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雄拿起阿愣剛剛編好的那雙羊毛襪子,對蔡簡道:“這就是我要的毛衣,當然,這種樣式是穿在腳上的。”蔡簡頓時明白了吳英雄的意識,高聲宣布道:“指揮使大人親自裁決,今天阿愣的活兒最好,他可以第一個挑選羊腿!”說完也破天荒地朝著阿愣笑了笑,接著蔡簡宣布了其餘九名編製的好的奴隸名字,她們都可以獲得一根烤得香噴噴的羊腿。


    阿愣正要滿懷希望地走向那一排油光閃閃地羊腿的時候,吳英雄卻把他攔住了,看著迷惑不解的阿愣,吳英雄溫和地問道:“這位兄弟,你能把你編織的技巧教給旁人麽?”


    這位貴人是叫我兄弟麽?我大概是聽錯了吧,阿愣忙不迭地點頭,吞了吞口水,又待走向羊腿,吳英雄又一伸手將他攔住了。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吳英雄問道。


    名字?阿愣想了一想,低聲答道:“阿爾斯楞,”他怕吳英雄聽不懂蒙語,又解釋道,“是獅子的意思。”


    “我出一百貫將這個奴隸贖出來,從今天起,他就是匠戶了,讓這頭獅子協助你掌管毛紡作坊吧。”吳英雄大聲對蔡簡道。一百貫買一個奴隸,已經超過市價的三倍了,這也是吳英雄定下的規矩,三年之內奴隸們要轉為萌戶的話,下令的軍官要自己掏腰包贖人,一百貫一個。這樣做的好處是杜絕了匠戶營的軍官根據個人喜好任意地釋放奴隸,也讓提前解放的奴隸對釋放者感激涕零,畢竟,免費的自由是不值錢的。


    匠戶,這個詞仿佛晴天霹靂一樣將阿愣雷得外焦裏嫩,匠戶啊,這可是監工大人都要恭恭敬敬地說話的匠戶啊,每天都有肉吃的匠戶,幾個月下來,在阿楞和其它奴隸的認知當中,匠戶大人是僅次於匠作大人的高貴存在,隻看見過匠戶疾言厲色地指出軍士監工哪裏有做的的不是的地方,就如同在自家作坊裏帶徒弟一樣的口氣,而高高在上的軍士們總是陪著笑臉。


    沒有用的阿愣,隻因為編出了一雙毛襪子,就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匠戶,這還是草原上哪個沒有用的阿愣嗎?


    所有的奴隸都有些呆住了,自從部落被擊破之後,又沒有被本部落晉身嵐州軍士族人挑選上,很多人都對未來失去了希望,有些桀驁不馴之輩原來還憧憬這逃亡甚至反抗。但到了嵐州以後卻發現,官府根本不把他們分到各家,也完全不出城去田間勞作,而是圈禁起來,除了吃飯睡覺和一點點休息時間,每天勞作七個時辰。嚴密的警戒監視,日複一日的簡單重複勞動,泯滅了每個人心頭最後一點活力和希望,這也是是為什麽一根羊腿就能激勵得所有人都全力以赴地編織毛衣的原因。因為在一切都一成不變的日子裏麵,一點點改善,就讓人心理覺得很大的快樂和安慰,這種微妙的心理狀態,對胡人和漢人都是一樣的。


    可是,轉眼之間,那個“沒有用的阿楞”居然獲得了自由,沒有什麽人比草原人更珍視的自由啊,不但如此,他還成了匠戶,協助匠作大人管理兩千多個毛紡奴隸的匠戶大人,比草原上好些部落頭的人都要威風。看來,生活還是有希望的,不少人暗暗想到,隻要憑本事,不是射箭,不是騎馬,也不是砍人,而是工場裏認可的本事,連沒有用的阿楞都做得到的,憑什麽我做不到。


    “臭小子,還不趕快謝過吳大人恩德!”蔡簡見阿愣高興地都傻了,連忙提點道,他也很高興,茫無頭緒的毛衣編織作坊此後終於走入了正軌,這個奴隸的用處的確抵得上一個匠戶了。不需吳英雄提點,他也知道,剩下的事情便是讓阿楞將他的編製方法教給其他人,然後在這基礎上繼續通過編製比賽的方式尋找到更好更高效率的編織法,總而言之,毛紡工場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就算蔡簡不通經商之道,他也看得出來這毛衣的價值,嵐州有大量的羊毛,還可以就近向草原部落收購,先壓一批存貨,到了冬天往往北地一賣,就可以換迴牲畜,銀錢和更多的羊毛。


    阿爾斯楞趕緊照著嵐州軍士的樣子躬身行禮,口稱:“謝大人恩典。”這漢語,他學得也是很快的。像阿爾斯愣這樣不善騎馬射箭,又不善畜牧的草原人,恰恰擅長編織和學習語言。個人的能力有所偏重,總的來說,上天給了關上一道門,必然給你打開另一道門。隻是這些才能不被重視,在蒙古族中一代一代被生存的競爭所逆向淘汰掉,才會給中原漢人以草原人粗鄙不文,隻知好勇鬥狠的印象。而曆代中原朝廷招攬遊牧部族,也都隻重選拔勇士為朝廷驅馳,某種程度上和草原上的規則一樣。但嵐州的工場,恰恰把這淘汰的機製給顛倒過來。


