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換迴了自己的臉。”渾濁銅鏡之中,酈青噙著笑意,那張娃娃臉和蘇嵐的眉眼相去甚遠。


    “我以為,你更喜歡我的臉。”蘇嵐笑著睨他一眼,這一笑,卻與往日不同,倒似更加開懷。


    “我原以為主子是運籌帷幄之中,胸有成竹。”酈青坐在她身後椅子上,臉上也掛著極鬆泛的笑意,“看來,您和我一樣,都會緊張。”


    蘇嵐誇張地歎了口氣,道:“哪裏會不緊張。”


    “眼下,咱配合博格演了一場,四部情深的好戲,可身上的血腥味還沒有洗幹淨。”酈青湊近蘇嵐,“您瞧瞧,這宗南城上下恨不能將咱生吞活剝,這黑鍋背的不舒坦。”


    “他若真能將你生吞活剝,便不會這般敵視與你。”蘇嵐捏了捏酈青的臉蛋,“雙方實力其實差不了這樣多,隻是,我們步步占了先機,便有了居高臨下的俯瞰之勢。”


    “再加上,這迴司徒岩若投桃報李。”酈青移開蘇嵐的手,頗是氣惱地嘟起嘴巴,卻是賭氣道,“和您這合圍真是契合的不行,真是狼狽為奸。”


    “還多謝你口下留德,我以為,你要說我是奸夫****,竟隻是狼狽為奸。”蘇嵐嗬嗬一笑,站起身來,“還剩下最後一關了,崖關,且看周人如何收尾。”


    “之後便可一路北上,去會會這位敢和我打擂台的周國人。”


    宗南王宮中,博格大妃正同青牛可汗抱頭痛哭,站立一側的若朗神情尷尬。


    昨日蘇嵐和玄汐入城時,宗南一時街巷人聲鼎沸。即使恨不能生啖其肉,風將蘇嵐頭上風帽吹掉時,城中仍是寂靜了一瞬。


    那等攝人心魂的美麗,如同春日原野,即使她居高臨下,即使她神色倨傲,即使她唇邊笑意更似炫耀,那一刹那的光華,亦是平生罕見。


    蘇嵐隨即一臉隨意地,用袖中白玉扇挑下玄汐風帽的動作,更叫宗南城百姓幾乎窒息。


    與蘇嵐容色難以分辨高下的另一張美麗臉孔,卻帶著全然不同的氣息。冷若冰霜,因而更顯豔絕。


    “這,便是屠了一部的人?”人群中的竊竊私語,叫呆愣原地的若朗更是難堪。


    那兩張臉於他是何等熟悉,那宮宴上與父汗言笑晏晏的男子,竟是傾盆大雨裏屠戮她親族的修羅。


    “那一夜,他們倆,在宗南城裏。”站在他身側的依舊是金日磾,博格有意以他為下一任那恰可汗,已在王庭裏流傳許久,“是王維安屠戮的青牛,你看,就是蘇嵐後頭那個人,一直眼光警惕,四下逡巡。”


    “你,早就知道他倆的身份?”若朗狠狠瞪著金日磾,似是再不認識這位自小一齊長大的表弟,“你竟然裝的這樣像,一個字都不說!”


    “兄長,您失態了。您,是太子。”金日磾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又用眼神看向左右賢王那邊,低聲道,“您看,他倆也是剛才知道,卻表現的如此鎮定,您,也不能露怯。”


    “你。”若朗一陣語塞,卻是強迫自己站定,因為。


    蘇嵐和玄汐已是掛著那倨傲笑容,來到了他的眼前。


    “若朗,若朗。”尖利的女聲,將若朗的視線拉迴來,他掐了掐自個的手背,發覺自己仍站在大妃殿中。


    “額吉。”若朗點了點頭,“您方才可是叫我?”


    “你為何發呆?”大妃急急道,“你舅舅如今這情形,你便不做打算?”


    “額吉,我能做何打算?”若朗迴過神來,卻是一臉苦笑,“父汗手下,我如何能做打算?”


    “太子,您長大了,是可汗的子孫,我青牛的血,隻會玷汙你的高貴。”一臉憔悴的青牛可汗,緩緩道,看著若朗的眼神,卻是鋒利如霜刃。


    若朗急急道:“您這是說哪裏的話?我若不在乎您和額吉,此刻就不會在這了!”


    “若朗?”


    “額吉,王庭上下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您和舅舅呢,還有何餘地?”若朗撲通一下便跪在地上,瞧著博格大妃,“若舅舅安分守己,父汗,會供養於他,叫他在王庭中了此殘生。而沒有了身後部族的您,也還能做到了王妃。”


    “額吉擔心的是你啊。”大妃急急地道,也顧不得若朗話語中的無數眼線,“你該如何自處啊?”


    “額吉,不必為兒子擔憂。”若朗歎了口氣,雖是眼底還殘存著恍惚和畏懼,可那張二十歲的臉孔,終於出現了屬於男人的堅毅神情,“我還得奉勸舅舅一句,之於那恰,您的仇,深得很。”


    “金日磾?”青牛可汗歎了口氣,“罷了,都是長生天的安排。”


    “兒子,還要到前頭去,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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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前頭軍報傳來,說是那恰主力借著王庭放開的口子,從崖關東折,迴返草原。卻被周國察覺,謝之儀當即出城在後頭追趕。


    那恰一時慌亂之中,隊伍被他攔腰截斷,那恰隻有六成主力得以逃脫,並進入王庭的保護之中。剩下四成,盡數被謝之儀俘虜。


    謝之儀的俘虜中,便有那恰可汗和他長子。再被謝之儀識破身份之前,那恰可汗便掐死了兒子,隨後自盡。


    驚詫的謝之儀這才發現,那衣裳被割破數處的人,竟是那恰的可汗。


    消息當夜便傳遍草原,昔年草原上的另一頭狼,那恰可汗竟是如此戲劇而又潦草地匆匆而去。


    而另一個問題很快將眾人拋灑的那一點殘存的唏噓勾引迴來,那就是,那恰雖折四成主力,可他實力不弱,仍有六成成功脫逃,此時正群龍無首。


    那恰到底還會不會存在,而誰又將成為下一代新汗?


    眾人並未疑惑太久,隨著司徒岩若緊跟著現身宗南,用他惑人心神的不羈姿態,說動博格加入榷場,局勢便已是清晰。


    博格隨即宣布,由若朗代他,陪同金日磾帶領那恰迴返北境草場,並由巴圖魯隨行護送。


    在啟程前一日,金日磾在博格峰那剛剛竣工的長生天神寺中,登位那恰新汗,以十七歲成為紮魯赫最年輕的四部可汗。


    在那無處不在的長生天的注視之下,他接過博格手中的鋼刀,又虔誠跪拜在他的腳下,高唿:“汗王萬歲。”


    博格四部歸一的野心,在這一刻,成為了昭然若揭的秘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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