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起,事關紮魯赫一應邸報,皆直送禦前。”納蘭瑞瞧著這一眾人神情,緩緩道,“蘇嵐,你用指揮使印令朔方轉送俘虜入京。令中州守軍急速開拔,將朔方情形立時傳迴京城。令高州守將全力戒備,以防節外生枝。”納蘭瑞沉吟一聲後,便開口道,“隱之,崇顯,領軍之將何人堪用?”


    這崇顯乃是邵徽的表字,這一喚,蘇嵐便同邵徽遞了個眼神。


    “如今高州暫托西北道都督府參將王維安。”邵徽姿態極為謙和,“中州乃是都督府副將趙訥駐守。此二人皆驍勇,可堪用。”


    “臣附議。”蘇嵐接過邵徽話音,“臣額外舉薦都督府參將廉鬆,其人善用騎兵,正可與敵短兵相接。”


    “你既是西北道都督府之首,便有你調配,仍舊以殿前兵馬司為中樞,議無出司中。”納蘭瑞點了點頭道,“自今日起,諸公暫於此地,詳擬章程,任何消息都要確準後再做定奪。”


    “是。”


    蘇嵐陪著納蘭瑞迴到前殿,身後邵徽也並未退下。納蘭瑞神色從容,瞧不出半分焦灼,叫蘇嵐隻覺著妥帖安心。


    “朕本來想著叫你長居京城,看來,還得把你放迴西北去。”納蘭瑞緩緩對蘇嵐說。


    “臣資曆尚淺,長居京城,並無益處。”蘇嵐點了點頭,“陛下不說,臣也要自行請旨迴去。”


    “國門之重,唯君可托。”納蘭瑞神色誠懇,“你二人要精誠相攜,保一境安泰。”


    “崇顯,朕對你所知不深。”納蘭瑞止住兩個人下跪的動作,“如今相托,隻盼你,莫要負我才是。”


    邵徽聞言,立時跪在地上,道:“陛下信重,臣不敢有負。”


    “你既然已入宮了,就去前頭與諸宰相交割吧。”納蘭瑞也不叫他起身,“劉元,你親自去送。蘇嵐留下。”


    “是。”邵徽又施一禮後才緩緩起身,動作行雲流水一絲不苟。


    邵徽走後,納蘭瑞指了指書案前的椅子,叫蘇嵐坐下,道:“朕一觀邵徽,確如你所說,有如浴春風之感,令人心悅。”


    蘇嵐笑了笑道:“崇顯出身幾可稱得上下賤,而如今年不及而立,便能做高州一州之刺史,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高州重鎮,且叫邵徽再呆幾年。”


    “那臣先謝過陛下了。”蘇嵐也不戳破,隻笑了笑,“有邵刺史在,臣無後顧之憂。”


    “臣三月出京,京兆安防,交托何人?”蘇嵐又道,“陛下欲以玄郎之吏部?”


    “本意如此,然玄郎昨日又來跟朕說,請出京兆。”納蘭瑞微微一笑,“他倒也想外放。”


    蘇嵐這倒是有些錯愕,玄汐出仕時間也不短,從老皇帝的中書侍郎,轉任武官,卻從未離開過這京兆。


    “叫他去給你當督軍如何?”納蘭瑞輕輕拋出一個炸彈給蘇嵐,“都督府將軍和督軍如今全部出缺,鄭尚書又明確跟朕說,要把兒子留在京城。”


    蘇嵐暗暗歎了口氣,麵上倒是無懈可擊,道:“臣無異議。”


    “朕身邊倒是缺兩個中書侍郎。”納蘭瑞笑了笑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這位置關鍵,可品級不過六品,朕賞識之人官位多高於此,實在為難。”


    “臣舉薦玄汐之弟玄涑,沈毅之弟沈航,臣的堂兄蘇城。”蘇嵐笑了笑,“另外,國子監祭酒韓讓之子韓鬱、太府謝眺之子謝文亦可勝任。”


    “你提的這幾個朕都有所耳聞,你堂兄蘇城,可是蘇雍之子?”納蘭瑞問道,“今年替你上場的蘇岐是他親弟吧。”


