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坡後,應聲走出一位麵帶微笑的清臒老人,不是“仁心扁鵲”蕭天惠,卻是哪個?


    這一來,虞本華才真所謂喜心翻倒的,向蕭天惠抱拳為禮,嬌笑叫道:“蕭老人家您好,想不到我們‘終南’一別,竟又在東海重逢,有您老人家的迴春法駕一到,我張伏羽兄的一條小命,才算是保得住了!……”


    項鐵心仍自不服的,冷哼一聲接道:“我仍不信,憑他一名自號‘扁鵲’的江湖醫生,當真可以祛解得了我唐三恩師獨門秘製,中者無救的‘化血斷魂毒煙’?”


    蕭天惠居然並不對項鐵心駁斥的,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我以前的確難解這種不知以何物煉製的獨門劇毒!但在‘終南山三柳坪’上,虞姑娘用‘新月冷魂刀’,誅除了慕容如月,把這‘勾魂毒女’身邊的一些藥物交我細加研究以後,卻豁然貫通的,對於祛毒之道,有了獨到專長!蕭天惠既有所得,不敢獨秘,索性出山行道,以求替誤中兇邪毒針的正人俠士,略盡棉力!故而唐無影的毒技雖高,但仍難逃報應,已在鬆月道長的劍下飛頭,你應該想得出,我既能為鬆月道長,解厄消災,當然也能為張伏羽老弟綰魂續命,使他安然無恙!”


    說至此處,便取出兩粒丹藥,交給虞本華,叫她喂給張伏羽服下。


    項鐵心先仍不信蕭天惠真有偌大神通,但等眼見張伏羽於服藥不久後,便蘇醒過來,方萬念皆休的廢然一歎,知道這位“仁心扁鵲”,真是蓋代神醫,具有迴春妙手。


    張伏羽神智一醒,從地上爬了起來,向虞本華愕然叫道:“華妹,我怎麽了?剛才我好像突然生甚急病,根本無法支持……”


    虞本華接口笑道:“鬼蜮幾時盡?江湖魑魅多!伏羽兄剛才並非生了急病,而是七日之前,在‘括蒼山’酒店中,被唐無影暗暗噴了一口無形、無色、無味的‘化血斷魂毒煙’,到此時才剛剛發作,但幸吉人天相,巧與‘仁心扁鵲’蕭老人家又在東海重逢,得他妙手迴春!否則,你這‘天山小飛俠’,便恐永遠都無法再飛得起來,要變成‘東海一灘血’了……”


    張伏羽這時才發現地上擺著唐無影的人頭,身右站著“仁心扁鵲”蕭天惠,而蕭天惠的身旁,還站著一位仙風道骨的青袍年老道長!


    他剛向蕭天惠一抱雙拳,蕭天惠便搖手笑道:“我們是老朋友了,張老弟無須客氣!我來為你引介,這位是‘武當’長老鬆月道長。”


    張伏羽見過鬆月道長,便手指項鐵心,說明他是“五湖飛龍”項子揚之子,為了“太湖”之事,糾合範真、樓碧玉等一幹兇邪人物,向自己暗算仇視等情,約略說了一遍。


    鬆月道長聽得又念了聲“無量壽佛”笑道:“怪不得中原一帶的武林知名人物,紛紛獲得‘北邙鬼後’邱陰代的名帖,邀請於‘中元鬼節’,小聚‘北邙’,原來竟是張老弟與‘素手追魂’樓碧玉,訂了‘論劍之約’?‘玄陰門’大概自詡必勝,才帖邀群豪,準備趁機耀武揚威!”


    蕭天惠向項鐵心看了一眼問道:“這項鐵心是禍首啊,心機又頗兇毒,怎不索性除去?……”


    張伏羽接口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隻要項鐵心辨清善惡,改過迴頭,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洗心革麵機會!若非還要拿他在‘北邙論劍’之前,先與樓碧玉走馬換將,便早就放掉他了。”


    蕭天惠笑道:“走馬換將,要小心啊!‘玄陰門’中,個個陰狠刁狡,未必顧甚信義,張老弟在交換人質時,必須察看清楚,防範對方會在聶飛霜姑娘身上,留下甚麽惡毒手段?”


