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木葉婆婆和瑋雲出得門來,便發現洛陽城和前兩日相比竟有些異樣。


    街上插劍背刀的精壯大漢明顯的少了。


    逢人隻講三分話,這本是江湖常識。


    木葉婆婆暗自慶幸適才自己並未向瑋雲透露自己所曆之事。


    這倒不是說她對瑋雲有甚不放心之處。她隻是覺得,瑋雲畢竟天真浪漫,胸中了無城府。


    若讓她知道過多,勢必惹出麻煩來。


    此時觀洛陽情景,便知江湖已發生大事。


    否則不會如此許多江湖中人皆相約在一天之內趕出洛陽城。


    因而出得門來,木葉婆婆便道:“咱二人分頭行事,晚間在此相聚如何?”


    瑋雲急道:“木葉婆婆不要瑋雲與你同行嗎?”


    她自以為自己以“分頭行事”為由擺脫了田歸林、連城虎,那木葉婆婆如此說話,便是


    要甩開她了。


    木葉婆婆笑道:“看此時洛陽情景,江湖上一定是發生了非常之事。婆婆想獨自去探聽


    一番,好知事情如何處置。”


    瑋雲道:“我也可助婆婆打探的呀!?”


    木葉婆婆道:“婆婆自是知道,咕想叫你代我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茂源酒樓。”


    “在哪兒。”


    “就在這洛陽城內。”


    “好,婆婆想叫我去幹什麽?”


    “你去打探一聲,就問昨夜到此的一幹背劍道士哪兒去了。我猜他們肯定也離開洛陽


    了。”


    “婆婆,是滅性子那一幹臭道士嗎?”


    “正是。”


    “婆婆想找他們的晦氣嗎?”


    “倒不是,武當臭道士們那牛鼻子一向挺靈,他們的去向大約就該是江湖中發生大事的


    地方了。”


    “好吧,婆婆,咱們晚間一準在此相見!”


    二人分了手。瑋雲獨自走在街上,想:“木葉婆婆嘴說不想找那一幹道士晦氣,心頭肯


    定是想的,待我見著他們,一定叫他們先嚐嚐姑娘我的厲害!”


    走進一布店,店小二滿臉笑容地走上來,道:“小姐可是要買布嗎?似小姐此等人材,


    便是穿上這水漂藍最是好看了,小姐可是要上五尺?”


    瑋雲道:“本姑娘到此並非買布,要買布也用不著到這等小店來。我且問你:這洛陽城


    可是有一個叫茂源酒樓的去二處嗎?”


    小二道:“這——?”


    瑋雲道:“什麽這呀那呀的,你少給本姑娘耍滑頭說不知道。萬一惹得我性起,我一把


    火將你這店燒個幹淨,你可相信?!”


    小二連忙道:“相信相信!小人自是相信之極,姑娘不燒也罷。這茂源酒樓——”


    “在哪兒?!”


    “出小店門往北徑走十丈,折向東再走八九丈光景,門口掛著一大招牌的便是。”


    瑋雲冷哼一聲,道:“待本姑娘尋不著再迴來燒你此店便是!”


    小二道:“姑娘一定是尋得著的了。”


    瑋雲照小二所說,果然找到了茂源酒樓。


    這是洛陽城內最大的一家老字號酒樓。


    瑋雲踏入酒樓,尚未尋著小二,一個髒兮兮的小叫化卻已笑吟吟地站在她麵前,道:


    “姑娘可是來送小叫化銀子的?”


    瑋雲愣道:“銀子?”


    小叫化道:“姑娘幾個時辰前說叫小叫化改日去取十兩銀子的呀!姑娘不記得了嗎?”


    瑋雲道,“我幾時答應過給你十兩銀子了。你與我滾一邊去。”


    小叫化苦著臉道:“是那個老婆婆親口對小叫化講的,說誰找到了你柳姑娘便給十兩銀


    子。我小叫化福氣好,代她找到了你,可你姑娘卻推說不知,這豈不是怪事嗎?”


