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春花盯著女兒抿緊的嘴角,默然許久,放軟了聲音道:“霜霜,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這道理媽媽懂。媽媽不是貪財的人,可是你要體諒體諒媽媽的心。”宣春花的聲音有些變調,“你想想,要是你養大一個女兒,你看著女兒這麽出門去,啥也沒有……”


    宣春花撇過頭去,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停頓了兩三秒,輕聲說道:“霜霜,等你遇到,你就知道媽媽現在的心情了。”


    許家父母住的主臥朝南,宣春花今日忙著接機,又整飭午飯,早起通風時打開的窗戶仍然開著,午後陽光酷烈,雖不至於曬到地板上,但是熱輻射卻很強。


    外麵知了一聲接一聲地嘶叫,母女倆剛從清涼的客廳進來說話的時候,尚不覺得暑氣逼人,這會兒坐了許久,宣春花的手心合著閨女的手背,分外燙熱。她們四目相對,蟬鳴聲就驟然擠進這瞬時的安靜中。


    知了,知了,胡知了,聲聲揪心。


    宣春花怎麽也料不到她要做一迴封建家長,教訓教訓這點不醒的傻閨女。陳池算不得壞,隻是還不夠好,不夠穩,他現在要啥沒啥不要緊,過幾年慢慢掙,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完全糊不上牆的爛泥巴,宣春花這點容忍力是有的。小老百姓過日子,本來就是有底子靠底子,沒底子圖遠景。


    問題是,陳池不該在啥都晃悠悠的情況下急急哄走她閨女,他倆學業未完,共同生活的基礎丁點沒有,她閨女怎麽能領了一張結婚證就算完成終身大事了呢,再說,他倆即便結了婚,暫時仍在學校各過各的,這是結婚成家嗎?這是陳池提前在套住她閨女。換哪個母親舍得放手?


    以宣春花看來,這樣的婚姻看著就飄搖,稍有風吹草動,說散就散了,風險係數太大。到時候陳池解套,他風華正茂,照樣瀟灑,她那溫馴純良的閨女咋辦?宣春花的社會經驗告訴她,做事要穩健,婚姻猶要如此,在這方麵,女人比男人更傷不起。


    縱然閨女和那陳池已經走到一起,但是離正式結婚還差些時候。等他們學業完成,事業有些眉目,若那時感情沒變化,才是議婚的適當時機。這是宣春花通盤考慮下來的結論。


    她又氣又無奈,隻好安慰著自己,如今這時代的外人,不像她這個當媽的有種想法,認為閨女在和陳池的交往中穩穩吃虧了,大家都看得淡,所以那也有個好處,閨女還有大把餘地挑,陳池若是不好,必須果斷撇掉,婚姻不是兒戲。


    許霜降望著媽媽,滿目難過,她知道她讓媽媽煩憂甚至傷心了,可是,原諒她無法切身體會到那種做母親的心情。


    她隻知道她和陳池想得到父母的認可。


    有沒有花團錦簇的儀式,她不是太在乎,因為即便有些小遺憾,那也隻占一天而已。


    現在有沒有經濟基礎,她還是不太在乎。許霜降對學校助教的一句話印象極深,他曾經感歎過:“我要是還在你們這個年紀,想試什麽就試什麽,想改什麽就改什麽,年輕就是最大的優勢。”


    年輕就是最大的優勢,她和陳池往後有這麽多的日子呢。


    許霜降隻知道,陳池求婚了,她應下了,沒有強迫,沒有為難,他們倆都滿心期待著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甘願被捆綁。媽媽隻是不夠了解陳池,不夠了解她和陳池相處中點點滴滴的信任和快樂。


    “媽,你和陳池接觸多了,就會知道他真的很好。”許霜降鼓起勇氣乘機求道,“你讓他在家裏住幾天,近距離地觀察。他說他來,就是給爸爸媽媽考驗的。”


    宣春花瞧著女兒臉上的哀懇之色,暗恨女兒被蠱惑深了,她的金玉良言竟是雞同鴨講。宣春花再瞧瞧女兒額間發根的一層薄汗,慈母心還是滿滿,她起身開了空調,到窗戶邊關窗,拉上窗簾遮陽,房間倏然暗了許多。這時候,屋內冷氣還不夠,故此更為悶仄。


    宣春花在窗戶邊朝女兒望過去,心中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焦慮,她咬咬牙,走迴許霜降旁邊,聲音極低:“霜霜,你自己要乖,不要被別人哄得暈頭轉向。你和陳池的事,你爸爸不如媽媽清楚,你聽媽媽一句勸,看清楚點再下決心。你們倆已經這樣了,媽媽就是不觀察他也不行,媽媽比你還希望他是個好的,不然苦的是你。”


    宣春花瞅瞅埋下頭去的許霜降,氣咻咻哼了一聲,旋即道:“但人心能光憑一兩眼就看透嗎?你別指望媽媽現在就鬆口說同意,到家裏住,想都別想。”


    她瞧著神色黯然的女兒,心裏一酸,軟了語氣,斟酌片刻,細細說道,“霜霜,媽媽教你的道理不會錯,你不要因為你和陳池的關係,就覺得嫁定他了,要是人不好,現在抽身比以後離婚要好幾百倍。媽媽不是建議你們分開,你們要一起奮鬥,媽媽聽了也高興。但是,一起奮鬥要看跟誰,跟到了不好的人,你什麽都填進去了,時間、精力,以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你一定要瞧仔細,結婚的對象不能隨隨便便馬虎了。”


    “還有,”宣春花頓一下,謹慎地措辭道,“有些事女孩子總是吃虧,別聽那些人胡謅男女平等一個樣,好像沒有誰更吃虧這種問題。媽媽說不出大道理,但是見過不少事,隻要男人一天不用生孩子,男女就是不一樣,你要注意保護自己,不要耳朵軟,輕信別人。”


    陳池坐在客廳中,嘴裏和老丈人說著趣聞,心裏漸漸不安,丈母娘和許霜降進房間快半小時了,還不見出來。


    許滿庭也微微蹙眉,正想找個借口去房間瞧瞧,這母女倆到底在搗鼓些什麽,就見宣春花拿了一個包裝盒出來。


    陳池隻一眼就認出那是機械表的包裝盒,他顧不上失落,往丈母娘身後看,他的青灰軟殼蟹不見蹤影。


    “小陳啊,”宣春花笑得和氣,親切地坐到陳池身邊,“你迴來一趟,還特地給我和霜霜爸爸買東西,我們真是很過意不去。霜霜的爸爸確實不用手表,你還是拿迴去給你家裏人用。血壓計麽,我聽霜霜說了,難為你費心把使用說明都寫清楚了,阿姨就收下了,謝謝你啊。”


    宣春花直接把包裝盒遞給陳池,臉上笑吟吟地。陳池再是機智,也不敢和丈母娘推來推去,隻好接下,他拉開笑容,正待說話,聽到腳步聲,立時轉頭。


    許霜降的目光對上他,隨即垂頭斂眸。


    陳池心裏咯噔一下,緊盯著她的麵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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