    虞本華揚眉笑道:“我也頗有此慮,蕭老人家與鬆月道長來得極巧,等到‘走馬換將’之時,便請你們兩位當上一次公證人吧!”


    蕭天惠道:“公證之事,雖可效勞,但既欲‘公正’,人數最好成三,我們在前往‘北邙’赴會的路途之中,不妨再找上一個!……”


    鬆月道長忽然想起一事,含笑說道:“不必另找人了,‘嵩山’距‘洛陽’甚近,‘少林寺’也已接獲‘北邙鬼後’邱陰代的請柬,並決定由‘達摩院’首座,法善禪師代表赴會,虞姑娘認為貧道這位友好,適宜充任公證人麽?”


    虞本華頗為高興的,軒眉嬌笑說道:“簡直太適宜了!有了武當長老,少林高僧,和蓋代神醫等三位立場超然,身分崇高的前輩人物,擔任‘公證’,不單絕對公平,也具有懲惡濟善的強製力量!我那位聶飛霜姊姊,雖然陷身鬼窟,大概也可僥幸逃脫這場劫數!”


    這時,項鐵心又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


    虞本華叱道:“項鐵心,你不要哼,樓碧玉老老實實的,和我們交換人質,大家憑技論劍便罷,若再耍甚陰險,弄甚鬼計,虞本華便不惜造孽,要把‘北邙山’的‘冥聖宮’,弄它個翻天覆地,毀它個片瓦無存,讓那些鬼物,見一見光天化日!”


    虞本華說的並非狂妄狠話,她的確有所仗恃!


    因為,她有一粒得自曠代火器高手“震天神君”公孫玄費盡心血所煉,威力足能震山撼嶽的“震天死珠”!


    她準備“北邙”赴約以後,若見樓碧玉及其師邱陰代等,行為過分陰損毒辣,便設法利用這粒對方意料不到的“震天死珠”,替那“冥聖宮”開個透氣天窗,讓宮中長處黑暗的一切人裝鬼物,得以見見天日!


    項鐵心哪裏想得到虞本華有此殺手,隻深信“北邙鬼後”邱陰代、“素手追魂”樓碧玉師徒的邪門武技高超,“冥聖宮”又得地利,張伏羽與虞本華前去赴約,必是送死,決無得勝之理,故而再從鼻中發出滿含哂薄意味的冷冷一哼!


    虞本華懶得理他,不和他鬥口,索性揚手一指,又把項鐵心點了啞穴。


    這時,張伏羽仍在盤膝靜坐,調氣行功,以察看自己體中,是否尚有什麽“化血斷魂”的餘毒未盡?……


    虞本華嬌笑叫道:“伏羽兄不必再運氣行功,細搜經脈,因為上次在‘括蒼山’酒店中,參與‘三絕宴’後,你也作過這種功力,結果竟毫無所覺,毒力要延遲到七日以後,才會發作,可見江湖鬼蜮,委實太難防範!如今有蕭老人家這等歧黃國手在場,隻消他三指一搭‘寸、關、尺’,便全悉就裏,比你自運真氣,流轉於‘九宮雷府’、‘十二重樓’,遠來得省事容易,並準確得多!……”


    張伏羽聞言,站起身形,向蕭天惠伸出左手,含笑說道:“蕭老人家請診脈象,但我自己覺得,仿佛已完全好了?……”


    蕭天惠替他細心診察以後,點頭笑道:“老弟與虞姑娘都請放心,唐無影所煉延期發作的‘化血奇毒’,雖極陰損厲害,但已完全祛除,不會再發作第二次了!”


    虞本華道:“蕭老人家適才使張伏羽兄起死迴生的那種妙藥靈丹,一共煉了多少?”


    蕭天惠笑道:“祛毒原理,我雖已研究出了有效克製之道,但因幾味需用藥物,太以珍貴難尋,遂一共煉了七粒!”