    “什麽怪事不怪事的!”瑋雲喝道:“你自與那婆婆討銀子去,卻與我何幹?若再羅嗦,


    誤了正事,本姑娘一時性起,少不得一劍將你耳朵割將下來!”


    小叫化哪敢多言,卻並不走開,隻苦臉站著。


    瑋雲“哼!”了一聲,直奔酒櫃前,見櫃台內一正撥弄算盤珠子的老者便道:“喂,你


    們掌櫃的在哪兒。”


    老者抬起頭來,道:“姑娘要喝酒嗎?在下便是掌櫃的了。”


    瑋雲道:“姑娘並不喝酒,隻向你打聽一事,昨夜卯時到此處的一幹武當臭道士尚在嗎?


    就說本姑娘要找他們晦氣!”


    掌櫃訝然道:“姑娘要找武當晦氣?”


    瑋雲道:“便是這樣!你倒是說,那幹臭道士在也不在?!”


    掌櫃道:“昨夜卯時小店早關門打烊了。”


    瑋雲道:“你是說並未見著他們?”


    掌櫃道:“正是。”


    瑋雲道:“那麽他們到哪兒去了你自也不知道啦?”


    掌櫃道:“小姐說得是。”


    瑋雲“嗆”地撥劍在手,厲聲道:“你以為本姑娘會相信嗎?”


    掌櫃平靜地道:“既是姑娘不信,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了。”


    瑋雲怒道:“你少與我耍滑頭!本姑娘自是不信你的鬼話!看你也不是個好人。若惹得


    本姑娘性起,便一把火將你這黑店燒它個幹淨!”


    尚未等掌櫃開門,那邊牆角卻突然傳出一聲長長的嗬欠,然後有一睡意朦朧的聲音道:


    “好熱呀好熱!難道是有人要燒這鬼店麽?!”


    此時尚早,酒樓內並未有人就坐。那聲音叫諱雲和掌櫃的都吃了一驚。


    掌櫃沉聲道:“閣下何人?!”


    從牆角站起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叫化來。


    老叫化渾身油膩膩的,髒得令人惡心。他的腰間吊著大大小小八個袋子,全都沾滿汙垢。


    看起來他是在牆角倦縮了一夜,此時仍困意未消,揉著惺鬆睡眼站了起來,道:“老叫化無


    店可投,便在此困了一夜,睡意正濃時,突覺渾身燥熱難當,喂!掌櫃的,可是有人要燒這


    鬼店嗎?”


    瑋雲大怒,道:“便是本姑娘要燒這黑店,臭叫化你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老叫化將鼻子湊近自己胸前到處聞了聞,道:“臭臭臭!真臭!”


    言罷徑自從髒兮兮的布袋中掏出一根雞骨頭大嚼起來。


    “喂!掌櫃的!”老叫化咂咂嘴,道:“你這鬼店可有什麽不臭的酒,也倒上一碗給老


    叫化我衝衝邪氣,一根雞骨頭卡在我脖子裏啦!”


    掌櫃的不氣不惱,反倒滿麵笑容地道:“有!有!”


    忙起身倒了一大碗醇香四溢的酒,徑自端了過去,遞給那老叫化。


    老叫化接過碗,一口氣將酒喝幹了,將碗遞與掌櫃,咂舌道:“不臭不臭,果然不臭。”


    掌櫃的笑道:“小店這酒已藏六十年以上,自是不臭的了,你老可還要喝上一碗!”


    “夠啦!夠啦!老叫化可沒那麽多銀子!”老叫化道:“小六!”


    先前向瑋雲討銀子的小叫化飛快地跑過來,道:“小六在這兒。”


    老叫化道:“快把你昨夜掙的那一兩銀子替我付了酒錢。”


    那個叫做小六的小叫化苦著臉道:“小六昨夜熬了半夜才掙到這一兩銀子,卻不知怎的


    又會被你知道啦?!”


