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獨不覺愈想愈怕,連忙揉上樹頂,借著茂密的樹葉遮蔽身子,舉目望處,蒼鷹竟飛人高空,幾沒入雲端,無法目視。


    不過,這時蒼鷹隻剩下一隻,另一隻不知去向,林獨看著心中一動,暗道聲:“不好,另一隻定是去引天邊梟主到來無疑!”


    他不敢再事停留,拚著為惡鷹攻擊,也要上路遠避,急急爬下樹來,走至牛身前,道:“牛哥哥,你跟我一般的苦命,我們又要冒險衝出林去奔逃了。”


    說罷,剛爬上牛背,突聞身後腳步之聲,迴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身灰布短裝的赤腳老頭兒走來,兩隻褲管竟是一高一低,他見林獨迴頭看,立刻招手對林獨一笑,問道:“喂,小哥兒,你要到那裏去呢!”


    林獨這時已成驚弓之鳥,看著生人,自然而然即有幾分畏懼,他十分的望了望那老頭半響才答道:“我不認識你,你問我幹什麽呢?”


    老頭走至林獨跟前,說道:“老兒趕路,走至此地不覺迷了路途,小哥兒可知這是什麽所在?”


    林獨聽他這樣說法,見他既是赤腳,又無半點行囊,那裏像是個趕路之人,不由更加疑惑,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說著一抖牛繩,轉頭就走。


    老頭兒忽然大聲叫道:“小哥兒等一等,我與你結伴兒走不好麽?”


    林獨更疑他未存好心,那願再理他,催動青牛,忽地朝林外狂奔起來。


    老頭兒在身後更加大叫,道:“小哥兒,別跑啊!你要一走,我便不知要迷到那裏去了!”


    林獨一聽迴頭見那老頭甩手甩腳趕了下來,不覺心中暗笑道:“瞧你那模樣,能趕上我這青牛的快速麽?”


    轉頭“嗬!”的一聲,更加催牛快跑,片刻後,眼看即將出林,隻要一出林外,林獨便又欲提防飛鷹下擊,立時心情又緊張起來。


    同時,他自然而然又朝後看看老頭兒趕來沒有,不料他一迴頭,老頭非但未落後,反與他相距更近了些,而且見林獨迴頭,更是露齒向他一笑道:“小哥兒,你再快些,老兒可趕不上了。”


    林獨見兩次甩他不掉,不由有些怒意,幹脆一勒牛繩,停了下來,氣憤憤對他道:“你這老頭真氣人,老實告訴你吧,我也是個迷途之人,你跟著我有什麽好處呢?”


    老頭兒搖頭不信道:“你這話怎能叫人相信,小哥兒既同是迷途,為何不讓我與你結個伴兒呢?兩人在一塊兒走,豈不比單身強得多麽?”


    林獨一聽,幾乎無話可答,不由大聲怒道:“我不要你與我結伴,對你是番好意知道麽?難道你不要命了麽?”


    老久兒聽得舌頭一伸,兩眼一瞪,半天才突然問道:“那麽,你是強盜還是賊呢?”


    林獨不覺大怒,一瞪眼喝道:“你舌頭幹淨些,誰是強盜,誰是賊呢?”


    老頭兒辯道:“這明是你自己說的,與你同行便會丟了性命,那你非盜賊而何呢?”


    林獨聽懂他話因,自己也有些好笑,答道:“我就是盜賊,也不會那和倒黴打劫你這窮得連鞋都沒穿的幹老頭兒。”


    說著伸手朝林外空中一指道:“看著那窮兇極惡的東西沒有呢?”


    老頭兒仰頭觀看,嘴巴張得老大,半晌搖頭問道:“什麽東西窮兇極惡呢?”


    林獨又氣又煩,忽又怒道:“你看那是一頭會吃人的蒼鷹,隻要你一出林外,它便撲了下來,聽清了沒有?”


    林獨說完,跳下牛背,折了一根樹枝,重跳上牛背,樹枝一揚,叫聲:“快跑!”


    那條牛立刻衝出林外,飛奔而去。


    不久,頭頂“呱!”的一聲鷹叫,果然不出林獨所料,蒼鷹又俯衝而下,林獨早有防備、正待伏入牛腹下以避鷹爪,忽聽背後老頭的口音驚聲道:“乖乖,好兇猛的家夥,真會吃人呢!”


