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血火龍魔


    這應該是亙古以來最大的一次火災:蒼穹電耀,大地燃燒,江海沸騰,無數生靈奔走唿號,直至化為灰燼。


    如果你以為這是天災那就錯了,在火焰最明亮最熾烈的核心,竟然還有幾個活動的身影!


    身形巨大的男子,威嚴剛毅,雖然身為人形,卻在流瀉天地的火幕上,投射出巨龍的身影;從他的手中,發散出無數炫烈熾亮的光線,就像被握在手裏的韁繩,束縛住一個橫臥在地的女子。


    如果此時有凡人靠近,定會大吃一驚——這奄奄一息的女子,容顏極度妖冶,身姿極度妖嬈,尤其在美豔的身軀輪廓上,還籠罩著一片仿佛永遠不會消散的陰雲,將她映襯得更加魅惑誘人。


    這樣的容貌,實在太過美豔、太過魅惑,太容易讓人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興出這樣的念頭:“我願匍匐在她腳下,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隻為了成為她永世的奴隸!”


    隻不過,如此美麗得不似這個世界空間的女子,這時候卻被龍影男子手中散發的熾烈光線束縛,氣若遊絲,竟似很快就要一命嗚唿!


    尤其那籠罩身上的幽暗雲霾,就好像是她的保護殼,此刻被龍影男子的光線纏繞逼迫,讓她變得更加虛弱。


    “魅帝姒,”投射龍形的威嚴男子,忽然開口冷冷說道,“負隅頑抗數千年,終究被吾封印,服是不服?”


    “咯咯咯!”已是氣若遊絲的幽豔女子,竟是笑了起來。她嘲諷道:“聖龍皇,沒想到你一個統領龍族萬國的帝皇,還關心我一個弱女子服不服。”


    “弱女子?”龍族之皇的吼嘯震動世界,“魅帝姒,惡魔國度的女王,一心將這個世界毀壞成適宜你們惡魔生存的混亂界域,滿手鮮血,荼毒萬靈,這時竟有臉說自己是一個弱女子!”


    “嗬嗬,隨你怎麽說了。”惡魔女王魅帝姒忽然也恢複了冷酷,“不管怎麽說,我倆糾纏千年,也算是老朋友。今日為你所乘,即將被封印,就送你個忠告——”“天下最惡毒之物,能有忠告?”龍族之皇嘲諷地看著她。


    惡魔女王沒有理會這樣的諷刺。她看向龍皇身後陰影裏一位仍是稚齡的妍麗少女:“聖龍皇,別看龍族此番卷土重來,君臨天下,但你們的未來,必會潰敗於她身上!”


    “月歌?”順著她的視線,龍族皇者看向自己的小女兒。


    必須承認,有那麽一小瞬間,心性剛毅如鐵的聖龍皇,內心有那麽一瞬的惶惑,畢竟惡魔女王指向的,是他最寵愛的小女兒。


    作為龍皇之女,月歌是龍族天然的繼承者,號稱龍族九大王國的公主,正是寄予所有龍族強者無限的希望。作為父親,以及龍族的首領,現在聽到苟延殘喘的惡魔女王這麽預言,聖龍皇的心情自然不好。


    不過對於君臨天下的皇者,這樣的負麵情緒也隻是一閃而逝。


    聖龍皇厭惡地看著倒落塵埃的魅帝姒,冷酷地說道:“替我預言?那就讓你多加一次失敗。我會淬煉她的力量,堅韌她的內心,將來會繼承整個龍族時代,永世鎮壓你們這個汙穢邪惡的惡魔國度!”


    聽得龍皇的豪言,魅帝姒妖豔的麵容沉靜似水。


    纏繞在她身上的熾烈光線,在龍皇話音剛落的那一刻,收得更緊。


    在鑽入骨髓的痛楚之中,惡魔女王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剛才冷嘲熱諷不肯服軟,這時她卻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小心東方大陸。”


    “不需你費心,”聖龍皇依舊藐視地看著她,“我會去滅了它。”


    話音未落,他手中牽連的無數光線忽然一齊閃耀,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仿佛整個天地都開始燃燒爆裂!


    這一刻,不僅是絢爛熾烈的光焰如密網一樣將惡魔女王纏繞,就連那些爆裂的震耳雷音,也仿佛有了實質,不僅協助光焰驅散惡魔女王的護體幽雲,還如同壁障一樣,將惡魔女王層層疊疊地裹纏——這一刻,在遠方烈火的耀映下,惡魔族們此起彼伏的瀕死慘叫聲,忽然一齊變得更加響亮!


    “世間有滄桑,萬物在輪迴。我必去而複來!”層層包裹中,傳來惡魔女王最後的預言。


    “囉嗦!”一聲簡短的喝斥,那些光焰和雷音如同淬火的烙鐵一樣冷卻,最終看到的是千萬條龍筋絲,呈現聖龍族皇者特有的耀金色,將惡魔女王一層層地包裹——魅帝姒,“黑暗魅力”,惡魔國度最邪惡、最惡毒的首領魔族,在這一刻終於沉入黑暗。


    隨著聖龍皇手一揮,這被裹如蠶繭的惡魔女王,就穿雲破霧,衝破雲天和山海,被沉入不知何處的九幽之下。


    在這一過程中,站在龍皇身後黑影的小小龍族公主月歌,一直好奇地看著被封印起來沉入黑暗的惡魔女王。


    她的神色是那樣的無邪,顏容是那樣的澄麗,站在沉淪黑暗的邪惡女王麵前,就像幽冥中來自天國的召喚,如若一縷月色潔明。


    當大事已成,傲立在她身前的父皇,花費了片刻調勻了氣息,便躊躇滿誌地眺望東方,看著焰雲中籠罩的那片神州大陸,震天動地地吼嘯:“天上地下,唯我至尊;龍族時代,由吾創始!”


    隻是龍族至尊豪情滿懷之際,卻並不知道,就在惡魔女王被封印的最後一瞬間,那雙妖冶如芒的眼睛曾對上月歌的眼眸——即將陷入黑暗的瞳孔,衝著好奇的毫無防備的小女孩,閃爍了一道詭異的光。


    而這時候,龍皇陰影中另一人,撒菩勒伯,龍族至尊的好兄弟、最親近的左膀右臂、巫龍之王,正冷靜地佇立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切,聽著龍皇豪言,眼神中若有所思……


    皇者,豪強,誰主沉浮?


    國度,江山,終成傳說。


    且不論一個個久遠的預言能否應驗,眼下東方那片叫作“神州”的大地,卻很快將籠罩上兇猛龍族的巨大陰影,陷入血與火的悲歌……


    第1章 殺人滅口


    龍魔戰爭結束後,沒過多少年,聖龍皇便實踐了“諾言”,率龍族大軍鋪天蓋地而來,橫掃了東方神州大陸,將華夏國等人族王國趕往西部狹小蠻荒地域。雀占鳩巢後,龍族在神州大陸建立了“龍之帝國”。


    兩百年後,華夏國新京師京華城中,有一個名叫蘇漸的十六歲少年,正在為自己的怪病感到無比頭疼。


    少年蘇漸有著英俊清秀的容貌,明亮開朗的笑容,身材也十分挺拔,模樣正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那種。雖然模樣英俊,但蘇漸現在的身份卻非常低微,隻是京城玄武衛中一個最低等的雜役“錫徽衛”。


    玄武衛負責華夏國的刑事偵緝事務,聽起來還挺拉風,但蘇漸地位也實在太低了,簡單說就是個臨時工——但其實蘇漸本不應該是這樣。


    “一切都因為怪病!”原來,這少年小小年紀,竟然失憶了!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失憶,它讓蘇漸失去了曾擁有的最重要的東西。別看蘇漸現在身份低微功力平庸,但他十分肯定地記得,自己一定曾經非常非常厲害過。


    除了失憶,還有一個神秘的怪夢,在他每晚睡覺時反複地出現。


    這個夢,並不愉快。


    夢的一開始,就天地異變如血,轉眼間一頭巨大兇猛的龍族怪獸,展翼破空撲下,朝自己迅猛撲來!這頭惡龍,完全和人族傳說裏的東方神龍不一樣,倒和侵略大陸的兇猛龍族差不多。


    惡龍的陰影,遮蔽了整個天空;眼看蘇漸就快被撕成碎片,忽然間有一位絕美少女橫空出現!


    她的戰甲神幻華麗,她的清叱響徹了雲空,她的後背突然生出了龍翼,在惡龍利爪攫住蘇漸的前一刻,她抓住了蘇漸,向著頭頂的天光迅速飛去。


    風在唿嘯,龍在咆哮。而蘇漸被抱在龍翼美少女的懷中,壓在她的胸前,隻感到異樣的溫暖輕柔。


    但美好的感覺轉瞬即逝!


    蘇漸聽到了淒厲的哀鳴,那一刻仿佛有天神拿巨錘砸下,整個雲天都在顫抖!


    在蘇漸有記憶的最後一瞥,看到了整個世界都下起可怖的血雨。


    “那是誰的鮮血?”


    “那是誰的哀鳴?”


    “為什麽惡龍單單撲向自己?”


    “還有……”


    “她、是、誰?”


    如果讓蘇漸早生二百多年,目睹龍皇和魔王的最終決戰,他一定會脫口驚唿:“哎?月歌公主?”


    而在反複出現的夢境最後,完美女神級的龍族美少女,還將一條璀璨瑰麗的晶石項鏈戴在蘇漸的脖子上。


    夢,都是假的,這是公理;但蘇漸第一迴從這個夢中醒來後,竟然極度驚悚地發現,這條本應是夢中虛擬的項鏈,竟然真真實實地戴在自己脖子上!


    這條項鏈的貴重,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其鏈子的材質,竟好像是傳說中無比珍貴的隕星鉑金;鏈墜更是一塊水滴形的碩大晶石,幾乎有鴿子蛋大,極為美麗。


    蘇漸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噩夢驚醒的黑夜裏。於是黑暗中,他清楚地看到澄澈的水晶中,瑩瑩熠熠地發著光,竟好像小小的水晶裏,蘊含了整個夜空的璀麗星光。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後來蘇漸慢慢發現,這晶鏈中的異彩,竟還能隨晝夜四季的變化而動態流轉!


    項鏈如此神秘幻麗,幾乎讓蘇漸每次細看項鏈時,忍不住要發出狂想:“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十大晶海神器之一、‘星降之鏈’吧?”


    最讓蘇漸迷惑的是,還是在這個重複出現的夢境最後時刻,那絕美少女和他臨撒手的最後一刻時,竟是向他無比淒涼地唿喚:“救我……”


    “來找我……”


    “別忘記我……”


    縱然是夢境,蘇漸也清楚地記得,少女最後那看向自己的眼神,極為淒楚,以至於每次醒來後,他都覺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這意味著什麽?”蘇漸頭疼地想,“難不成自己這個最低級的玄武衛雜役,還有什麽本事去拯救傲視神州的龍族女神?”


    撇開所有這些謎團,不管怎麽樣,這個怪夢中的絕美龍族少女,已經成了蘇漸的“夢中情人”;不僅是夢中情人,還是他心目中的唯一女神。蘇漸認為,這種夢縈魂繞、身心酥麻的感覺,就是“愛情”……


    雖然夢境瑰麗如傳奇,但低賤的生活還在繼續。


    這一天,蘇漸正隨著大部隊,在華夏國臨近龍境的橫斷山脈寂滅森林中,執行伏擊任務。之前他們玄武衛偵察得知,對麵龍境中正有一支十來人的獸龍族小隊伍,從橫斷山脈的裂隙穿過,朝寂滅森林這邊的方向過來。


    龍族的滲透也不算罕見,但這一次真的很特別,以往龍族都是趾高氣昂,但這一次獸龍族小隊竟是出奇地低調,好像在保護著什麽重要的人。


    鑒於龍族強大無匹的戰力,華夏國這次伏擊行動,差不多集中了一百名青龍軍的精銳,還特派了七八個寶貴無比的星流武士。


    大戰將至,寂滅林中死一樣的沉寂。


    氣氛凝滯,環境黑暗,恐懼與寬慰交織,讓蘇漸心理十分矛盾。


    這時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一刻,仿佛隻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他在綠茵草坪上練完了武,便去旁邊的小樹林中偷懶小憩,找個避風的陰涼地方小睡……


    正想得有些發困時,蘇漸卻忽聽到身旁的青龍軍武士低喝一聲:“小心,他們來了!”


    很快,密林中傳來簌簌簌的聲音,一隊高大的獸龍族甲士,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裏。


    藏在暗處,蘇漸清楚地看到那些逼近的獸龍族士兵,每個都有普通人族的一人半多高,形象十分強壯兇惡。


    雖說智慧龍族都以人形出現,但獸龍族還是比較低等,他們的脖頸、手臂、足踝等裸露部位,還保留著獸龍族的原形特征,都覆蓋著堅硬的黑色龍鱗。他們的身後,也都拖著粗壯的龍尾,此刻重重地在林地落葉腐泥上劃過。


    看到這些獸龍族士兵,蘇漸忽然覺得,自己要感謝那些阻絕飛龍來襲的橫斷山脈風暴;如果不是那道天險,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就不是隻能走路的獸龍士兵了。


    獸龍族的士兵越走越近,蘇漸很快看清,情報果然沒有說錯,獸龍族隊伍中間有一位神秘人,他身穿黑袍,頭罩黑帽,一副文職打扮,正被獸龍族士兵們眾星捧月地護在中間。


    蘇漸還想再看看清楚,卻聽得身邊的青龍軍首領蕭寧蕭校尉,猛然爆發出一聲喝叫:“殺!黑袍客,抓活的!”


    暴吼聲未落,暗無天日的密林中,頓時閃耀起五顏六色的強烈光華,那戰士的刀光劍輝,法師的靈力光輝,在蓄謀已久後,疾風驟雨般朝獸龍族小隊襲去!


    遭到突襲,獸龍族小隊稍稍一驚,卻並不慌張,他們迅速以黑袍客為中心,散成一個同心圓陣進行防禦。獸龍族特有的巨大甲盾,瞬間在外圍豎立如牆。


    不僅如此,作為龍之帝國中最驍勇莽撞的種族,獸龍族戰士在緊急防禦的同時,反擊也幾乎同一時間急不可耐地開始了!


    伴隨著巨大的咆哮,五六個獸龍族戰士越盾而出,一邊仗著天生的皮糙肉厚抵擋住攻擊,一邊幾個急速的奔躍,很快就和人族戰士激戰在了一起。


    異域龍族,不知從何而來,有別於東方神龍,差點滅絕了人類,果然名不虛傳;縱然是最低等的智慧龍族,獸龍族戰士剛一近身,就顯示出強大的戰力。躲在後麵觀戰的蘇漸沒想到,那幾個他眼中的華夏國精銳,隻一個照麵,就被獸龍族戰士巨爪抓起,咆哮著撕成兩半!


    新鮮的血腥味,飄到蘇漸的鼻子裏,簡直讓他想嘔吐。本能的恐懼讓他壓低了自己的視線,努力不去看交戰的畫麵。低頭時,蘇漸隻聽到獸龍族狂野的咆哮,青龍軍戰士憤怒的吼叫。


    “怎麽說我們也人數占優吧?”作為非戰鬥人員,蘇漸安慰著自己。


    過了一小會兒,匍匐在後麵的蘇漸,逼著自己抬起了視線——誰知這一瞧,卻讓他大吃一驚!原本好像密密麻麻的華夏國伏擊者,這時候卻竟然明顯變得稀疏!而總共才十五六個人的獸龍族隊伍,卻幾乎看不到有什麽縮水!


    “怎麽會這樣?”沒有什麽語言能形容蘇漸的震驚!


    “有殺死獸龍嗎??”他努力揉了揉自己眼睛,這才看見青龍軍如山的屍堆裏,似乎也倒伏著兩三個巨大的獸龍身軀。


    “這、這……”頭一迴看見真正的人龍交戰,目睹這樣誇張的戰損比,蘇漸是真的害怕了。


    “今天看來真逃不了了。”本來作為玄武衛輔役,蘇漸隻承擔偵察、傳訊等非戰鬥職能;但仗打成這樣,難道他還能跟敵人說:“喂!我蘇漸隻是非戰鬥人員,你們別打我?”


    滑膩的冷汗,霎時從蘇漸額頭流下;他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玄武衛製式佩刀,心中發狠,想著今天就算是死了,也要在獸龍身上劃道口子!


    “全體聽令!”忽聽得蕭校尉大吼下令,“全體用流水陣,不準戀戰,不準停留,擊之即走,圓轉輪流,首尾銜環!”


    一聲令下後,本來死磕的青龍軍精銳們,立即在獸龍族的防守陣前變換陣型,如流水般疾走而過。仗著人多的車輪戰,很快就讓幾個獸龍族士兵傷痕累累;撐過一段功夫後,他們便在刀光劍影中不甘地哀嚎倒下。


    獸龍族見勢不妙,頓時奮力拋出手中沉重的甲盾,砸死十來個躲閃不及的青龍軍戰士,便開始從這個豁口中突圍。隨著聲聲巨吼,獸龍族士兵的頭顱忽然變迴獸龍原形。他們顯露出如同三角形的蜥蜴巨頭,伴隨著刺耳的囂叫聲,朝人類戰士噴出了獸龍特有的青綠色毒液!


    猝不及防之下,有好幾個衝在最前麵的戰士被獸龍毒液噴中,頓時鐵甲沒覆蓋到的裸露肌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爛。


    但這時候,人族這一方朱雀術士軍團的星流術高手們,各個嘴角帶著倨傲自信的神色,開始施展起星流秘術來。很快他們的身上閃耀起華彩的光芒,全身覆蓋起燦爛的光甲,照亮了戰場。那美麗的造型和輝煌的光影,完全不似人間所有,而如同天界的神明,直看得後麵的蘇漸如癡如迷!


    刹那間,金輝之豹、青穹之鷹、雪影劍羚,種種不可思議的擬態星流術光華,照亮了昏暗的寂滅森林。它們的威力不可輕侮,當星流武士突入逃竄的獸龍族隊伍後,隻是經過短暫的激烈搏鬥,便將殘存的獸龍族戰士全部殲滅!


    終於塵埃落定,大家的視線焦點就都落在那個殘存的黑袍客身上。


    這位黑袍客,失去了獸龍戰士的保護,現在孤零零地站在戰場中,被華夏國的戰士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顯得十分孤單脆弱。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跟隨著蕭校尉,看著他走近那個低頭垂首的黑袍客,舉起手中的利劍,要伸過去挑落黑袍客戴得嚴嚴實實的麵罩。


    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向蕭校尉!


    突如其來的劍光,犀利如電,惡毒如蛇,在密林中閃耀飛竄。當驚呆的蘇漸再次反應過來後,卻發現剛才還密密麻麻的人群,竟已經四散倒下,密林中的空地裏,已經孤零零剩下沒幾個人!


    看到這情景,蘇漸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過當他掐了下大腿,立即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蘇漸看到了,眾人中最厲害的蕭校尉,竟然已倒在了屍堆上,兩眼失神,不甘地向天瞪望;那胸膛已經震碎,肚腹已經裂開,肝膽腸胃等內髒隨著汙血流了一地,那樣子不僅慘烈,還很難堪。


    見到這情景,蘇漸的胸口,好像被重錘猛地撞了一下!


    蘇漸瞬間覺得喘不過氣來,覺得世事是如此的殘酷無情。


    管你什麽容貌英俊?管你什麽武藝高強?管你什麽前途無限、履曆輝煌?當你變成了地上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一切就都失去了意義。


    看到青龍軍中的新秀蕭寧這樣子,蘇漸就更願意相信,眼前的景象,隻是有些失憶的自己,精神分裂,又做了一場怪誕的夢。


    但很快,那飛濺到他臉上的溫熱血滴,還有兩三位殘存星流武士的淒慘哀嚎聲,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眼前這個地獄噩夢般的場景,全部真實!


    這還不算。當他迴過神來看清後,感到無比震驚的是,這一場突如其來噩夢一樣的大屠殺,其製造者,竟然隻是一人而已!


    多達四五十名華夏國的精銳將士們,就在頃刻之間,被同一個人殺死了?


