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起先隻是想氣他一番,誰知說著說著兩人都動了真氣,看韓德讓立在堂下那傲氣的樣子,就如年少人二人鬥嘴,他氣不過自己,又不願認輸的傲氣模樣,眼圈微紅,心中一軟,低聲道:“我總是說不過你。”


    見韓德讓眼神轉過,蕭綽起身走到韓德讓身旁,柔聲道:“德讓,你的心事,我若是不知,就枉讀了這許多漢人的詩書。你們漢人,看似柔弱,卻將自身傳承看得極重,更看不起胡人,”見韓德讓要出口反駁,蕭綽伸手道,“且聽我說完,韓爺爺在我朝已是位極人臣,可仍然鬱鬱而終,韓伯伯貴為秦王,每當接待南朝來使,都麵帶慚色,你私下聯絡幽燕漢人將門當中的豪傑,暗暗在燕雲抗拒契丹族貴人,你道我都看不出來麽?”


    她越說,韓德讓就越是暗暗心驚,少年時隻覺蕭綽善解人意,卻未曾深思這都是因為她了解自己,遠遠超過了自己了解她。


    “若非天意弄人,燕燕嫁作君家婦,自當夫唱婦隨,你欲聯絡燕雲豪傑起事,乃至南取中原,北拒大遼,我都隻當你是個大英雄,大豪傑。”蕭綽似乎用盡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這些話,她微微喘了口氣,扶住韓德讓的肩膀,又道:“可是,現在我是遼國的皇後,皇帝陛下信任我,讓我料理朝政,德讓,難道你要背叛我嗎?”她鼓起勇氣昂頭看著韓德讓的眼睛,韓德讓微微歎了口氣,沒有承認,也沒有辯解。


    “我知你素來不忿在大遼境內漢人飽受欺辱,立誓要親手改變它。可是這改變難道隻能通過戰亂和殺戮來完成麽?”蕭綽將韓德讓的手握在自己的柔胰之中,感覺他被自己說中了心事,在微微發抖,抬頭望著韓德讓,用從未有過的堅定聲音道:“若是陛下繼續讓我料理朝政,我將開科舉,用讀書人當官,讓契丹族和漢族平等相待,勸農桑,薄賦徭。德讓,你不要背叛我,燕燕請你輔助我,保護我,忠誠我。”


    蕭綽說出這些驚世駭俗的話語後,寬闊宏大的皇後寢殿頓時寂靜,一縷清輝透過殿宇高空的窗棱透了出來,光柱照出空氣中的細細的粉塵隨著細小的氣流緩緩地流動和飛舞,緩緩投射二人身前厚厚的氈毯上。


    兩個人默默無言地相對,這一刻仿佛有一百年那麽長,終於,韓德讓在她哀婉而堅定的美眸注目下,單膝跪下,低聲道:“臣,韓德讓,願忠誠於皇後陛下,澄清宇內,共致太平。”蕭綽喜極而泣,身子一軟也跪坐在他身前。二人偎依在一起,執手相望,感覺從小到大,從未像今日這般心吳英雄率嵐州大軍出征已有十五日,為防敵人趁虛而入,嵐州四門緊閉,除了斥候之外,軍民都不得出城。全城人都陷入了惴惴不安的焦慮之中。軍士繃緊了弦日夜巡邏,民戶則奉命無事不得出門,每日領取一升糧食迴家熬粥。


    孫狗子正值壯年,這一升糧食熬成的粥怎夠吃的,每日餓得前胸貼後背,躺在床上數日子,愁眉苦臉地冥思苦想。穀雨節氣已過,田裏的種子早播了下去,雖說自己手腳勤快,早早的田地裏豎了個拿蒲扇的稻草人,不知道能否嚇跑那些啄食種子的山雀,這十來天雨水充沛,田間的野草也該長出來了,若不及時拔掉,搶了地力,生發的麥苗便不夠肥厚挺直,怕是要大大影響收成,唉,這該死的蠻人,偏偏在春天開仗,這不是要老孫再餓上一年的肚子麽?到便宜了那些種草的夯貨,草籽往地上一撒,便可以躺在田壟邊上睡大覺了,孫狗子用腳指頭也想得到,牧草肯定比麥子好伺候。他一邊想,一邊唉聲歎氣,眼巴巴地望著窗外如珍珠卷簾一般的春雨,隻覺得白花花的銀錢都流到了溝裏去了。


