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突大為得意,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寬慰,轉身離去,安排城中投降事宜。他估算,吳英雄手下皆是漢人,要統治這三十萬甘州迴鶻,景瓊可汗不可用,手上大都有漢人血債的各部都督不能用,自己飽讀詩書戰策,學識之豐就是比漢人的謀士也不遑多讓,手裏又握著降投誠這項大功,說不定就被這未來的河西之主挑選成為統治迴鶻各部的代理人,細細經營數十年,博取吳英雄信任,成為新的迴鶻可汗亦未嚐不可能。誰說彎刀才能做英雄,搏天下,這中原漢人的大官,不也個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嗎?想到此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幼不能習弓馬而讀書的迴鶻丞相,董突,心中得意,豪情大起,仿佛一隻雄鷹要破胸而出,飛上蒼茫的夜空,唿嘯著掠過茫茫河西之地,盤旋不止,直上九霄。


    正在肅州城內靜悄悄地開始緊鑼密鼓地為投降嵐州大軍進行最後的準備之時,沙州歸義軍治所敦煌城卻亂作一團,鎮將林宏府邸被歸義軍節度使曹延祿調派重兵團團圍住,鐵蹄打著火把,刀光晃眼,弓矢破空,人喧馬嘶驚破深夜的寂靜。


    “林宏,你等暗通朝廷叛逆張氏,節度使大人已然全然知曉,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莫要等歸義軍的兄弟們兵戎相見!”曹元壽乃是曹氏家將,在歸義軍中雖無職分,卻統率著曹氏家兵。近日曹延祿得到密報,紫亭鎮將吳慶宗、雍歸鎮將鄭尚達、懸泉鎮將安商、在壽昌鎮將林宏府中密會,陰謀與玉門關張氏勾結叛亂,這四鎮占了歸義軍一半兵馬,平素裏曹氏對他們亦不敢逼迫過分,怕他們引兵投了外藩,可如今吳英雄大軍當前,卻再也容不下這四將再有密謀。曹延祿狠下決心,命曹元壽領兵前來圍了林宏府邸,至於捕捉四將之後,在外鎮兵是否會立即作亂,或者一哄而散,就不是此刻能夠顧忌得了的了


    不管曹元壽如何唿喝,這林宏的府邸安靜得如同一座鬼宅,就如一頭猛獸靜悄悄潛伏在夜色之中,反而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和兇險。在那一人半高的寨牆後麵,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強弩刀盾,隻等外間發動攻擊,就要見現身奪命。沙州歸義軍地處群胡之間,哪怕在最為強盛之時,歸義軍節度使亦上書朝廷稱“日日厲兵,月月有戰”,上下都有一股狠辣彪悍之風,既然四鎮已和節度使本部已經撕破臉皮,那就是你死我亡的一場內亂。


    曹元壽在宅邸之外的喊話也不過是一過場罷了,見裏麵並不答話,臉色一沉,揮手下令道:“弓弩靠後,刀盾上前,撞門!”這四鎮雖各有兵馬,但敦煌城中卻是曹氏獨大,四鎮將衛士家兵總和也不過兩百之數。


    隨著他的軍令,十二名力士用粗大的皮索從抬出來根巨大的撞木,砰的一聲,就將林宏府邸大門撞得微微晃了起來,就在這時,矮牆上突然探出弓弩手的身影,朝外麵放了一排冷箭,猝不及防,那簇擁在府邸大門之外的曹氏家兵頓時被射到數十人,慘叫之聲劃破夜空,正式宣布這一場歸義軍內部的手足相殘拉開序幕。


    “林宏叛亂,打開府邸,金銀珠寶,子女玉帛,眾將士自取之!”曹元壽鼓起中氣,大聲發令下去,曹氏以迴鶻之助而得了歸義軍節度使大位,早已失去軍中人心,所以皆以鼓勵士氣者,無非財帛女子而已。


    林宏府邸之中,數百將士肅然而立,一名仆傭身首異處,血流滿地,頂盔貫甲的壽昌鎮將林宏將帶血的橫刀在軍袍上隨意擦了一下,對其他三將歉然道:“兄弟家宅不淨,走漏了風聲,到時連累了三位兄長。”“吾輩武人戰死疆場,馬革裹屍乃是幸事也,何須作小兒女情態,叫外麵那些鼠輩見笑!”懸泉鎮將安商在四將當中資曆最老,大聲喝道。