    這樣的震驚,比剛才蘇漸看到強悍的獸龍士兵時,還要強烈十倍。


    作為小小臨時工,蘇漸現在躲在後方,暫時幸存,便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位武力超出想象的怪客。他很快驚奇地發現,雖然這人身材高大,但看體型輪廓,竟然還是個人族!不僅如此,他身上仿佛還施展了某種奇異的法術,讓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黑暗的陰影裏,讓他所到之處,就好像發生了一場可怕的夢魘。


    蘇漸極為聰明,怪客施展不惜掩飾真容的法術,反而更讓他確定,此人不僅是人族,還應該是個名人。對這人,雖然蘇漸隻是瞥了一眼,其體型和動作,便已經深深地印刻在心底。


    當然蘇漸也隻來得及瞥上一眼,因為這個製造了人間煉獄的可怕兇手,在殺光了其他所有人後,便在陰影中,將目光冷冷地瞟向了自己。


    這一刻,蘇漸心中的恐懼達到頂峰。


    也許是之前那段龍血者的經曆起了作用,越是這種時候,他的神思反而變得無比地通明。


    蘇漸知道,自己現在立即要做兩件事:別讓那人看到臉!


    立即逃!


    眨眼間蘇漸發揮出了自己的全部潛力,向密林的深處飛快奔跑!


    這時候的蘇漸,根本來不及躲避什麽毒蔓荊棘,或是提防什麽陰險怪獸。


    剛才黑袍怪客的那一瞥,已經讓他仿佛看到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人,一瞬間如墮冰窟,遍體生寒。在蘇漸的心目中,這世上還有什麽猛獸比這兇手的武力更強大?還有什麽毒蛇比他的眼神更陰冷?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蘇漸已經被劃得衣衫襤褸。跑了這麽久,他覺得身後好像沒什麽動靜了。蘇漸心中變得有些慶幸:到底還是自己身手敏捷跑得快啊,這本事不僅幫他在玄武衛站穩腳跟,還讓他今天逃過了一劫。


    正在慶幸時,有些放鬆的少年,卻隻聽到身後輕輕一聲冷笑——這一笑,讓他魂飛魄散!


    他用眼角的餘光一看,正看見那個黑影如夢魘一樣,竟然就綴在他身後,還近在咫尺!


    蘇漸心中大駭,還想轉身繼續奔逃,誰知道那黑影卻冷哼一聲,瞬間飛出一腳,一股巨力湧來,頓時蘇漸就被踢落到一旁的深淵裏。


    蘇漸開始急速掉落,聽著唿唿的風聲,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人,該是有多驕傲啊!殺死他蘇漸時,竟好似怕汙了自己的劍和手,隻舍得飛起一腳啊……


    如果蘇漸知道自己正在墜落的這個深淵,是什麽地方,一定會變得更加恐懼。


    寂滅林深處的落魂淵,正是傳說中的大兇之地。要知道寂滅森林雖然臨近橫斷山脈,但並非風暴帶,按理說龍族隨便入侵。但現在能成為華夏國還能爭一爭的邊境領土,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落魂淵。


    落魂淵,無論是什麽種族,即使強橫無匹的龍族到了它附近,也常常會被無緣無故地吸入,最後屍骨無存。


    被滅口的蘇漸,摔入落魂淵後,自忖必死。


    伴隨著強烈的風聲下墜,蘇漸這時才知道,當一個人真要死的時候,哪還有心思糾結算夭折還是英年早逝。


    周圍的光線越來越黑暗,掉落速度越來越快,蘇漸也變得越來越恐懼。


    “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嗎?”


    懷著必死的覺悟,蘇漸漸漸適應這無底深淵的墜落過程,卻突然發現情況起了些變化。


    本來一片黑暗的深淵中,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了很多絲絲縷縷的光線。它們呈現著奇特扭曲的形態,開始在他周圍穿梭、飛舞、糾纏……


    看見這些光線,蘇漸第一反應,竟是覺得它們十分詭異!


    蘇漸感覺,這些光線無論姿態還是軌跡,都十分詭秘,違反常識,絕不像是自己已知世界中的事物。


    “這是快死了的幻覺?”蘇漸更加驚恐。


    這時候他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再迴過神來時,卻發現竟然已經到了一個奇異的所在。看著眼前的景象,蘇漸幾乎又要認為自己在做夢了!


    原來,被扭曲的光線纏繞,蘇漸發現自己竟然掉進一座巍峨的石窟古堡。借著不知從哪裏射出來的亮光,蘇漸看見古堡由巨石壘成,建築風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裏不僅雄偉巍峨,各種雕飾和花紋也充滿著異族風情,絕不像人族產物。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古堡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尺寸巨大。當蘇漸置身其中時,需要仰望穹頂,顯得身形極為渺小。


    看著這樣奇特的景物,蘇漸心頭巨震,想道:“原來竟然是墮入了秘境!”


    原來在這片古老的神州大陸上,分布著自上古至前朝的許多遺跡。曆代生靈活動的遺跡廢墟,經過千萬年的沉澱,與不斷變遷的自然環境相結合,生出了許多十分隱蔽的奇特場所,世人便稱之為“秘境”。


    掉進了秘境,蘇漸平複了下心情,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很快就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巨大的石窟裏,到處散落著書冊。這些書冊的尺寸非常大,最大的幾乎和他人一樣高。最奇特的是,這些書冊不知用什麽材質印刷,不同的書冊上,還泛著色彩繽紛的幽幽光輝。


    為轉移自己的恐懼,蘇漸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些夢幻的巨大書冊上。


    他一部部地翻閱過去,剛開始時,他覺得上麵的文字都不認識,配圖也十分古怪;但很快他就發現,麵對這些陌生的圖文,他有一種奇特的感受:好像都看懂了,但仔細想想,又好像什麽都沒記住。


    這種奇特感覺的本身,吸引了他,於是他在落魂淵的秘境中慢慢前進,一路不停地翻閱奇特的巨書。奇異的閱讀,緩解了他的恐懼。現在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些上古遺落的書冊,將對他今後的命運產生何等重大的影響。


    神秘的書冊翻閱了很久,蘇漸變得有些麻木,也有一絲厭煩。很奇怪的是,仿佛有神靈在冥冥中看穿了他這種情緒。恰在這時候,一種最濃重的黑暗悄無聲息地包圍了他,如同黑夜降臨。


    “怎麽迴事?”蘇漸驚恐地東張西望,試圖看清周圍的景物,卻吃驚地發現已經什麽都看不見。


    正手足無措時,蘇漸看見身外無邊的黑暗中,忽然出現一隻血色的火焰巨眼。


    驀然出現的血色瞳孔,仿佛遠在天邊,又好像近在眼前;尤其讓蘇漸恐懼的是,烈火環繞的巨瞳正麵對著自己,雖然緊緊閉合,卻是十分恐怖。


    這一刻,蘇漸本能地想:“怪眼閉著已經這麽可怕,那它如果睜開……”


    無邊黑夜中的血色瞳孔,仿佛能通曉他的心意,猛地轟然睜開!一刹那,血眼巨瞳中跳動起無數金色赤色的火焰,交纏成炫烈的目光,一下子就穿透了蘇漸的心房!


    這一刻,少年無比驚惶!


    而遠在落魂淵外的寂滅森林邊緣,也忽然發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先前獸龍族護送的黑袍客,因為神秘人的出現而死裏逃生,現在已經被一群接應的獸龍族將士保護,準備迴去。


    他們正走到寂滅林靠近獸龍領地的那一側,恰好就是黑暗深淵中血色巨瞳對蘇漸猛然睜開的那一刻。於是,無論是身份神秘的黑袍客,還是蠻橫兇殘的獸龍族,全都在一瞬間毫無征兆地屈膝跪倒!


    窮兇極惡的龍族,這時的神色卻無比虔誠。他們一律望空祈禱,仿佛那個絲毫看不出變化的虛空中,已經出現了某種異象,讓他們頂禮膜拜不已。他們匍匐在地,巨碩的身軀低得不能再低,就好像此時的虛空中,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往下按著他們的頭顱和四肢。


    而此刻,蘇漸正與血瞳對視。


    四周黑暗無限,他別無選擇。


    凝視不到片刻,血瞳轟然攻進蘇漸的靈魂,瞬間從黑暗中消失。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蘇漸已看到烈火中神秘錯亂的幻象。它們詭異、扭曲、隱喻,最後全都歸於虛無,隻留下一片雷鳴在心中不停震響。


    當心底的雷音也歸於沉寂,身外諸天,萬籟俱寂。


    身外的世界重歸了黑暗,但蘇漸卻發現,就好像用眼睛對視太陽一樣,即使現在閉上了眼,視野一片漆黑,卻發現那枚熊熊燃燒的血瞳,依然在自己的腦海心魂中高懸,顏色鮮明無比。


    這種感覺,讓蘇漸萬分心悸。不過可能因為安靜了一會兒,他發現神秘血瞳的影像,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漸變得淡化。


    血瞳影像漸漸淡化,這事情顯得還挺正常;不過當光亮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重新亮起,驅散了黑暗,蘇漸卻發現,事情還是一點都不正常:他現在,竟然站在了一隻巨龍的頭顱裏!


    看骨架的形狀,這明顯是隻可惡龍族的頭骨。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它這麽巨大,幾乎有一個房間那麽大。經曆過今天這麽一連串事件,蘇漸到現在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他看著巨龍頭骨中白森森的頂部,漫不經心地想道:“不過就是龍頭屍骨嘛!看看有沒有什麽想不到的寶物。”


    劫後餘生的少年,又恢複了膽大的性子,開始在龍頭骸骨裏走動。因為心情放鬆的緣故,蘇漸甚至胡思亂想,心說如果說人的頭越大,腦子越大,就越聰明,那這隻巨型龍頭有房間那麽大,是不是說明他生前是個龍族的天才?


    就這般溜達,很快龍頭骨邊緣的那一圈龍牙,引起了蘇漸的注意。和其他顏色灰敗的龍骨相比,這圈龍牙卻是根根雪白如新,如柵欄一樣立在龍頭骨的邊緣。


    蘇漸好奇地在銳利的龍牙間行走,很快就發現在某一根粗大龍牙的根部,竟然斜插著一把修長的劍器!


    第一眼看見這把劍,蘇漸立即大吃一驚:“什麽樣的劍能刺入龍嘴、插入龍牙?”


    蘇漸趕緊上前,仔細觀看,便發現確實是一把造型古樸的長劍,正倚靠在龍牙的根部。


    這把劍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劍鋒,它幽藍似海,瑩瑩閃動,好像從天邊截下了一段明月光華,又好像川溪中盈盈動蕩的流水。


    更出乎蘇漸意料的是,此時走近了他才看清,這把利劍竟然不是虛浮地靠在龍牙底部,而是真正刺入了龍牙——要知道,巨龍之齒是世間公認的最硬之物!


    看清這情況,蘇漸先是倒吸一口冷氣,轉而變得極度欣喜!


    “哈哈!”這裏隻有他一個人,蘇漸毫無拘束地哈哈大笑道,“今天碰上一連串倒黴事,簡直嚇死人,現在總算苦盡甘來,竟讓我撿到寶!”


    “嘿嘿,這把劍是我的了!看它這樣子,就叫……”劍還沒拔出來,他已經迫不及待要為劍命名了。


    “龍牙劍?不對,”蘇漸想道,“明明是刺入龍牙。月光劍?不好,雖然劍鋒很像月光,但這名字跟個姑娘家物件似的。好吧,那就叫‘牙簽劍’吧!雖然這名字不太響亮,但別人卻不知道,咱這劍剔的可是龍牙!”


    取好名字,蘇漸毫不猶豫地上前,先用一隻手試了試,紋絲不動。他立即換用兩手抓住雕紋古樸的劍柄,還用兩隻腳都蹬上了龍牙,簡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把劍從堅硬的龍牙裏拔出來。


    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拔出“牙簽劍”的一瞬間,他整個人忽然被一團白光裹挾,嗖的一聲如流星飛起!速度如此之快,竟讓蘇漸一時暈了過去!


    當蘇漸再次清醒過來,便驚奇地發現,明明墮入深淵的自己,現在竟重又迴到寂滅森林裏。


    “寂滅林……”身曆種種更可怕的險境,蘇漸忽然覺得,這兇險的森林竟變得有幾分親切和溫馨。


    不過,雖然看著自身完好無損,還多了把好劍,蘇漸的心情卻漸漸轉為悲涼。他意識到,這一次行動,除了自己,竟然全軍覆沒。那可是一百多號人啊!竟然轉眼就陰陽相隔。


    趁著密林無人,少年肆意地流下了淚水。他想起了那個陰影中的兇人,便在這密林中莊重地發誓。他要窮盡自己一切力量,用一年、兩年、三年……甚至用自己一輩子的時間,去揪出這個內奸、屠夫和兇手!


    下定決心後,蘇漸又休息了一陣子,便踏上了歸途。隻是沒想到,還沒走出多久,他就遭遇了一隻兇狠的噬血獰貓!麵對兇猛撲來的妖物,蘇漸忽然覺得滿腹的悲屈:“難道自己心願還未了,便要就此死去?”


    就在他忙亂抵抗,無意中碰觸到嗜血獰貓的皮毛時,在這一瞬間,蘇漸忽然發現了一件讓他心悸的事:本以為消失的血色瞳孔,卻在他充滿戰意地接觸獰貓的那一刻,忽然間在他神魂心海中驀然張開!


    霎時間,血肉之軀的貓妖,映射在他的心之血瞳,竟抽象成一個翠綠色的線條圖樣,將貓妖的每個部位都解構得詳盡無比。而且也不用他反應,也不用他理解,蘇漸頓時就從綠色圖樣中那一個血色紅點,知道那就是獰貓全身最不起眼的柔弱處!


    所有這一切,用血瞳心眼觀視,隻不過一瞬間的事。當血瞳心眼閉合,蘇漸已經徹底了解眼前這隻獰貓的弱點。


    於是無論武學還是力量都不強的少年,竟然來得及從從容容揮起利劍——隻這一劍,就瞬間洞穿了貓妖的身體!而那著劍處,赫然就是獰貓的腹部柔軟脆弱處!要知道,這裏可隻有拇指頭大小。


    見此情景,蘇漸竟是呆住了:“這、這可能嗎?這可是噬血獰貓啊!”


    蘇漸的神色變得呆滯,但心中卻掀起了狂風巨浪。他想到,如果這是真的,自己還是那個孱弱的小雜役嗎?


    而就在蘇漸心中的血瞳之眼第一次睜開的那一瞬間,好像隱匿在遙遠迷霧中的未知秘境裏,也有一雙人間罕有的絕美眼眸,忽然悄悄地睜開了金色的瞳孔。


    這眼眸至美,雖然周邊彌漫黑翳,卻神光離合,似善、似惡,不管如何都有一種讓人窒息的美。


    一個聲音,似悄無聲息,卻又好像蘊含無窮的訊息,開始在虛空中意味深長地迴響。


    仿佛作為迴應,在遙遠世界邊緣的混亂界域惡魔國度裏,一隻平靜的黑暗水晶球中,忽然跳蕩起無數細碎而蒼白的閃電火焰。


    這樣神秘的異事,蘇漸根本無從知曉;對他一個少年來說,今天這一整天的經曆也實在太過驚悚。所以他根本來不及體會“血瞳心眼”的奧妙——隻要觸碰對方身體,就能洞察弱點?這樣將來能生出多少花樣,惹出多少或酷烈或香豔的風波?


    第2章 初登學府


    當蘇漸一個人迴到華夏國都城京華城的玄武衛總部時,所有人看見他都跟看到鬼一樣!


    作為華夏國四靈軍之一,總部設立於京華都城的玄武衛是四靈軍中比較特殊的一種。四靈軍中其他幾個軍團,青龍軍團乃是綜合軍種,白虎軍團主要是騎兵,朱雀軍團可以稱為術士團,主要是法師。


    這華夏三大軍團主要對外,玄武衛卻不同,不僅對外搜集龍族的情報,還對內維護王國的統治,偵察和消除反叛者,偶爾還會承擔秘密刺殺的任務。這麽多年下來,它已成為龍族和人類起義者血義盟眼中的死敵。


    因為玄武衛從上到下所有成員都穿黑衣,所以民間也習慣稱它為黑衣衛。他們以龜蛇合體的玄武神獸為圖騰,象征著黑衣衛既有龜的耐力隱忍,又有蛇的殘忍兇猛。


    京城玄武衛,已經第一時間得到寂滅林行動全軍覆沒的消息。現在總部的所有人,都在忙著各種善後事宜。可以想象,眾人看到一個最該“殉職”的小雜役,施施然重現眼前時,那衝擊力該有多大。


    作為唯一的幸存者後,蘇漸很快就享受到萬眾矚目的待遇。


    這會兒,甚至連派他參加這次任務的銅徽衛蓋英衛,都沒機會跟他說話了。很快就有內堂來的人出來,直接把蘇漸帶走,說是玄武衛軒轅鴻大統領有話要問他。


    作為新人,蘇漸別說見大統領,甚至直到現在,他還沒聽得全大統領的所有傳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華夏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靈軍中,能夠達到提起名字就讓“小兒不敢夜哭”的,隻有玄武大統領軒轅鴻一人了。


    很顯然,大統領所在的玄武衛內堂,蘇漸是第一次來。走到裏麵,蘇漸非常驚訝,因為哪怕這裏麵擺著砍頭台、積血池,都很正常;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玄武衛內堂的陳設竟然十分古雅!


    沒錯,就是“古雅”!


    那白牆上掛著古畫,牆角裏燃著熏香,紫檀木的桌椅古色古香,上麵還擺著文房四寶,簡直就是個華夏國最典型的文人書房!


    而讓人聞風喪膽的軒轅鴻,此刻就端坐在紫檀桌案後麵,正在冷冷地看著他;那個帶蘇漸前來的人不用任何提示,已經輕手輕腳地走出去,輕輕地把門帶上。


    不怕人笑話,蘇漸還是頭一迴看見自己單位的最高首腦。在低頭垂首之前,他已經快速地瞥了幾眼,看清了這個大人物。


    軒轅鴻本人的風格,和這書房的風格卻是截然相反。他相貌威嚴,顴骨分明,眼神銳利如刀,不怒自威。他的身型和骨骼都出奇地粗壯高大,就像一座小山坐在書案後邊,正眼神淩厲地看著蘇漸。


    最要命的就是軒轅鴻這雙眼睛!剛才蘇漸隻是快速瞥了幾眼,就發現片刻間的對視裏,那軒轅鴻的目光,已如同世間最鋒利的劍,一下子紮進他內心,好像什麽秘密都被他翻起來。


    於是本來心情放鬆的少年,已經開始心驚膽戰,後背心也冒出汗來。


    就在他心裏打鼓之際,那軒轅鴻卻一片沉默,不知在想著什麽。


    “小蘇,說說情況。”軒轅鴻終於開口。


    一聽他喊自己“小蘇”,蘇漸頓時鬆了口氣,趕忙一五一十地把寂滅林中的事情說了一遍。本來,蘇漸也想把掉進深淵後的怪事說一說。但涉及到這一段,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卻連他自己都覺得在說夢話一樣,於是趕緊含含糊糊地略過,免得被大統領當成瘋子傻子。


    一邊稟報時,蘇漸一邊也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軒轅鴻的反應。他發現,即使他所說的整個事件都驚心動魄,那軒轅鴻卻聽得十分平靜。也隻有聽到那神秘強者出現,一出手就把蕭寧開膛剖腹殺死時,軒轅鴻才拿手指節在桌案上輕輕叩動了幾下。


    對他這樣強悍到極點的冷靜,蘇漸心裏隻有一個字:服!


    稟報時,雖然蘇漸對落魂淵中的事情說不出口,但那把龍口中所得的寶劍,正在他腰間掛著,顯然瞞不住人。於是他解下這把“牙簽劍”,做了一個呈上的姿勢,恭聲說道:“稟報大統領,卑職僥幸不死,迴程之中,在林中撿到這把寶劍。正是靠著它,屬下才能一個人從寂滅林中生還。要不——卑職願將此劍獻給大人!”


    “哈哈,”一直沒怎麽動容的軒轅鴻,這會兒倒是開口大笑,“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錫徽衛,也有這份孝心。隻不過,本座如何能要你的東西?”


    拒絕之後,軒轅鴻忽然間想起一事,忽地動容說道:“等等——你是說,是靠這把劍,才逃出了寂滅林?”


    “正是!”蘇漸答道,“當然,還要靠平時大統領的教導。”


    “狗屁!還我的教導,今天之前你見過我沒?”軒轅鴻毫不留情地戳穿少年。


    “不過說起來,還真有點意思。這次生還,以你的功力……哈哈,”軒轅鴻大笑道,“你根本就沒什麽功力吧!那看來這把劍,還是值得本座一觀的,你且呈上來。”


    蘇漸聞言趕緊再次呈上這把劍。現在這把牙簽劍,已被套上了一隻最普通的豬皮劍鞘;這是先前蘇漸進城時,為了便於攜帶,匆忙間隨便買的地攤貨。以他現在的收入水平,也隻能買這樣三文不值兩文的豬皮劍鞘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才讓目光如炬的軒轅鴻,看走了眼。


    當軒轅鴻從醜陋不堪的豬皮殼中抽出劍時,他頓時雙眼一緊,心中刮起了風暴:“哎呀!上當了上當了!這真是把絕世好劍哇!”