    “正是,我這堂兄乃是廣寧侯府嫡長子。”蘇嵐點了點頭。


    “廣寧侯府嫡長子?”納蘭瑞唇邊浮起一絲了然微笑,噙著笑看蘇嵐,蘇嵐亦隻是誠懇地點了點頭,迎上他的眼光。


    “鄭彧可任九門提督,京營誰人接手,朕也有些頭疼。”納蘭瑞歎了口氣,“朕隻覺手中可用之人委實不多。”


    “陛下可記得劉彬長子,那位劉玉成?”蘇嵐知道蘇城這中書侍郎大抵板上釘釘,也就不去搶這京營,也實在是手中無更多人可頂上來,與其便宜他人,倒不如給玄汐和劉彬一個方便。


    “他可是球場上大出了風頭。”納蘭瑞點了點頭,“他是你手下都尉?”


    “正是。”蘇嵐點了點頭,“臣也觀察他一段時日了,倒跟他爹似的,算個純臣。”


    “那就先做副佐領,看看如何吧。”


    “你既然是副指揮使,朕也不能委屈你,你就以此品級出鎮都督府,朕再給你加食邑,到萬戶侯。”納蘭瑞笑著看蘇嵐,“知道你喜歡錢,朕給你實在的。”


    “臣不到二十,封萬戶侯,會不會欺負人?”蘇嵐臉上亦是掩不住的欣喜,可還是假惺惺地問。


    “你家六世家主,不是十九歲承家主位,列國公之席?跟他比,你還遜色了。”


    “謝陛下。”


    “就算是酬答你辛苦。”納蘭瑞微微一笑,“知道你最近同司徒岩若打交道不易。”


    “聖人。”蘇嵐離座伏在地上,不發一言。


    “起來吧。朕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納蘭瑞也不去扶她,仍舊語氣輕緩,“隻是,家國天下這杆秤你要端平。”


    “是。”蘇嵐低低道了聲,直起身來,仍舊跪在地上。


    “君乃國士,我不疑君丈量天下之才,惟願君以赤誠報我。”納蘭瑞站起身來,虛扶蘇嵐,蘇嵐順勢站起身來。


    兩手虛搭,俯身長揖,“臣幸得陛下賞識,不敢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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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宮城角樓被殘陽染得一片緋紅,風卷起袖袍,蘇嵐才覺已是汗透重衣。


    遠處護國寺敲起第一聲暮鼓,整座長平城,響徹這暮鼓聲聲,傳點宮燭的時分,內侍手捧燭燈往來匆匆,從宮城邊沿,次第燈火燃起,照亮整座長平城。


    蘇嵐站在崇安門城樓上,瞧著天色一點點黯淡下來,在這個沒有光汙染的時代,夜有著最純粹的黑。


    “侯爺在這站了快一個時辰了。”身後響起邵徽含笑的聲音,“殿前兵馬司裏,可是一派緊張景象,你倒是清閑。”


    “崇顯?”蘇嵐動了動脖子,才發現維持了許久的仰起的動作,已是僵直。


    “我特來尋你。”邵徽走到蘇嵐身邊,“瞧了你好一會了。”


    “重迴京城,可覺得有何不同?”蘇嵐含笑看著邵徽,問道。


    “此處他鄉都不是我此心安處。”邵徽歎了口氣,“隻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沉不住氣,貿然出手。我原以為還能再拖上一年半載的。”


    “你早就知道他會輸,那就何必在乎多一年還是少一年?”城樓上火把映照下蘇嵐的臉孔晦暗難辨,唯有一雙眼,光華瀲灩,“少受些折辱也好。”


    “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邵徽笑了笑,“畢竟,無論如何,我能立身此處,都源於他啊。”


    蘇嵐定睛看著邵徽,道:“崇顯,你年長於我,我不好說訓誡的話,卻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同納蘭瑜的交集,從此刻起便是滄海桑田翻過了。你若還想延續政治生命,就不要再提,一個字都不要再提。”


    “你要學玄郎,絕口不提,才能叫人忘了你的過去。”


    “觸景生情,一刻足矣。”蘇嵐看著邵徽神色,微微一笑,“你找我何事?”


    邵徽臉上神色變換,半晌才道:“我此來,確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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