    虞本華秀眉深蹙,“哎呀”一聲說道:“共僅七粒,已被伏羽兄吃掉兩粒,所剩之數,還能救得了多少不幸中毒之人?看來非來個‘釜底抽薪’不可!”


    張伏羽不解問道:“甚麽叫‘釜底抽薪’?……”


    虞本華銀牙一咬,恨恨說道:“首先是我姨母‘金發嫦娥’獨孤月如,在‘巫山’慘遭算計,今日又是你險些在‘東海’化血,故而我委實恨透了那群不憑真正修為取勝,完全以險惡手段,暗逞兇謀的專門用毒之輩!若能把他們完全除掉,豈不是‘釜底抽薪’?免得一些鐵錚錚的英雄俠士,在不慎中毒,又運氣欠佳,碰不上蕭老人家及時施救之下,便難免遭害飲恨!……”


    張伏羽笑道:“專門擅長用毒的萬惡兇人,已先後遭受報應,慕容如月死在華妹的‘新月冷魂刀’下,唐無影又在鬆月道長的劍底飛頭……”


    虞本華剔眉接道:“還有唐無影的兩位兄長呢,唐化、唐迷既列名‘邛崍三毒’,會是省油燈麽?我覺得他們決忘不了鬆月道長的殺弟之仇!常言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他們囊中更有的是比暗箭還厲害多多的奇毒藥物!若是悄悄摸上‘武當山’,在水源中,弄點花樣,‘武當派’豈不要莫名其妙,糊裏糊塗的遭大劫麽?”


    鬆月道長起初真聽得有點汗毛直豎,但細一思索,又神色稍寬地,額手說道:“還算好,我在誅除唐無影時,唐化、唐迷均不在場,而把唐無影一劍飛頭,也不是甚麽獨門功夫,足以使他兄弟可藉此尋仇,暗上‘武當山’去!何況……”


    虞本華見他話猶未了,揚眉問道:“何況甚麽?道長請說得詳盡一點,我們才好研究唐化、唐迷行蹤,甚至於追去‘邛崍’,來一個除惡務盡!”


    鬆月道長念聲佛號,擺手說道:“用不著遠上‘邛崍’,因唐無影在死前透過口風,他兄弟有個好友,在‘開封’慶祝六十生辰,他們要趕去吃杯花甲壽酒……”


    蕭天惠忽然似乎想起一事,目閃神光,揚眉笑道:“我想起我的一位對頭來了,他便住在‘開封’,今年也恰好六十,唐化、唐迷兄弟前去吃壽酒的對象,莫非就是他麽?”


    張伏羽詫然笑道:“蕭老人家是痌瘝在抱的濟世神醫!江湖眾生,應當大都對你感德才對,誰還與你結仇?……”


    蕭天惠苦笑接道:“張老弟大概決想不到,我與此人便是因‘醫道’成了對頭!你隻消一聽他的名號,便知就裏,此人就做‘黑心扁鵲’東方不惠!”


    虞本華“噗哧”一聲,失笑說道:“一位叫‘仁心扁鵲’,一個叫‘黑心扁鵲’,一位以‘惠’為名,另一個以‘不惠’為名,雖然,賢與不肖,在名號中一望便明,但蕭老人家和這‘黑心扁鵲’東方不惠,也太以湊巧的針鋒相對,難怪要成為大對頭了!”


    說至此處,虞本華又偏過頭去,向鬆月道長問道:“鬆月道長,唐無影既在死前透露過他弟兄要去‘開封’拜壽,可曾說出那位花甲壽星之名,是不是蕭老人家所猜的‘黑心扁鵲’東方不惠?”


    鬆月道長搖頭答道:“唐無影沒有說出作壽者的姓名,隻在無意中透露他弟兄昔年曾受過此人的活命之恩,並被他敲過一點小小竹杠!……”


    虞本華嬌笑道:“那就差不多了,如曾對‘邛崍三毒’有過救命之恩,則此人便極可能是位醫者,再加上又敲過他們小小竹杠,豈非又與東方不惠的‘不惠’三字,有點吻合?”