    玄武衛軒轅大統領此時的心情,真可用“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來形容!


    本來軒轅鴻還想著,一個小小錫徽衛,隨便在林子裏,能撿到什麽好東西?八成還是鏽蝕得不能用的廢鐵。尤其剛才他還看到廉價醜陋的豬皮劍鞘,簡直連拿到自己手裏都算侮辱——卻誰能想到,這竟是把世所罕見的好劍!


    軒轅鴻的眼光,可比蘇漸好了不知十萬八千裏。劍剛到手中,他用手指一拂劍鋒,緊接著歪頭側耳細聽,立即便能聽到虎嘯龍吟之音。


    “這、這……”軒轅鴻已經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隨即他又手腕一緊,為劍中灌注了勁氣靈力,便發現這把劍,竟然還有一個連自己也從來沒見識過的絕佳特質:雖然劍身修長,劍刃極薄,看著像一段柔軟的月光或流水,盈盈無物;但就是這樣的輕薄修長,揮劈之時,其硬度和強度卻極高,竟然和極佳的柔韌度並存,簡直既能當大刀劈砍,又能在腰間當腰帶纏!


    而輕輕舞動之時,雖然動作幅度並不大,這把劍卻帶起一層層淡藍色的殘影,如同瑩瑩的湖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層層一疊疊地湧現,如同江河浪湧。


    “哇呀!真看走眼了!”軒轅鴻心中大唿上當。


    說起來,別看軒轅鴻貴為玄武衛大統領,有著諸多優良品質,但卻還有一個大多數人不知道的弱點:貪財戀寶。於是可想而知,本來心情還不錯的軒轅鴻,這時候心情卻變得極為糟糕。


    看著手中利劍,軒轅鴻有心收迴剛才自己拒絕的話;但一看正畢恭畢敬看著自己的少年,他隻覺得這張老臉竟然有點發燒,反悔的話兒怎麽都說不出口。


    這時候的軒轅鴻,多麽渴望少年能再客氣一次。那樣他就能借坡下驢,順勢把劍收下了。想著這樣的美事,沒想到等了一會兒,這個剛才看著挺機靈的小小錫徽衛,卻竟是閉口不言,怎麽也不肯再提獻劍的事了。


    眼見這樣子,軒轅鴻隻得在心裏暗歎一聲“晦氣”。定了定神,軒轅鴻又恢複了一代宗師的風範,隨手一揮,歸鞘的利劍便送還到蘇漸手中。


    “這把劍,有名字嗎?”恢複心境的軒轅鴻問道。


    “有,”蘇漸恭敬答道,“我剛給取的名字,叫‘牙簽劍’。”


    “噗——”正舉杯喝了口茶的大統領,噗嗤一聲把嘴裏的茶水全都噴出來!


    蘇漸見狀,連忙低頭弓腰,連道“惶恐”。


    “無妨。”軒轅鴻擺擺手,“小蘇——”“在。”蘇漸洗耳恭聽。


    “這是把好劍,你要珍惜。”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惜字如金的軒轅鴻,不知不覺就暢所欲言,“你可能不知,一把神兵利器,有其真名。不過這就要你自己去發掘,找到它應有的真名之後,才能發揮出它更大的威力。”


    “多謝大人指點!”蘇漸受寵若驚地謝道。


    “對了,”軒轅鴻說了這番話,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麽,眼前一亮叫道,“方才本座手撫劍鋒之時,恍惚竟覺鋒刃對本座身軀內的鮮血,竟是極為渴望,鳴顫之時竟有歡歌之音——”“血歌!”軒轅鴻忽然脫口大叫道,“對,血歌!這就是劍之真名!哼,牙簽劍、牙簽劍,對寶劍簡直是侮辱。”


    “大人教訓的是,是卑職沒文化了。”麵對大統領的批評,蘇漸立即做自我檢討。


    聊完寶劍,軒轅鴻終於迴到正題,慢條斯理說道:“小蘇啊,這迴你也算立了功,本座自是要論功行賞的。你這次隻不過立了件小功,本座就給你一次立大功的機會。”


    “最近,聽小崽子們來報,血義盟那些亂臣賊子,在靈鷲學院鬧得越來越厲害,整天煽動無知學生,實在不像話。本座看你年齡小,正合適,明日你便去靈鷲學院中入學,給我查清那些血義盟的亂黨奸細,好讓本座一網打盡!”


    “這、這……”本來還以為隨便拿點賞錢的少年,這時聽到靈鷲學院的大名,眼前頓時一陣眩暈!


    靈鷲學院是什麽地方?那是為華夏國培養武學精英的著名學府啊!近來蘇漸行走市井間,更是聽說靈鷲學院作為後起之秀,勵精圖治,吸引了無數達官貴人的子弟,很多還是其他王國慕名而來的。靈鷲學院勢頭之猛,已隱隱趕超由皇家親自扶持的老牌官學屠龍學院了。


    蘇漸一直都覺得,這兩家高貴無比的官學,平時聽別人說起,也就是聽著,這種地方能和他有什麽關聯?誰能想到,這會兒,大統領竟然讓他去靈鷲學院入學?


    乍聞天大喜訊,機靈的蘇漸幾乎變得呆呆傻傻。


    “大、大統領,我、我武學不好,也沒啥天賦,會不會……不太合適?”


    話一出口,蘇漸一個激靈,簡直就要扇自己兩個大耳光!


    他在心中罵自己:“蘇漸啊蘇漸,這時候你謙虛個啥?萬一大統領從善如流,就此收迴成命,那你就真該拔出牙簽劍——不,血歌劍——當場自殺了!”


    正當他悔恨無比,軒轅鴻的一席話又讓他活轉迴來:“小蘇,不要妄自菲薄。其實正因為你沒本事,很平庸,這樣才不會引起別人注意,更不會引起血義盟亂黨警惕。所以這個學,你是上定了。”


    軒轅鴻用一副“你爛得好、爛得妙、爛得呱呱叫”的慈祥表情,看著蘇漸道:“對了,去了靈鷲學院,你不僅要在暗中糾察亂黨,還有一個更特殊的使命交給你,你且聽好——”“請大統領示下!”蘇漸見他鄭重,忙打起精神,躬身聽令。


    “是這樣,”軒轅鴻道,“靈鷲大學院,乃我華夏朝知名官學,滿院精英,國之精華半出其間,連本座也向來敬它三分。沒想到,近半年來,靈鷲學院之中,竟是屢屢爆出學生失蹤的怪案。積累至今,竟有八九起了。如果僅僅是失蹤還好,誰曾想有兩三個學生被找到時,竟是橫屍荒野了。”


    “竟然死了?”蘇漸大吃一驚。


    “對。”軒轅鴻沉聲道,“若是賤民死了,也就罷了;你知道學院之中,頗多權貴子弟,就算不是,也都有些來曆。因為這件事,我都被皇家找去——找去討論過好幾次了。”


    “確需多多討論。”蘇漸嘴上附和,心裏卻道,“什麽討論,大統領肯定是被叫去罵得狗血淋頭了。”


    “你知道就好。”軒轅鴻也不再多說,隻道,“你這一無是處的小小後生,定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再說了,靈鷲學院而已,你一定能適應的,”大統領忽然笑吟吟地看著他,別有意味地說道,“畢竟,你是‘龍血者’啊,曾在無名山莊中秘訓過的。”


    “龍血者”,這個詞兒從軒轅鴻口中說出,蘇漸神色頓時一滯。


    “有多久沒人跟自己提這個詞了?”蘇漸一時間竟陷入了恍惚。


    因為自己現在低下的身份,完全拜龍血者特訓那段經曆所賜,所以蘇漸根本不想再觸及這段迴憶,連“龍血者”這個詞都不想提。


    但現在聽到這個已經有點陌生的詞兒,從大統領的嘴裏蹦出來,蘇漸縱然嘴裏一片苦澀,也隻得點頭附和:“是,是,龍血者嘛,去那靈鷲學院,下屬絕不會有任何的不適。”


    強作笑顏,蘇漸就此轉身離去;就在他走出內堂門外時,耳中卻聽得房內軒轅鴻一聲低低的歎息:“唉,真是把好劍……”


    如果放在以前,聽到大統領這聲歎息,蘇漸會立即轉身迴去,雙手奉上寶劍。隻是,剛剛經曆了寂滅林中一番生死考驗,蘇漸的心境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以前,那匪夷所思的夢境、夢中的龍族女神,對蘇漸來說,不可思議得如同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但現在得了這把古劍,又發現了血瞳心眼的妙處,蘇漸忽然前所未有地擁有了信心。


    他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查到夢境的真相,找到夢縈魂繞的女神,還要揪出殺死蕭校尉、想將自己滅口的兇手怪客!


    這一切,都讓曾對生活失去信心的蘇漸,內心湧起滔天的激流。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變強,活下去,找到真相!


    有了這內心的轉變,所以現在蘇漸聽到軒轅鴻大統領的歎息,心情變得非常坦然:這把劍,我已經跟你呈獻過了,是你說不要的,那現在我也不會給了!


    蘇漸並不知道,他這一番心境的變化,其意義要比得到一把好劍、一個怪招,還要寶貴得多。


    從內堂出來,蘇漸一路都沐浴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接下來蘇漸要去的,就是跟自己的頂頭上司、銅徽衛蓋英衛稟報了。


    原來華夏國玄武衛的級別,主要靠黑色衣物上的徽章來區分,從低到高依次為:錫徽衛、鐵徽衛、銅徽衛、銀徽衛、金徽衛、紫晶徽衛、血晶徽衛、玄武晶徽衛。


    從錫徽衛到金徽衛,是常規的遞進層級;紫晶徽衛則是直屬於玄武衛大統領的行動隊,用來執行非常特殊和棘手的秘密任務。血晶徽衛更加神秘,同樣直屬於大統領,相當於執法隊,專門對內。玄武衛最高頭銜“玄武晶徽衛”,其成員隻有一個,就是蘇漸剛見的大統領軒轅鴻。


    蘇漸所屬的銅徽衛蓋英衛,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是玄武黑衣衛中並不多見的後起之秀。蓋英衛出身寒門,不是什麽世家子弟,完全靠自己的打拚才升到銅徽衛,手下管著一個黑衣衛小組。


    這蓋英衛也沒什麽其他毛病,就是比較自負。也許,這是所有靠自己努力爬上來的寒門子弟共通的毛病。蓋英衛相貌,也比較英俊;雖然因為過於勞心,臉上毫無血色,但這點反而吸引了不少女子的注意。於是,蓋英衛這個慘綠青年,對自己的魅力也是十分自負的。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顯然蓋英衛對蘇漸非常看不起;當蘇漸敘述自己死裏逃生經過時,蓋英衛竟然擺出一副“你居然沒死、這太不合理”的架勢。


    以蘇漸現在的心境,也開始對蓋英衛目中無人的姿態不滿起來。


    聽著他的報告,那蓋英衛一臉的不耐煩,不過當蘇漸說起軒轅鴻讓他去靈鷲學院潛伏時,蓋英衛卻明顯很受震動。


    “你是說,大統領命你去靈鷲學院入學?”蓋英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蘇漸。


    “是啊,大統領是這麽說的。”蘇漸答道。


    “真沒想到!你也有這運氣,竟然成了我的……”“師弟”兩個字,自負的蓋英衛始終沒舍得說出口。


    現在的蓋英衛心裏,真是極度不爽。要知道,出身靈鷲大學院,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情。能有多少寒門弟子可以進靈鷲學院的?


    所以,當他聽到蘇漸居然也能進靈鷲學院時,簡直就跟自己老婆偷了人似的。雖然他還沒成婚,但總覺得那感覺應該是一樣的。所以,本就對蘇漸不屑的蓋英衛,現在更加鄙夷厭惡起來。


    不過蓋英衛來說,化逆境為順境,變不利為有利,一向是最拿手的。因此蓋英衛眼珠一轉,忽想起一事,看向蘇漸的目光,竟馬上變得熾烈起來,聲調也變得親切柔和:“小蘇啊,既然潛伏靈鷲學院,是大統領交代下來的事,你就得好好幹啊。別說我蓋英衛沒提攜你,我現在就跟你說,你去靈鷲學院,必須好好注意一個人。”


    “大人,要注意誰?”蘇漸好奇問道。


    “洛雪穹。”蓋英衛報出了一個名字,“她是個女子,應該就是這一屆的新生員。”


    “洛雪穹……”蘇漸念了一下這名字,請教道,“這洛雪穹有什麽特別?難道是說,她和血義盟有勾結?”


    “勾結嘛,也不好說,”蓋英衛眼珠轉動,故弄玄虛地道,“但是她來自北方天雪國的西北邊陲,來曆和身份都比較複雜,也許有關聯也說不定。總之我給你指了這條路,你要聽。”


    “自然自然,多謝蓋大人提醒。”蘇漸也以為他在幫自己,不免態度恭謹。


    “嗯,你記住,”提起洛雪穹,不知怎麽蓋英衛的雙目中就射出熱切光芒,“小蘇你要記牢,有關此女的所有一切,你都要密切注意。無論大事小情,隻要有關於她,你都要打聽並記錄下來,跟我匯報,記住了嗎?”


    “記住了!”蘇漸口裏應著,心中卻道,“真的是指點我嗎?蓋大人這眼神,有點奇怪啊,怎麽覺得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


    “啊,想起來了!”蘇漸恍然大悟,“我曾親手在街邊抓了個流氓,當時他跟蹤別人家小媳婦的眼神,就是蓋大人這樣啊!”


    “好,你去吧。”交代完自己的私活兒,蓋英衛對蘇漸揮揮手,神情又恢複成一貫以來的倨傲。


    蘇漸在黑衣衛中,也實在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現在接了去靈鷲大學院的任務,他甚至沒有任何事情需要交接的,直接說去就去了。


    靈鷲學院的選址,風景極美,就在京華城東郊外的靈鷲山上。說起這靈鷲山,也蠻屈辱。在惡龍帝國還沒入侵神州前,靈鷲山隻是華夏人傳說中西域的一座佛教名山,其位置遙不可及。可是,當兩百年前大潰退後,這座傳說中的西域聖山,現在卻成了王朝新首都近郊的一座山!可以說,兩百年前那一場差點滅絕人類的龍族大侵攻,幾乎改變了神州大地的所有一切。


    相比因山而得名的靈鷲學院,那個更老牌的屠龍大學院,得名則完全來自於被龍族侵略的恥辱。屠龍大學院的前身,乃是華夏王國的最高官學,名為“太學”。華夏太學中,千百年來教的都是仁義禮智信,武學之事最多是一些尋常的劍術和箭技。結果惡龍入侵,人族兵敗如山倒,真如同當頭一棒,讓華夏朝上上下下都明白了一個道理:麵對侵略者,光講仁義道德是沒用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厲兵秣馬,拚死抗爭!


    所以,當華夏太學在西域重建之後,“太學”之名被眾口一詞地改成張牙舞爪的“屠龍”。太學這個充滿優雅學術光輝的名字,徹底成了曆史。


    靈鷲大學院相比屠龍學院就更加新了。她完全是人類大潰敗後新建起來的官學,專注武學,培養的都是保家衛國的武學人才。因為更新,靈鷲學院就沒那麽多包袱,學院中充斥著各種新奇事物。也正因如此,反叛組織血義盟的滲透情況就更嚴重。


    對於靈鷲學院,蘇漸早就聽說她風景極美,但也隻有今天親臨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傳言不虛。


    靈鷲山層巒疊嶂,學院便順應山勢,建造了一座座古典風味的亭台樓閣。山上那片青碧翠綠的鹿鳴森,與學院的典雅樓閣交相錯落,讓人不知是學院間雜於青森碧林中,還是青森碧林散落於學院之中。


    靈鷲山間特有的霧氣雲嵐,在亭台與碧林中遊移,宛如輕柔朦朧的白紗。那座靈鷲山間的湖泊“雨宿湖”,便如一麵平靜而閃亮的鏡子,亮瑩瑩地鑲嵌在青山綠林中,讓整座山林間的靈鷲大學院,平添了許多靈氣。


    遠觀了如此氣象浩大的莊嚴學院,蘇漸已在心中充滿了向往和敬畏。


    他在心中對比了一下靈鷲學院和無名山莊,便覺得靈鷲學院飄渺大氣,仙氣盎然,那無名山莊卻是神秘獨特,任何設施都隻講求實用。


    蘇漸慢慢走近靈鷲山腳下那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看見牌坊頂端刻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仙穹無垢。”


    有些事物,注定不凡。這會兒,靈鷲大學院隻是向少年展露了一角,便讓他的心中充滿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動之情。


    不過正感動間,蘇漸卻忽聽到耳邊有人輕輕叫了一聲:“感謝風神的恩賜!”


    這句話,雖然明顯壓低了聲音,但卻中氣十足,充滿了虔誠的喜悅。


    正沉浸在仰慕之情中的蘇漸,一聽之下,立即心中讚歎:“哎呀,果然不愧是靈鷲大學院啊,這不才剛進大門,就聽到這樣充滿崇神尚武氣息的話!”


    心中讚歎,他受了感染,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那淡淡的星海蒼穹,感慨道:“咱們是該感謝神恩啊。”


    說罷,他扭過頭一看,便見剛才發話處,是一位皮膚白淨的胖子少年,正坐在山門後的台階上。


    這少年的身形偏胖,但並不癡肥,嚴格說來隻是“過於敦實”;很顯然“感謝風神恩賜”的話,正是從他口中說出。他現在正蹲在石階盡頭的角落裏,滿臉放光地在看著什麽。


    順著他的視線,蘇漸隻見到正有兩位秀美的少女路過,衣袂翩翩登山時,那粉色的裙裾恰被一陣山風吹起,露出滑膩光潔的玉足光腿。


    忽然間,蘇漸結合胖子臉上猥瑣的表情,頓時明白了“感謝風神恩賜”的真實含義。


    “這……”蘇漸不由得搖了搖頭,心說這聲名遠播的靈鷲學院中,竟也有這樣無聊的學生。


    不過現在正好缺個人問路,蘇漸便走過去,跟胖少年問道:“請教這位小哥,不知那教務院如何走?”


    “走開,別擋我看——呃?”胖子忽然反應過來,有些吃力地站起來,腆著圓滾滾的肚子,意猶未盡地目送了那兩位少女一程,這才把視線轉迴到蘇漸臉上。


    “你是什麽人?”看著蘇漸此刻一身青衫素袍的普通打扮,胖少年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畢竟,這靈鷲學院的學生非富即貴,蘇漸這身打扮也實在有些另類。


    “在下蘇漸,”蘇漸拱了拱手,察言觀色道,“其實我也是得了門路,特來靈鷲學院中報到,故此尋找教務院。”


    “原來和我一樣,也是得了門路的寒門!”這個服飾也不算華麗的胖子少年,頓時對蘇漸起了知音之感。


    他熱情說道:“蘇漸啊,我叫唐求,也是今年新入學。今天你過來,咱們以後可就是同窗了,要相互照應。教務院啊,不遠,很好找的,就在那裏。”


    唐求指了指方向,又熱情地邀請道:“蘇老弟,我看著你這身打扮就順眼,依我看你也不必急著去報到;兄弟我今天掐指一算,結合今天風向,便算出眼前這地兒的風水極好,正好觀察這世間的……風情”“哈哈!”蘇漸笑道,“風水極好啊……可是依兄弟看,不是風水好,是角度刁鑽、位置隱蔽吧?”


    “哈!”唐求幹笑一聲,正待再勸,卻聽蘇漸壓低聲音道:“唐兄,風神的恩賜還很多,你在這兒多多享受神恩,小弟我還是先去報到啦。”


    “好吧,”唐求隻得道,“快去吧,別忘了,我們是同窗。”


    “當然。”說著話,蘇漸也就離開了。


    當他走後,一時這石階上也沒什麽女學生路過,胖子唐求便有空閑看著蘇漸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道:“我看這小子,打扮寒酸,腳下虛浮,定是富也不富、貴也不貴、強也不強。難道說,今天這地兒果然風水好,保佑我唐求也能收個小弟了?”