    林獨大驚,急迴頭即見老頭兒又緊跟在牛後,這時蒼鷹已疾掠而下,林獨自顧不暇,連忙重施故技,鑽入牛腹下。


    眼見老頭兒首當其衝,蒼鷹鐵爪已臨他頭頂不過尺許,老頭兒“呀啊!”一聲,雙手猛地抱頭,可是就在這當那頭鷹陡地“呱!”的一聲刺耳聲,雙翅猛然狂撲一陣,地上碗口大的石子,均為它急撲之風,鄭上半天,同時,老鷹也“唿!”地朝空猛衝,聲勢驚人至極。


    誰知這頭鷹竟似中了製命傷一般,剛剛升起,忽然一個倒栽,顛顛撲撲墜下地來。


    老頭兒見著大喜道:“喂,小哥兒,那吃人的家夥墜下來了,我們快去看看。”


    林獨止住奔牛,心中十分納悶,突然盯住那老頭兒力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老頭兒奇怪答道:“我自然是迷失路途之人,小哥兒好沒記心啊!我們快看那鷹去吧!”


    林獨愈來愈覺老頭兒可疑,又問道:“那鷹為何會墜下?你可知它是什麽人豢養的呢?”


    老頭兒不信道:“聽你說來那鷹還是家鷹麽?”


    林獨道:“正是,要看你去吧,我要走了。”


    老頭忙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走吧!不過你可不要快跑啊,我年紀大了,不比當年健步如飛,別人都管叫我飛腿兒。”


    林獨暗想:“這老頭兒雖是有些怪異,看來好似並無惡意,就與他同行一陣,也未為不可。”


    於是說道:“那我便慢慢走吧,不過,你要到那裏去呢?”


    老頭兒道:“我本欲到峨嵋去,現在既迷了路途,隻好到那裏便算那裏了。”


    林獨不覺噗地笑出聲來,道:“那好吧,飛腿兒!我與你一般是到那裏算那裏的。你有銀錢嗎?”


    老頭兒望了林獨一眼,皺皺眉答道:“有是有一些。怎麽,你想打我的主意嗎?”


    林獨聽他身上有銀錢,心上比較定奪,即牽著牛與老頭並肩而行,這時,日已斜西,眼見不久便要天黑,但林獨對這不打緊,主要是腹中空空,已經一日未進飲食,早已饑火上升。


    好在不久,前頭已見炊煙繞繚,林獨無形中加快腳步,道:“飛腿兒,你看前麵已有人家,我們今晚便宿在那處可好呢?”


    老頭兒道:“怎麽不好呢?我是除了耕田什麽也不懂,不比你跑的地麵多,便統由你作主吧!”


    林獨一聽,立道:“飛腿兒,不瞞你說,我也隻會放牛而已,那跑過多少地麵?我們還是商量著吧!但是話說明白,我可沒銀錢呢!”


    老頭兒倒也慷慨答道:“那我先借給你吧,以後你再還我好了,多少我們吃住了再算。”


    再走一程,前麵果是一頗大的墟鎮,打聽之下,原來已至溫江界,本地名叫端木壩,林獨便與老頭兒揀了家客棧住下。


    這天晚上兩人叫了一桌酒菜,在房裏悶吃一頓,林獨一天未進食,實在餓極,隻顧狼吞虎咽;老頭兒卻端著酒杯,自斟自飲,一對眼睛盯住林獨看個不住,林獨食過一陣,抬套奇道:“飛腿兒,你為何這樣盯著我看呢?”


    老兒放下酒杯,仍然逼視著林獨,慢聲說道:“我隻是奇怪,你為何會騎著牛,迷了路來?而且看你也非本地人,這卻使我十分不解。小哥兒,你叫什麽名字?”


    林獨這時菜足飯飽,滿心高興,對老頭兒已漸漸放心,聞言一口氣說道:“我姓林名獨,居住在青城蝦蟆山,爹爹過世後,便下山來為人放牛為主,不料被人誤為盜牛偷,抓入牢裏,卻遇見那個姓……”


    他一想到郝老大,突然警覺,急忙閉嘴未說下去。


    老頭兒好似聽得津津出神,急問道:“遇著誰來呢?以後怎樣呢?”