    張伏羽道:“管他是或不是,反正一來如今離‘中元鬼節’尚早,時日盡有餘裕;二來前去‘洛???’、‘開封’也不算繞路,我們便一攬‘龍亭、鐵塔’之勝,去作那‘黑心扁鵲’東方不惠花甲壽筵上的不速客吧!”


    虞本華笑道:“去趟‘開封’,玩玩也好,因為除了‘龍亭’、‘鐵塔’和‘大相國寺’以外,我還想看看那個‘潘楊湖’!據說兩湖水流相通,卻‘楊湖’水清,‘潘湖’水濁,著實奇妙得緊!……”


    蕭天惠微笑說道:“這種現象,定是‘楊湖’曾加深浚,‘潘湖’則有某種淤淺的不同地形關係!因若照正史看來,‘潘美’並非奸佞,乃宋代名將,並無陷害楊業之事。至於寇準為楊家平複,夜審潘美一節,顯然更出戲劇、小說,或裏巷傳聞,決非史實!若是潘氏後人,有甚識見作為,一麵根據正史,修斥傳聞,一麵集資淘浚‘潘湖’,疏導淤積,使同於‘楊湖’水清,便可令祖先含冤,漸漸洗刷……”


    虞本華嬌笑問道:“蕭老人家是否有甚潘姓友好?”


    蕭天惠失笑一聲,搖頭答道:“我絕非為‘潘氏’曲辯,隻是依照正史論事而已,虞姑娘千萬不要會錯了意!我們既要叨擾那‘黑心扁鵲’東方不惠的一頓壽酒,便不宜空手赴宴,似乎還應該替他準備一份別致壽禮才對……”


    虞本華秀眉雙揚,應聲接道:“要別致還不容易,這件事兒,交給我辦!”


    張伏羽向虞本華看了一眼,含笑問道:“華妹,‘壽禮’容易,‘別致’為難,華妹既說‘這件事交給我辦’,莫非成竹在胸?……”


    虞本華笑道:“當然成竹在胸,一件‘現成而又別致的絕佳壽禮’,不是在這裏麽?”


    她邊自答話,邊自伸手向項鐵心指了一指。


    鬆月道長笑道:“那‘黑心扁鵲’東方不惠,未必和‘五湖飛龍’項子揚父子,有甚淵源?虞姑娘把項鐵心送去,東方不惠準能喜歡他麽?”


    虞本華因江湖仗義,往往需用金銀,遂在路經通都大邑之際,取了一粒身邊所帶罕世明珠,換得些通用銀票,暨散碎銀錢,如今遂取出一張千兩紋銀的銀票,拈在手中笑道:“項鐵心還要用來在中元鬼節的‘北邙論劍’會上,交換我聶飛霜姊姊,怎能輕易送給那位‘黑心扁鵲’?我隻是打算以千兩白銀為酬,請東方不惠,替他療病而已。東方不惠既名‘不惠’,生性必貪,以為一樁肥厚生意,必定心中大喜,豈不是‘別致壽禮’?……”


    鬆月道長聽後方麵含微笑,虞本華又複說道:“但等東方不惠無法療治項鐵心的怪病,被我收迴承諾,不付酬金,並好好諷刺他一頓時,這位花甲壽星,便大概有些哭笑不得的了!”


    蕭天惠似乎有點不以為然的,向虞本華蹙眉問道:“虞姑娘定是有甚特殊妙算?否則,可能會有所破費!因那東方不惠性雖貪鄙,卻醫道甚精,一般病症,他是可以著手迴春的呢。”


    虞本華嫣然笑道:“蕭老人家放心,東方不惠決賺不走我這千兩白銀的脈敬酬資!因為,項鐵心如今已不能說話,和不能行動,並非得了甚麽怪病,而是被我張伏羽兄點穴所製!‘北天山’狄飛俠的獨門手法,大概不是那位‘黑心扁鵲’,所能解得了吧?”


    蕭天惠點頭大笑道:“那是當然,‘黑心扁鵲’東方不惠,一生刁狡,愛敲竹杠,根本不談醫德!這次碰上虞姑娘比他更聰明古怪的頂頭貨色,可算活該倒楣,定然難免生氣發怒,丟人現眼的了……”


    鬆月道長聽至此處,向蕭天惠笑道:“蕭兄,我們四人於叨擾東方不惠那席花甲壽宴之時,不必一齊進門,分作兩路好麽?”