    且不說唐求胡思亂想;蘇漸入學後便發現,除了最開始碰到一個猥瑣的胖子之外,這靈鷲學院果然是煌煌學府,沒上幾天課就把他的視野打開。


    在這裏,一些民間完全不可能知道的秘史秘辛,卻被那些風度翩翩的教習們隨口娓娓道來。


    此時距離龍魔戰爭,已過兩百年。當年那位英偉神武的龍族聖皇,果然沒辜負對惡魔女王的“承諾”,沒過多少年,就指揮龍族大軍破空而來,以橫掃千軍之勢,侵占了東方古大陸上絕大部分疆域。


    本來華夏國在當年東方神州大陸上,占有統治地位,結果卻被壓縮到西部狹小的區域。


    種族戰爭,最為殘酷。當龍之帝國的軍隊洶湧而來,給華夏人留下的,是永遠抹不去的傷痛。


    本來欣欣向榮的華夏民族,到了今天,人口隻有當年龍族入侵時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這其中發生多少悲歡離合,發生多少殘忍無情的事情,隻有天知道。


    兩百年前,當華夏國和其他一些人類王國,一起被壓縮到西部蠻荒地帶,所有人都絕望了。


    每個人都知道,再往西退,就是兇妖猛獸出沒的未知蠻荒,就算活著通過,再向西,就是茫茫無邊的大海了。


    在種族滅絕的最後關頭,極為幸運的是,在神州大陸西側,有著南北縱向的橫斷山脈和大裂穀。


    那裏下至地麵,上達天頂,終年刮著猛烈的風暴。以前這樣的橫斷斷層,是人人畏懼的兇險之地,但這時候卻成了神州人最後的救命稻草!


    龍族軍隊,能碾壓人類,很大程度是因為有著飛行優勢;但在橫斷山脈的風暴裏,那些飛龍無法飛翔,主力無法通過。


    直到這裏,他們才終於停止了肆意殘殺的腳步。已經絕望的人族,在這裏才真正獲得苟延殘喘的一線生機。


    即使是這樣,經過殘暴龍族的侵掠浩劫,神州大陸上的人類大量死亡,人類王國的領土大幅度萎縮,無數輝煌的文明知識和豐富的物資大量失落。


    可以說人龍之戰兩百多年後的現在,以華夏國為首的人類王國,時刻麵臨著滅絕的危險,隻能算苟延殘喘罷了。


    隻是這苟延殘喘也不容易,人類王國還要集中所有資源,沿著橫斷山脈的風暴帶建立了高牆和堡壘,稱為“風暴之牆”;同時也集合了人族最強大的精英,組成防禦軍團,終年駐紮風暴之牆上。


    這些精英群體的名字,與堡壘石牆同名,也叫作“風暴之牆”。能入選風暴之牆,乃是人類王國的至高榮譽;同樣,這也意味著終生的犧牲和奉獻。


    大動幹戈的建造防禦工事時,複興和反攻的念頭,沒有一個人敢提起。所有人能想到的,隻是希望讓現狀延續更多時候吧。


    通過這些課程,除去龍族的侵略史,蘇漸還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在他們人族之前,那遠古時代還先後經曆了諸神時代、巨靈時代、晶靈時代、惡魔時代、龍族時代、妖族時代。直到惡魔時代為止的遠古時代,都被稱為“神話時代”。


    這其中,惡魔時代有些特殊。因為那些惡魔族人來自世界邊緣的混亂界域、湮滅地帶,性情邪惡,天生帶著毀滅萬物的傾向,因此惡魔統治整個世界的年代,又被稱為“黑暗時代”。


    據說,惡魔天生能從毀滅和混亂中獲得力量,這也是他和其他任何種族都格格不入的本質原因。


    在惡魔統治的黑暗歲月裏,整個世界的生靈,都匍匐在邪惡魔族的奴役下。後來反而是眼下侵略神州大陸的龍族,在經曆血與火的大戰後鎮壓了惡魔,結束了整個神話時代。


    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之後龍族一度銷聲匿跡,被妖族短暫取代,之後人類又驅逐了妖族,成為了這片神州大陸的主人——直到二百年前龍族的卷土重來。


    對於龍族在惡魔時代後的短暫消失,原因眾說紛紜;屠龍學院的法師學者們認為是龍族打敗可怕的惡魔後,也精疲力竭,便遁去一個稱為“龍淵”的異世界空間中休養生息。


    但靈鷲學院的學者卻主張,惡魔國度的主力雖然被龍族擊敗,但那傳奇的惡魔國師伊爾丹,卻率領一支殘部,作為奇兵突襲了龍族,讓龍族遭受重創,不得不暫時退出這片大陸。


    不過,讓所有爭論不休的人類學者感到黯然神傷的是,不管曆史真相如何,最後龍族終究還是卷土重來,不費吹灰之力就橫掃了大陸,讓人類陷入了如此慘淡的境地。


    在靈鷲學院中,蘇漸如饑似渴地吸收這些知識。在此之餘,他也去學院的藏書閣中翻查典籍,不為別的,隻是想找出自己這把血歌劍的來曆。


    血歌劍是什麽時候、如何鑄就的?


    它當年的主人是誰?


    怎麽它又會插入一頭巨龍的牙齒裏?


    懷著少年應有的好奇,蘇漸去浩如煙海的靈鷲藏書閣中翻查。


    但最後他失望地發現,典籍中類似的劍器,都好像來自上古諸神時代,而且記載都似是而非,並不完全吻合他這把劍。


    於是血歌劍的來曆,對他來說始終還是一個謎。


    第3章 長街救美


    對於蘇漸而言,現在真的是以學業為重了。軒轅鴻大統領吩咐的任務,反正一時也急不來;蓋英衛交代的私活,現在也更加不可能完成。


    其實來之前,蘇漸對完成蓋英衛的任務,還存了一絲幻想;但和洛雪穹一起上了幾次課後,他便發現,這世上還真地有難以接近的“冰山美人”一說。


    洛雪穹,冰清玉潔,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座風雪縹緲的冰山。


    她一頭青絲長發,帶著神秘的紫輝,麵容仿佛白玉雕刻,潔麗非凡;再加上從來穿一身雪衣白裙,整個人便好似天然帶著一股雪山吹來的清泠之風。


    雖然洛雪穹容顏非常美麗,但性情卻極為幽冷。她的神態拒人千裏,偶爾開口都是寥寥幾字,語調森冷,眼神冷厲,常讓聽者不寒而栗。


    “縹緲雪山,生人勿近”,這就是洛雪穹給蘇漸的第一印象。他現在還想象不出,今後會和這冰山雪女能有什麽樣的關係。


    這種感覺,在他從外圍了解到洛雪穹的身世信息之後,就更加強烈了。


    原來,洛雪穹來自天雪國西北邊陲的“靈山聖門”,還是門主的長女。這靈山聖門,在天雪國敗退到那裏之前就存在了;就算天雪國是僅次於華夏國的人族大國,但當年人龍大戰大潰退後,也根本不敢招惹原本就在那裏的靈山聖門,反而主動將那一帶雪山劃為天雪國禁地,任何軍民都不許騷擾。


    從這一點就看得出,靈山聖門聽著像門派,卻更像一個潛力無窮的宗教勢力。沒人知道它的來曆,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長的曆史;據小道消息說,靈山聖門竟可能傳承自上古早就滅絕的晶靈時代!


    而靈山聖門之人,個個武學卓越超絕,性情冰寒勝雪,脾氣古怪,動輒殺人,是現下天下人族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嗜殺的門派之一。從這點來想,蘇漸也知道了蓋英衛交代的這個私活兒,簡直就和陷害他沒兩樣。


    所以,蘇漸時刻提醒自己,上司交代的任務要完成,洛雪穹該接近還是要接近,但一定要注意生命安全啊。


    而在這班上,蘇漸發現除了唐求和自己之外,果然其他人都是非富即貴。就算想接近這些人,已經非常難,更不用說登峰造極的極品洛雪穹了。於是經過慎重的觀察後,蘇漸做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還是先好好淬煉自己的武學吧;如果武學無大成,不能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還是輕易不要去招惹洛雪穹吧。


    除了洛雪穹,這一級同窗中,還有一個人引起了蘇漸的注意。


    此人名叫雷冰梵,作為男子,相貌極為俊美;他頭上更是一頭引人注目的銀發,據唐求說,這是北方天雪國皇族的特征。


    天雪國,位於北方的雪原地帶,乃是僅次於華夏國的大國。從聽到的各種風聲來看,雷冰梵很可能還真是他們的一名皇子。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靈鷲學院中真可謂精英濟濟。


    可能因為出身高貴,那雷冰梵的性情也極為清冷,幾乎和洛雪穹有得一拚。隻不過和洛雪穹的“生人勿近”有些不同,雷冰梵更多的則是一種傲慢。


    據唐求說,這位雷皇子不僅本身高貴冷豔,還是個武學天才,所以蘇漸非常能理解,高貴的出身加上驚豔的才華,不傲慢才怪。


    現在的蘇漸,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知道的越多,就離他們的距離越遠。


    好在,除了潛伏靈鷲學院,蘇漸還要兼顧黑衣衛的身份,沒課時就迴到京華城中當差。


    以前,他覺得這樣的雜役差事很無趣;但現在,相比遊離於靈鷲學院主流人群的感覺,這市井坊間的雞毛蒜皮,卻讓蘇漸覺得十分親切。


    於是,鬆散的聽課外,蘇漸每天迴京華城中,在街邊抓占道小販,和偷錢的混混鬥智鬥勇,追人、打人,或者被人追、被人打。


    在這樣和底層非主流勞動人民的鬥爭中,他迅速消化著靈鷲學院中的所學,不知不覺中倒是提高了自己的功力。


    對於這樣的生活,蘇漸倒是挺滿意。切換於仙境一樣的靈鷲學院和塵土飛揚的京華市集,正好是一種相互的調劑,不至於讓生活變得太厭煩。


    本來蘇漸就想把日子這樣平平安安地混過去,別沒事找事。誰知道,他不找事兒,事兒卻很快找上他來。


    這一天,蘇漸正從靈鷲山上放學下來,踏入了京華城。他想去自己分管的那片街道,看看治安狀況。


    誰知還離了半條街的距離,蘇漸便聽到前麵一陣大亂,緊接著便有女子驚惶地唿叫:“救命啊——救命啊——你別過來!”


    “有人調戲民女?”蘇漸頓時精神一振,提著血歌劍便朝那邊奔去!


    還沒跑到那邊,蘇漸便見一個黃衫少女,衣裳不整地迎麵跑過來。


    “蘇漸救我!”讓他沒想到的,跑得披頭散發的少女,隔了老遠就叫出他名字。


    “咦,我這麽有名?也沒招惹什麽小姑娘啊?”蘇漸浮想聯翩時,那少女就跑近了。


    見蘇漸還在愣神,少女便急叫道:“蘇漸,我是你師姐啊,秋映萱!”


    聽她這麽一說,蘇漸一愣:“難道是靈鷲學院的?可我沒什麽印象啊。”


    看看跑近女子的秀麗麵容,他脫口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的?我好像不認識你啊。”


    “怎麽會不知道你?”秋映萱氣喘籲籲道,“你是靈鷲學院有史以來資質最差的學生,定是走了天大門路進來的;還說你和當今皇帝的小舅子認識,肯定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進學院的,大家都在議論你呢。”


    “是嗎?”蘇漸難得大家關注,不管是不是謠言,又驚又喜地道,“沒想到我還這麽出名,你可別騙我啊!”


    “快別樂了!”秋映萱看著他這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叫道,“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別發癡了,看在同窗份上,幫我擋擋後麵那個曹良。”


    說到這裏,她看了看蘇漸,仿佛想起什麽,又添了一句:“雖然你功力極差,但隻要幫我擋上片刻,師姐我自然能夠逃脫。”


    說著話,她也不等蘇漸答應,便忙不迭地朝他身後跑去了。


    “曹良?”目送師姐狼狽而逃的背影,蘇漸咀嚼著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耳熟。


    “哪個不開眼的,敢在這裏擋路?”隨著一聲囂張無比的話語,蘇漸轉頭看見來人,頓時就明白了。


    “原來是你!”原來,蘇漸瞅見這位帶著幾個家丁唿嘯而來的惡霸,卻認出正是富華酒樓的二少爺曹良。


    富華樓乃是京華城中數得著的大酒樓,作為黑衣衛的錫徽衛,蘇漸對它自然也是了解的。


    至於曹良,現在是城中屠龍學院的學生,整天以此在街中趾高氣揚,經常巡街的蘇漸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隻不過蘇漸沒想到,自己還能有一天,以能靈鷲學院學生的身份,和他平等相見。


    不過,他這麽想,洶洶而來的曹良可不這麽認為。


    剛才秋映萱和蘇漸的對話,他也聽了個話尾;到近前一看是蘇漸,頓時曹良就樂了,毫無顧忌地大叫道:“還以為是誰,這不是蘇漸嗎?你一個小小錫徽衛,識相的就滾到一邊,動作麻利兒點,別耽誤了你家曹大爺的好事!”


    “你這是怎麽說話?”蘇漸一聽就惱了,也叫道,“本來還沒怎麽想管你們的事兒,誰知道你們這些公子小姐玩什麽花樣?但你說話這麽不客氣,我可還真得主持主持正義。”


    “主持正義?”曹良一聽這話氣笑了。


    他好像不認識蘇漸一般,瞅了老半天,才忽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哈哈哈!還以為老子認錯人了,這不還就是蘇漸嘛!哈哈哈——我說蘇漸,”曹良的笑聲忽地戛然而止,瞪著蘇漸惡狠狠說道:“你的底細我都知道,不就是個廢物雜役嗎?嚇唬嚇唬小販可以,放在你家曹大爺眼裏,連條狗都不如!還敢說主持正義?快給我滾!”


    “滾?”蘇漸目光一閃,心下怒極,卻發揮玄武中的隱忍屬性,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就不滾,你待怎樣?倒是曹公子你,不知何故在此地狂吠,十分影響這裏的市容。”


    “哈?”曹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還真敢頂嘴?好好好!”


    他猛地轉過臉,朝旁邊幾個一直看熱鬧的家丁吼道:“看什麽看,快去追那小娘皮,敢拿老子開涮。”


    下了這命令,他又轉過臉來看著蘇漸,一臉獰笑道:“本來覺得逗那小娘皮挺開心,沒想到碰上個不知死活的,倒把個更大的樂子送上門。你們都給我滾遠點——”他猛然一轉身,朝街邊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大吼道:“快滾開,小心濺到血!”


    見他如此囂張,蘇漸雖然憤怒,卻也有些害怕。畢竟曹良好像已經上了屠龍學院兩年多,不管怎麽說手底下的功夫都不是他能比的。


    說實話,麵對這架勢,蘇漸也十分想跟街邊那些閑漢一起跑了算了;但剛才被曹良這一番羞辱,便由不得他退步了。


    不過心中惶恐之時,蘇漸握了握手中的血歌劍柄,倒是平添了幾分信心。


    而那曹良,竟是出乎意料的橫蠻;嚇退了圍觀百姓,他絲毫沒啥過場,直接一個衝拳就朝蘇漸當頭迅猛搗來!


    曹良打的主意很簡單,反正蘇漸的底細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是個實力全無的黑衣衛雜役;先這一猛槌,把他打昏在地,之後就隨便自己怎麽拳打腳踢蹂躪了。


    要說曹良這主意也沒錯。那些遠遠圍觀的路人,有熟悉雙方實力對比的,也都順理成章地認為,曹良這一老拳搗過去,這清瘦少年便會應聲而倒;接下來的事情,便是一場慘烈的單方麵蹂躪。


    在圍觀的這群人中,倒也有不少被蘇漸驅趕過的不法小販;眼見“惡霸”曹良要將“黑狗”蘇漸猛揍,這些人便幸災樂禍,心裏直說這是狗咬狗。


    隻是,當信心滿滿的曹良揮拳直進之際,卻隻覺得眼前寒光一閃,本能地覺得不妙!


    他立即生生地把拳頭往迴一收,卻緊接著隻覺手指劇痛,定睛一看,自己那粗大指節鮮血淋漓,顯然受傷。


    所謂“十指連心”,曹良感受劇痛,又見流血,頓時驚恐無比,隻覺得是不是手指頭被削斷,頓時嚇得脫口叫了一聲“媽呀——”隻不過這高亢無比的唿痛之聲,才叫到一半就發現不對。曹良仔細一看,原來隻是那幾隻手指的關節處被削掉了一層油皮。


    見得如此,曹良第一反應心安,第二反應卻是尷尬無比:原來那淒慘高亢的“媽呀”之聲,此刻還在附近的街道間迴蕩!


    於是這時候,即使想看蘇漸挨打出醜的不良商販們,也個個忍不住捂嘴笑著看著曹良。


    “好臭賊!敢耍你曹二爺?”這下曹良的臉皮也繃不住了,叫囂道,“混蛋,以為拿把好劍,就把你曹爺嚇住?”


    這時候曹良,也看清蘇漸手中那把寒光爍爍的血歌劍,但卻並不害怕,反倒是罵聲不絕:“好條黑狗!好個臭賊!拿把劍唬誰?本想隻讓你受皮肉之苦,沒想到還敢傷你曹二爺爺!好好好!既然你不知死活,今日就讓你看看本大爺的屠龍絕學!”


    一聽這話,剛才僥幸傷人的蘇漸,口中隻覺更加發苦。


    說真的,他真被“屠龍絕學”這幾個字給嚇住了。不過現在看曹良怒發如狂的模樣,就算他蘇漸不嫌丟臉舉手投降,曹二少爺也不會放過他吧。


    “死就死吧——”剛這麽想,就隻見曹良凝神念咒,轉而猛然暴喝一聲:“岩掌術!”


    話音未落,隻見他身前地上“咯吱吱”一陣巨響,很快幾根石棱冒出,攢如指掌;還沒等蘇漸反應過來,指掌一樣的石棱就如人掌一樣,認準蘇漸扇來!


    雖然這石棱看似粗大,但揮扇之際卻分外敏捷,縱然蘇漸身手靈活,也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於是隻聽得“噗通”一聲,仗劍而立的少年,已摔在了一丈開外!


    可以想象,被石棱掃中,又摔在石板路上,蘇漸這渾身該有多疼。隻是根本來不及他熬痛,那曹良身影已伴隨一陣“桀桀桀”的得意怪笑聲,如影隨形而至。


    “小臭賊,這下認識你曹二爺的手段吧?”曹良笑得扭曲猙獰的臉,出現在仰麵躺倒的蘇漸視野中。


    “哈哈,還真以為自己是行俠少年?不過是個披一身黑皮的最低級黑狗!曹二爺我搞死你,隻不過跟碾死隻臭蟲!”


    蘇漸絕對聰穎,一瞬間就明白了曹良的用意——他這是要下死手啊!


    人常說,螻蟻尚且惜命,他蘇漸一個大好少年,怎不怕死?一瞬間,各種恐懼念頭湧到心頭。


    不過這樣生死攸關之際,任何怨天尤人都沒有用;關鍵時刻,蘇漸也是決絕剛烈,立即拋開了一切念頭,伸手去抓那把血歌劍。


    誰知這一抓,卻一把抓空!他這才想起來,剛才摔出這麽遠,血歌劍早就脫手,不知甩哪兒去了。


    “完了!”沒抓到劍,再想想剛才曹良土靈法術的威力,蘇漸頓時萬念俱灰。


    “這下知道怕了?”看著蘇漸蒼白的臉色,曹良嘿嘿獰笑道,“還知道怕?還以為是個硬茬呢。可惜可惜啊,現在怕也晚了!”


    說著話,曹良彎下腰,伸手要去抓少年。他的想法非常好,反正現在蘇漸也被摔得半死不活,那自己一定得好好“玩玩他”。


    “抓住了!”曹良的手掌抓住了蘇漸的胳膊,立即將他半拖而起。


    “嘿嘿,小子,你骨氣很硬啊,”曹良殘忍笑道,“那爺爺我要看看,究竟是你的骨頭硬呢、還是旁邊這房子的磚壁硬。”


    說著話,他就要甩起少年,想將他摔向旁邊堅硬的牆壁。


    說起來這曹良,雖然名字叫“良”,卻真正無良;將蘇漸拖起,要甩出去時,他腦子裏還轉了幾個想法:“拿他砸牆壁,叫他疼死!咦不對,我這甩的方向,他頭不是要碰磚壁?哎呀,這麽快就死了,多不好玩——不過也好,看看這倔強小子腦漿直流,也蠻過癮哈!”


    這時候,曹良已聽到圍觀人眾驚唿,心裏就變得更加得意。誰知就在這時,他卻猛然覺得肋下傳來一陣劇痛!