    “這曹氏視我等為眼中釘已非一日,下毒手是遲早之事,”紫亭鎮將吳慶宗麵色平靜,沉聲道,“所遺憾者,不能目睹漢家光複河西。”“是也,張仲曜好運氣,得了個明主輔佐,吾等落後一步,卻隻能到黃泉地下看王師向西。”雍歸鎮將鄭尚達拍拍腰間寶刀。


    外麵曹氏家將整頓兵馬再次攻打宅邸,早有弓箭手將箭羽密密麻麻地射了進來,林宏家宅中院中立腳也難,更不用提以弓弩手探出身去射殺那撞門的軍士了,不多時,並不結實的宅院大門轟然倒塌,外間軍士一擁而入,院中燈火照得通明,四將領著數百軍士都頂盔貫甲嚴正以待,兩廂人馬大聲唿喝著殺做一團。


    敦煌關城,鎮將羅佑通遙望城內的衝天火柱,喊殺聲四起,心中猶豫不決,終於狠狠跺腳,罵了聲娘,對隨從軍士到:“將索元勳大人請來,我有事相詢。”


    不多時,索元勳匆匆披衣而來,一見羅佑通就堆笑道:“羅大人簧夜向招元勳,不知何事?”他和羅佑通雖然磕磕絆絆,到底是共事了多日的同僚,羅佑通這個人據之粗魯不文,但大事上還是頗為規矩的,最重要的是,羅佑通是曹延恭從歸義軍一手提拔的軍將,這也是曹氏安心讓他把守關城的原因。


    當是時,甘州迴鶻迴鶻可汗藥羅葛氏猶疑未決,欲召各部都督共商歸順事,董侯以頭搶地,泣血諫曰,戰降大事,主公當獨斷之。城中人心換亂,諸將各懷二心,忍將自家性命交他人之手乎?藥羅葛氏意動,遂完城以降。


    羅佑通神色有些怪異,拍著腰間寶刀道:“今日心緒不寧,請索大人過來,乃是有一口寶刀共賞。”歸義軍地近西域,武風彪悍,時常有波斯寶刀通過西域過來,居為奇貨,武將之間互相觀摩寶刀也是常例。隻是羅佑通臉色實在太過奇怪,時機也太過敏感,難道這個曹氏家主自小救迴來的粗魯漢子也要背主求榮了嗎?


    索元勳強自穩住心神,擠出一絲笑容道:“將軍好興致。”口中卻幹澀無比,若是羅佑通有心作亂,自己這顆頭顱無疑就是投名狀。


    羅佑通刷地一聲抽出了腰間利刃,卻哪裏是什麽新得的寶刀了,就是平常佩在身側那口,在冷冽的月光下閃著妖異的刀光,似一泓秋水在無言的流動。索元勳幹澀地讚道:“好刀,尋常之見將軍佩在身側,卻不知它是如此寶刀。”


    羅佑通淡淡笑道:“這口刀乃是某當得鎮將,那日,先仁節度使親自贈與佑通的。佑通少時遭逢大變,父母皆亡,幾乎要倒斃街頭,被先仁節度使搭救,投身軍中,長成一條好漢,官居鎮將,這口刀時常佩在身側,就是要記得先任節度使的恩義。”索元勳聽他忽然提及曹氏對他的恩義,以為羅佑通見外鎮四將敗亡,想要更進一步,向曹氏表忠心,連忙道:“是,節度使也常常提到,將軍乃是忠義之人。”他隻要度過今夜危機時刻,哪管曹延祿常常對他說得乃是,羅佑通桀驁不馴,隻是素來是曹氏一係的人,深得軍心,遲早要索元勳將他取而代之。


    羅佑通卻似沒有聽到他的誇讚,自顧自的說下去:“這忠義大節,乃是先父在世時常教導的,先父飽讀詩書,乃是一間鄉塾的教書匠,雖然不名一文,但他的教誨,佑通無時敢忘。我羅家滿門五口,在吐蕃人和迴鶻人刀箭之下,隻得我一個貪玩未歸,僥幸活了了出來。自從投了歸義軍,我總想著習了這一身弓馬,總得有個報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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