    蕭天惠正待問他分頭之意,張伏羽已在旁點頭笑道:“當然應該分路,鬆月道長與蕭老人家不妨先去,等壽宴將開之際,晚輩再與華妹,為項鐵心登門求醫!我們年輕人弄些狡獪,耍些刁鑽無妨,道長是名門長老,蕭老人家也是聲望卓著的一代名醫,你們若和我們一路,華妹必有避忌!一切刁鑽古怪手段,和氣得死‘黑心扁鵲’的尖酸刻薄話兒,她就未必做得出來,或說得出口?”


    張伏羽措詞極佳,使鬆月道長與蕭天惠聽得連連含笑點頭,虞本華則故作嬌嗔的,瞟了他一瞥極嫵媚的白眼!


    計議既定,兩老兩少等四位武林奇俠,便直赴“河南”,先奔開封。


    到得“開封”,略一打聽,便知“黑心扁鵲”東方不惠是住在西郊,四人來得極巧,當日便是他六十壽辰,東方不惠認為自己交遊甚廣,前來祝壽者必多,居然大破慳囊,在他的“迴天莊”上,準備了十桌盛筵,款待賓客!


    張伏羽從莊丁口中,問出是“酉正”開筵,遂請鬆月道長與蕭天惠先進“迴天莊”,自己與虞本華則去略遊“開封”名勝,到時再來搗蛋!


    虞本華向鬆月道長笑道:“道長,既已剁了毒蠍的尾巴,則最佳的策略,便是趕快把它的腦袋一並砸爛!故而,若是在這‘迴天莊’中,發現‘邛崍三毒’所殘餘的唐化、唐迷蹤跡,千萬除惡務盡,莫放這兩個陰險無比的萬惡東西,再複僥幸漏網,再複為禍江湖!”


    鬆月道長合掌當胸,念了一聲佛號說道:“貧道懂得對敵人仁厚,就是對自己殘忍之理,上次唐化、唐迷有事先行,隻留下唐無影一人為惡,被貧道劍下誅除!這次,他弟兄隻消稍有惡跡,貧道決不會動甚婦人之仁!隻恐賊多同黨,或許力有未逮,虞姑娘與張老弟還是早點趕來,共同建此功德為妥!”


    虞本華笑道:“我們會早點來的,反正唐化、唐迷既專程來向‘黑心扁鵲’東方不惠祝壽,總不會在壽酒未喝一杯之前,便預知劫數,夾著尾巴逃走!”


    鬆月道長與蕭天惠聞言,遂與張伏羽、虞本華暫時別過,轉身走進“迴天莊”的巍峨莊門,向知客莊丁,通了名號。


    莊丁往內通報,東方不惠與剛到不久的唐化、唐迷兄弟,在廳上笑談……


    他初聞“仁心扁鵲”蕭天惠之名,已覺一怔,再聽得是與武當鬆月同來,不禁更“咦”了一聲,皺眉說道:“蕭老頭子一向沽名釣譽,是我同行中的冤家,武當鬆月也毫無交情,他們怎會聯袂而來?莫……莫非其意不善?……”


    唐迷陰笑接道:“縱令來意不善,又便如何?乘我與大哥在此,三弟少時應該也會趕來,索性對他們施展些‘無影之毒’,替東方兄除掉冤家,使你以精妙醫道,獨霸天下了吧!”


    東方不惠聽“邛崍三毒”兄弟自告奮勇,不禁喜形於色,抱拳稱謝!


    唐迷搖手叫道:“東方兄且莫稱謝,我唐氏兄弟一向睚眥必報,昔年求你治病時,曾被你敲過一筆竹杠!如今,你既有需我弟兄相助之意,我們也要惡狠狠的敲你一筆!……”


    這“惡狠狠的敲你一筆”之語,不禁使東方不惠,聽得濃眉雙蹙!