    “啊呀!”劇痛之際,曹良心中驚恐無比,“怎麽會?我曹良功力深厚,隻有肋下銅錢大的地方是命門,怎麽會突然這麽痛?難道是被哪路絕頂的高手仇人偷襲?”


    還沒弄明白怎麽迴事時,他這獵人就成了獵物。命門一破,至少他在這片刻功夫內,渾身靈力凝滯、勁氣盡失,戰鬥力不說歸零,也變得極為孱弱。


    等曹良再次反應過來時,已經摔倒塵埃,胸口也被踩上一隻腳。


    “想殺我?”踩他之人吼道,“就憑你?”


    聽著這熟悉的吼聲,曹良嚇得渾身一哆嗦。


    他也不顧滿臉泥灰,朝上看去,卻見剛才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孱弱少年,這時卻如天神一樣,腳踏胸膛,兩眼如噴怒火俯看自己。


    “原來隻是他。”不知道為什麽,見不是什麽高人仇家出手,曹良竟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很顯然,眼前的危機他也不容易逃過。曹良沾了灰的朦朧雙眼,正看見少年轉臉朝旁邊怒喝道:“玄武衛辦事!若知事的,快把我那邊佩劍拿來!”


    曹良一聽,便知少年是嚇唬路人幫他撿劍。


    “別怕他別怕他,”縱然被踩倒塵埃,曹良心中還在為路人打氣,“他蘇漸不過就是一個狐假虎威的低級雜役,你們千萬別被他嚇住。”


    很可惜,蘇漸一聲斷喝,頓時就有附近諂媚的商戶,顛顛地跑過去,撿了那把血歌劍,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亦步亦趨送到蘇漸跟前。


    “真是沒骨氣!”曹良見此情形,簡直痛心疾首。


    等他再看清遞劍之人的胖臉時,才發現正是隔條街一家酒樓的老板,和自家富華樓正是競爭關係。


    這一來曹良更加義憤填膺,心中連罵:“小人!小人!”


    等蘇漸拿到血歌劍,立即覺得膽氣十足。於是他提起劍,在曹良臉上虛劃兩下,高聲喝罵:“曹良,你不僅當街調戲少女,還敢襲擊公差,是不是不想活了!”


    聽他叫罵,往日氣焰衝天的曹二少爺,卻默然不語,一個字也不敢頂嘴。


    其實蘇漸此刻的心情,也是又驚又怒。


    怒好理解,他驚的是,迴想剛才,如果不是在被曹良抓住手臂接觸之際,自己的“血瞳心眼”奇技瞬間發動,此刻恐怕自己已經成了街邊一具屍體。


    不過再是驚怒,按現在這情況,蘇漸還真不能就此當街格殺曹良。


    於是喝罵了一陣,覺得胸中悶氣出得差不多了,他便移開劍,猛踢了曹良一腳,喝道:“滾吧!”


    曹良如蒙大赦,慌忙一骨碌爬起。這時候有幾個留守的家丁,也趕忙跑過來,扶住自家的小主人。


    等從地上站起來,被自己的家奴扶住,曹良便平添了幾分膽氣。看著自己毫發無損,他頓時就想到,蘇漸放自己一馬,絕對不是心善,而是確實奈何不了自己。


    想到這一點,剛才跟個死狗似的曹良竟然立即又囂張起來,衝蘇漸吼道:“小黑狗,敢踩你家曹二爺?”


    曹良覺得看清了形勢,卻沒想到,就這片刻間,蘇漸也想到,自己雖然隻是個大統領的閑棋,可也代表了玄武衛和大統領的臉麵。


    想清楚這一點,蘇漸看著暴跳如雷的曹良,冷笑一聲:“曹良!大庭廣眾,給我說話小心點!”


    “啊?”曹良驚詫地看著他,以為他失心瘋。


    “你剛才說什麽?問我敢不敢踩你?笑話!”蘇漸仗劍一聲冷笑,“曹良,你不過是個酒肆飯莊後生子,我蘇漸堂堂玄武衛,踩別人不行,踩你,一踩一個準!”


    此言一出,本來紛鬧的京華長街上,忽然間鴉雀無聲。


    萬眾矚目下,蘇漸也不停留,一轉身,揚長而去。


    離開時,蘇漸所到之處,以前久說不聽、占道經營的刁鑽小販們,此刻卻是一個個忙不迭地往後收攤子,還帶著一臉雷同的諂媚笑容。


    見得如此,一向氣焰囂張慣了的曹良,在心中狂吼:“這事沒完!”


    當蘇漸的挺拔身影從街角消失,那些路邊的小商販們想想剛才發生的事,都吃驚得合不攏嘴。


    “我說,我先前沒眼花吧?”一個菜販跟旁邊鄰攤兒的屠夫,驚訝問道,“那蘇漸居然能反敗為勝?”


    “我還覺得自己眼花呢!”提著剔肉刀,屠夫看著被家丁攙著狼狽而去的曹良背影,也是不可思議道,“明明曹二少爺占上風,怎麽就被蘇漸踩在腳底下?”


    “這你們就不懂了!”旁邊一鴨販子湊過來,神秘說道,“我眼光最準,分明看到蘇漸在二少爺肋下一掏!”


    “那怎麽說?”菜販和屠夫齊聲問道。


    “這還不明顯嗎?”鴨販子鄙夷地看著他二人道,“定是曹二少爺怕癢,這才泄了勁氣啊!”


    “是這樣嗎?”周圍人聽了這解釋,覺得有些不對,卻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正悶悶間,人群中忽有人嘀咕道:“聽黑衣衛的親戚說,那蘇漸從寂滅林撿迴一條命,就被大統領開恩,派去靈鷲學院讀書了。是不是和這有關係?”


    “這就對了!”立即有商販一拍大腿道,“早就聽說,近年靈鷲勝過屠龍,那曹良不就是屠龍學院的嗎?果然輸了啊!”


    “對對對!”屠夫一敲剔肉刀,叫道,“我趕緊叫我家那大侄子,還是去報考靈鷲學院吧!”


    “得了吧!”旁邊人嗤之以鼻,“就你家這殺豬的,去人家學院的廚房應聘還差不多。”


    長街邊,這類不靠譜的議論此起彼伏。


    對這些人來說,剛才長街上這場風波,隻不過是能消遣兩三日的談資,過幾天也就淡下去了。隻是,後續的這些話,聽在富華酒樓曹家人的耳朵裏,可完全不是這樣的感覺。


    當天晚上,當富華酒樓打烊後,那後院內室中,酒樓老板、曹良之父曹德景,就衝著曹良大發怒火。


    “混賬,”曹德景吼道,“發生這種事,我曹家臉麵都被你丟光了!”


    “父親教訓得是,孩兒不該去街頭惹事。”曹良灰頭土臉,不敢還嘴。


    “混賬,”沒想到曹德景更加氣惱,“我不是惱你惹事。”


    “啊?”曹良驚訝地看著父親。


    “我曹家人,也算富甲一方,何時受過這等氣?”曹德景吼得泡沫星子直飛,“還是個黑衣衛最低級的黑狗!你這一失手,傳遍街坊四鄰,讓爹爹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一聽這話,本似霜打茄子似的曹良,頓時那股子邪勁兒又上來了!


    “爹爹說的是!”他嚷道,“其實下午那事,孩兒隻不過偶爾失手,便被小賊所乘。爹爹你放心,迴頭我就再去跟那蘇漸找迴場子!”


    “那倒不用。”曹德景卻是擺擺手,冷靜說道,“良兒啊,畢竟你還是屠龍學院的學生。總在外麵惹事,恐惹學院的教習不快。”


    說到這裏,曹老板轉過身,看著窗外黑夜中京華城的點點燈火,手捋胡須,冷冷說道:“此事你不必管了,為父自會找人安排。哼,一個小小的錫徽衛罷了!”


    “全聽爹爹安排。”看著父親臉上的冷笑,曹良立即明白,恐怕父親竟是動了殺意,要找江湖黑道上的朋友了。


    別人也許不知道,曹良太了解他這個父親了。能在錯綜複雜的京華城中,把酒樓做得那麽大,怎麽會沒點黑白兩道的關係?


    對他們父子倆的密謀,蘇漸毫無察覺。


    不過今天長街之事,給他再次提了個醒:在此亂世,有一身高強的本事非常重要!


    遠的不說,什麽拯救夢中女神,那還太遙遠;就拿近的來說,隨便巡個破街,也能碰上要人命的惡霸。


    再次堅定信念之餘,蘇漸還存些少年的幻想。他想,今天畢竟幫了學院的師姐解了圍,算得上英雄救美;這樣的話,秋映萱秋師姐總會報答他一下吧?


    作為半大的少年,存這樣美好的浪漫的幻想,非常正常。但很可惜,現實往往和想象差別很大。接下來幾天裏,在學院中,蘇漸倒也碰上了秋映萱。


    誰知道這位在長街上被人調戲追逐、狼狽不堪的女子,在學院裏碰到時,竟是一副肅穆莊嚴的仙子模樣。蘇漸幾次和她擦肩而過,秋映萱最多對他點頭微微一笑,表示認識。


    “這算什麽啊?”看著路人一般遠去的秋映萱,蘇漸在心中哀號,覺得再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


    “難道,我的女人緣,隻剩下夢中那個虛無縹緲的女神嗎?”心中哀歎之時,那唐求還正在他身邊,看著翩翩走過的美貌女學生,流著口水,麵容一如既往的猥瑣。


    見友如此,蘇漸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在靈鷲山與京華城兩頭奔波的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逝去。


    這一天傍晚,蘇漸從靈鷲山上下來,踏著斜陽,往西邊的京華城趕。


    從靈鷲山到京華城,本有一條寬敞大道,不過卻有些繞遠。蘇漸貪著近路,中途便拐上一條偏僻的山間小路。


    雖然是山間小路,還有些偏僻,但這裏是京師近郊,縱是亂世,一般來說能有什麽事?


    沒想到蘇漸才踏入山路沒多久,卻隻覺得腦後撲來一道急促風聲!


    “不好!”身為黑衣衛一員,蘇漸別的不說,對這些不法之事最為敏感;一聽背後這風聲來得異常,就知道壞事了。


    也來不及做多大反應,他身子往旁邊使勁一讓,還在努力穩住身形時,就見一隻黑漆漆鐵爪擦肩而過。


    一見如此,蘇漸那還不知道怎麽迴事?耳聽得身後風聲又起,他再也顧不得身子還沒保持住平衡,又是極力往前一躥——這個動作,他已把全身潛力發揮到極限,卻還是隻聽“嘶啦”一聲,後背的衣服已被劃開;一陣劇痛傳來,他感覺後背就如被幾道烙鐵炙烤,火辣辣的疼。


    這時候,別說反擊了,蘇漸剛才這一躥,正是前力已盡、後力未生之時,轉眼間他身子一歪、腳下一滑,“噗通”一聲已重重摔在地上!


    跌倒之際,蘇漸仰臉上觀,卻見攻擊者竟然不是一人,而是兩個黑衣人!


    他倆一個握長刀,一個持鐵爪,都用黑巾蒙著麵,正在咫尺之外低頭看著自己。


    雖然黑衣人都蒙著麵,但蘇漸卻依舊能從麵紗後朦朧的輪廓中,發現他們此刻猙獰的神色。


    “誰派你們來的?”絕境之中,蘇漸叫道,“小子跟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是不是認錯人了?”


    兩個黑衣人相視一看,那個高個子的忽然開口,嘶啞說道:“瞧在你這半大少年,倒是遇事從容,就跟你多說一句:我們,沒認錯,蘇漸,是你得罪人了!”


    “完了。”一聽“蘇漸”兩個字,蘇漸就知道今天完蛋了。


    不過,他卻絲毫不顯出恐慌,依舊假裝迷惑不解道:“得罪人了?我一個無知少年,小小雜役,能得罪什麽人?”


    嘴上這麽說,蘇漸這會兒心中,卻是無比清明。


    得罪誰?


    還不就是那個曹良嘛!曆數近來之事,也隻有這個傲慢無良的富家少爺,幹得出這種買兇殺人這樣事。


    不過蘇漸卻必須裝傻。一邊說時,一邊他悄悄抬起酸痛的手,朝腰間血歌劍柄摸去。


    當他手掌握住劍柄,朝上撩起揮出時,那矮胖殺手也舉起鐵爪,朝蘇漸喉嚨猛然揮來。


    是死是活,隻在一線間的速度快慢。不過如果誰這一招失手,矮胖殺手遭受的不會是致命傷,蘇漸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此時,夕陽西垂,山路背陽,冷風嗖嗖,倍添淒涼。黑漆漆的鐵爪,暮色中格外陰森,在蘇漸的眼中變得越來越大。


    生死時刻,這四野陰森昏暗中,蘇漸卻忽然看見一絲雪亮的光芒。它忽自天外飛來,如同蒼穹閃電,瞬間撕裂了整個荒野的無邊黑暗。


    “這就是天國的光輝嗎?”電光石火間,蘇漸有些發木地想,“是我失手了嗎?原來人死後,果然是飛向頭頂的星海晶河啊。這雪亮的光輝,和穹頂的星河如此相像啊。”


    隻是,蘇漸忽然覺得又有些不對。他突然聽到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咦?”他疑惑地想,“不對啊,這慘叫聲音我不熟啊,應該不是我叫的啊!”


    剛想到這裏,蘇漸驀然清醒過來!


    “難道我沒死?難道是刺客死了?”


    蘇漸猛地揚頭看去,正看見那兩個兇殘無比的刺客,不約而同地用手捂住脖頸。


    鮮紅的鮮血,從他們的指縫間流下,喉嚨中不住“嗬嗬”作聲,身子軟軟地倒下。


    刺客倒下,他們身後一位神秘少年,露出了真容。


    幽暗暮色裏,少年身形英挺修長,幽然地站在山道裏,仿佛毫無前兆,倏然出現。


    他一頭銀發,隨風飄舞,在昏暗山道裏,如同風乘雪舞。


    蘇漸看到他時,他修長的手指正輕撫雪亮的劍鋒,俊美出塵的臉上畢露寒意,也正冷峻地看向蘇漸這裏。


    “原來是他!”隻用第一眼,蘇漸就認出他是誰。


    “原來是雷兄!”蘇漸一骨碌爬起,無比感激地說道,“多謝雷兄救命之恩!”


    不用說,這銀發紫衣的少年,正是他的同窗、傳說中的天雪國皇子雷冰梵。


    道過謝,蘇漸也不顧身上疼痛,立即上前查看地上的兩個刺客。


    這一看,他才發現,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兩個兇人,這時已一動不動,死得不能再死。


    當蘇漸挑開他倆的蒙麵黑巾,不出意料,這二人麵孔陌生,連蘇漸這玄武衛之人,也絲毫沒有印象。


    檢查兩人死活時,蘇漸看見他倆喉嚨上的傷痕時,立即又驚歎了!


    原來這兩道劍痕,不深不淺,剛巧致命,似乎出劍之人絲毫不願多浪費半分力氣。尤其特別的是,那劍痕角度方向,幾乎完全一樣!


    蘇漸立即想起先前那一道犀利的劍光,頓時便明白了:雷冰梵殺這倆兇人,自始至終,也隻用了一劍!


    蘇漸立即對雷冰梵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拱手行了個禮,再次謝過救命之恩,便不停地讚美雷冰梵高超的劍技。


    隻是,和常人不同,雷冰梵似乎對這些讚譽毫無興趣。他一擺手,截住少年的話頭,簡短道:“你是玄武衛的?”


    “是啊,怎麽了?”蘇漸熱情洋溢地道,“原來我這身份雷兄也知道了。難不成雷兄對我們黑衣衛也有興趣?”


    “不。”雷冰梵搖了搖頭,竟有些落寞地說道,“未來華夏之前,久聞四靈軍團大名;尤聞玄武衛職責特殊,兼具龜蛇隱忍兇毒,還以為如何。誰知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聽他這麽一說,蘇漸這才明白了,原來這位天雪國的皇子,是來搞軍情調研來了。


    “慚愧,”蘇漸也有些臉紅,“雷兄有所不知,小弟隻是玄武衛中最低等的錫徽衛,加入也才不過一兩年。其實我玄武衛同袍大部分都——”蘇漸還想替玄武衛吹噓幾句,誰知雷冰梵一揚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話頭:“不必多言。‘每下愈況’,從你這最低級的玄武衛身上,最能看出端倪。唉,”清冷的王子竟是輕輕一歎,“還以為華夏國乃我神州中堅,心存期冀,如今看來,真是可笑、可笑!”


    說罷,雷冰梵再沒看蘇漸一眼,便徑直轉身,朝靈鷲山方向飄然而去。


    “這……”望著蒼茫暮色中漸漸變淡的身影,蘇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第4章 奸人俯首


    良久之後,蘇漸忽然想起什麽,便一轉臉,看著地上這兩具屍體。


    此時夜漸深沉,暮色四合,那根救命稻草“雷冰梵”已經走遠,身影在暮霧中漸如龍蛇無跡。看著身邊這兩具屍體,蘇漸忽然打了個寒戰。


    不過,這隻是他的本能反應;經曆了寂滅林的屍山血海,對於眼前這場麵,他心中倒不會真正害怕。


    暮色裏,他沉默了一會兒,便俯下身,在兩具冰冷的屍體耳邊輕聲說道:“想殺我?可惡。這事還沒完,我還要勞駕兩位,借你們一用。”


    第二天一大早,正值黎明之時,夜色還未完全褪去。東邊天上,剛露出一抹亮色,隱約顯露京華城富華酒樓的輪廓。


    作為開酒樓的,縱然要等到日上三竿正式迎客,但這時候負責采買食材的夥計,也差不多該出門了。


    富華酒樓負責采買的夥計,是曹家最信得過的老家丁曹福。曹福已經五十歲出頭,本來就人老覺少,這一天早上也起來得格外的早。


    老頭兒腿腳勤快,起來洗漱後見時辰實在太早,天色連蒙蒙亮都沒有,便在大堂中開始灑水掃地。隻是剛剛掃了兩笤帚,曹老頭兒卻聽得好像大門被敲了兩下。


    剛開始曹福還以為是自己人老耳朵幻聽,沒想到過了一小會兒,大門那兒又“咄咄”響了兩聲。


    這次曹福確認沒聽錯,忙往門口走去,卸下了門栓,打開了門。


    不過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大門打開後,卻發現門外連個人影也沒有。


    曹福遲疑了一下,又要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不過眼角一瞥之際,卻發現好像不遠處的街角,站著個人影。


    此時天剛蒙蒙亮,老頭兒眼神也不好,隻來得及看得見是個人影,好像還朝他這邊招了招手。


    “奇怪,大清早的誰找我?難道是昨天預訂下豬肉的張屠夫?看身形沒這麽瘦啊。”


    老頭兒嘀咕著,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一點,卻發現剛才有人影兒的街角那裏,竟是空蕩蕩的,不用說人影,就連個鬼影也沒有。


    “真是見了鬼了。”曹福搖了搖頭,口齒不清地嘟囔道,“不行了,人老了,這眼睛也不好使了。”


    不過畢竟是老人家,閱曆豐富,剛才的事情曹福總覺得有些奇怪。有些放心不下,他便抬腿邁過門檻,想朝那邊街角走走,看看究竟是怎麽迴事。


    隻不過才走了沒兩步,隻聽他“哎呀”一聲叫,腳下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身子往旁邊一歪。要不是他反應還算迅速,百忙中扶住了門框,這迴可真會被絆倒了。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曹老頭兒低頭一看,卻見有兩個大麻袋正躺在門口的地上,也不知裝了什麽,鼓鼓囊囊的。


    “原來是這麻袋差點絆我一跤。”見是兩隻大口袋,曹福也不以為意。


    “難道剛才真是張屠夫?”他疑惑地自言自語道,“可是不記得曾跟他定過兩口大豬啊……”


    老頭兒嘴裏嘟囔著,先入為主地以為麻袋裏裝的是肥豬,便不以為意地伸手去解袋口的麻繩。


    人老手抖,曹福哆哆嗦嗦老半天,才終於把袋口麻繩解開。


    “待我看看豬兒肥不肥……”老頭兒探頭往麻袋裏麵一看——這一看可不要緊,饒他是上年紀的老頭兒,也猛然一嗓子響亮無比地慘叫:“媽呀!”轉眼他就一把癱倒在地上!


    又呆了小半晌之後,曹福好似猛然清醒一般,也站不起來了,就在地上扭過身,手腳並用,朝大門裏麵艱難地爬去。


    “救命啊,救命啊……”曹福一邊爬,一邊喊救命。


    這一下可把店裏的夥計都驚動了!