    朱惠蘭也眼望著窗外的雨絲,手持細針在自己的發髻上別了一點油,再下針時卻沒有迴過神來,一下子將左手拇指出血來,她疼得蹙了蹙蛾眉,將出血的手指拿到嘴裏輕輕含了一下,又歎了口氣,今天已經是第三迴被針紮到了,老是心慌意亂,難道是,那個人出了什麽事不成?嵐州商隊被劫,乃至吳英雄出塞討伐的事情,嵐州上下都是嚴格保密的,似朱惠蘭這等民戶根本無從知曉內情,隻是十幾日來城門緊閉,軍卒日夜巡邏,顯是發生大事,辛古在嵐州地位尊崇,嵐州的大事多半要將他卷入進來。所謂瓦罐難免井上破,戰場廝殺,一不留神,就有個好歹。想到這裏,朱惠蘭不禁心亂如麻,暗自埋怨自己,平白為這人擔心作甚,自己和他又算是怎麽一迴事呢。


    烏雲散去,天色漸朗,眼看雨慢慢小了,順著屋簷滴下來的水滴,似斷還連,叮叮咚咚的,無端端攪動得人愁腸百轉。朱惠蘭又抬頭看那窗外,若不是嚴禁民戶無事上街,她怕早已跑到城外的高坡之上,變成一座望夫石了。聽聞遠處嵐州軍士不知何故發出陣陣巨大的喧鬧聲,不知是喜是憂。


    透過雨幕傳來了陣陣急促的馬蹄踏過石板之聲,初始尚遠,動靜頗為細微,而後逐漸蹄聲變得響亮,朱惠蘭神色一變,站起身來望向窗外,旋即又迴身坐下,對著一塊有許多鏽漬的銅鏡整了整雲鬢,用舌頭舔舔嘴唇,顯得潤澤動人,又站起身來側耳細聽,心中隱隱有些期待和預感。


    馬蹄聲飛快地掠過朱惠蘭家宅的門外,漸漸消失在遠方,朱惠蘭軟軟地坐下,扶住桌子,心中充滿失望。她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拿起針線正待重新開始縫補,忽然聽到自家大門“咣當”一聲被掀開了,吃這一驚,手指又被針紮了一下,朱惠蘭顧不得吮去血珠,拿著針線布衫便站起身來往外望去,正撞見辛古掩上宅門,大步朝裏屋走來。


    教導阿穆爾如何料理部落裏的事情後,辛古便跟隨吳英雄一起迴軍。此番出塞一共擊破了草原上十二個部落,收服了十一個,有一個部落的勇士企圖籍選拔軍士的機會群起傷人,被斬掉一百多人後壓製了下去。這趟出塞一共救迴嵐州軍士七十一人,商隊夥計八百多人,另外俘獲了三千多部眾,押迴嵐州給匠作營當奴隸使用,可謂大獲全勝。


    進入嵐州城門,和吳英雄一起接受過軍士們列隊歡唿之後,辛古便向吳英雄告假,還隱約透露了想聘朱惠蘭為妻之意,吳英雄早接到過辛古與這位女民戶相好的密報,甚至還讓蔡斯派人對朱惠蘭的身份品行都做過詳細甄別,確認她不是任何方麵的奸細,一聽辛古和自己提這事情便含笑同意,還取出從滿都拉圖部落繳獲的一根羊脂玉簪,這是在戰利品的競買會上,吳英雄出了一百五十貫的高價買到的,原本打算送給黃雯,眼下便送給辛古做份人情。


    辛古身上穿著簇新的嵐州軍校尉軍袍,徑自穿過雨幕,走入屋裏,望著朱惠蘭,從懷裏取出羊脂玉簪,沉聲道:“吳大人說漢人聘妻要送簪子,這是送給你的。”說完也不顧朱惠蘭是否答應,伸手將簪子小心的插在了呆呆立在麵前的女子發髻之上。看著他溫和的麵容,朱惠蘭腦海裏一片空白,心潮起伏激蕩,眼淚居然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和身撲到辛古懷中抽泣起來。


    正當辛古二人暗自感激指揮使大人成其好事之時,吳英雄正充滿八卦精神的向黃雯講道:“想不到辛古這契丹蠻子不動聲色,倒是折走了嵐州城裏的一朵鮮花。”


    “哦,那女子當真有十分風韻麽?下次夫君可要辛校尉帶她到府上坐坐。”黃雯嬌嗔道,但凡女子都嫉妒自己丈夫誇獎其他女子的容貌。吳英雄忙笑道:“我也是聽那些沒見過世麵的軍士饒舌的,並未見過本人,想來遠遠比不上夫人秀外慧中,溫柔賢淑。”他忙中有錯,黃雯卻聽得清楚,撅著嘴跺腳不依道:“繞彎子說了半邊,你還是嫌我醜。”吳英雄這才醒悟,說女人醜便諱稱賢淑有氣質的花招,古今都是一樣會被識破。他連忙將功補過,口中天花亂墜,雙手上下求索,不多時,黃雯已俏臉緋紅,軟軟倒在他懷裏,媚眼如絲。


    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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