拉了拉,接過她手中的蘋果核,大黃立即就轉到他這側。陳池攤著手掌,大方地給它嗅,那狗轉瞬就搖著尾巴無趣地走了,而且直接走到餐桌下臥著。


    許霜降看得頗是無語。


    “池伢子,我們到堂屋吃。”汪忠德道。


    陳池卻搖頭道:“舅舅,我們就這麽幾個人,就在這裏吃吧。”


    陳池知道,逢年過節,來客多,他舅家才會挪到堂屋支大桌擺飯,平日裏都是圖近便,直接在廚房裏用飯。陳池以前來,也是和舅舅一家還有外婆,熱熱鬧鬧地在廚房裏吃,若是想盛飯喝湯,他直接拿了自己的碗去灶台邊用鍋勺添,隨意得很。


    汪忠德家近年起了新樓,廚房卻依然是原來的那間。陳池四顧著,和記憶中並無二致,隻不過灶旁的那堵牆被油煙熏得更深黑了些。人卻越來越少,隻剩下他舅舅和汪睿一老一小。八仙桌的一麵靠著牆,坐兩人還綽綽有餘。


    汪忠德大概覺得外甥媳婦初上門,讓她在廚房吃便飯,很是過意不去,他對著許霜降憨厚地笑著,和陳池一起把八仙桌搬出來些。


    “舅舅,家裏有消毒的碘酒嗎?霜霜不小心摔了一跤。”


    汪忠德“哎呀”一聲:“沒有啊,破皮了嗎?”


    “沒有,不嚴重。”許霜降趕忙道。


    陳池不放心,問道:“舅舅,村裏那家小賣部還開著嗎?我去瞧瞧。”


    “小賣部不賣這些。”汪忠德為難道,“有戶人家,老爺子早年做過赤腳醫生,村裏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都會去他家弄點草藥,要不然就去鎮上衛生院,不過,老爺子前些天別了腳,站不起來,他家人把他也抬去衛生院了。這……,要不,我去山上頭那家問問,他家有摩托車,看看他有空不,載霜霜去衛生院,就是不知道晚上還有沒有醫生值班。”


    “舅舅,不用麻煩,我一點都沒事。”許霜降阻攔道。


    汪忠德瞅瞅許霜降的手臂,烏青淤腫還有點血痂,這點皮外小傷放在他身上根本不會在意,不過女孩子家皮膚白,看著是挺舍不得的。他遲疑地對陳池建議道:“舅舅這兒還有瓶土燒酒。”


    許霜降激靈靈抖一下,祈求似地衝陳池搖頭。


    陳池也沒法,隻得先吃飯。汪睿是小孩子,餓不起。


    汪忠德家有電飯煲和電磁爐,也有燒柴火的土灶,他平時燒灶,煮上一鍋飯,飯上蒸個蛋花或者臘肉,或者弄個黃豆地瓜蒸五花肉,爺孫倆就足夠了。另一鍋可以炒蔬菜做湯,兩大鍋間的小眼子用來燒開水。灶膛裏燒點苞穀稈枯樹枝,一趟全有了。


    這一迴,陳池帶了許霜降來,汪忠德想外甥愛吃大灶飯,外甥媳婦不一定吃得慣,他用了電飯煲和電磁爐,整飭出了六菜一湯擺到八仙桌上。


    罩子掀開,許霜降饞蟲大動,真正吃飯時卻沒有勇氣吃。


    汪忠德下手重,食材的份量多,調料的份量也多,每一盤菜都堆得滿滿的,而且油大,辣椒灑在其上,紅的綠的都有。


    辣子雞裏,雞肉和幹煸辣椒各占一半,許霜降挑了一塊雞,味道真是沒得話說,就是吃了一塊後,嘴唇立馬火燒火燎。


    泡椒黃辣丁,她吃了一條後,額頭上全是汗。許爸爸管它叫昂刺,前一陣曾親自下廚,給陳池熬了一碗濃濃白白的魚湯,陳池吃完後,悄聲說這是他頭一次吃到不放辣的黃辣丁。現在許霜降終於有幸嚐到了麻香酸辣的昂刺。


    舅舅做的豌豆蒸香腸自不用說,自家灌的香腸風味獨特,隻是香腸裏的辣油滲到了底部的豌豆,差點辣出許霜降一嘴泡。


    茶樹菇小炒肉用的是豆瓣醬,還是辣極了。


    許霜降轉向鮮嫩的豆角,第一筷就夾到了一截青辣椒。


    還好,梅菜扣肉隻是微辣,但是每一塊肉都有肥有瘦。


    她瞧著對麵的汪睿將啃下的雞骨頭往桌底下一扔,就被候在下麵的大黃接了去,心裏羨慕得很。許霜降自打迴國,被她媽媽雞鴨魚肉、時令不時令的各種菜式輪番伺候過後,才三天她就可恥地開始了挑食。這會子她吃掉了瘦肉,瞅著肥肉為難。


    汪忠德在一旁說道:“霜霜,多吃點,這肉肥而不膩。”


    好吧,許霜降垂著眼眸把肥肉也吞下了肚,她總不能學汪睿,把吃不了的東西扔給大黃。


    她吃掉兩塊扣肉後,悵惘地將注意力歸攏到絲瓜蛋湯上。它是整桌唯一清淡的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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