    當夥計們三三兩兩跑過去時,後院的酒樓老板曹德景也被驚動了。


    本來曹大老板就心懷鬼胎,一直等著那兩位道上的朋友迴信。這一夜沒等到,雖然不至於讓他覺得出了什麽岔子,但這一宿睡得也不太踏實,因此這個時辰雖然早,他也起來了。


    而曹良雖然走讀,平時也不住在酒樓裏,但今天很特別,便也跟父親住一起,想看看結果。於是夥計們這麽一折騰,也把這爺兒倆第一時間給驚動了。


    “什麽事?鎮定鎮定,一個個慌慌張張的!”曹大老板剛出現在前院時,還顯得比較氣定神閑,中氣十足地喝斥亂糟糟奔走的夥計們。


    “對啊,嚷什麽嚷嚷什麽嚷?”曹良咋咋唿唿地跟在曹老板後麵叫道,“平時我爹怎麽教你們的?一個個跟沒頭蒼蠅似的!”


    不過,當這對氣焰十足的爺兒倆,一看見門口麻袋裏裝的是什麽的時候,立即就像被扼住脖子的公鴨,無論叫聲多麽聒噪嘈雜,也立刻跟斷了線似的,啞口無言。


    特別是這曹良,看清袋中之物後,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子就沒了。


    “別吵吵了!”還是曹大老板第一個反應過來,斷喝一聲,“趕緊拖進來拖進來!”


    吆喝夥計把兩隻麻袋拖進來後,曹老板還不忘朝遠處三三兩兩被驚動的街坊領居賠笑道:“是兩口豬,昨天剛訂的,夥計沒想到這麽早送到,故此驚慌,故此驚慌……”


    當夥計們把口袋拖進後院後,曹德景父子立即驅散了眾人,整個後院很快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不用說,把富華樓上下驚成這樣的,自是口袋中裝的那兩個殺手屍體了。


    “這!”當曹德景仔細檢查了兩位好漢的傷口,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曹良!”他忽然轉過臉來,朝旁邊兒子斷喝道,“你昨天跟那黑衣衛對敵,究竟是怎麽落敗的?”


    “爹,幹嘛問這個?”失魂落魄的曹良,有些摸不著頭腦。


    “少廢話,”曹老板毫不客氣地道,“昨天你和那蘇漸怎麽爭鬥的,快給我細細道來!”


    “好吧。”雖然不明用意,曹良還是一五一十把昨天跟蘇漸怎麽對敵、怎麽先贏後輸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聽完他敘述完,曹德景卻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看著兒子沉聲道:“就這樣?”


    “就這樣啊?”曹良奇怪道,“爹爹,你這是怎麽了?你是我爹啊,我還有什麽要跟你隱瞞?若是放不下麵子,我昨天可以根本不把這事情告訴您啊!”


    “這倒也對。”曹德景點了點頭。


    “不過這樣就怪了。”曹德景繞著地上屍首走了幾圈,疑惑道,“這兩位兄弟,分明是被一種極高明的劍術所殺,根本不像你說的那個靠湊巧取勝的蘇漸。”


    “難道他還有同夥?”曹良驚叫道。


    “閉嘴!”曹德景喝道,“什麽同夥?別忘了是咱去招惹暗算人家。要說同夥,”他指指地上那倆,“要算同夥也應該是他倆。”


    “不過,”曹德景兩眼瞪著兒子,語氣鄭重地道,“兒啊,此事到此為止吧。看來這蘇漸,並非一個小小錫徽衛那麽簡單。今日送死屍上門,分明警告咱爺兒倆。以後你沒事就別去招惹他。”


    “那就這麽算了?”曹良有些不服氣。


    “算了?現在是人家願不願意算了!”曹德景看著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個惹禍的精!別以為爹爹捐了一半的家財,讓你進了這個屠龍學院,從此就能橫行京華。我現在擔心的是,這蘇漸差點被殺,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就怕不是送兩口屍首上門這麽簡單。”


    “那怎麽辦?”被父親一提醒,曹良忽然覺得後脊梁有點發寒。


    “還能怎麽辦?”曹德景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等著就是。”


    曹家父子心中忐忑之際,卻不知那邊蘇漸果然並沒收手。


    當天上午,蘇漸便特地去拜訪銅徽衛端木楚。


    說起這端木楚,身份可不簡單。他和蓋英衛這兩個人,是整個玄武黑衣衛中,僅有的兩個二十來歲就能當上銅徽衛的人;隻不過和蓋英衛不同,端木楚卻是出身高貴,竟來自當今皇後的家族!


    要知道,華夏國的端木家,不僅是底蘊深厚的門閥,還因為多出端莊貌美的女子,所以向來就和皇族聯姻。多少代下來,端木家本身也算是皇族了。特別的,這位端木楚的姐姐,更就是現在正在位的端木皇後!所以,作為皇帝的小舅子,端木楚才能以區區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便在高手如雲的玄武衛中當上了銅徽衛。


    按理說這樣的事情令人羨慕,但這卻成了端木楚的一塊心病。因為裙帶關係上來,所以強者雲集的玄武衛之人,對他敬而遠之。而像蓋英衛這樣因能力升上來的人,在表麵的恭敬下,更是暗藏著不屑。


    對同仁們這樣的真實態度,外表粗豪的端木楚,正是心知肚明。正因如此,端木楚才極其渴望大家忘了他的身世,看重他的能力。但很可惜,正因為他的尊貴身世,端木楚在黑衣衛中得到保護動物般的對待,上至軒轅鴻,下至他的上司銀徽衛,全都把他當易碎瓷器看待。


    某種程度上,在軒轅鴻等黑衣衛首領的心目中,隻要不涉及到滅國,就沒什麽任務比保端木楚平安更重要的了。所以,在這樣的詭異氣氛下,端木楚十分苦惱。也正因如此,他才和蘇漸這樣沒心沒肺的新人,反而變得關係極好。


    於是剛一見到這個唯一與自己友善的銅徽衛,蘇漸就道:“大哥,小弟差點被人謀害,想扳迴場子,卻不知大哥肯不肯幫手?”


    “啊?竟有此事?”端木楚大吃一驚,忙讓蘇漸說明事情原委。


    等蘇漸說清前因後情,端木楚頓時義憤填膺,嚷嚷著要帶人去打砸酒樓。


    蘇漸見狀連忙攔住,叫道:“不需大費周章,若是上門打砸,不符合大哥的尊貴身份。”


    “別拿我身份說事兒!”端木楚不悅道,“那曹家父子如此可惡,不砸他個落花流水,實在出不了為兄胸中這口惡氣。”


    聽得如此,蘇漸神秘一笑,嘿嘿說道:“其實我也正有此意,隻是不須咱兄弟親自動手,那樣落在百姓同僚眼裏,須不好看相。兄弟我卻有一計——”接下來,他便一五一十把計策說出。


    “好小子,有你的!”端木楚聽完後一拍蘇漸肩膀,“這等損招兒,也得虧你想得出來!不過——”“怎麽?大哥難道不願幫忙?”蘇漸忙道。


    “怎麽會?”端木楚瞪了他一眼道,“兄弟有事,我端木楚兩肋插刀。我隻是想,難道這麽做,就符合咱的身份?”


    “嘿嘿,也不符合,”蘇漸一臉壞笑道,“隻是同樣是不符合身份,這樣做卻比較有趣啊。”


    “哈哈!有趣,有趣!”聽了蘇漸這說辭,端木楚哈哈大笑,立即出門去張羅了。看他這打了雞血似的勁頭,倒好像正牌苦主不是蘇漸而是他。


    說起來這端木楚,也實在在玄武衛被當保護動物給當煩了;好不容易蘇漸有個事兒折騰他,還這麽正義、這麽有趣,當然立即就上躥下跳,忙得不亦樂乎了。


    見他如此,蘇漸心裏卻忽然冒出個怪怪的念頭:如果端木楚幫自己做這件事,讓他那尊貴的皇後姐姐知道了,也不知會是什麽表情。


    且不提他們這兩兄弟暗中動手腳,且說這接下來這幾天中,最近風平浪靜的京華城中,卻忽然出了一件怪事。有一張號稱“巨靈寶藏”的藏寶圖,忽然開始在市井坊間流傳。


    這藏寶圖,紙色發黃,似乎被人故意做舊,卻一般人都看不出來。藏寶圖上號稱標明了上古巨靈時代遺寶的地點,隻需通過解開藏寶圖上的幾個謎題即可。


    巨靈寶藏!這一下立即讓那些得到藏寶圖的人激動了!


    要知道巨靈時代是上古緊接在諸神世紀之後的時代,如果真是巨靈的寶藏,那還了得?


    當然,也有些人疑惑,說是雖然這片神州大陸上,有許多失落的秘境,掩藏著上古各個神話時代的秘密;但無論如何,也沒聽說這建城也就二百年的新京華城中,有什麽巨靈時代的秘境啊。


    但人性就是這樣,“寶物動人心”,在巨大的誘惑麵前,那一點點理智都算不了什麽;哪怕是破綻百出的勾當,都有人主動願意認為是真的呢。


    於是就算那些看出好像有問題的有識之士們,在“試試也沒損失、萬一是真的呢”的爛俗理由下,開始行動起來,研究起藏寶圖上的隱藏地點來。


    好在這張忽然現身的巨靈寶藏藏寶圖,謎題非常友好,總共隻有四個,還一眼看出是字謎。


    於是經過這些才智之士不到半盞茶涼功夫的解題,便發現這四個字謎的答案,按題目順序依次是:富、華、酒、樓。


    看到這整齊有序的答案,拿到藏寶圖的“幸運兒”們,一起為上古藏寶圖的友好而淚流滿麵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了。


    偌大的京華城,各路人馬,按照勢力大小、行事風格,或明,或暗,總之都去曹家富華酒樓中挖寶。


    於是本來京城數一數二的豪華酒樓,前後幾進的大院子,還有那雅致的樓台庭院間,全都被挖得千瘡百孔;那滿目瘡痍的景象,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接下來這幾天裏,富華樓的曹家不用說做生意了,就連這片產業都沒法保護。


    甚至偶爾有出遠門迴來的鄰居街坊,路過富華樓大門往裏麵一看,都會猛地嚇一跳,以為自己認錯了地方——有誰家的酒樓雅座大廳中,還大大小小到處挖坑的?這是吃飯還是開礦啊?


    於是往日偌大一個富麗堂皇的曹大戶家,此時放眼望去,如礦坑,如戰場,如當年巨龍蹂躪過的家園,就算最鐵石心腸的仇人看了,也忍不住要傷心落淚了。


    不得不說蘇漸這一招,正打在了曹家的要害上。


    對於商人來說,哪怕你臭揍他一頓,都沒有讓他生意做不成來得痛苦難過得多。


    不過讓蘇漸沒想到的是,曹家之中,竟是一家之主曹德景最先敗下陣來。


    “什麽?”當曹良聽到父親的決定,竟是吃驚地嚷了起來,“不行啊,爹爹!憑什麽我們要跟那個卑賤的黑狗低頭?上次那兩個叔父隻是失手而已,不行的話我們可以再找厲害的!”


    “閉嘴!”內堂中,曹德景氣不打一處來,“你就知道喊打喊殺!別忘了咱曹家,是生意人!你看看這幾天酒樓進賬幾何?”


    “這……”一聽“進賬”二字,曹良也頓時泄了氣。


    被什麽巨靈寶藏的謊言一攪和,富華樓別說進賬了,光這幾天的損失都快抵得上四分之一酒樓了。


    雖然是紈絝子弟,曹良對酒樓的收入還是很熱心的。不管怎麽說他還是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有自知者明。


    他知道自己天賦也就一般般,行事也很頑劣,能進屠龍學院已是僥幸,自己人生最大的倚仗,還就是有錢。


    所以,一聽爹爹說到錢上了,他頓時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不做聲了。


    “兒啊,你能想通就好。”曹德景看著霜打茄子一樣的兒子,也是心有不忍,安慰道,“這次咱也不算真正低頭,為父呢,隻是花錢買平安。錢嘛,我曹家有的是。咱家大業大,也不差這一點。”


    “也是啊。”不管怎麽樣,曹良還是挺肉痛。


    “其實這次我們還是賺了。”曹德景忽然說道。


    “賺了?”曹良抬起頭,吃驚地看著父親。


    “這次算是花錢買了個教訓。”曹德景咬著牙,教訓兒子道,“以後你小子也給我收斂點。別忘了,咱家是商人!別以為這世上隻有權貴咱得罪不起,就連蘇漸這樣卑微的小賤崽子,要是豁出命去跟你使壞水,也夠你喝一壺!唉,你啊!”


    說到這裏曹德景忍不住怒氣,喝道:“小兔崽子,你給我老實點!好不容易進了屠龍學院,就給你爹掙點臉。整天風花雪月、勾三搭四,這不出事了?這次要不是你跟那個姓秋的小娘們兒不清不楚的,咱家何愁惹上蘇漸這樣狗崽破落戶?”


    “是是是!”見父親動了真怒,曹良忙一臉賠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這次就算舍了幾根臭骨頭,便宜了那狗崽子!”


    再說蘇漸。這會兒他還不知道,富華酒樓這對父子,正在對他進行瘋狂的人身攻擊。


    反正這不要緊,整件事最後的勝利者還是他蘇漸,那對惡霸父子現在也隻能過過嘴癮。


    讓蘇漸吃驚的是,富華樓大老板曹德景,這隻著名的鐵公雞,這迴竟然真地出了次血。


    他不僅通過中間人送給蘇漸二百兩黃金,作為之前“誤會”的賠償金,還特地加了三枚丙級的火係晶核!


    第一眼看到這三枚火光灼灼的鮮紅晶核,蘇漸可真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這神州大陸上,習慣將妖獸靈植的晶核分為甲乙丙丁戊五等;雖然曹家送來的隻是中品丙等,但隻要入了品級就十分難得,所以對隻想出一口氣的蘇漸來說,這真是意外之喜!


    雖然乍得橫財,蘇漸卻還沒傻到要就此獨吞。他先是給端木楚五十兩黃金,說是作為偵緝費用,接下來要“幫”曹家消除“巨靈寶藏”的假地圖消息。


    端木楚固然為人方正,也根本不缺錢,但當蘇漸奉上五十兩黃金時,他還是兩眼放光。


    這倒並不是說他貪錢,而是這一次的收入,對皇帝小舅子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他這是頭一迴不靠任何祖蔭裙帶因素賺來的錢啊!


    因此,當蘇漸笑著說接下來搜繳假地圖一事,還要有勞他時,長相粗豪的端木楚,卻給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一口答應。


    這一幕,搞得路過的黑衣衛們莫名其妙:怎麽一個小小的錫徽衛,也在跟銅徽衛下達命令?而且這銅徽衛還甘之如飴,真是一對怪人。


    除了給端木楚一筆錢,蘇漸還利用當前的直接匯報權,直入玄武衛的後堂,向軒轅鴻大統領奉上百兩黃金。他宣稱,這是近期城中巨靈寶藏假地圖之事中,受害苦主繳納的偵緝費。


    對他這樣公然的賄賂,軒轅鴻真是有點哭笑不得。他沒想到自己偶爾任用的這小子,行賄手段這樣簡單粗暴。


    有心相責,但軒轅鴻卻發現,對於這少年看似天真可笑的行賄方式,自己竟然覺得非常舒坦。軒轅鴻本來就愛財,因此稍一猶豫,也就把百兩黃金收下了。


    如果說,軒轅鴻之前交代蘇漸去靈鷲學院中稽查,隻是他布下的一招閑棋,可有可無;但當蘇漸煞費苦心地奉上百兩黃金時,軒轅鴻卻是頭一迴開始真正考慮,是不是將來有機會,要真正提拔下這小子。


    蘇漸還沒覺察到軒轅鴻這樣的心態轉變。他隻是單純地覺得,要實現埋在內心那個看似不可能的理想,他必須抓住這次臥底靈鷲學院的公差。


    所以憑著直覺,他覺得必須奉承好軒轅鴻大統領。正因如此,他送上黃金時才理直氣壯,心中無愧,這樣反倒歪打正著,讓軒轅鴻這樣的大人物爽快地收下。


    當然,正因為已經決心變強,去發現龍翼女神夢境的真相,還要揪出寂滅林中那個可怕兇手的真麵目,所以蘇漸黃金可以隨便送,但那三枚可能對自己功力大有作用的火靈晶核,卻是毫不猶豫地留下。


    有了這事情,軒轅鴻這邊現在肯定不會為難蘇漸,但那個銅徽衛蓋英衛,可沒這麽好說話了。


    蘇漸進了靈鷲學院也有些時日了,對那位洛雪穹,甭說接近了解信息了,他倆根本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所以當蘇漸從軒轅鴻處出來,被蓋英衛逮個正著後,得知他沒什麽進展,蓋英衛立即大發雷霆,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


    麵對蓋英衛狂噴的口水,蘇漸這時還毫無反抗之力,隻得一邊躲閃唾沫,一邊賭咒發誓,跟蓋英衛約定了五日之期,發誓必然能跟洛雪穹說上話。


    雖然“搭上話”這樣的誓言目標,顯得很沒用,不過好在蓋英衛也知道,那洛雪穹有多難搞。因此蘇漸能許下這樣的承諾,蓋英衛一時也就將他放過了。


    “該怎麽辦呢?”從蓋英衛處脫身,蘇漸冥思苦想。


    頭疼之際,他甚至去跟端木楚請教,卻隻是獲得了同情的眼神和對蓋英衛的埋怨。嗯,這些看起來很好,然而卻並沒有什麽用處。


    重壓之下,蘇漸也是病急亂投醫。這一日在學院中,上一門叫“晶符術”的課時,蘇漸忽然靈機一動,心說道:“咦?我能不能從晶符上入手,做出個什麽吸引洛雪穹的晶符呢?”


    說起來,在靈鷲學院諸多課業中,蘇漸大多並不太突出,不過在淳於博老先生講授的“晶符術”上,他卻表現出驚人的天賦。


    晶符術,是神州之人利用天頂星海晶河能量的一種辦法。它和華夏神州古代的符籙術結合起來,將搜集來的晶核晶塊煉化成汁水,或者蒸發成晶氣,製成“晶墨”。


    此後按特定圖案將晶墨塗在材質各異的符籙上,一旦要用時,按特殊方法催動焚化,就能實現特定效果。


    一上這門課,蘇漸立即發現了自己在晶符術上的特殊才能。


    和其他正統的靈鷲學院學生不同,蘇漸完全來自草根民間,對晶符的設計不會先入為主,按部就班。他會根據實用性來琢磨新鮮的晶符功能,甚至進行組合。


    而另一方麵,如何將晶核煉化成適宜的晶墨,也是晶符術高下之分的重要因素。


    蘇漸很快就發現,自己能洞察弱點的“血瞳心眼”,放在晶核晶石上竟然也適用!


    對普通人來說,隻能看見晶石的顏色、形狀和透明度的差別,但蘇漸卻發現,一旦手握晶核,啟動血瞳心眼,竟也能在心中映現出晶塊精密有序的微觀結構!


    同樣的,那些沒缺陷的結構都是綠色線條,而晶石內部一般人無法察覺的缺陷,同樣能用紅色顯示。


    很顯然,能用來練習晶符術的晶核,都是低劣得不能再低劣的,可謂千瘡百孔,渾身都是缺陷。現在蘇漸運用血瞳心眼,卻能繞過這些缺陷,按照完美無瑕的結構和脈絡去煉化晶石!


    可想而知,這樣煉化出來的晶墨,品級頓時便提高了好幾級!


    所以,在自由的構思和越級的晶墨品質之下,蘇漸的晶符往往都比別人高明得不是一點半點。


    就因為這樣,教授晶符術的淳於博老先生,對蘇漸這個出身卑微的學生,表現出難得的友好和看重。


    這一點對蘇漸來說倒是意外之喜,他沒想到自己竟從一門課程中,獲得了缺失已久的自信和成就感。


    這不,為了應付蓋英衛的奇葩任務,蘇漸無奈之下,就將主意打到自個兒最擅長的晶符術上來。


    “什麽?”靈鷲學院一角,當胖子唐求聽蘇漸說出心中計劃時,頓時不顧周圍人的眼光,脫口大叫道,“蘇漸,你想做個晶符去接近洛雪穹?”


    這一嚷,頓時把附近路過的學生都驚動了。“接近洛雪穹?”頓時無數鄙夷、憤怒還有同情的目光,齊齊向蘇漸射來!


