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個身。


    寧無恙看向抱著棍子坐在門口長凳上睡著的雲飛。


    “公子還不睡?”雲飛猛地睜開雙眼。


    就在寧無恙想問他,外麵是否有人時,便聽雲飛搶先說道:“外麵有人幫忙把守,公子安心睡吧,劫匪進不來。”


    他和劫匪無怨無仇,進來最多搶個銀錢的事。


    他比較擔心的是,有人趁機暗害他。


    畢竟下雨天,和殺人很配。


    葉家最近小動作不斷,難保會花重金請幾個殺手前來取他性命。


    可雲飛的五識比他更加敏銳,見雲飛淡定得一批,他好奇的問:“外麵的人是菊香嗎?”


    “不知道,反正是個女的,剛才還和梅香說了會兒話。”


    不早說。


    寧無恙翻了個身。


    無論是啥香,隻要是沈小姐的人,他都能安心睡去。


    門外。


    一道修長的身影雙手抱著一柄長劍,站在屋簷下,一雙炯炯有神的鳳眼掃視著雨夜裏活動的一切生靈。


    周靜嫻並非追著寧無恙來到這裏,像當初追著秦風瀾與成易那般,想靠她的毅力來打動對方加入父親的陣營。


    她是在黑市裏,聽聞有人出一千兩要取詩仙寫詞的右手。


    由於詩仙在文壇乃至民間名聲大噪,有名氣的殺手誰也不想為了一千兩銀子,背上千古罵名,可一些缺錢的宵小之輩,難保會鋌而走險。


    有幼初和成易在,寧公子自然沒有性命之危,但她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親自接下了這個任務。


    “此次任務,會以夜叉的敗北,來告訴那些三流殺手,不要來沾邊。”


    周靜嫻聽到房間裏綿長而均勻的唿吸聲,露出滿足的笑意。


    按理來說,她放棄了拉攏寧公子,應當趁著秦公子態度有所鬆動時,趁熱打鐵搜集晉王派不利的證據讓秦公子下定決心。


    可她在聽說寧公子會有危險時,還是忍不住跑到了這裏,來替他守門。


    為什麽呢?


    周靜嫻盯著密集的雨線,捫心自問。


    卻總得不到讓她滿意的答案。


    她隻能遵循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


    憑借著直覺,留下來。


    ……


    金陵駐兵所。


    第一滴雨砸在寧峰身上時,他先將護衛披在他身上的蓑衣,蓋在了陸續運送至此的一位傷兵身上。


    這個傷兵和他乖孫同樣的年齡,因深入敵兵追擊,被當地毒蟲咬中,發現時,兩條腿自膝蓋以下已經黑得流膿,截了肢又發了半個月高燒,才保住一條性命。


    “好孩子,迴來了就好好養傷,看病的錢你不用擔心,你爹娘和弟弟妹妹自會有人照顧,迴頭你家蓋了新房,再買幾畝水田養些牛羊,還能繼續好好地過日子。”


    麵對寧峰的保證,年輕的傷兵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之色,在雨夜裏拉著寧峰的手,嚎啕大哭起來。


    不太會說話的寧峰安慰了一通年輕的傷兵,隨著雨勢漸大,胸前左右兩根斷裂過的肋骨隱隱作痛。


    這種疼痛他習慣了,還能堅持。


    可手裏的一萬兩,為了全方麵安置那些傷筋動骨、一年半載下不來床的傷兵和家人,保證他們更好的活下去,已經花光了。


    “早知道不在乖孫麵前逞能了。”


