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陳池帶著許霜降坐火車換大巴,再包了一輛麵包車,輾轉到了山裏舅舅家。


    最後一段盤山路把許霜降嚇出一聲冷汗。她自幼長在平原地帶,見到山很興奮,但是見到車窗外一側是沉悶的山壁,一側是懸空的陡坡,她很快就緊張得用力握住了陳池的手。


    其實非常美。


    沿著陡坡往下瞧,可以看到鬱鬱蔥蔥的樹木。此時正值夏季,滿目層層疊疊的綠色,中間零星夾雜著幾戶白牆人家,有些不過隱約露出一角灰色屋脊。


    細線般的盤山公路繞著山體,看不見始和終。


    藍天白雲下,山外依然是青山。


    陳池輕輕地拍著她的手,對她笑了笑。自從進山後,他很沉靜,沿路和司機說了幾句話,向許霜降介紹了幾處地方,大部分的時間都望著車窗外。


    他的笑容裏帶著撫慰之意,許霜降卻覺得他才是要被撫慰的那個人。


    她拉開嘴角,笑得很明媚,在陳池麵前顯得很有膽氣,轉頭摒著唿吸,繼續戰戰兢兢觀看美景。


    這條山路不過是兩車道,每每在轉彎處需要對麵會車時,許霜降的一口氣就提著下不來。司機卻好像很老道,嘴裏哼著小曲兒。有些路段的路基似乎壞了,麵包車顛簸著滾過小石礫和土坑,許霜降在座位上被震得腿麻,那司機居然還能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接手機電話。


    半途上,許霜降看到一輛銀灰色麵包車靠路的外側斜停著,經過時,她才看清那輛車的前車輪竟然探出路外,它是懸空的。


    許霜降驟然覺得從腳心泛起一陣酸凜凜的麻意,瞬時覆住了她全身筋骨。她僵著脖子迴頭看,那車裏空無一人,隻有側邊門推開著,看起來都已經撤離了,但她想不出那車頭的司機是怎麽出來的。


    它停得還算穩當,旁邊也沒啥人圍著,獨個兒安安靜靜地趴著,車頭伸在路外,底下是裸露的山岩,和幾蓬樹尖尖。


    今兒是個燦爛天,許霜降這輛車的司機節儉,沒開空調,開了窗戶,她一路上吹著山風,先前熱烘烘的,此刻卻冷汗直冒。


    車子駛過去一段後,許霜降才迴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背後摸索安全帶,發現安全帶自座位縫隙裏垂到了地板上。她扯起來,強忍著嫌棄,沒有刻意去研究地板的幹淨程度,把安全帶係上。


    “你也係上。”許霜降偏頭壓低聲音對陳池說道。


    司機從後視鏡裏抬眼皮瞥過來。


    陳池很隨意地撈起安全帶,扣上後,輕輕點了點許霜降的手背,揚著笑容說道:“師傅,你開慢點,我老婆沒走過山路,有些不習慣。”


    “小夫妻倆去坳溪頭做啥哩?”司機搭話道。


    “走親戚。”


    “帶媳婦走親戚啊。”司機嗬嗬笑道,“我還以為你倆出來旅遊呢,現在就有些人愛往山裏轉,活得可瀟灑了。”


    大概旅途沉悶,隔一會兒司機又道:“聽你口音,你不是這裏人吧,你老婆肯定不是。”


    “不是,我舅家在這裏,以前來過幾趟。”陳池聊道,“現在路況比以前好了。我幾年前來,搭了摩的,走了一半把我放下了。”


    “嘿,我以前也開摩的,前年才換的車。”司機笑道,“那人不地道,小夥子,你當時來的時候是不是下雨遇到塌方堵路了?”


    “我那次才下好雨,路上全是泥漿,摩的打滑,就不肯走了。”


    “以前的路沒現在方便,不好走,不過你說的那人肯定經驗技術都還嫩,幹我們這行,吃的就是跑路飯,隻要有路,客人說去哪,就保管把人送到哪。前頭要是大石頭斷了路,那沒得辦法,其他情況還是要講誠信的,我肯定不得幹出把客人扔半道這種事。”司機談興正濃,從後視鏡瞥向他們,“現在隻要沒遇到下雨天塌方,路上順得很,小妹子,你放心,保管把你們送到坳溪頭。”


    這一路上,出麵應酬安排全是陳池,許霜降因為語言的關係,在思路上都要慢一點,她得拐個彎適應當地人帶著口音的普通話。這會兒,她聽到司機點到自己,扯了一抹笑容,看上去很內秀一姑娘。實際上,她瞅著前頭司機那輕鬆自在的模樣,在心中使勁祈禱他們路上平安。


    平地長大的姑娘,在九曲十八彎的山路上,靠兩條腿自己走著倒也罷了,就怕坐在別人的車上,左一眼高山坡,右一眼懸地空。


    許霜降這一路,過個彎就不由自主手中用勁握牢陳池,渡了不少汗到陳池的手心。但她記掛著陳池情緒不高,每當陳池側過臉來瞧一瞧她,用目光安慰她時,她就牽起笑容。


    那司機打開了話匣子,東一搭西一搭不時和陳池說話。當他問到“你倆結婚多久了?有娃娃了嗎?”,坳溪頭就到了。


    坳溪頭沒有溪,座落在山腰間,傳說曾有一窩山澗清泉流下到山坳坳裏,才得此名。現在,隻是一個山裏的疏落村莊。


    司機熱心地掏出一張名片:“你們走的時候打我電話,我平時經常跑這一帶,要是時間合適,我準來接。”


    陳池接下名片,謝過後牽著許霜降往村裏走。沒幾步就見前方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奔過來,小男孩穿一件無袖黃背心、紅色滾黃邊的平角小短褲,抄著一雙黑色鏤空涼鞋,跑得飛快。


    不多時,羊腸小徑路口轉出一個六十多的農家老漢,白色汗衫褐色布褲,朝他倆使勁揮手:“池伢子,池伢子,睿伢子,睿伢子,慢點,小心摔。”


    “我舅舅。”陳池說道,揚聲高喊,“舅。”


    他牽著許霜降加快腳步,那一溜煙跑過來的小孩也到了跟前,喘著氣刹住腳,仰頭骨溜溜地瞪著圓眼睛:“池表叔?表嬸嬸?”


    陳池彎下腰,一把抱起小男孩,笑道:“睿伢子嗎?我是你表叔。”他抬手就將小男孩光腦門上的汗珠子抹去。


    許霜降見狀,忙伸手探到陳池身後的背包側袋裏拿麵巾紙。


    陳池的舅舅趕到,曬黑的臉上滿是欣喜:“池伢子。”他眼睛瞄向許霜降,拉開了嘴角,笑容樸實,大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她。


    “舅舅,這是霜霜。”陳池介紹道。


    許霜降忙道:“舅舅好。”


    “哎,好,好。”陳池的舅舅是很憨厚的人,瞧著許霜降手裏捏著的麵巾紙,說道,“熱了吧,這日頭毒,趕緊家去。”又衝小男孩喝斥道:“睿伢子,快下來,你叔要累。”


    “不累,不累。”陳池笑著,“我們一路坐著車,還沒走動過。”


    陳池的舅舅想幫許霜降拿包,卻顧忌著她是個女孩兒,手半伸不伸地,隻是很淳樸地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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