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昌隆生怕葉通判小不忍則亂大謀,此刻衝寧無恙下手,導致寧無恙參加不了聚賢集會,壞了他的好事,小聲建議:“大伯不必急於一時,反正寧無恙後日必定會去瀟湘館,屆時他看到題目,知道大伯的一番苦心,必定會主動前來認錯。”


    不撞南牆不迴頭,不到黃河不死心。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葉通判總隱隱約約覺得此事,有暗中失控的感覺。


    他看向剛才故意打岔的大侄子,沉吟道:“昌隆,若寧無恙拚著詩仙的稱號不要,也不與葉家合作呢?若他製成的香水,確實比葉家熏香好呢?”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而葉通判擔心的這個“萬一”,正是葉昌隆對寧無恙布下的殺局!


    “大伯,若寧無恙到時候真的不識抬舉,我便再挑幾個才子,答對題目登上四層樓,替你在小侯爺麵前美言幾句,一個名不符實的詩仙和一個聽你話的詩仙,你覺得哪個更適合為小侯爺效力?”


    自然是聽話的!


    葉通判明了,對著葉昌隆欣慰一笑:“你說得對,主動權在我們手裏,題目我們也預先知曉,哪怕寧無恙再厲害,隻要他不肯合作,我們便派人搶先登上四層樓!”


    雖說到時候登上去的,是提前準備好答案的才子。


    也比決心與他對著幹的寧無恙要強。


    “若寧無恙真的製成了比熏香更好的香水,”葉昌隆看了一眼大門的方向,眼中閃過狠厲之色:“他若上交秘方予我們也便罷了,他若不肯,屆時還要大伯為咱們葉家守住熏香這個聚寶盆。”


    “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


    葉通判知道葉昌隆有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周全安排,也不再執著於今日便讓寧無恙表態。


    離開家,他也沒忘記出一口惡氣:“寧衛國,你明日請辭呈遞到府衙去,從今往後,你不再是金陵府的小書吏了!”


    門內。


    寧衛國聽到葉通判的話,盡管丟掉了職位,但卻沒由來得鬆了一口氣。


    自從當上這個小書吏,說是負責整理核對文書,其實就是府衙一名負責打雜的小吏,連正經繼任父職的衙役,都能在他頭上踩一腳,他卻無法聲張。


    “也算是解脫了。”寧衛國一口氣鬆完,整顆心卻又懸了起來,求助似地看向寧無恙:“無恙,你得跟我迴寧府一趟,向你二伯母說明白,葉通判是如何逼迫寧家的,否則,你二伯母一定會罰我抄書的。”


    寧無恙同情地看了一眼二伯,想起徐幾道拎走的那兩竹桶的酒。


    距離武舉考試還有三個多月,而距離和葉家撕破臉近在眼前。


    蒸餾酒的秘方瞞不到等三哥考上武舉後,給三哥換功名,不如……


    “二伯,知府江大人和你關係如何?”


    “別提了,葉通判這幾天總是讓我改文書,江大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總是讓我搬一趟趟地搬那些陳年重物。”


    寧衛國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瘀青,滿臉不忿。


    “這狗屁小吏誰願幹誰幹,我不伺候他們了!”


    “……”


    寧無恙揉了揉眉心,腦子有些亂。


    江宴特意叮嚀三哥去考武舉,轉頭卻“虐待”二伯,這種套路和葉通判很相似啊。


    算了。


    秘方的事再觀察觀察,眼下最重要的,是香水宣傳。


    “無恙,你要去瀟湘館登四層樓嗎?”寧衛國一臉的興奮與緊張,好似要去登樓的是他。


    寧無恙想到葉通判方才的話,知道自己去了瀟湘館,不與葉通判合作,一定不會輕易走出瀟湘館。


    再加上與葉昌隆的契約文書,想要得到客觀公正的評斷,最安全的做法,便是登上四層樓,鬧一個人盡皆知。


    “我去。”


    “無恙,二伯也不知道你實力到底有多強,可府衙裏早就傳遍了,想上四層樓,題目是真的難,你除了會作詩,還會別的嗎?不會的話,要不趁著這兩日讓你二伯母給你補一補功課?”


    寧無恙看到二伯小心翼翼的表情,嚴重懷疑,二伯不是為了讓他登上四層樓,才請二伯母給他補課。


    單純的是想禍水東引,轉移二伯母對辭官這件事的注意力。


    他憐憫地看了一眼二伯,笑著拒絕:“不必了,我這兩日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二伯,你忍了葉通判他們這麽多天,再忍兩日,哈哈哈。”


    寧無恙實在沒忍住,不厚道地笑了。


    後肩處頓時挨了二伯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他感覺江宴還是對二伯手下留情了,以至於搬了這麽多天重物,竟沒能讓二伯累趴下,還有力氣揍他。


    “二伯,有機會我一定給你捐個武官,比如負責開城門的守城小兵,你這麽大力氣去做這件事都不必找幫手,一個能頂仨。”


    “你小子還敢打趣我?看拳!”


    ……


    接下來的兩日。


    寧無恙不隻會在清晨被朗朗的讀書聲吵醒,晚上睡覺時,耳邊都是揮之不去的“之乎者也”。


    待到聚賢集會當日。


    天還沒亮,巷子裏的狗子們便被沉重的腳步聲驚得狂吠,把寧無恙吵了起來。


    “瀟湘館巳時才開門,這群人卯時出動,怎麽著,是排隊靠前站得更高嗎?”


    反正距離葉昌隆接收香水期限還有半日。


    寧無恙翻了個身,手臂搭在耳朵上接著睡。


    這一覺,直到外麵沒有人聲時,他才被日上三竿的太陽曬得屁股發熱清醒過來。


    練了套五禽戲,又耍了套槍法,不緊不慢地吃著雲飛他們留的早飯。


    三條街外的季府閣樓上。


    沈幼初踮著腳,看到站在桃樹下,邊啃包子邊逗貓的那個背影,又好氣又好笑。


    “謹兒,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巳時了,寧公子還在吃早飯,看來他是真的不打算和我們一起去瀟湘館。”


    “幼初,昨日寧公子不是送來了書信,他沒有請柬,也不想擠在人群裏擠壞了要送的貨物,讓我們今日先行一步?”


    季謹比沈幼初高半頭,不必踮腳也將寧無恙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見他如此淡定的行事,心中多日來的擔憂減少了許多。


    沈幼初聽到“請柬”二字,小臉微垮,輕哼一聲:“周安給徐先生下了請柬不給寧公子,我看等寧公子上了四層樓的時候,他會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胳膊又擰不過大腿。


    季謹想到寧家如今的落魄,知道周安這是看人下菜的正常做法,心裏雖氣憤於周安不識寧公子的大才,但也無濟於事。


    今日若非為了避免寧公子在葉通判手上吃虧,還有幫寧公子宣揚香水的好處,她是不會去瀟湘館湊這個熱鬧的。


    “小姐,季小姐,馬車安排妥當,要出發嗎?”


    “現在就走。”


    沈幼初忙不迭地挽起季謹的胳膊,輕輕踢了踢身上粉紅的長裙,一舉一動間,有股甜蜜的桃花香氣隨著裙擺新繡上去的桃花花瓣,隨風飄蕩。


    “走,謹兒,我們去瀟湘館砸場子去啦!”


    她要讓這場聚賢集會,變成招蜂引蝶品香大會。


    看到周安那敢怒不敢言的臉龐,一定很有趣。


    讓他欺負寧公子,哼。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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