    掌櫃的忙道:“不不不,這碗酒算小的送與你喝吧,銀子是不要的了。”


    小叫化眉頭一展,道:“你此話當真?”


    掌櫃道:“當真當真!自是當真的了。”


    小叫化笑對老叫化道:“算你今日口福好,碰上了好心腸的人,給你白喝了這碗酒。小


    叫化的銀子算是保住啦!”


    老叫化皺眉道:“但老叫化最不喜吃白食,這你小六是知道的,反正你的銀子好掙,你


    還是替我付了帳吧。”


    掌櫃的道:“小的說過是不收銀子便是不收銀子,難道你老連這點兒麵子也不給嗎?”


    他三人這一席話弄得站在櫃台那邊的諱雲莫名其妙,簡直不勝其煩,便喝道:“喂,你


    們在那兒弄什麽鬼?掌櫃的還不快過來迴姑娘問話,難道你真要等姑娘性起一把火燒了你這


    黑店嗎?!”


    掌櫃的口中說著:“這便過來這便過來”,腳下卻仍不見動。


    老叫化似未聽見瑋雲的話,隻自顧道:“既是你硬不收老叫化銀子,老叫化也不便為難


    於你,隻是往後若那胡醉鬼問罪下來,你們兩個可要替老叫化作個證?”


    小六眉開眼笑地道:“小六親眼所見,你是被迫如此的,你說可是?”


    掌櫃的見問自己,便連忙道:“正是正是。”


    老叫化又長長打了個嗬欠,道:“怪道老叫化甚覺燥熱,原來你這鬼樓真的要起火了!


    罷罷罷!吃人白食,與人消災,老叫化替你滅了這場火便是。”


    掌櫃的頓時眉開眼笑道:“多謝!多謝!”


    老叫化這一席話聽得那邊瑋雲火起,喝道:“臭叫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老叫化自顧對小叫化道:“小六,你那一兩銀子還是保不住。”


    小六道:“我辛辛苦苦熬了一夜才掙到一兩銀子,可你卻老打它的鬼主意!”


    老叫化道:“誰叫老叫化一時口饞,喝了他一碗酒。”


    小六道:“可掌櫃的又不要你銀子。”


    掌櫃連忙點頭道:“對!對!”


    老叫化道:“老叫化身無分文,掌櫃的卻好心讓老叫化喝了一碗酒,所以現在掌櫃的有


    了麻煩,老叫化若置之不理便就說不過去了。”


    小六道:“那關我這一兩銀子屁事!”


    老叫化道:“關屁事關屁事,太關你那一兩銀子屁事啦!你且細細的聽我說:有人來向


    掌櫃的打探一幹人去向,掌櫃的委實不知,答不出來,人家便要燒他這鬼樓。”


    小六道:“那也不關我這一兩銀子屁事。”


    老叫化道:“大關屁事,人家辛辛苦苦來問話,口便幹舌便燥,卻間不出眉目,自是可


    以一把火將這鬼樓燒它個精光啦!因此你若將這兩銀子給了掌櫃,讓他請那問話之人喝-碗


    酒,那人便口也不幹舌也不燥,用不著再燒這鬼樓啦。你看我說得可有道理?”


    還未等小六四話,那邊瑋雲早怒比聲起:“臭叫化做得美夢,你道我希罕一碗酒嗎?”


    老叫化似這才發現了瑋雲,轉頭向她訝然道:“你是在與我說話嗎?”


    瑋雲道:“不是與你又是與誰?!”


    老叫化道:“你說你不希罕一碗酒?”


    瑋雲冷哼一聲。


    老叫化道:“你可知道老叫化請你喝的這碗酒是如何付帳的?”


    瑋雲怒道:“你少與我胡攪蠻纏!”