    林獨不答,隻望著老頭兒發突然反問道:“飛腿兒,你貴姓呢?”


    老頭兒好似苦思了一刻,才答道:“小時有人叫我飛腿兒,也有人叫我李腿兒,所以我恐怕是姓李吧。”


    他說罷,口風一轉,立也反問道:“小哥兒,你爹爹叫什麽名字?”


    林獨不及思索,順口答:“林寒山。”


    可是林獨驀然覺得老頭兒問得過多,心中又狐疑起來,暗自警惕道:“這人來得古怪,我別著了他的道兒。”


    他正自想著,忽見老頭兒望著手酒杯出神,半晌後喃喃念道:“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念罷突地抬頭,兩目奇光忽射,但卻一現即斂,又朝林獨凝視起來。


    林獨聽他竟能念出謫仙人李白的菩薩蠻詞,已料定目前這老頭兒,端非真是什麽迷途之人,甚至連他所說什麽“飛腿兒”,都靠不住。


    但他這時並不揭破,倒要看看他到底弄什麽玄虛,於是反笑說道:“想不到飛腿兒還是詩書滿腹的雅士,真是失敬之至!”


    老頭兒苦笑一聲,答道:“老兒是什麽雅士呢?我隻是突然想起一故人,他在時常愛念這首詞兒,我自然而然也就會念。小哥兒,你也聽起過這首詞嗎?”


    林獨答道:“昔日我爹爹便愛念這首詞。”


    林獨答著,忽地心中一動,對這老頭兒又生另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這老頭兒雖有些土氣,又甚古怪,可是卻頗為溫厚近人。


    不久,兩人飲食完畢,客棧夥計撒走殘席,林獨便要歇息,老頭兒卻說要出去打聽明日至峨嵋的路途,逕出戶而去。


    林獨也就脫衣先睡,誰知脫衣後,那本“大羅真經”竟然不見,不禁大驚失色,再仔細翻搜一遍,仍是不見,可是偏不知是在何時失去。


    林獨頓失真經,站在房裏愣了半天,方始慢慢覺得此事十分蹊蹺,突地想起老頭兒古怪莫名,暗忖:“這事恐怕定與他有關,現在他出去打聽至峨嵋路徑。”


    他想著驀地跳了起來,急忙穿衣,口中還在自言自語,罵道:“老王八蛋,他哪裏是去打聽路徑,分明扒著真經,借口溜去。”


    他匆忙穿衣,開門往外就跑,出得客棧,即見老頭兒在百步開外,仍然赤著上腳,正東張西望朝前走去。


    林獨見著心中暗喜老頭尚未走失,脫口便大嚷道:“飛腿兒等等,我有話說!”


    可是老頭兒竟完全沒聽見似地,仍一味朝前走去。


    林獨又叫道:“飛腿兒,飛腿兒等等我啊。”


    老頭兒仍是不理。


    林獨一急,拔步急追,可是說來真怪,林獨這一展開腳程,雖不能說星飛電掣,快似奔馬,但卻要比常人慢趟而行要快速得多,誰知眼見老頭兒緩步前行,隻就是追他不上。


    端木壩這地方,雖屬小鎮,但市坊頗長,又正在夜市最盛之時,坊間行人見林獨狂奔急嚷,不知他出了何事,不少人駐腳而望。


    但林獨失去天下二奇書之一“大羅真經”,那還顧行人感到奇怪,拚命朝前直追。


    漸漸老頭兒已出街口,可是林獨與他相距仍在百步之間,林獨這才知老頭兒所謂迷途,完全一派假裝,根本就是專為他身藏奇珍而來。


    他還想到老頭兒原是扒劫“都功秘錄”而來,不想鬮馬他的“大羅真經”扒去,豈不倒黴。


    現在眼見老頭兒愈走愈遠,沒入夜色之中,林獨知道再追也是無用,想起父親臨終遺給他“大羅真經”情形,一陣傷心,強忍住淚水,悵悵轉???客棧。


    不過,這時他簡直把那老頭兒恨到極點,心中一直罵道:“無恥!卑鄙!忘八龜孫子!待我學好武藝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收迴我父親遺物。”


    林獨暗暗罵過一陣,忽而又一想,好在“大羅真經”自己雖未悟解通曉,但經文卻已熟讀,“真經”雖已丟失,並無礙自己修習,不由又覺暗暗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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