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家和玄家的對立,更像是人為的操縱。”鄭鐸瞧著玄汐那漸漸解凍的英俊麵孔,唇邊笑意才顯露出真摯來,“於我於其他世家或是你們自個而言,蘇玄的交惡都是沒有好處的。隻是,我也知道,蘇玄若是坦然握手言和,也是笑話。”


    “所以,伯父說了這好長的一段話,到底是何用意?”玄汐俊美的臉上,帶上幾分顯而易見的清淺笑意,緩緩道,似是恍然卻又是一幅了然於心的模樣。


    “此行,想著你二人似乎胸中早有算謀。我這個做長輩的,也樂見此事。因而,隻想叫你知道,之後謀算,不必避諱於我,放手去做便是了。”鄭鐸唇邊笑意緩緩舒展開來,卻隻是說了這樣的一句話。隻是,說者聽者皆以彼此懂得這言語之外的含義,那至於說了些什麽,其實早已並不重要。


    “伯父為長,您之於我或是他人,皆為引領之人。”玄汐緩緩道,那挺直的脖頸,帶著微微彎曲的弧度,“汐不過是個年輕學生罷了,哪敢妄自尊大?”


    “自古英雄皆出少年,後生可畏,這話可說的不假。”


    “您說笑了。”


    *


    “迴程時候,見過玄汐了?”


    蘇嵐才沐浴過,著著件有些發白的雨過天晴色葛布衣裳,絞著猶在滴水的長發緩緩走到前廳的時候,抬頭便瞧見了一臉和煦微笑的蘇峻。


    “大哥。”蘇嵐露出個淺淡卻又真摯的笑意,坐到了蘇峻的身邊,“以為兄長日理萬機,無暇來見我,卻沒想,我前腳迴來,你後腳便到了。”


    “聽了你的話,我倒是隱約覺著,我家阿嵐此刻並不想見我。”蘇峻搖了搖頭,倒是頗為誇張地,故意重重歎息一聲,“我倒是心疼自己,一聽說你到了京郊長亭,便急急地從兵部官衙趕迴家中,想叫我家阿嵐,快些見著我。哎呦,蘇嵐你這個沒有心的人,真是傷了我的心。”


    “大哥竟然會說,俏皮話了。”蘇嵐倒是挑起長眉,給自己和蘇峻分別倒了杯茶,才好整以暇地瞧著蘇峻,“想來兄長最近,生活過的著實滋潤。似乎薄姐姐近來待你極好。”


    “確實如此。”蘇峻倒是一幅認真的模樣,點了點頭,“我倒是想仔細問你一句,你和玄汐到底有何謀算。”


    “兄長上來就這麽問,也不想想我招架得住嗎。”蘇嵐搖著頭歎息一聲,又喝了口茶水才緩緩道,“你也憐惜我一些可好?你瞧瞧,我頭發可還沒幹呢。”


    “你今天怎麽當著鄭鐸便敢去見玄汐?”蘇峻也不理會她,隻自顧自地講著自己的事。


    “哪有什麽謀算,大哥說什麽呢?”蘇嵐撇了他一眼,仍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李江沅此舉是在打清原的臉,那,該如何處置,也不是我一人或是玄汐能左右的吧。大哥問我,倒不如去問爺爺。”


    “謝脁能被選去,做這個引子,定然是背後有人推動。今上,你,玄汐,三人合力要他死,那他怎能還有機會活下去?”蘇峻也是慢條斯理的模樣,可一字一句皆是穩準狠辣砸在蘇嵐的心上,“至於你,對我還不肯坦然?”


    “兄長都猜到的事,為何還要逼我說出來?”蘇嵐苦笑一聲,緩緩道,“你從小就是這樣的,隻要我們犯了錯或是做了什麽,你便勢必要逼問到底,無論是糗事或是壞事,都非得要我們親口說出來才肯罷休。”


    “阿嵐。”蘇峻歎了口氣,那張掛著和煦微笑的臉孔,此時卻是掛著明顯的疲憊,“你為何這般想?我是你的兄長,之所以問起此事,也不過是為了你而已。我並非責備你,也並非又何其他念想,隻不過是想知道,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相連之人,正想做些什麽。我也隻有知道你在做什麽,才能幫你不是嗎?”


    “平兒。”蘇嵐緩緩坐起身,眸光之中,閃過一片厲色,平月推開門時,恰看見她唇邊輕浮起的那一片冷色,歎了口氣,她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主子。”平月低聲道。


    “告訴酈青,讓他去轉告王愫,就說,我見。”蘇嵐微微的笑著,往日和煦溫柔的眼裏,這一迴卻隻有冷冷的深沉,讓人望不到半分她的情緒,可平月清楚地很,那裏麵,醞釀的從不是平靜與溫柔。


    “主子,這節骨眼上,您昨夜同王公子醉這一場,陛下那?”平月給她梳著頭發,不放心地問。


    “怕什麽。”蘇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這節骨眼上,蘇嵐才得像蘇嵐,我若真是不見王愫一麵,那麵才不放心呢。再說,有人幫襯著咱們,這事,會圓的很好的。”


    平月歎了口氣,道:“主子一天天過的提心吊膽,比起人家權重一方的,怎的如此的辛勞。”


    “我今兒個這看似權位貴重,其實,不過是空有其表。”蘇嵐歎了口氣,“所以,半分錯處都不能有。卻還得把自己的把柄遞出去,叫人握著,這樣才能不被懷疑。”


    平月不再言語,隻把她的發盤在頭頂,用玉簪束好,因她尚未行冠禮,所以這樣的打扮,就是貴族少年最是常見的了。可隻是普普通通的裝束,這鏡裏的人,也美得格外,平月暗暗出神,迴想著,她十四歲那一年,一襲紫衣,驚豔了一座城池的美。四年時光洗練,她比那時少了幾分純真,少了幾分稚嫩,卻生生地逼出了那冷到了極致的豔,似是浸著冰水,冷的透徹,卻也清的妖媚,這一點介於男女之間的風情,淬煉的如此蠱惑人心。


    蘇嵐換好官服,從三品的暗色,在身上,卻不顯得半分的老氣。先向爺爺蘇晉問了安,恭謹地退到一側,等著家裏其他上朝的人。不多時,蘇峻也緩緩而來,三品侍郎的袍子穿的得體莊重,和他的父親極是相像。最後,蘇嵐那庶出的二叔也到了,從三品的衣裳顯得老氣的很。蘇嵐一向不喜他,隻因他不喜自己和大哥一家,這人一直覺著若不是這以為永不會迴來的嫡係一脈,搶了這地位,這蘇家早晚便是自個的。可他不知道,蘇晉即使是毀了蘇家,或是將權力交給二房那一支,也斷不會把蘇家給他。


    百官魚貫而入,空曠的宣室殿,才顯出了些人氣,蘇嵐靜靜地站在鄭彧的身旁,眼觀鼻鼻觀口,在這大殿之上,她一向信奉父親的生存法則,萬事萬行,不如一默。想到這,她忽的想起了王愫的話來,那樣深沉而又睿智的父親,怎麽會就這樣輕易地死去,這事情,真的不簡單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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