    老叫化道:“這一點兒也不是胡攪蠻纏,酒錢是小六用一兩銀子來付。小六的這兩銀子


    卻是他昨夜熬了大半夜才掙到的。”


    小六委屈地接口道:“還是人家童公子和獨孤公子心腸好,否則如果他們象別人那樣說


    話不算話,小叫化還白熬一夜呢!可現在——”


    還未等小叫化的話說完,瑋雲早已“倏”地竄了過來,急道:“小叫化,你說的童公子


    和獨孤公子是誰?!”


    她忘記了自己手裏擎著劍。


    小叫化見她突然握劍飛將過來,嚇得連忙往老叫化身後躲。口裏還駭怕地連連叫著:


    “我不知道,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諱雲厲聲道:“小叫化!你今天要不告訴我問話,我就將你的舌頭割下來!”


    小叫化躲在老叫化身後,竟哭了起來,邊哭邊道:“人家要割我的舌頭你也不管了嗎?


    騙我的銀子時你能說會道,現在你卻成了啞巴,成了縮頭烏龜,連半個屁也不敢放!”


    老叫化突然轉頭對小叫化怒喝道:“誰說我半個屁也不敢放?!”


    小叫化道:“我在你後麵就沒闖到一點兒臭氣,你自是半個屁也不敢放啦,難道我還說


    錯了不成?!”


    老叫化道:“那是我不願意放而已。”


    小叫化道:“好呀!原來是有人要割小叫化舌頭,你老叫化卻連半個屁也不願放!看我


    往後還會讓你騙了銀子!罷了罷了,小叫化這一兩銀子是不要啦,就給了你吧,但這是最後


    一兩銀子了,往後你休想再要!”


    言罷從懷裏掏出一兩銀子,直往老叫化口袋裏塞。


    老叫化連連閃避,似對那一兩銀子視若蛇蠍。


    瑋雲大怒道:“你二人少給我裝神弄鬼!小叫化,你倒是說,昨夜給你銀子的童公子和


    獨孤公子到底是誰?”


    小叫化道:“你要割我的舌頭,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瑋雲道:“你若告訴了我,我自是不割你的舌頭啦。”


    小叫化二喜,道:“此話當真?”


    瑋雲道:“自是當真。”


    小叫化道:“那好吧。”


    突然神色一黯,又道:“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卻又要割我的舌頭,那又如何是好?小叫


    化豈不吃虧太大?!不說啦不說啦!”


    瑋雲強忍怒氣道:“本姑娘說不割便是不割!”


    小叫化道:“你說過給銀子卻又不給,小叫化吃過一次虧便不再吃第二次!反正我不說


    啦!大不了今日一死而已!”


    瑋雲大怒,道:“你說也不說?!”


    小叫化在老叫化身後一挺脖梗,道:“不說!”


    “找死!”瑋雲劍隨聲道,一劍便刺了過去。


    赫然是一招“木葉向陽”,隻是在她手裏使出來大是變了模樣,有些似是而非。


    這一劍明明是繞過老叫化從他身側刺過去的,不料劍尖卻正正刺在老叫化的身上,將他


    身上的一個布袋堪堪刺穿,頓時便有酒從那袋中流出。


    老叫化大叫道,“哇呀呀!姑娘太沒道理,將老叫化身j上僅有的一點兒酒弄丟啦!”


    竟低頭吻劍吸酒!


    要知此時劍柄仍在瑋雲手中,若此陣仗,瑋雲隻須手腕輕輕一抖,老叫化焉有頭在。


    “你不要命啦!”瑋雲喝道。


    老叫化卻仍低頭吸酒,甕聲甕氣地道:“老叫化向來是要酒不要命的。”


    “好吧,那怪不得本姑娘啦。”瑋雲運勁拔劍。她僅是想將劍刃劃破老叫化之唇,讓他


    知道要酒不要命是何下場。


    但事實卻大謬不然!


    那劍並未拔得出來!


    瑋雲暗道怪事,又加了三成真力拔劍。


    劍仍紋絲未動!


