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連達此時還在盯著桌子上,新出爐的那首詩看。


    他橫看豎看,左看右看,愣是看不明白。


    “兄台,敢問這真的是寫的詩嗎?”


    這也能叫詩嗎?!


    鵝鵝鵝。


    這不才三個字嗎?


    大興的詩不都是五個字一句或是七個字一句?


    他為了能夠進入嫻郡主府,來之前,還特意有人讓他背了一首過關詩,是一首五言絕句。


    他當時背的時候,覺得那首詩也還行,但看到桌子上的這首《詠鵝》,此時已經完全記不起剛才爛熟於心的那首詩。


    開頭是“山上梅”,還是“梅上山”了。


    旁邊的那位兄台,聽到烏連達的話,真想裝作不認識“這位才子”。


    要是夏天的話,他還能撐把扇子擋了一擋,此時隻能以袖子遮住自己的臉,壓低聲音說道:“這就是詩,而且題材很稀奇,是詠鵝的。”


    聽你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烏連達都給整無語了。


    我他娘的再不知道是詠鵝的?


    這題目上可是寫著《詠鵝》呢,但凡是一個識字的大興人來了,他不會作詩,也知道這首詩是寫鵝。


    鵝啊……


    烏連達摳著腦袋,橫豎想不起來,他背過的詩裏麵,有哪首是像眼前這首詩一樣,不僅詠鵝,還詠得這般奇奇怪怪。


    關鍵是它不僅奇怪,還特別容易入腦子。


    以往他背一首詩可能要背半個時辰才能記住那二十來個字,但這首詩,不知是字少還是怎地,看了兩遍又念了一遍,他居然背熟了!


    真是奇了!


    “這位才子,你可想好了你的新詩了嗎?”


    周靜嫻見烏連達還在問旁人,這《詠鵝》是不是一首詩,便知道,寧先生的這個法子十分管用。


    不必張嘴,就能夠詠退一群無恥之輩。


    “我……鵝……鵝……鵝……”


    烏連達一連鵝了三聲,還沒想出下文來。


    之前被他擠兌得路人們,倒先哄堂大笑起來。


    “這位才子,嫻郡主讓你作新詩,你背寧詩仙作的詩,這不是作弊嗎?”


    “這首《詠鵝》誰不會背,我兒子看了兩眼都背過了,背得還比你流利,你是來比試的,不是來背寧詩仙的詩的,兒子,快給他背一個聽聽。”


    一個大娘懷裏擁著的十歲孩童走上前,在萬眾矚目之下,也絲毫不怯場。


    金陵詩仙的詩,可是他們學堂裏每日必背的詩集素材。


    可能是自帶金陵詩仙的流傳效果,孩童是張嘴就來。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此詩一出。


    眾人眼前好像浮現出一幅畫卷。


    一群潔白的大鵝在水麵上撥弄紅色腳掌,悠閑愜意的模樣,讓人能夠感受到自由的氣息。


    都說以詩言情。


    不少路人當即共情。


    “寧詩仙趴在床上養傷,一定很想活動活動,親自會一會這些連詩詞為何物都不懂的莽夫,可惜他除了以紙筆為刀劍,寫下這首《詠鵝》。”


    “這些人實在是欺人太甚,若是有真才實學也就罷了,一群粗鄙野夫,也膽敢來挑戰寧詩仙,這話傳揚出去,我們大興才子的臉麵往哪裏擱。”


    “你們想要與寧詩仙比試也可,先過我們這一關!”


    “對!先過我們這一關!絕不能讓寧詩仙既因傷勢受了苦,又因這群莽夫受了閑氣!”


    早就看這些所謂西域才子不順眼的大興才子。


    一個個義憤填膺,擼起袖子,就準備吟詩幾首。


    烏連達連應付這首《詠鵝》之詩都沒有文章,更別提與這些一個個口吐蓮花,罵人不吐髒字的真正的大興才子們對戰了。


    他現在隻想跑。


    趁著還沒丟人丟到家,跑出這個才子所在的圈子。


    “各位,我們別在嫻郡主府前擾了寧詩仙的休息,不如這樣,我們去找個地方,先與今日這些上門挑戰的人比試一番。”


    “題目也是現成的,你們誰寫得出比《詠鵝》還好的詩,我們再寫一首,我們贏了,你們就迴家多讀書,何時超過我們了,再來挑戰寧詩仙。”


    至於“我們輸了”這種話,誰也沒提。


    在場的大興才子們不蠢,誰看不出來這群人隻是一群馬前卒,過河就會亡。


    正好他們為了比試,整日讀書做準備,缺少實戰的機會。


    先拿這些馬前卒練練手。


    周靜嫻看著這些仗義相助的才子們,心中感動不已。


    於是,她便提議道:“我給添香樓的舞鸞姑娘下個帖子,將這首詩暫放到她那裏去,再派京衛軍把守,以免有些人輸不起。”


    聽到可以去添香樓比試。


    烏連達剛邁出去的腳步又縮了迴來。


    添香樓的清倌可是有錢也睡不了的,平常像他這種粗人,是想進都進不去,這迴進去瞧瞧,丟人現眼也值了。


    隻是主使的任務,他是完不成了。


    周靜嫻把桌子上寫著詩的紙張,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朝著大興才子們抱拳一拜。


    “寧先生有各位相護,定能安心養傷,早日痊愈。”


    “嫻郡主你莫客氣,我們還期待著十月初十那日,能夠與寧詩仙一起同台比試,一較高下呢,怎能讓這些居心不良的人,害得寧詩仙無法下床。”


    周靜嫻看見說話的人傲氣十足的模樣,暗暗記下了此人。


    她倒想瞧瞧,十月初十當日,此人會不會挑戰寧先生,哈哈哈。


    周靜嫻又看了一眼烏連達,闊步前行,往添香樓的方向走去。


    嫻郡主府門前,立即清靜了不少。


    同樣。


    跟著周靜嫻一同前往添香樓的西域人,也不少。


    消息連同《詠鵝》的詩傳到西夷館。


    不少人當即拿著抄錄的詩,去問本國最優秀的才子團,讓他們再作一首新詩,與這首《詠鵝》一較高下。


    但等了半日,當嫻郡主府的鐵鍋燉大鵝都出鍋了,也無人能作出超越以“詠鵝”為題材的新詩。


    反倒是添香樓。


    京城四大才子,甚至是金陵第一才女,都新寫了一首詩,懸掛於《詠鵝》之旁。


    雖對比著《詠鵝》,沒它的童真靈動,倒也在其他方麵各展了長處。


    這樣一來,反襯得西域才子們更加不如。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平時一個個吹牛皮,把自己說成百年難得的奇才,千年難得的奇才,如今卻連一首詩都寫不出來,十月初十我們拿什麽去贏?”


    “樓蘭這個挑事的沒寫出來,北狄那麽多才子,也沒有一個人能寫出來嗎?”


    湊個熱鬧,風頭全讓大興才子搶了不說。


    去添香樓的人,都登記了身份來曆。


    那群沒文化的莽夫,丟的不光是他們自己的臉麵,還有一個國家的臉麵。


    早上還坐著爐炭前磕著瓜子,議論著贏了寧無恙該如何獅子大開口提條件的主使們,此時比吃了屎還要難受。


    他們還沒想破自己並不聰明的腦袋,該如何降低這件事帶給才子團的影響力。


    那些調動人手去嫻郡主府門前鬧事的隨從們,急匆匆地跑來,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著。


    “主使,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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