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嫻低下頭,又搖了搖頭。


    “孫女不知,當時孫女擔心還會有其他殺手卷土重來,危害到寧先生和煙草種子,便與寧校官先行北上,案子的事,應該告知蘇刺史後,由他們負責了。”


    原來如此。


    周乾心裏盤算了一番煙草種子的奏折,以及車隊進京的日子,便知周靜嫻沒有撒謊。


    再說了。


    無論是晉王或是康王,都有他們的立場,哪怕是江宴,也可能有他的想法,但是蘇瑞絕對不會撒謊。


    蘇瑞隻說了車隊遭遇突襲的事,並未提及結案一事,想來那結案的文書,應當還在半路上,既然不是快馬加鞭送來的,定然是不會牽涉皇家。


    “老十,你不是派了人去了金陵,那人怎麽說?”


    周乾目光淩厲地看向晉王。


    方才他有多麽疑惑,有多麽懷疑靜嫻丫頭心思不純,此時知道周安參與了殺手一案後,內心便有多麽的愧疚,有多麽的想讓周安活過來,把事情的真相說清楚。


    但是聯想到蘇瑞奏折裏提到過,周安試圖買通殺手,危害寧無恙的事。


    再加上周安那目中無人的霸道性格,他覺得,此事是周安主謀的可能性更大。


    “父皇,兒臣有罪!”


    晉王自知行勢翻轉,於他不利,也容不得他狡辯,幹脆把死人推出來當靶子,承受父皇的所有怒火。


    “是兒臣管教手下不嚴,才讓周安在金陵被殺手擄去,害得他身亡,但由於我派去的護衛沒有找到任何信物,再加上江知府派人將周安的屍體,早已挫骨揚灰。”


    “為免屍體中混入晉王府的護衛,被人發現,我派去的人便自作主張,將所有涉案的人重新燒了一遍,全部挫骨揚灰了,還請父皇放心。”


    江宴居然把周安的屍骨重新燒了一遍,挫骨揚灰了?!


    這個消息,險些驚得周靜嫻抬起頭來,暴露她此時的心虛。


    她可是特意叮囑過鄭東林去查探屍體殘留的線索。


    鄭東林可是絕對的忠心,哪怕腦子沒有那麽靈活,但做事十分認真,而且後來仵作還驗過屍,按理來說,是不會讓江宴發現周安的身份的。


    “江宴把周安的屍骸挫骨揚灰?此話當真?”


    周乾又是震驚又是憤怒又是心疼,氣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此時恨不得給江宴插上翅膀,讓其飛過來,好好說清楚為何要這麽做。


    就在這時。


    街道上響起清亮的馬蹄聲。


    “報!江南道蘇刺史的奏報!”


    信差的聲音在朱雀大街迴蕩,讓跪在地上的周靜嫻與晉王,全部聽得心頭一顫。


    不出意外的話,這封奏折應該是寫了結案的事情。


    而不論是周靜嫻還是晉王,此時都擔心周安之死被外人得知。


    但他們,一個是為了大興皇室的名聲而擔心。


    另一個則是為了晉王府的名聲而擔心。


    周乾掃了一眼神情劇變的晉王,更加堅定了內心的猜測。


    來安縣的案子,果然同周安脫不了關係。


    這小子可真是膽大妄為!


    “把蘇瑞的奏報呈上來!”


    周乾大喝一聲。


    聲音如雷鳴一般震耳,引來了眾人側目。


    康王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兒,又掃了一眼跪在旁邊不遠處的晉王,眉頭皺得能夠夾起一隻蒼蠅。


    這麽熱鬧,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他下意識地揣了揣手,結合著近日所發生的情況,開始猜度起來。


    這邊。


    信差送上奏報後立即退下。


    周乾打開奏報,迅速從頭到尾,仔細地瀏覽了三遍。


    裏麵確實是有關於來安縣案件的奏報。


    聲稱案子已結,由於民憤的原因,被認為是幕後黑手的屍體,被挫骨揚灰了。


    蘇瑞截取了江宴的公文匯報,還特意寫出了,由於幕後黑手身份不明,所以他聯合洛陽道一齊,派兵護衛嫻郡主與寧校官北上。


    另外,還有一件喜事。


    是關於煙草種植的。


    但周乾此時,卻沒有方才迎接煙草車隊進京時的興致。


    確認了周安已死,確認了周安的死並沒有連累到皇室的名聲,他此時的心情十分的複雜。


    想到周安離開京城前,還特意與他道別,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去到那江南才子匯集之地,帶一位不比徐幾道才氣差的大詩人迴來。


    周乾長歎一聲:“周安的骨灰帶迴來了嗎?”


    “……護衛帶迴了一節指骨。”


    晉王知道瞞不過父皇,幹脆也學著周靜嫻,把能說的都說了。


    “護衛當時先去了金陵尋找安兒,但一直沒有找到安兒的下落,後來被蘇刺史帶去找到華大師算了兩卦,得知安兒情況兇險,按照華大師所說,前往來安縣尋找安兒,後來的事,兒臣方才也說了。”


    “護衛擔心他們口中所謂的幕後黑手是安兒,便取了骨灰來,又把其他殺手的骨灰揚了。”


    晉王以頭抵地,泣不成聲。


    “父皇,安兒他是被人冤枉的,是那群天殺的殺手,一定是他們想挾持安兒當人質,用於保命,但誰知安兒誓死不從,可能當時月黑風高,安兒失誤才射傷了寧無恙。”


    “兒臣本來還抱有幻想,認為那不是安兒,父皇,兒臣有罪,沒能讓手下的人看管好安兒,才淪落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地步,兒臣悔啊!”


    嗚咽聲在宮牆下響起。


    站在不遠處的康王聽到這個動靜,一下子便推翻了腦中的所有猜測,心裏像貓撓似的: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十哥與靜嫻對壘,十哥還哭了呢?對著晚輩使用苦肉計?十哥不應該如此不要臉。


    蘇培元站在兩撥人中間,隱隱約約聽了幾句後,恨不得自己今天起床沒帶耳朵來當差。


    安侯死了!


    不僅被當成殺手團夥的首領給燒死了,還被江宴挫骨揚灰了。


    最重要的是,如此慘烈的死法,皇室也不能宣告天下。


    這絕對是大興史上死得最憋屈的一位皇室小侯爺了。


    “晉王叔,節哀。”


    周靜嫻說這句話,沒有任何幸災樂禍的意思。


    但晉王卻暗中咬緊了牙關。


    節哀?


    安兒所遭受的,他必須要讓周靜嫻和寧無恙百倍償還!


    之前他還想著拉攏寧無恙,可既然周靜嫻知道安兒的所作所為,為了把寧無恙拉進自己的陣營,定當會挑撥離間,加深寧無恙對晉王府的反感。


    不。


    不需要挑撥離間,不出意外的話,安兒就是衝著寧無恙去的,沒想到計不如人被反殺了,不論是如何死的,原因都要歸咎到寧無恙的身上。


    父皇看重寧無恙,晉王府不能對寧無恙如何,甚至整個大興國,此時也找不出想要得罪寧無恙的人。


    但他,還有別的幫手!


    “老十,靜嫻丫頭和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周乾在看出晉王早已經曆過一遭喪子之痛後,也不打算給晉王表演父子情深的機會。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晉王的性子,隻能敲打道:“周安的死是一個意外,朕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意外發生,更不願意看到有人因一己私利,去傷害棟梁之材,危及大興國運,老十,你懂朕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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