    便知是老叫化在搗鬼,不禁大怒道:“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本姑娘啦!”


    運足十二成真力,一抖手腕!


    卻無劍花幻出!劍仍紋絲不動地插在老叫化的腰間那布袋內。


    老叫化甕聲道:“姑娘難道不知你劍一拔出老叫化的酒便將流之於盡嗎?還望姑娘稍候


    則個。”


    仍未抬起頭來!


    此時瑋雲站著,老叫化坐著,且老叫化隻顧低頭吮酒,將一個頭頂全部賣與了瑋雲。


    諱雲氣的滿麵通紅,不由分說揚起右腕,一掌向老叫化頂門拍到!


    恰在此時,老叫化的一支手抬起來摸自己頭上髒乎乎的頭發,他的大拇指有意無意地翹


    起。


    瑋雲深知自己這一掌之力足以破石開磚,那是凡人頭頂能承受得了的,眼看老叫化將立


    即斃命於自己掌下,不禁心有不測,暗自收迴了三成掌力。


    但這也夠了,老叫化縱是鐵鑄頭骨,也定轟然倒下不可。


    但是——


    奇跡發生了!


    老叫化並未轟然倒下!


    目瞪口呆地怔立當場。


    倒是瑋雲整條右腕直愣愣地伸著,似是木頭做的一般!


    她方才一掌拍下,手腕卻無巧不巧地正撞在老叫化那高高翹起的大拇指上。她隻覺右臂


    一麻,隨即便僵不能伸了。


    老叫化吸完了酒,抬起頭來,插在他胸前布袋上瑋雲的劍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老叫化看看瑋雲,平靜的道:“木葉令主盧若嫻是你何人?”


    瑋雲隻覺他眼裏突然射出一道凜冽的精光,轉瞬消逝。


    瑋雲便不由自主地道:“木令婆婆乃是家母師傅。”


    老叫化想了想,道:“那你是白馬書生柳逸仙與小素女梅素素之女了?”


    諱雲道:“你怎麽知道?”


    老叫化道:“在昔年盧若嫻的木葉四女中,隻有小素女梅素素一人嫁了人。且白馬書生


    與小素女逃避木葉令主追殺至洛水之畔時,老叫化曾引開過木葉令主。”


    瑋雲道:“你是誰?我幹嘛要相信你的話?”


    她不相信這髒兮兮的一個老叫化曾幫助過她爸爸和娘。


    站立一旁的掌櫃不待老叫化開口,便道:“您老當是丐幫長老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吧?”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你阮氏雙雄不在江裏打魚,卻跑到洛陽開起酒樓作甚?”


    掌櫃的突然“撲通”跪下,道:“恩公在上,且受阮龍一拜!”


    老叫化連忙伸手扶起阮龍,道:“這話從何說起!老叫化愧不敢當!”


    阮龍草:“恩公可曾記得數年前在嶽陽樓畔,金一氓那魔頭欲一舉挑滅我紫鯨幫,幸賴


    姚大俠和胡大俠仗義相援,才使我紫鯨幫免遭塗炭!”


    布袋和尚姚鵬道:“哦,是那迴事,老叫化早已不記得了,何況那次我與胡醉鬼也未真


    正動手,隻不過仗著胡醉鬼的那老醉鬼師傅之名頭嚇跑了金一氓那魔頭而已。”


    阮龍道:“姚大俠義薄雲天,施恩不圖報,我阮氏雙雄自是不必多說,往後姚大俠若有


    何差遣,但請吩咐便是!”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老叫化懶散慣了,又愛多管閑事,自不會在一地呆長,今後


    若路經洛陽,但求一碗酒足矣!”


    阮龍道:“姚大俠此話差矣。姚大俠對我阮氏恩同再造,此區區一酒樓,自今後便算是


    您老的了。”


    布袋和尚道:“你是要將老叫化捆在這兒嗎?”