    唐化笑道:“東方兄不必肉痛害怕,我二弟並非要敲詐你大筆金銀,隻是要你替我們配一服夠用三五年,能夜禦十女的‘龍飛鳳舞逍遙散’而已!”


    東方不惠雖心中稍寬,仍苦著臉兒說道:“這竹杠敲得還算少麽?夠用三五年的‘龍飛鳳舞逍遙散’,我最少也可以賣個三五百兩……”


    唐化“噗哧”一笑,正待諷刺他兩句,廳前院中已響起一聲相當宏亮清剛的“無量壽佛”!


    唐迷陰笑道:“東方兄,你去迎接蕭天惠與武當鬆月,讓我弟兄在那兩張待客‘太師椅’上,先安排一些手腳!”


    東方不惠久知唐氏兄弟所煉沾衣生效的“無影之毒”,聞言自然大喜,立即起身走出廳門,這時恰好是鬆月道長與蕭天惠在迎賓莊丁引路之下,走進廳前院內。


    東方不惠因有唐氏兄弟的毒謀在後,遂暫時不出惡言,雙手抱拳,發出一陣“嗬嗬”大笑說道:“多年不見蕭兄大駕,今日竟這般湊巧的,來到‘開封’?何況更有武當鬆月道長的鶴駕同行,真使小弟這‘迴天莊’為之蓬蓽生輝的了!”


    蕭天惠拱手笑道:“我與鬆月道長,結伴同遊,路過此間,聞得是東方兄隱居之地,更恰好是你‘花甲嘉辰’,遂特地進莊,想叨擾你一杯壽酒,不知東方兄歡不歡迎我們這未備壽禮,打算白吃白喝的不速之客?”


    東方不惠狂笑答道:“蕭兄說哪裏話來?你乃小弟多年畏友,鬆月道長武當耆宿,望重江湖,更是東方不惠請都請不到的上客貴賓!你們惠然肯來,哪裏還要備甚禮物?少時,東方不惠還想弄點不常見的奇異物品,奉敬兩位……”


    這“黑心扁鵲”東方不惠著實刁狡異常,他已把打算奉敬蕭天惠與鬆月道長一些沾衣生效的“無影之毒”的惡計兇謀,在言語中不著痕跡的略加透露!


    他因估計唐氏兄弟往椅上布毒,隻需彈指之勞,遂於說完那句“還想弄點不常見的奇異物品,奉敬兩位……”以後,立即滿麵笑容,伸手側身肅客。


    蕭天惠一麵與鬆月道長並肩舉步,走上大廳台階,一麵含笑說道:“東方兄交遊廣闊,幾遍天下,今日既是你花甲壽辰,定必賓客滿座的了……”


    話方至此,突然住口,因為蕭天惠與鬆月道長已走上台階,進入大廳,卻發現這相當宏偉華麗的大廳之上,雖然擺了十桌筵席,卻空蕩蕩的,闃無一人?……


    東方不惠見唐化、唐迷兄弟突然不見,起初也是一怔?但旋即悟出唐氏兄弟定因他們“邛崍三毒”的名氣太大,雙方若是見麵,容易引起蕭天惠與鬆月道長的警戒之心,遂於在椅上布毒以後,故意暫加迴避……


    想至此處,便索性遮掩的,“哈哈”一笑說道:“小弟交遊頗廣,但一般好友,均是遠路趕來,大約在酉初時分,才會紛紛到達!蕭兄與鬆月道長請先入上座,先嚐嚐小弟親手焙製,自覺風味尚相當不惡的‘雲霧長青茶’吧?”


    他邊自發話,邊自滿麵笑容地,請蕭天惠與鬆月道長坐上設在大廳中央主座對麵的兩張紅木太師椅。


    蕭天惠泰然入座,但卻不住用鼻連嗅……


    東方不惠因懷有鬼胎,遂心中忐忑問道:“蕭兄嗅些甚麽?”


    蕭天惠似乎答非所問的,微笑說道:“好甜……好甜……”


    東方不惠越發不解問道:“蕭兄怎麽打起禪機玄語?請教,甜從何來?”