    在阿愣按照漢人的禮節躬身謝恩的時候,工廠裏,兩千個奴隸都注視著這個場麵,世道變了,這是幾乎同時浮現在許多人心頭的想法。


    吳英雄拍了怕他的肩膀,隨手解下自己的朱紅色披在阿爾斯愣的肩上,勉勵道:“吾嵐州重人才,不論出身,兄弟好好幹,你就是真正的獅子。”說完便和蔡簡轉身離去,隻留下阿爾斯愣披著他的大氅呆在當地,“我的小阿爾斯愣,是隻小獅子喲。”這是每次受人欺負之後,阿媽的慈祥聲音。望著慢慢模糊的背影,鼻子有些酸,眼眶裏有些濕。


    “毛紡工場打理得井井有條,蔡校尉功不可沒。”吳英雄對蔡簡笑道,“這些蠻橫的草原部眾,現在比城裏的民戶還要馴順呢。”


    他這話乃是有感而發。事實證明,中國人鑽空子的精神是源遠流長的,嵐州的民戶度過最初的適應期後,頗有一些敢於向護民官那兒申訴打官司的“刁民”,對於這種情況,軍官們都知道吳英雄規矩頗嚴,不少人借口案情複雜,層層上交案件,最後搞得吳英雄本人滿腦袋都是官司。既不能容忍軍士們肆無忌憚地擴張對民戶的領主權,又不能使民戶得隴望蜀,最後完全擺脫嵐州通過軍士加諸於他們的人身控製。每一起糾紛吳英雄都仔細斟酌之後方才裁決。


    最後吳英雄無奈之下祭出殺招,實行成例法,將所有軍戶民戶糾紛的裁決歸類作為成例,此後軍民戶糾紛,如情形與已有案例相似的,一律參照判例裁決,如果新案子的案情和已有成例有所出入,軍官在裁決中必須寫明案情不同之處和別出心裁的理由。因為有了越來越多的成例可以參考,軍官們照貓畫虎相對容易簡單,吳英雄滿身的訴訟官司方才減少下來。民戶和軍士之間各種細致入微的權利和義務關係,開始慢慢由一個又一個的成例固定下來。成例越來越多,所謂“劣紳”和“刁民”鑽空子的空間也越來越少。


    “南方商隊收運來的一批鴨絨和鵝絨,按照大人吩咐,清洗幹淨,晾幹後保存在倉庫裏。”見吳英雄誇讚,蔡簡好不居功,隻趕緊將近來匠戶營的工作匯報幾句,吳英雄現在可謂日理萬機,非是他不願意將這些事情交與旁人,隻是萬事開頭難,許多事情,校尉們也願意遞上來,一則顯示功績,二則預防萬一事有不諧,勤請示勤匯報乃是官場慣例,古今中外概莫例外。


    “嗯,”吳英雄點點頭,這羽絨衣基本沒有技術難度,現在隻是以極其便宜的價格徐徐收購原料,帶到冬季製出一批,滿足軍士們在冬天出戰之需,因為此物太容易模仿,他現在還沒有出售羽絨衣的打算。


    “還有,可以燒猛火油的爐子已經打造好,末將指派了一個木匠,一個鐵匠和一個裁縫依據大人的指點,參照孔明燈的法式製作熱氣球。”蔡簡又道。吳英雄覺得熱氣球沒什麽用,但因為技術難度不大,就隨口命蔡簡試製一下,他不知道正是這個東西讓蔡簡對他五體投地,這時代人眼中,一切和天空聯係在一起的物事都是極其神秘的。當簡單的氣球拖著裝有鐵皮爐子和黃狗的藤籃搖搖晃晃上天後,蔡簡直接認為吳英雄天命所歸,至少也是諸葛孔明之流的人物。


    “大人所說的水晶片末將也請康公子在西域采買,磨鏡的工匠現在匠作營尚且缺乏,也請了康公子在西域延請。”蔡簡小心翼翼地道,他從吳英雄的描述中知道千裏眼乃是一件軍國利器,可以製敵機先,無奈現在製作所需的高透明度的水晶和磨鏡人都缺乏,這項工程眼下還隻是一個計劃。


    “好,你也不容易了。”吳英雄拍拍他的肩膀道,“匠作營乃是我嵐州最重要的機構,汝勤於任事,吾心甚慰。”轉頭看著工場中正準備離去的奴隸隊伍,又道:“好好幹,匠作營的規模,隻會擴大,不會裁剪。這些奴隸如果聽話管用,三年後便轉為匠戶吧。不過匠戶既然這麽多了,待遇和地位肯定不能和現在相比,還必須和其它民戶一樣,投靠軍士為萌戶。現有的匠戶按照手藝升為匠師,高等匠師和大匠師三等,待遇分別參照十夫長,百夫長和校尉。大匠師與你同等待遇,蔡校尉可有同意嗎?”


    “大人明見萬裏,末將遵凜。”蔡簡躬身道,他對吳英雄唯一的意見就是吳英雄每逢重大決定總要問他同不同意,在蔡簡的心目當中,這無疑使指揮使大人覺得自己還不夠貼心的表現。不過話說迴來,現有匠戶也就那麽點人,到時候將提升大匠師的標準製定得嚴格一點,現有那麽幾個頂尖的匠戶,見識過他們巧奪天工的手藝,蔡簡對這幾個人和自己一樣的待遇倒也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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