    阮龍道:“姚大俠此話怎講?”


    布袋和尚道:“我適才已講過老叫化懶散慣了,性喜浪遊,你將這一酒樓給我,豈不是


    耍了老叫化的命嗎?”


    阮龍道:“那便當阮龍沒講便是。”


    布袋和尚道:“這就是啦。對了,那金一氓後來找過紫鯨幫的麻煩嗎?”


    阮龍道:“仗著姚大俠胡大俠餘威,那魔頭並未再尋紫鯨幫麻煩。隻是經彼一變之後,


    家兄與在下早已遣散幫眾,埋名隱姓地到洛陽來開了這個酒樓。”


    布袋和尚道:“你兄阮蛟呢?”


    阮龍道:“家兄受童少俠差遣,已趕往雲南點蒼。”


    布袋和尚道:“若老叫化猜的不錯,童少俠定是趕往少林去了?”


    阮龍道:“正是。”


    布袋和尚道:“楚老兒能調教出這樣一個徒弟,老叫化稱羨不已。”


    稍停又道:“此番少林將大熱鬧,老叫化不可不去一遊。”


    瑋雲突然道:“你們隻顧說話,還不快替我解了穴道嗎!”


    小叫化道:“你要不再割我舌頭,我就替你解了。”


    瑋雲沒好氣地說:“不割便是。”


    小叫化一笑道:“那我就放心啦!”


    說著繞過來伸手在瑋雲肩上連點兩下,諱雲頓覺右臂不再僵麻。


    瑋雲訝然看著小叫化,道:“看不出你竟身手如此不凡!”


    小叫化嘻嘻一笑,道:“但小叫化窮慣啦,不會搶你銀子的。”


    瑋雲臉一紅,大是窘困。


    小叫化見她甚窘,便道:“哎,你已知道我叫小六啦,你叫什麽?”


    瑋雲道:“我叫瑋雲。”


    小六道:“那好,我叫你瑋雲姐姐行嗎?”


    瑋雲見小六甚是調皮可愛,便也高興地道:“好呀!隻是你太髒啦。”


    小六道:“我本來就是小叫化嘛。對啦,這個老叫化那人叫他布袋和尚……”


    瑋雲道:“和尚?和尚怎麽長著頭發?”


    布袋和尚笑道:“早年老叫化是個行遊僧,後不耐清苦,便還俗啦,隻是人家叫慣了,


    就讓別人叫吧。”


    諱雲“哦”了一聲。


    小六道:“你別看他比我還髒,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呢。他是丐幫長老,你知道


    丐幫嗎?”


    瑋雲道:“聽我爹爹講過。丐幫裏全是叫化子嗎?”


    小六道:“大概是吧。別看都是叫化子,可別人卻不敢招惹呢!連少林武當都不敢,丐


    幫是江湖第一大幫你知道嗎?”


    諱雲道:“知道。”


    小六一指布袋和尚,道:“這老叫化就是丐幫長老,他自己說他是我師傅,不過我還沒


    有答應。”


    阮龍奇道:“小兄弟你洪福不淺,別人求還求不到呢!隻要姚大俠教你一招半式,你便


    終生受用不盡了。可你卻為何還不答應?”


    小六一臉老成地道:“這我自是知道的。不過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求他,我為什麽要


    爽爽快快地答應?”


    轉向諱雲,道:“諱丟姐姐,你說我可對嗎?”


    諱雲道:“正該這樣。”


    小六又道:“再說他又老要騙我的銀子去買酒喝,這很使我頭疼。”


    布袋和尚急道:“以後我少騙便是了。”


    小六道:“所以我說要考驗你一段時間嘛。”


    布袋和尚道:“那你就看著吧,我老叫化說話從來是說過便頂用的,我說少騙就是少


    騙。”


    這一老一少兩個叫化的話大令阮龍驚訝不已。想布袋和尚在江湖何等聲望!卻被一小叫


    化擺弄得無可奈何!不禁多望了小六兩眼。


    小六道:“你老看我幹什麽,是不是因為這老叫化是你恩公,你就想代他來向我求情?