    蕭天惠笑道:“我進入這大廳,並落座之後,突然覺得身上似乎塗了‘糖漿’,或是沾了‘糖粉’,怎會不立刻發生一種‘甜得膩人’感覺?”


    東方不惠也是絕頂聰明人物,當然立刻聽出蕭天惠以“糖”喻“唐”之意,不禁暗驚對方反應太以敏捷,遂索性大笑說道:“想不到蕭兄對‘糖’質如此敏感?真仍‘糖’的知音!既‘明人’,不宜作甚‘暗事’,唐大兄、唐二兄,你們不必迴避,且出來見見蕭大神醫,與武當鬆月道長,我們無須等待其他賓客,先行開上一席,彼此傾杯快敘!……”


    經他這樣一叫,唐化、唐迷兄弟便無須再複隱藏,雙雙自大廳屏後閃出,唐迷並向東方不惠怪笑說道:“東方莊主,你怎麽為我弟兄介紹甚麽‘蕭大神醫’?難道在你這位‘黑心扁鵲’之前,還有人可以孔門賣文,關門舞刀,班門弄斧的,狂妄自詡醫道?”


    東方不惠笑道:“唐二兄千萬不可再捧小弟,小弟有樁惡習,是非有豐厚脈潤,不肯為人開方的‘黑心扁鵲’,這位蕭天惠兄,卻是到處施醫,來者不拒的‘仁心扁鵲’,醫道比我高明得多,他才真所謂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呢!”


    蕭天惠向東方不惠搖手笑道:“東方莊主莫說我到處施醫,來者不拒!譬如這兩位來自‘四川邛崍’的唐朋友,慢說要我施醫,就是肯送我‘萬兩黃金’,作為‘脈潤’,我也不願接受而替他們有所效勞的了!”


    唐迷聞言,把兩隻三角怪眼,翻了幾翻,咬牙厲聲說道:“蕭天惠,‘邛崍三毒’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從未結過梁子,你為何對我弟兄,如此言語輕視?……”


    蕭天惠微笑接道:“唐二兄莫要會錯了意,我絕無對你弟兄有半分輕視之語,你們久走江湖,總應該聽說過‘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吧?”


    唐迷聽出蕭天惠的言外之意,越發暴怒叫道:“這話越說越難聽了,你是指我弟兄業已得了無法醫治的‘必死’之病?”


    蕭天惠依然神色平和,笑嘻嘻的說道:“唐大兄與唐二兄,除了印堂晦暗以外,麵無病容、身無病象,蕭天惠怎敢詛咒你們,得了‘必死’之症?但‘邛崍三毒’尚缺一人,賢昆仲若想求藥,定必為了那位號稱‘毒中之毒’的唐無影唐老三吧?……”


    唐化冷笑一聲,挑眉接道:“我三弟脾氣暴躁,性情不好,你詛咒他得了不治之症……”


    蕭天惠不等唐化再往下講,便自連連擺手,含笑說道:“我決沒有絲毫詛咒你們那位唐老三之意,因為,據我所知,唐老三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病痛!”


    這幾句話兒,乍聽上去,似乎善頌善禱?但細一尋思,卻會發現味道並不太好?


    唐化正為三弟唐無影遲遲未來之事,頗為納悶,遂在發覺蕭天惠話中似乎另有骨頭以後,蹙眉問道:“你說我三弟今後絕無病痛之語,似乎另有含意?何必隱隱藏藏,不肯說明白點。”


    蕭天惠微捋五綹長須,笑了一笑,緩緩說道:“我在路經‘括蒼山’之際,突然發現一家獵戶門前,出了怪事,有隻巨大獵犬,在全身劇烈痙攣,想叫也叫不出來,在刹那以後,便身軀縮成了隻貓兒般的,化為一灘血水……”


    唐化、唐迷聽得並不表示意見,隻兄弟相視一笑!