    “對啊!怎麽啦?”蘇漸不好意思說出這是被上司所逼,麵不改色大言不慚地道,“是啊,我就是仰慕洛同學,想去接近一下,交個朋友。”


    “哈哈!別開玩笑了!”蘇漸這麽一說,唐求卻反而不相信了。


    他眼珠一轉,湊近蘇漸,一副知音的樣子小聲說道:“蘇漸,我知道你的心思,和我是一樣的。”


    “你是什麽心思?”蘇漸好奇問道。


    “不就是想女人了嗎?”唐求一臉賊笑,但忽然變得十分嚴肅地說道,“蘇漸,別怪兄弟不提醒你,就算想女人,那也別找死啊!你沒聽說過‘珍惜生命,遠離雪穹’嗎?”


    “唐兄,你猜錯了,”蘇漸尷尬笑道,“我不是想女人,隻是……”


    “別不承認!”


    唐求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樣,嘿嘿笑道,“其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詩都這麽說,沒啥丟人的。但要我說,那個冰美人你就別想了,免得遍體鱗傷,費療傷錢還好說,可別落下殘廢。其實你要是這心思,我知道一個地方,位置隱蔽,角度刁鑽,我們一起去——”“我是認真的。”蘇漸打斷了他的話。他望著遠方京華城隱隱約約的城廓,鄭重說道:“五日之內,我必能讓洛雪穹跟我說話,還讓她衝我一笑。嗯,還能全身而退,不受傷。”


    “你是認真的?”唐求吃驚地看著他,“那好,我也看你是自己兄弟,才跟你推心置腹。要是這樣,可別怪兄弟我了!”


    “你要幹嘛?”蘇漸一驚,“難道你要搗亂?”


    “那怎麽會!”唐求整個臉上的肉都堆在一起,嘿嘿笑道,“要是兄弟真能跟洛小娘子成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現在隻是想拿兄弟這件事,開個賭局!”


    話音剛落,他便飛快跑開,一邊跑一邊大叫道:“開局了開局了,欲知詳情請跟我來!”


    唐求這麽一叫,不知道的人,也不知道他發什麽瘋,但那些了解他的狐朋狗友們,頓時心領神會,跟著他往鹿鳴森的偏僻處跑去。


    “呀!沒想到他這身材,跑得還真快!”看著健步如飛的唐胖子,蘇漸吃了一驚。


    說起唐求的賭局,原來靈鷲學院中畢竟學業枯燥,於是學生中流行著各種賭局。


    這種賭局,不同於眼下市井間的賭博;學生們隻不過是出點彩頭,三文不值兩文,拿各種事兒來打賭。輸贏對他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平淡的生活中有點期待,找點樂子。


    對他們來說,什麽事情都能拿來打賭。於是名為“蘇漸找死”的賭局,就此啟動了。


    大概是兩天後,這個上午,正是淳於博老先生講授晶符術。按照蘇漸的計劃,接近洛雪穹的行動就要開始了!


    淳於博老先生雖然年過五十,卻毫不拘泥。他所授課程的場地,也故意不在學院的道場室內,而是放在鹿鳴之森畔的雨宿湖邊。


    淳於博老先生在湖邊找了一個碧草如茵的地方,讓學生們席地而坐,在大好的春光中傳授晶符奇術。


    這堂課,本身並無出奇之處,但明顯不少學生不如往日那般全神貫注。這些人全都是參與了唐求賭局的人,整個上課期間,他們的目光都在蘇漸和洛雪穹身上打轉。


    這些人裏,也有極個別的幾個人,賭性極重,竟然把寶壓在蘇漸贏這一邊。不過就算是他們,也都在期待著蘇漸鬧笑話。


    其實對這些權貴子弟來說,一點賭局的小彩頭根本無所謂;他們現在最擔心的是,蘇漸會不會因為怕死,忽然中途退出。


    不過讓他們喜出望外的是,蘇漸不僅沒有中途而廢,反而還沒讓他們怎麽久等。


    這不,晶符術課剛結束,當學生們跟在老師後麵陸續離開時,蘇漸明顯跟在洛雪穹後麵,顯然就快要行動了。


    這時候,鹿鳴森枝繁葉茂,風吹葉響,雨宿湖靈澈澄淨,清波細細;那白衣飄飄的洛雪穹在湖畔小路上翩然而走,宛如碧林清湖中綾波而行的仙子。


    青衫勁裝的蘇漸,則悄悄綴於其後;那瞻前顧後的樣子,落在同窗眼裏,倒像個心中膽怯的小偷。


    見得如此,極個別想撞大運而押蘇漸的人,紛紛扼腕歎息,悔不當初。


    片刻後,當洛雪穹快走到路邊一座小草亭時,有幾片粉色的桃花,在前後而行的洛雪穹和蘇漸之間飄然零落。一直屏息觀看的眾人,這時候終於看到那少年,朝前一招手,說了句:“洛姑娘,請留步!”


    聽得身後有人叫她,洛雪穹腳步一滯,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


    刹那間,少女那冰清玉潔、豔光四射的顏容,竟生生將後麵那些圍觀學生,灼得目光不敢與她直視。


    洛雪穹瞪視蘇漸的目光,無比地森冷;一見如此,好事者們立即在心中猜想,猜她會不會一言不發,抽出她那把著名的“月神白虹劍”,直接把蘇漸砍了——如果不是情況緊急,這些人完全可以為此再增開一場賭局!


    和眾人想象的有些不同,蘇漸隻是為了應付上司差事,倒顯得很無所謂。因此不管洛雪穹的目光如何咄咄逼人,他隻是毫不在意地看著少女,說道:“洛姑娘,近來我聽淳於先生講課,小有所得,便據心中所想,製得一張前所未有的晶符,想贈與洛姑娘,幫我品評一番。”


    聽得此言,洛雪穹玉靨冰容上如古井無波。她沒出聲,隻是盯著蘇漸,眸中寒氣漸盛。


    “這就是了!”遠遠觀望的學生,一見這情形,立即一拍大腿鄙夷道,“還以為這個小黑衣衛有什麽妙招,原來就是張聽課製成的晶符,那能有什麽特別?”


    “就是就是。”這時連蘇漸唯一的好兄弟唐求也道,“沒想到蘇兄弟這般沒創意。罷了,待會兒我看緊點,洛姑娘出劍時,我好大聲示警。”


    聽他這麽說,人群中忽有一人看向他,冷冷道:“你是他的好兄弟?”


    “是啊,高公子——”唐求一看到跟他說話的青年,忙收起猥瑣模樣,客氣說道,“原來高師兄也在此。那蘇漸,和我還算熟。”


    唐求也算機靈,看著這位麵如冠玉的貴胄高公子麵色不善,忙話留半截,沒把和蘇漸的關係說死。


    原來唐求有些敬畏的高師兄,名叫高敞,比他們高一屆。高敞也精於晶符之術,便被淳於博先生拉來做助教。


    說到這高敞,出身十分高貴,乃是華夏國數一數二的世家大門閥高家的子弟,還是當下高家門主高元博的長子。


    高元博本人是正三品的戶部尚書,身受金紫光祿大夫之勳,正是華夏朝當紅的重臣。高氏家族的曆史更是長得驚人,幾乎有上千年之久,這期間根深葉茂,可以說得上是與國同休、與世同存。


    雖然兩百年前,在人龍大戰當中,當時擔任華夏青龍軍團元帥的高氏族人,因為逡巡畏戰,被撤了職,勢頭稍有所減;但千年大閥的勢力超乎想象,就算現在華夏朝中,還頗有幾個高氏族人身居要職。


    所以,現在這高敞的身份地位,就算在權貴無數的靈鷲學院中,也是非常驚人。


    這會兒,這位貴家子高敞,神色就很不愉快。


    在洛雪穹盯著蘇漸瞪視的當兒,他也在後麵瞪視唐求:“哼,胡鬧!剛才你那兄弟說什麽?‘前所未有’的晶符?笑話!真是乳臭未幹,盡說大話!”


    雖然他也就二十歲來歲,高敞卻老氣橫秋,抓住蘇漸的隻言片語大加抨擊:“他的課沒學好啊。這晶符術引動星河輝芒能量,無非攻敵或是禦己;也有秘術晶符,煉化後融入筋脈心海,習得新技法。淬煉舊技能。難道還有什麽晶符,能離得了這攻防術法之事?還前所未有!我看這蘇漸是色迷心竅,沒話找話!”


    “是,是!”唐求滿口附和。不過他的心底可不樂意了。雖然高敞這番話,他其實也很認同;但高敞現在當著他的麵說出來,損自己兄弟,唐求心中就不樂意了。


    “呸!”唐求在心中罵道,“你高敞不過就是仗著家世,在這裏人五人六的。小蘇他色迷心竅不行啊?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再說他也是近朱者赤,說明深受我這好兄弟的良好影響啊!”


    且不說後麵議論紛紛,再說蘇漸這邊。


    盯著蘇漸,冰雪仙子一樣的少女,忽然間雪袖雲裳無風自動,於是不僅蘇漸,就連唐求、高敞這些遠在後麵之人,也突然感覺到春意盎然的雨宿湖邊,好像忽地刮起一陣冬風。


    一股無形的寒意,瞬間籠罩了眾人。


    “洛仙子要出手了!”觀望之人,既緊張,又激動,並各自運功戒備。


    唐求這一刻變得十分糾結:“我要不要喊話示警?按兄弟之情應該如此,可是萬一洛仙子連我也捅上一劍咋辦?”


    正當他患得患失,緊張得要死,那蘇漸卻似乎毫無所覺。


    隻見他拿出一張不起眼的淡綠色晶符,堅持遞向洛雪穹,說道:“洛同學,請你先看看,保證前所未有!”


    第5章 春水歌心


    “……”麵對堅持的少年,洛雪穹宛如萬年冰川的神色,竟是有些漸漸融化。


    盯著這晶符,她沉吟片刻,忽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吃驚的動作:隻見她伸出晶瑩雪潔的纖纖玉手,接過蘇漸遞上的晶符,緊接著隨手迎風一甩,靈力流轉之際,已是將那晶符煉化了。


    這一串動作,讓人眼花繚亂,更是出乎意料。不過更出人意料的還在後麵!


    這迎風煉化的晶符,沒有像所有人預想的一樣,冒出什麽攻擊法技,或是防禦光色,而是突然傳出一陣歌聲!


    沒錯,真是歌聲!


    這歌聲,咿咿呀呀,唱的是一首小詩;眾人很快就聽出,這是最近京師最流行的小調兒,因為歌詞應景,在尋仙問道的靈鷲學院中也頗為流行。


    這歌詞兒唱的是:“萬水千山青複青,尋仙先遇小湖亭。我如雲鶴卿如雪,從此遊仙夢不醒。”


    雖是流行的小調兒,但為了應景,蘇漸已經改動了好幾處地方,比如原來的“小石亭”改成了小湖亭。


    特別是第三句,蘇漸將空泛的“僧如海鶴情如菊”,改成了“我如雲鶴卿如雪”,則配上蘇漸一身玄衣青衫,洛雪穹一襲雪裳白裙,十分應景。


    聽出這樣的修改,眾人立時明白,這蘇漸顯然就是在勾搭洛雪穹啊!放在以往,蘇漸恐怕很快就要非死即傷吧?


    不過這一刻,無論是眾人還是洛雪穹,都沒有把重點放在如此春情盎然的句子上。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歌聲上。


    這並不是說,這歌唱得好聽;事實上這歌一聽就是蘇漸自己唱的,並不太專業。


    但所有人的重點,卻完全不在這裏。他們此刻滿腦子想的是,盤古開天辟地以來,有誰能想到晶符術還能錄放歌曲?


    也難怪,晶符術一開始發明,就是為了戰鬥;更何況後來發生人龍大戰,人界瀕臨滅絕,所有技能都衝著軍事用途,這晶符術更不例外。


    所以千百年來,也隻有蘇漸這個怪胎不按常理出牌,能有心思把晶符術用在追求女孩子上。


    “洛姑娘覺得如何?”歌聲餘音嫋嫋之際,蘇漸一臉笑意地看著洛雪穹。


    這時候洛雪穹一貫清冷的麵容上,竟是微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見得如此,蘇漸忙趁熱打鐵,笑嘻嘻道:“看洛同學一臉的驚豔神情,想必是在下的歌聲極為優美動人,都讓你陶醉了。”


    就算驚世駭俗的歌唱晶符,也沒讓洛雪穹真正動容,但就是聽了蘇漸這句“恬不知恥”的話,卻讓她忍俊不禁,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冰雪仙子的這一笑,宛若萬古冰川融化,大地鮮花盛開,春風掃過了雪原,旭日朗照乾坤!


    在場所有看到這笑顏的人,全都癡心迷醉;心裏有什麽憂愁煩事的,見此笑顏也全都冰消雪融,不複存在。


    所有人驚豔沉醉,隻有一人短暫的癡迷後,卻覺得滿腔氣憤!


    這人就是高敞。作為靈鷲學院的風雲人物,高敞早就對這位大名鼎鼎的小師妹垂涎三尺。


    如果那時候有“校花”的概念,洛雪穹就是毫無疑問的靈鷲學院校花了。在高敞的心目中,放眼天下,哪怕算上龍族,肯定也隻有洛雪穹一人是他此生良配了。


    當然,紈絝就是紈絝,雖然高敞要比先前那個曹良高級得太多,但本質還是一樣。


    所以旁人不知道,高敞自己卻很清楚,雖然他對洛雪穹滿是愛慕,但骨子裏卻還是某種狎褻玩弄的感覺。在內心中,他已把洛雪穹當成自己的私有物品。


    所以可以想象,當洛雪穹對蘇漸嫣然一笑時,高敞先是驚豔,繼而心中怒發如狂。


    “呸!”外表高貴溫雅的高公子,此刻雙目通紅,盯著前麵那兩人,在心中咒罵,“蘇漸,你是什麽東西?竟敢跟我家雪穹搭話。還弄什麽唱歌晶符,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街邊玩雜耍嗎?簡直侮辱古聖人發明的晶符術!還優美動聽,我呸,瞧瞧你那破公鴨嗓!”


    平心而論,十六七歲的蘇漸,變聲期已過,嗓音很是清亮。高敞這麽說他,就是完全出於嫉恨而歪曲了。


    觀望眾人中,高敞算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很快其他人,也大多用嫉妒的目光看著蘇漸。


    要知道,雖然他們不像高敞那麽自戀和極端,但畢竟個個都有來頭,想法和高敞也差不太多。


    他們這種人,常有種“老子才是主角”的想法,總覺得打自己來到世上,所有遇到的人和事,都要圍著自己轉。


    有些最自負的世家子甚至認為,所有他認識的人,都是為了要襯托他的一生才來到這個世上的。所以,老天生下這冰雪仙姿的洛雪穹,肯定也是專門為他配備的媳婦兒啦。


    於是此刻圍觀眾人大都嫉恨,就連唐求也十分不爽地看著蘇漸,覺得這一迴自己不僅輸了彩頭,還輸了十賭九贏的名頭。


    再說蘇漸二人。笑過之後,一貫清冷的洛雪穹,也忽然發現自己這樣好不習慣,便立即恢複了冰冷的麵容。


    但蘇漸卻好似毫不知趣,走近一步笑道:“洛同學,你笑了啊,一定是也覺得我這歌唱晶符術實在了不起。怎麽,不想知道我怎麽做到的嗎?”


    看他這順杆子往上爬的勁兒,洛雪穹也覺得受不了。


    見他往前一步,竟是湊了上來,洛雪穹再想想剛才那歌曲的詞兒,頓時神色一冷。


    “哼!”她重重冷哼一聲,立時轉身拂袖而去。


    “怎麽就生氣了?”蘇漸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一臉不解。


    他還不願放棄,使勁搖著手叫道:“洛姑娘,洛姑娘!別走啊,咱們再好好研究研究!”


    見得如此,高敞卻有些解氣。


    “哈哈,也不瞧瞧自己是誰!”高敞暢快想道,“一個通門路來靈鷲掛名的黑衣衛小小雜役,這不,一腳踢到鐵板上了吧?明顯雪穹她生氣了吧,還‘哼’了一聲呢——哎呀!”


    剛覺得快意的高公子,這時卻突然怒發如狂!他想到,以前自己跟洛雪穹私下搭話,對方往往轉身就走,連哼都不哼一聲的。


    “好哇!”高敞高公子頓時在心中狂罵,“蘇漸好你個混蛋,竟敢讓洛仙子對你‘哼’!”


    洛雪穹翩然遠去,後麵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


    這時候唐求已經為賭局付出了代價,不過卻一臉眉飛色舞。見高敞也走遠後,他就跟身邊幾個人得意地說道:“蘇漸是我兄弟,蘇漸是我兄弟啊!”


    “哈,”蘇漸這時也返身走近,聽見唐求的話,不由笑道,“這就認我是兄弟了?”


    “那當然!”唐求搖了搖大腦袋,擠眉弄眼道,“我唐求有什麽愛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一看,老兄同道中人啊!”


    “而且你還更厲害,竟敢冒著生命危險,去招惹那冰美人。人說‘色字頭上一把刀’,你這是色字頭上一口月神白虹劍啊。別說稱兄道弟了,簡直就是我前輩,以後我得叫你一聲‘大哥’,多多學習啊!”


    “去你的!”蘇漸笑罵道,“誰要做你這方麵的大哥?其實我是有苦衷的。”


    “得了吧。”唐求不以為然道,“難不成還有誰逼著你去接近她?你別告訴我,你這是公差。”


    “當然是了!”蘇漸又驚又喜,忙抓住唐求手道,“沒想到唐兄能猜到真實原因。”


    “又來了!”唐求嚷道,“還想騙我?對了,快把你手拿開!”他一把甩開蘇漸的手,正色道,“我這胖手,隻會讓師姐師妹摸的。”


    話音未落,附近走過的幾個女學生,頓時扭頭射來幾道鄙夷的目光。


    一見如此,蘇漸忽忘了剛達成的兄弟之誼,忙一下子跳開,轉臉看向遠方,口中悠然說道:“咦,那邊桃花開得不錯,我去賞賞。”說著話趕緊跑遠了。


    不提這兄弟二人笑鬧,再說高敞。因為生氣,高敞是頭一個離開雨宿湖的。


    一邊往迴走,他一邊心中氣惱:“可惡,這蘇漸,也不看自己什麽身份,竟然敢去接近我家雪穹,還弄什麽歌唱晶符。我呸!盡把聖人之學用在旁門左道上,等迴頭我一定要跟淳於先生好好告一狀。”


    正悶頭想著,前麵卻忽然傳來一個驚奇的聲音:“咦,這不是高公子嗎?怎麽一臉不高興,是哪個不開眼的惹你了嗎?”


    高敞抬頭一看,頓時沒好氣道:“曹良,原來是你啊。怎麽,今天又跑咱學院逗惹女學生啦?”


    “隻是訪友,隻是訪友。貴院我這不是常來嘛。”曹良一臉諂媚地道,“高公子,不知何事煩惱?也許說給小弟聽聽,小弟能幫著出謀劃策也說不定。”


    “就你?”高敞鄙夷地看著他,心說不過就是一暴發戶富家子,還敢跟自己套近乎。


    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正好心中憋悶,也許跟這小子說說也不是壞事。


    “好吧,也不是旁人,”高敞對腆著臉獻殷勤的曹良道,“不就是入學不久的那個小小黑衣衛蘇漸嘛。”


    “蘇漸?”曹良頓時吃了一驚,身體還本能地一抖。


    “怎麽?”高敞奇怪地看著他,“難道你認識他?”


    “倒也不算認識,”曹良艱難地道,“不過小弟家中不是在京華做點小生意嘛,難免和這些黑衣衛的低級小吏打些交道,故此略有耳聞。”


    “哼,就是這蘇漸,”高敞惡狠狠道,“方才竟敢去逗惹洛雪穹!”