    我告訴你吧,那也是沒有用的。”


    阮龍忙道:“那當然,那當然。”


    布袋和尚忙轉移話題,問瑋雲道:“怪事,當年木葉令主追殺你爹你娘何等絕情,現今


    你卻和她走在一起?”


    瑋雲道:“我爹爹我娘已和木葉婆婆又合好啦。木葉婆婆還讓我娘又重到門牆了呢。”


    布袋和尚道:“難得那魔頭終於想通了,情之一字,斬是斬不滅的。”


    瑋雲道:“什麽呀!這全虧了我獨孤哥哥呢!”


    布袋和尚詫然道:“你獨孤哥哥,是獨孤樵獨孤少俠嗎?”


    瑋雲道:“正是!你認識他嗎?他到哪兒去啦?”


    布袋和尚道:“沒有,隻恨無緣識荊。不過近來獨孤少俠和江湖浪子童超童少俠之名老


    叫化在江湖上倒時時聽到。聽說他二人皆是人中龍鳳呢。”


    瑋雲道:“獨孤哥哥自是人中龍鳳,那童超倒也不見得!”


    極輕蔑地一撇嘴。


    布袋和尚道:“姑娘見過童少俠嗎?”


    瑋雲道:“豈止見過,還和他一起喝過酒呢!”


    布袋和尚道:“童少俠也樂於酒道嗎?”


    瑋雲道:“一隻酒囊而已,我也是碰巧遇見的。他在一個隻有江湖下三濫才去的小巷裏


    與一酒鬼喝酒。那酒鬼付不出銀子,是他給付了的,他二人便臭味相投,又猛喝了一氣,連


    結拜成兄弟了呢!你看他多有俠義心腸!倒真不負少俠二字呢!”


    聲音輕蔑之極。


    布袋和尚卻道:“那酒鬼何等模樣?”


    瑋雲道:“個子倒是大,一臉的絡腮胡子,大約有三四十歲吧。他喝了酒付不出銀子,


    便被小販圍著打罵,多虧了他那拜把兄弟童少俠救了他!”


    特意加重了“少俠”二字。


    “哈哈哈!”布袋和尚突然大笑起來,“那醉鬼也有付不出銀子賴酒的時候,待老叫化


    遇著他,倒要好好奚落他一場!”


    瑋雲奇道:“怎麽?你認識他?那個酒鬼?”


    布袋和尚道:“他可說他叫什麽名字?”


    瑋雲道:“說過的,他說他叫胡醉。”


    布袋大喜道:“果然是他!他也到洛陽來啦!隻怕此刻他也趕往少林去了。乖乖弄底咚!


    老叫化這便也追去,好不容易才抓到他一次把柄,不可輕易丟了!”起身便欲走。


    阮龍道:“姚大俠這便要走了嗎?”


    布袋和尚道:“自然要走啦,要不時間一長了那醉鬼使會賴賬!小六,咱們走!”


    又轉向瑋雲:“姑娘也和老叫化一塊去作個證,他便賴不掉了。走吧!”


    小六卻尋了個凳子安然坐下,緩聲道:“我為什麽要走?”


    布袋和尚道:“你自然要隨我走的。”


    小六慢悠悠道:“我為什麽要隨你走?為什麽你要走我便也要走?我為何要聽你的話?”


    轉向瑋雲道:“瑋雲姐姐,咱們為何不可以不聽他的話,說隨他走便得隨他走?”


    瑋雲道:“那我為何又一定要聽你的話而不聽他的話?”


    與小六道:“這——?”


    布袋和尚大喜道:“對,對,就是這樣!姑娘幹嘛要聽你小六的話而不聽我的話?”


