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宮老人說完之後,馮有才的神識不再鎮定,徹底被震懾到了。


    即便他有本尊十不存一的實力,可他十分自信,認為這個世界上隻有那少數的幾個存在自己無法看透,其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然而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為止,一個又一個無法看透的存在,讓他的僅存的那一點優越感徹底破碎。


    馮有才的神識喃喃自語道:“還有一個人,怎麽可能?!不可能的。”


    白衣女子與北黎天帝黎神胥也被南宮老人的話震驚到了,沉默在那裏。


    縱然師尊即將離去,不過這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定下了,無法改變,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會有多震驚。


    可對於天玄子,這一天的諸多事情是讓他難以接受。


    自他懂事起,便在鐵劍門修行,打破鴻蒙之後,鐵劍門主推薦了南宮老人給他做師尊。


    這個師尊相當不負責任,對天玄子總是不聞不問,扔下一部經書之後,總想拉著天玄子去遊戲人間,可當時的天玄子沉迷修道之中,天玄子答應的甚少。


    如今百歲之齡,如同凡人十來歲的孩子所經曆的並無不同,這次算是他第三次離開鐵劍門,便經曆了一次又一次震撼與感傷,讓他這個修者天才不知所措,如孩子般的看向自己的師傅。


    “師傅,你這就要離開了?以後還會迴來嗎?”天玄子不去管南宮老人與蒼杳吾的對話,帶著不舍與微微哽咽的腔調問著。


    他隻知道,兩個月前的一個清晨,一切都如尋常日子那般安靜,他還在舞著劍,感應著天地靈氣的波動,師傅破天荒的在午時之前起床,然後拉著他說帶他去個好玩的地方。


    想不到這一去竟然會是離別,可能還是永別。


    天玄子想到此處,不禁潸然落淚。


    南宮老人沒有看天玄子的眼睛,隻是靜靜的看著天空,繼續與蒼杳吾說道:“師弟,你身邊的那個人有點意思,如果可以,也請他能護我弟子後人周全。”


    “老不死的,這些年來,你還是過不了感情這一關啊。話說,你隻是看到他了,還沒說怎麽看到我的。”


    “我和昊天意誌喝茶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可以理解了。他還是十分關注我的嘛,真是榮幸。”


    “好了,師弟,我的時間到了,以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道友,好一個鴻蒙境的修者,若他日老人家的不肖子弟有所不測,還請看在師弟麵上,出手相助一番,老人家以輪迴相報。”南宮老人隔空對著蘇雲說道。


    “南宮老鬼,看來你還是忘了我。”蘇雲笑著迴答道:“快走吧,不然撐船的老鬼可不會等你了。”


    “嗬嗬,原來是你,老人家我說怎麽看不透呢。”南宮老人怔了片刻之後,便恍然大悟,對著池塘之中說道:“兩位,原來你們一直不寂寞,如馮有才一般,他日有幸再見,定然隨兩位遨遊江湖天地之間。”


    得閑亭池塘中,那隻玄武與老鱉不知什麽時候再次出現在湖麵,靜靜的看著南宮老人與出現在桌邊的褐色漩渦,仿佛要將它看透一般。


    “閣下一路走好,迴來時告訴我與那老烏龜,冥河的水好不好喝。”老鱉的聲音從池塘中傳來。


    南宮老人對著湖中點了點頭,然後轉向自己的弟子與其他幾人,什麽也沒說,身上發出數十道光芒,分別錯落有致的沒入他們的眉心。


    然後迴頭看了一眼天空,又向大陸西方看了看,眼中對著這世界充滿了留戀。


    “都走了,我也該走了。”南宮老人輕輕的說了一聲,然後站起身來,邁向那褐色漩渦,消失在其中。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可曾饒過誰!”一道悠悠的聲音響徹整片天玄山脈。


    然後世界都安靜了……


    少時,亭內外眾人仿佛聽到若有若無的聲音從漩渦之中傳出。


    “船家,久等了。”


    “不久,不久。”


    “還有人要來嗎?為何不開船?”


    “再稍等片刻,還有五六人。”


    “何人?”