    蕭天惠繼續說道:“我深知那隻獵犬是中了劇烈奇毒,覺得屋外‘犬’已如此,屋內‘人’必阽危,遂想進屋看看,到底是甚惡毒蛇蟲作怪?以及是否可以憑我一點淺薄醫道,替這家光景似不太妙的獵戶,來個消災化厄?……”


    唐化與唐迷兄弟,再交換了一瞥眼色,並雙雙從鼻中發出一聲滿含哂薄意味的冷笑!


    蕭天惠看了他們兄弟一眼,滿麵神光又道:“但我尚未叩門,那獵戶家中已有個年約二十上下,容貌頗為秀美,但卻滿麵淚痕,衣裳不整的少女,開門走出,一見老夫,立即失聲痛哭,說出了遭遇情事。”


    這時,東方不惠自詡由他親手焙製的“雲霧長青茶”,業已由莊丁泡好獻上,東方不惠遂向蕭天惠舉杯笑道:“蕭兄,嚐嚐新吧,由你說那美貌的少女滿麵淚痕衣裳不整,獵犬又在門外化血慘死的情況聽來,她家中遭遇,差不多已可猜得出了……”


    蕭天惠搖頭笑道:“未必猜得準吧?因為其中尚有變化!那少女因貌美招災,被一好色魔頭看中,先用獨門毒物,毒死她相依為命的老父,以及家豢獵犬,然後欲對她褫衣淩辱,但正值千鈞一發,清白難保之際,突然天救降星……”


    唐迷把嘴角一撇,冷然接道:“居然會有救星?但這救星決不是你!因為等你在門外發現獵犬中毒化血,要想管閑事之際,時間已來不及啊!”


    鬆月道長目中突閃神光,單掌當胸,口內低低念了一聲“無量壽佛!”


    蕭天惠笑道:“道長這聲‘無量壽佛’號,念得太恰當了!因為據那獵戶少女相告,她家中一向敬奉‘呂祖’,就在她自分清白難保,連嚼舌自盡,都感無力之際,‘純陽仙人’突然顯靈,一道劍光,淩空飛來,把那正欲玷汙她的好色惡魔的一顆頭顱,生生從肩上削落!……”


    這末後一語,聽得唐化、唐迷等“邛崍雙毒”,臉上有了驚色,唐迷雙目之中,厲芒微閃問道:“呂純陽曾經三戲白牡丹,在神仙之中,他也相當好色!若是在人間顯靈,他不去‘嶽陽樓’中買醉,‘黃鶴樓’中喝酒,卻到那獵戶家中,管的甚麽閑事?他劍下所斬之人,究是誰呢?……”


    蕭天惠正待答話,突然有名莊丁進入大廳,向東方不惠稟道:“啟稟莊主,莊外有人求醫!”


    東方不惠勃然叱道:“我從不沽名釣譽,一向拒絕施醫,今日更家有喜事,賓客甚多……”


    話方至此,那莊丁便陪笑接道:“小的也如此相告,但對方卻願意先付脈潤,並相當豐厚不薄,是整整的紋銀一千兩呢!”


    話完立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恭恭敬敬的,向東方不惠雙手奉上。


    東方不惠接過看,便知是張十足保可兌現的上好銀票,遂順手揣入懷中,向那莊丁問道:“對方生的是甚病兒?人在何處?”


    莊丁垂手答道:“人好好的,隻是不能行動,並不能開口說話而已,小的因對方似是上等人物,遂請入東廂待茶,並趕緊稟報莊主!”


    東方不惠眼珠一轉向蕭天惠含笑說道:“蕭兄和鬆月道長,請在此唐大兄、唐二兄稍作閑談,小弟前往東廂房,對那求醫病者,略加察看,便來奉陪,彼此開席暢飲。”


    蕭天惠笑道:“救人事大,東方莊主請從容盡力施為,因為對方既自願以千兩白銀,當作‘脈潤’,定是染了甚麽特殊怪病,未必易於療治……”


    東方不惠雙眉微揚,怪笑說道:“算那病家走運,今日除了我這‘黑心扁鵲’以外,還有位醫道更高的‘仁心扁鵲’在座,我先去東廂看看,倘若慚愧無能,真被甚麽稀奇怪病考住,無法處方下藥,便再請蕭兄,一施仁心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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