    瑋雲道:“我可以不聽小六的話,當然也就可以不聽你的話,除非——”


    “除非怎樣?”二人急切同聲道。


    諱雲轉向小六,道:“除非你告訴我,你是何時何地見著獨孤哥哥的?他又到哪兒去


    了…”


    小六道:“這當然可以,我是昨夜大約卯辰之交時在這座酒樓門口見著獨孤公子的,我


    還和他說了話來著,後來他和一個中年女人,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一起走了。”


    瑋雲道:“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


    “對,”小六道,“那姑娘確是好看。”


    瑋雲“哼”了一聲,又道:“他們到哪兒去了?”


    “他們也趕往少林寺去了,”小六道,“因為童公子叫獨孤公子盡快趕去。”


    瑋雲沒料到獨孤樵居然會聽童超的話,不禁冷哼一聲,沒吭聲。


    小六急道:“諱雲姐姐你不信嗎?童公子給了我一兩銀子讓我在酒樓門口等獨孤公子,


    現在這一兩銀子還在呢,你瞧!”


    說著掏出一兩銀子遞在瑋雲麵前。


    瑋雲道:“我相信你便是。”


    小六大喜道:“那你聽我的話啦!”


    瑋雲尚未迴答,一旁布袋和尚急忙搶道:“那姑娘要老叫化除非怎樣?”


    瑋雲想了想,道:“第一,除非你幫我找到獨孤哥哥。”


    布袋和尚道:“這使得這使得,既知獨孤少俠到了少林,咱們也去少林還何愁找不到他!


    老叫化答應啦。第二呢?”


    瑋雲道:“第二,除非你叫這個掌櫃的代我去轉告木葉婆婆一聲,就說獨孤哥哥到少林


    去了,我須得即刻趕去,來不及去會她了,要她也盡快趕來。”


    布袋和尚道:“這也簡單。阮龍,你代她跑一趟吧,就算是老叫化求你了。”


    阮龍忙道:“姚大俠這是說什麽話來,就這幾步路,阮龍簡直是舉手投足之勞。”


    瑋雲道:“你先少吹牛,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木葉婆婆嗎?”


    阮龍道:“這——?”


    瑋雲道:“出了你這酒樓,往西走八九丈、折往南走十來丈,再折向西走十四五丈,有


    一個客棧的便是。”


    阮龍道:“阮龍知道啦,姑娘放心便是。”


    布袋和尚道:“這便是啦!姑娘可得聽老叫化的話了!”


    瑋雲道:“急什麽,還有第三呢。”


    布袋和尚道:“還有第三嗎?姑娘請快講!”


    瑋雲道:“第三,除非你叫小六也和我們同行。有此三點便夠了。”


    布袋和尚神色一黯,道:“這——”


    小六感激地看了瑋雲一眼,對布袋和尚道:“瑋雲姐姐這第三條你自信能做到嗎?”


    布袋和尚可憐兮兮地道:“老叫化自信不能。”


    小六道:“那你快求我呀!”


    布袋和尚道:“怎麽個求法?”


    “嗯,”小六想了想,“你就說:小六兄在上,且容老叫化一拜。”


    這豈不太過份了嗎?阮龍看的氣來,卻未等他開口,布袋和尚早已拜倒在地,高聲道:


    “小六兄在上,且容老叫化一拜。”


    小六瞪了阮龍一眼,又得意地看看瑋雲,然後大咧咧地從凳子上站起,對布袋和尚道:


    “看在瑋雲組姐麵上,小叫化與你走一遭少林便是。”


    布袋和尚大喜,對諱雲道:“姑娘這便答應與老叫化作證了嗎?”


    瑋雲道:“且待找到獨孤哥哥再說。”


    “那就走吧!”布袋和尚急道,“咱們這就快走,晚了怕就來不及啦!”


    誰也不知道他這來不及指的是什麽。


    竟不與阮龍話別,布袋和尚率先衝了出去。


    瑋雲和小六相視一笑,也飛快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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