    寧峰鬱悶地長歎一聲,牽動了舊傷,疼得直咧嘴。


    好在,今日最後一個傷兵安頓好了。


    寧峰打算趁著雨夜,向駐兵所借匹馬迴城裏,和乖孫商量一下,香水鋪子能否有合適的活,可以接收那些喪失行動力的傷兵。


    深吸一口氣,揉按著斷骨處緩解著疼痛,寧峰剛走出帳篷,便看到江宴打馬而來。


    “知府大人這個時候怎麽來了?”寧峰懷疑自己疼得老眼昏花看錯了。


    江宴雖是一州知府,但文官向來不管兵事。


    除非,府衙決定插手安置傷兵一事,可這不在府衙管轄範圍內。


    而且江宴接手朝廷補貼,沒有扒皮克扣已是難得,也挑不出任何錯處。


    寧峰深知此人日常做派,屬於中庸之道,做事兢兢業業,但絕不做多餘的事。


    對於江宴能夠冒雨前來感到困惑不解。


    “寧校官,本官正好要去蕪湖縣巡視今年稻田抽穗,預算稅收,遇到寧家的人來給你送東西,他們的牛車陷進泥裏一時無法前行,本官順路,便替他們把東西捎帶來了。”


    江宴比劃著身後的兩個護衛。


    一人抱著一個十斤重的紅泥酒壇,一人拿著一個巴掌大的、被油布密封的東西。


    這一大一小看蒙了寧峰:“敢問知府大人,這是何物?”


    江宴的雙眼一直盯著那壇,湊近便能聞到酒味的紅泥酒壇,笑著比劃著帳篷裏:“是何物,寧校官拆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也對。


    寧峰本來要走人,此時家裏送來了東西,特別還是江宴親自送來的,隻能拆了再走。


    酒壇裏麵裝的自然是酒。


    寧峰進入帳篷後,先拆開了油布。


    裏麵是一個信封,塗著火漆,寫了“父親親啟”,看娟秀的字跡,是老二媳婦寫的。


    拆了信封,從裏麵倒出來一遝銀票和一封信紙。


    “聽聞新入府的將士們所言,父親欲為其安置良田屋舍,恐身上銀錢不足,恰逢無恙差人詢問去處,前往送酒緩解舊傷病痛,遂支出萬兩,已派人告知無恙。”


    寧峰眼眶發熱,捏著手裏的銀票,沉甸甸的,讓他不禁懊惱自己無能。


    明明沒那麽多銀錢,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可是看到那些重傷的傷兵,都想著領了補貼後自生自滅的模樣,他也隻能厚著臉皮接受兒媳的好意。


    “多謝知府大人幫忙捎帶這些銀錢,外麵雨下得正大,若大人今夜無差事,不妨喝幾杯再走?”寧峰順嘴邀請了一句。


    他以為江宴會拒絕,沒想到江宴聽到他的話後,不顧形象的抄起一個板凳坐了下來,親自抱起酒壇打開,對著酒壇子裏,用力地深吸一口氣,滿臉沉醉的模樣。


    “果然是寧家自釀的烈酒!”


    我家何時有自釀的酒了?


    寧峰不知是傷疼的原因,還是酒氣的原因,他感覺腦子又有些發蒙。


    但他看到江宴已然自顧自地給他斟了碗酒親自遞過來,也來不及多想,對著豁口的碗沿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被淋濕的身體一下子熱乎起來,胸膛中隱隱生痛的肋骨處也像沐浴著暖陽,驅散了陰雨天的疼痛。


    “好酒!”


    寧峰讚歎一聲,一屁股坐在江宴的對麵。


    江宴見狀,連忙招唿著護衛去討要幾個下酒菜。


    隻是話還沒說完,“撲嗵”一聲,一連灌了兩碗酒的寧峰一頭栽倒在桌子上,令江宴錯愕不已。


    “我以為寧校官酒量好才敢這麽喝,原來兩碗便會倒?”


    奇了怪了。


    江宴仔細思索著方才寧峰的反應,得出一個讓他無法相信的結論。


    這酒。


    莫非不是寧家祖傳的釀酒方子。


    而是香水鋪子獨有的?


    若是如此,他可能知曉了香水方子裏最重要的成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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