    “一個道士,兩個尼姑,一隻烏鴉,半截蒼龍與一把破劍。”


    “哈哈哈,那就再等片刻,原來此處也不孤單。”


    ……


    ……


    亭內眾人在南宮老人身上發出的光芒沒入眉心的那一刻,渾身顫抖,兩息之後才恢複平靜,此刻南宮老人已消失在褐色漩渦之中。


    天玄子恢複清明之後,看到師傅不在了,心中大慟,便向那褐色漩渦衝去,可那褐色漩渦周圍如有結界一般,將他阻擋在外。


    天玄子背後的寒霜劍帶著悲鳴之聲,從龍血石劍鞘中飛出,劍鞘之聲的龍血之氣散發,附著在劍身之上,朝著褐色漩渦猛地劈去,可是寒霜劍什麽也沒有劈到,那褐色漩渦已經慢慢消失在空氣中,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師姐,師兄,師傅走了,他還會迴來嗎?”天玄子哽咽著對白衣女子與黎神胥說道。


    “師弟,不要難過,師傅會迴來的,相信我。”白衣女子平靜的說道,可誰都能從那平靜之中聽到少許落寞。


    兩個月前,南宮老人出現在白衣女子的麵前,說近來總是懷舊,要帶她迴洛水先看看,然後讓她陪著去尋兩個師弟,一道前往一個有趣的地方,現在想來,仿佛就在昨天一樣。


    北黎天朝的大帝黎神胥在兩個月的的一天,上著早朝,與文武大臣討論著朝中大事,南宮老人帶著白衣女子就憑空出現在了大殿之上。


    南宮老人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對黎神胥看了一眼,然後黎神胥不顧才談論到一半的朝會,也不理會在一旁痛斥南宮老人與白衣女子不懂規矩的朝中大臣,穿著龍袍跟著南宮老人與白衣女子去尋天玄子,再然後就出現在了天玄山脈。


    那早朝迴去還能繼續嗎?黎神胥心中突然這麽想著,原來真的隻是昨天的事情。


    “師弟,既然師尊已然離去,我們就該尊重他的決定。師兄在此修行百年,為你守住這片山脈,你與師姐百年後歸來,我便迴朝。”黎神胥安慰著天玄子。


    “師兄,難為你了。”天玄子依然悲痛的說道,雖然師尊臨走前以神念交待了將來的事情,但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陪伴自己百年的老人就這樣離開了。


    “諸位,此間事已了,不知各位有什麽打算。”馮有才的神識這時看到天玄子的情緒恢複了不少,適時開口道。


    “我等八人決定在此山間打柴度日,不知南宮家的三位怎麽說?”柳鬆陵對著南宮遇樂三人說道。


    “始祖有交待,讓我與南宮老仙迴去看護南宮世家。千夜跟著小祖下山,一道在凡塵中沉澱百年。百年後若有所悟,便迴天玄山脈,助小祖開宗立派。若還是一無所獲,則同爾等一般,在山中打柴度日,以終餘年。”


    南宮千夜此時已然恢複清明,認真琢磨南宮老人留下的神念之後,對著南宮老人消失的地方跪拜而下,以頭觸底,狠狠的叩了三下,磕頭之聲在得閑亭內迴想,久久不絕。


    有一種人,傳奇一生,卻無名於世。


    南宮老人,布下結界,隔絕天道,獨身前往幽冥未知處,昊天不聞,天下不知。


    縱然當年單劍破天,三渡未知之地,都已然隻能在傳說流傳了。


    池塘的老鱉與玄武聽到漩渦中的談話之後,神情黯然的並排向遠處遊去,留下一對落寞的背影。


    參天巨樹上,蘇雲看著南宮老人消失之後,舉杯對著有些發呆的蒼杳吾,安慰道:“既已成事實,便無需多念。”


    “我並非那個老不死的,沒有那麽多羈絆。隻是想到又一個老熟人離開了,能說得上話的人越來越少了,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也會離開。”蒼杳吾喝完杯中的酒,繼續說道:“既然老不死的走了,那我們出去走走吧。答應過他的事情,還是得做到的。”


    “也好,我在你這呆的時間也夠久了,你那破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修好,就不指望你能陪我下山了。正好跟著那女子與那少年一同下山,領略領略這片大陸的風采與人情世故。”


    “如此甚好,有蘇兄相伴,我也放心多了。方才還在想,暗中安排什麽人去為那一對師姐弟護道,蘇兄便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哈哈。”


    “你太高估我了,我這是找那女子庇護己身,寄人籬下罷了,何談護道一說。”


    “哈哈哈,蘇兄謙虛了,謙虛了。”蒼杳吾含笑對蘇雲說著話,身體輕飄飄的順著大樹向著高空而去,若有若無的看了依然還在樹上的蘇雲一眼。


    見到蘇雲依然舉杯,與他微笑相對,蒼杳吾無奈的搖了搖頭,揮了揮手,一團清氣出現在蘇雲腳下,將他托起,徐徐升空,與他一道,漫步在天玄山脈的上空,幾步一迴頭,對著天玄連綿青山指指點點,仿佛路過的遊人,對著無盡的美景不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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