    “啊?”曹良大吃一驚,“這廝是吃了熊心還是吃了豹子膽?還敢招惹她?那這小子現在還活著嗎?”曹良滿懷期望地看著高敞。


    “按道理說,他現在已是死人。不過,”高敞有些鬱悶地道,“那洛雪穹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竟然對他笑了笑,又哼了哼。”


    “笑了笑,哼了哼?”曹良心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過表麵他卻不敢表露,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就奇了。以洛仙子的名聲脾性,再加上他二人天壤之別的身份差距,怎麽說這蘇漸都不該幸存啊。”


    “誰說不是呢!”這會兒,高敞終於對曹良有了點知音之感。


    “那他是怎麽做到的?”曹良鄭重問道。


    “其實隻是雕蟲小技。”接下來,高敞就把剛才那歌唱晶符的事兒說了說。


    “原來如此!”聽得剛才雨宿湖畔發生的一幕,曹良倒是吃了一驚。


    他心道,這蘇漸還真不是一般人,這歌唱晶符別看隻是小術,他曹良縱然學業平庸,稍微用點心想想,卻也能做出來;但最難得的是,自晶符術出現千百年來,他蘇漸是頭一個能想到這方麵去的。


    這其中蘊含的意義,就連曹良這個作惡多端的紈絝子弟,也能看出來。


    所以非常奇妙的,作為仇人的曹良,心中居然對蘇漸有了那麽一點點的佩服之情。


    說起來,能做壞事的,都是機靈人,曹良聽話聽音,發現高敞在描述這事時,對蘇漸不停地人身攻擊,顯然是對蘇漸十分不滿了。


    “原來他是極愛慕洛雪穹。”曹良心想道,“也虧想得出來,那女子是尋常人敢碰的麽?就算你高敞也不行。也隻有蘇漸那樣身份低微、用心不良的惡人,才會去以卵擊石。”


    心中雖然這麽想,曹良卻覺得,這正好是他的一個絕佳報複機會。


    “你蘇漸不是多管閑事、手段毒辣嗎?那我就叫你去碰連你也完全不能得罪之人!”


    心中定下這毒計,曹良頓時跟高敞煽風點火,將口才發揮到極致,一番唾沫星子橫飛之下,直把蘇漸說得頭頂長瘡、腳底流膿。


    話裏話外的,他居然把蘇漸的行為,提升到搶高敞女人的全新高度。


    被他這麽一煽風點火,本來就氣惱的高敞,更是火冒三丈!可憐的蘇漸,還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就得罪了這麽一個重量級的世家子弟。


    當然,高敞畢竟是世間大族的青年才俊;剛才曹良這一番表演,背後那點心思如何會看不出來?


    高敞也不知道寬容和委婉為何物,毫不顧忌地跟曹良說道:“曹良,你那點破事,我都知道。秋映萱是吧?你最近招惹這小妮子,鬧出的動靜不小,聽說還和蘇漸在街上打了一架是吧?據說還沒打贏,真丟人。”


    “是、是……是小弟學藝不精……”曹良被戳到痛處,臉色通紅,口中說話吭吭哧哧。


    “我不是想跟你說這個!”高敞臉色一沉,喝斥道,“曹良,我警告你,沒事別來調戲我院女生;要調戲也可以,隻要記得一個前提——”“什麽前提?”曹良疑惑問道。


    “你始終要記牢,靈鷲學院所有長得好看的,都是我妹妹。”高敞大言不慚地道。


    “是,是。”高敞如此囂張,弄得曹良也很尷尬。


    其實依著曹良的紈絝脾氣,高敞這麽對他,就得一走了之。


    不過轉念一想,他還要利用高敞來對付蘇漸這個更可惡的家夥,於是便暫時把邪火兒給壓下了。不僅如此,他還努力調整臉部的僵硬肌肉,生生給高敞陪出個笑臉來。


    這天晚上,蘇漸迴到住處,睡覺前躺在床上,枕著手臂,眼望天花板,想想今天發生的事情,發現也挺有趣。


    至少,那個洛雪穹並不是想傳說中的那樣冷酷;她那把據說是雪山神兵的“月神白虹劍”,好像也不會輕易拔出傷人。


    不過,蘇漸又想到,會不會也和上迴那寂滅林兇人一樣,洛雪穹隻是覺得蘇漸不值得她出劍呢?


    這麽一想,少年很是氣餒,心中竟是生出些不平。不過過了會兒,他自己也笑了起來,心中自嘲道:“我這不是犯賤嘛,難道非要別人拿劍弄傷自己,出點血,才算是看得起自己嗎?”


    “對了,還別說,”長夜之中,蘇漸胡思亂想道,“那洛雪穹的笑顏,還真地很好看呢;就算‘哼’的那一下,也別有風味呀……”


    十六歲的少年,想著想著,便滑入了夢鄉……那雨宿湖中的清波、鹿鳴森畔的桃花、還有那嫣然如花的笑顏,也都隨之一起滑入了少年的夢裏……


    半夢半醒之際,洛雪穹那一朵宛如雪山寒梅綻放的笑顏,漸漸竟是發生了嬗變,在少年的幽沉夢境裏,幻化成一個奇異的場景:漫山遍野,鮮花爛漫;那個有著明月般皎潔笑容的絕美少女,正赤著雪白的玉足,在漫山遍野的鮮花叢中和少年追逐嬉鬧。


    那發自內心的悅耳笑聲,如一串串迎風含笑的鈴蘭,又似啁啾婉轉的春森鶯啼,一串串,一聲聲,在整個綠野青山中迴蕩……


    “是她?”沉浸夢鄉的蘇漸,卻在某一刻突然驚坐而起。


    他看了看四周,屋中一片黑暗,隻有外邊高天的月華和仙穹的星輝,斜照進小窗,在床前融成皎潔的白光,悠悠然似水流淌。


    夜色深沉,月華如水。


    在黑暗角落呆坐的少年,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從睡夢中完全清醒。


    這一刻,他忽然確定,今晚自己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全新夢境——不,這不是夢境!


    蘇漸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一段和夢中女神相親相愛的美好時光,並不是什麽青蔥少年的春夢幻想,而是真真切切、確確實實曾發生在他身上!


    確認了這一點,因為涉及到和侵略者龍族一起玩耍,蘇漸本能地有些恐懼。


    不過,作為一個骨子裏膽大包天的倔強男孩,這一點發現卻激發了他更大的好奇:作為龍血者深入龍境,那段日子究竟發生什麽?


    為什麽自己,會和一個龍族美少女如此親密?


    她如此美麗,又如此天真爛漫,究竟是誰?


    那片長滿鮮花的唯美山野,究竟在哪裏?


    既然是新夢,還有沒有更多夢境場景?


    這和那段失落的空白記憶有何關係?


    種種疑問,浮現在少年的心頭,以至於他這一夜,就在月光星輝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裏,靜靜地端坐。


    他一夜睡不著,想了很多很多問題……


    別看蘇漸表麵善於隨機應變,連唐求那樣有缺點的家夥,也能打成一片,但他的骨子裏,卻是極有原則、極倔強的。無論有多少謎團,蘇漸都沒有氣餒;心中密布疑雲,反倒激發起更強的鬥誌。


    鬥誌昂揚之際,蘇漸更專注提升自己的功力。雖然暫時似乎沒表現出多少武學天賦,但他卻一有空就到學院演武場中,練習課堂學到的武技。


    按理說,學院環境畢竟單純,除了有洛雪穹那樣情緒不穩定的“殺手”在,其他也沒什麽危險。不過讓蘇漸沒想到的是,他不找麻煩,麻煩卻來找他了。


    這一日午後無課,蘇漸便在靈鷲演武場中,練習課堂上學到的火靈法技。


    專注火靈法技,是因為身為龍血者的那段生涯,雖然失落了大部分記憶和技能,但蘇漸還是記得,當初自己修習的是火靈法技。


    也不知那段深入龍境的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現在蘇漸發現在自己隻能從最基本的“飛火術”開始練起。


    靈鷲演武場,自然不同於市井坊間的一般武館道場;就算蘇漸此刻練習的是最基本的火靈法技,靈鷲演武場也提供了一種民間難得一見的標靶:疾風鼯鼠。


    疾風鼯鼠並非華夏國本地物產,而是產自西南方萬花國和西方大漠國交界處的灌木沙土地帶。


    疾風鼯鼠是一種風係靈獸,額頭有青色風紋,背生肉翅,借助風之靈力,能夠極為迅疾的短途飛動。所以疾風鼯鼠常常被一些高等的演武場,捕來作為練習攻擊法術的標靶。


    這會兒,蘇漸就跟一隻疾風鼯鼠較起了勁。


    因為此時筋脈中蓄積的靈力很淺,蘇漸打出的飛火術火焰,比燭火也大不了多少。


    不過當年身為秘訓龍血者所獲得的素養還在,就算這一點點火焰,蘇漸也十分耐心地用手指彈射,力圖追逐上疾風鼯鼠靈動的身影。


    隻不過無論他如何努力,卻怎麽也打不中前麵這隻鼯鼠。


    不僅如此,這隻鼯鼠還十分狡猾,眼見蘇漸學藝不精,還故意不逃遠,就在蘇漸身前一丈不到處蹦躂,簡直要把人氣死。


    這時候唐求也在演武場練習他的土係“落石術”,見狀便哈哈大笑道:“蘇漸,要不然,還是我幫你砸死這隻可惡鼯鼠算了。”


    “不用。”本來練得心頭火起的蘇漸,聽到唐求的話,卻反而平靜下來。


    他重新靜心寧神,凝聚火靈之力,目不轉睛地盯著上躥下跳的疾風鼯鼠,想接下來這一記,一擊必中。


    不過正在他靜心凝神時,這時演武場外卻突然傳來一長聲刺耳狂笑聲!


    緊接著這笑聲難聽的主人,陰陽怪氣地叫道:“我還說這個笨蛋是誰呢,這不是那個、那個誰來著,哦,是讓洛學妹笑的黑衣衛走狗嘛!”


    蘇漸一聽,霍然抬頭,正見場邊有個青年人,長得歪眉斜眼,正朝他放肆大笑。


    見得如此,想起剛才的話,蘇漸劍眉一揚,就要反擊。


    不過正在這時,唐求卻忙跑過來,壓低聲音對他說道:“蘇漸,別衝動,這人我認識,是高年級的刁正。他家裏有點小背景,不過可能有求於京華高家,因此甘當高敞的跟班爪牙。”


    蘇漸一聽就明白了。其實對晶符課助教高敞的怨恨,他也不是毫不知情。當蘇漸第一次聽說學院的風雲學生竟對自己產生怨恨,他簡直哭笑不得。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真想跑過去跟高敞說,說自己對洛雪穹毫無興趣,這麽做隻是奉上司命令,完成任務罷了。


    不過這樣的衝動他很快按下,因為他又不是傻瓜,自己跑去這麽說,高敞鐵定不信,還會以為自己在耍他。


    蘇漸也聽唐求說了曹良在那邊進讒言,還以為曹良會出頭繼續跟自己較勁,結果沒想到,今天卻是高敞的另外一個爪牙前來挑釁。


    雖然是少年郎,蘇漸還是很理性的。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抱著什麽目的和任務來靈鷲學院。


    因此,縱然心中惱恨之極,他卻把這股火兒壓下來,臉色雲淡風輕,繼續手彈火焰,專心攻擊那隻疾風鼯鼠。


    也算巧合,先前打了那麽多次沒中的疾風鼯鼠,這一迴卻被他隨手一彈擊中,隻聽得“吱呀”慘叫一聲,轉眼落地。


    那個刁正,出言挑釁後,見蘇漸竟然置之不理,本來就火冒三丈;現在見這法術平庸的小子,居然在自己叫罵後準準打中疾風鼯鼠,頓時讓他有種錯覺,那鼯鼠的慘叫倒像是他自己的哀鳴。


    正所謂“曹良不良,刁正不正”,正刁正品行本來就不怎麽樣,這一下心頭火起,頓時飛身躍入場中,怒吼道:“好小子,竟敢不理你家刁大爺!”


    這時候的靈鷲演武場中,還有不少學生;見刁正如此,幾乎所有人都暗自搖頭,心說這刁正也太橫蠻了。


    隻是縱然有人想鳴不平,懾於刁正本人有一手高強的火靈法技,背後更有高敞撐腰,便都偃旗息鼓了。


    見眾人鴉雀無聲,刁正更加張狂。他一手叉腰,一手朝蘇漸勾勾手指頭,極其無禮地叫道:“喂,那條黑狗,給我滾過來!”


    聽得此言,蘇漸拳頭暗中攥緊,額頭青筋畢露,好似下一刻就要爆發了。


    見他如此,刁正反而更是得意。


    他猛然變色,怒吼道:“好小子,看你這樣,還不服?那刁大爺今天就教訓教訓你!”


    這刁正,也實在是太囂張無禮了;人家隻是有一些憤怒的表現,還被你挑釁的,你卻就當別人反抗了,這就要出手教訓,也實在太過無理橫蠻了。


    “迅火斬!”隻聽得刁正暴喝一聲,便有一道鮮紅的彎刀形火焰,朝蘇漸迅猛撲來!


    蘇漸見狀,又驚又怒,也幸虧身手敏捷,那灼烈的氣息才近身前,他已是往旁邊一錯步,堪堪將火焰刀鋒閃避而過。


    “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聽得身後一身悶響,蘇漸本能地迴頭一看,卻見自己躲過的這道迅火斬,正斬在演武場邊的橡木護板上。


    看著那道一寸多深的焦黑斷痕,蘇漸不由得又驚又怒,也是暴喝一聲道:“刁正,你個混球,這是要鬧人命嗎?”


    “人命?”沒想到刁正撇撇嘴,輕描淡寫說道,“像你這樣的走狗人命,能值多少錢?”


    “你!”蘇漸這一下動了真火,立即唰的一聲,將血歌劍抽在掌中,緊接著身形急動,往刁正站立方向飛撲。


    “謔謔,真敢反抗了?”刁正一聲冷笑,高聲怪叫道,“膽兒挺肥啊,不過來得正好!”


    早有預謀的刁正,不閃不避,雙掌急揮,頓時在身前騰起一陣熾烈無比的紫色火焰。


    這熾烈紫焰,隨他雙掌撥動,轉眼間膨脹,如車輪之形,火帶風聲,唿唿急轉不止,聲勢極為驚人。


    見得如此,旁觀眾人盡皆震驚:“紫焰輪?”


    一看刁正這個高級火靈法術出手,很多人第一反應是,竟然低估了這高敞跟屁蟲的實力!刁正竟然連紫焰輪都能隨手揮發,那一身火係法力真叫深不可測。


    如此轉念之後,大部分人都在心中慶幸,慶幸自個兒剛才沒有輕易出言調解,否則這時候要麵對紫焰輪狂暴攻擊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刁正一向就是仗勢張狂之人,加之手底確實有兩把刷子,骨子裏的狂傲跟高敞也相差無幾。急速催動紫焰輪之際,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眾人的反應,頓時更加得意。


    他心想:“呸!一群沒用的家夥,平日個個以為自己也是靈鷲學院的學生,裝模作樣偽裝正義,對自己跟隨高敞還不齒,這時候還不是一個個當了縮頭烏龜?”


    心中這般想著,刁正氣焰更加囂張,立即急運靈力,雙手猛推,就要將這殺傷力極強的紫焰輪揮向蘇漸。


    隻是就在這時,刁正卻忽然聽到有重物破空之聲,轉眼就朝自己當頭擊下!


    正在得意的刁正猛然一驚,本能地往旁邊一跳,“轟”的一聲之後,他扭頭一看,卻見有幾隻拳頭大的石塊砸在剛才自己站立之處。


    突現這情況,不用說刁正自己,就連蘇漸在內的其他人,也都驚呆了。


    正當眾人不明所以之際,卻聽得唐求那熟悉的聲音響起:“刁學長,做人留一線,你也是幫人出手,要不要這樣一上來就要人命啊?”


    聽得這聲音,刁正自是惱怒,那蘇漸卻是真地被驚到了!


    “唐求?唐胖子?好色的唐求胖子?”蘇漸看到跨步和自己並肩站立的唐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有些懷疑,卻真真切切地聽到唐求還在叫道:“刁學長,或者你也是來這兒演武練習?不過你想清楚,現在我和我兄弟聯手,你未必鬥得過我倆,依我看不如就此算了。”


    聽到他這話,蘇漸心中,忽然既是感動,又是愧疚。


    在此之前,蘇漸內心還有些鄙夷唐求的猥瑣好色;但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不管唐求有什麽缺點,他是真正把自己當兄弟的。


    想通這一點,蘇漸內心沒有了任何驚慌。他踏前一步,雙目灼灼,看著刁正沉聲說道:“刁正,就算我是你口中的低級走狗,也是有官身在身。你想清楚,真要跟我生死相搏?”


    “哼。”刁正悶哼一聲,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其實在他心中,已經接受了唐求和蘇漸這番說辭。


    這時候的刁正,已經有些清醒過來,便忽然有些責怪自己:“刁正啊刁正,你又開始犯渾了。你這是在幹嘛?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你還真想要人性命?也不過是受高敞囑托,來教訓教訓蘇漸,做得差不多就行了。”


    清醒過來後,刁正的腦子立即開動,想說些什麽場麵話也就順台階下了。


    隻是剛這麽想,刁正卻聽得場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咳嗽。這咳嗽的聲音,並不大,但聽到刁正耳裏,卻如遭雷擊,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微微轉了轉頭,朝著咳嗽聲方向看了看,便正對上高敞不滿的目光。


    “咳咳!”見得如此,刁正隻得苦笑一聲,頓時又朝蘇漸二人大喝道,“好好好!你倆在給我演兄弟情深嗎?我老刁偏不吃這一套。不錯,我今天就是來跟你們較量較量!”


    話音未落,他雙掌急揮,頓時那烈焰吞吐的紫焰輪,很快再次成形。


    蘇漸也是聰明人,已看出刁正已萌生退意,隻不過被場邊那個高敞高衙內所逼。


    可就算知道這一點也沒辦法,刁正雖然口中說話留了餘地,但手底下那高等火靈法術“紫焰輪”,可不是假貨色。


    於是,蘇漸和唐求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便各自全神戒備,準備拚死接下刁正這一招。


    見得如此,在場邊遙控的那位高家衙內,卻是一臉冷笑,毫不避忌地自言自語道:“兩個蠢貨!這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地討饒,刁正那廝反倒不好下手;還想反抗?嘿嘿,這下你們就等死吧!”


    有高敞在後麵鼓勁,這是刁正那股子渾勁兒又湧上來,目露兇光,拚盡全部靈力灌注在雙掌催發的紫焰輪上。


    頓時紫焰輪光華大盛,就連後麵隔得很遠之人,都感受到那股灼熱火氣逼人而來!


    見得如此,蘇漸和唐求不敢怠慢,立即朝旁邊閃避,但刁正此時蓄而不發,鋒芒隨二人方位移動,十分可怕。


    終於紫焰之輪已擴張得如同磨盤般大,刁正覷好時機,猛然暴喝一聲,雙手猛推,就將紫焰輪朝蘇漸二人推去!


    眼見蘇漸兄弟二人在劫難逃,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卻猛然聽到有個渾厚的聲音大喝一聲:“住手!”


    這聲音對於刁正來說,十分熟悉;出奇的是,聽到這聲音,連刁正這個渾人也忽然感到有些害怕。於是片刻間他就做了決定,想收迴那片殺傷力極強的紫焰輪。


    可惜“覆水難收”,紫焰輪此刻已經打出去,正帶著唿唿的風聲,朝蘇漸的方位席卷而去,完全脫離了刁正的控製。


    而一時間,縱然蘇漸有著超乎常人的奔跑速度,也極難跑出紫焰輪焰芒籠罩的範圍。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


    明耀絕倫的紫焰輪光輝,映亮了演武場中的一切;那些善良的人,已經在為蘇漸扼腕歎息。


    隻是驀然間,在這籠罩一切的紫光中,卻忽然一道鮮紅的光焰衝天而起,轉眼間竟有一隻巨大的火焰雄鷹,騰空翱翔於半空!


    若眼神好的,這時候就會看清那巨型火焰雄鷹的光影核心,正有一個人雙臂揮舞,如蒼鷹翱翔天際!


    “星流術!”頓時有知情人大叫道,“是秦教習的‘烈火天鷹’星流術!”


    就在他們的驚唿之中,振翅而起的烈火天鷹,如同鷹擊長空一般瞬間劃空而過,撲向那團肆虐的紫焰輪。


    原本囂張無比的酷烈紫焰,麵對這烈火天鷹,卻頓時如同與日月爭輝的螢蟲之光。那紅光四射的光焰之鷹,隻是探出火焰之爪輕輕一抓,就將半空中飛射的紫焰輪,給瞬間抓滅了。


    解除了這一危機,那烈火天鷹星流術的巨大火翼,在空中一盤旋,劃過一道極為瀟灑的紅弧,爾後便轟然降落在地上。


    天鷹落地,漫天的火焰羽翼盡皆收斂,轉眼盡皆消失。


    目睹此景,蘇漸驚得目瞪口呆。直到這時他才看清,解除這莫大危機之人,麵如冠玉,雅態雍容,正是靈鷲學院教授火係星流術的高級教習秦玉。


    “多謝秦先生相救!”蘇漸和唐求二人,連忙向前躬身施禮言謝。


    “不必。”將近三十的秦玉,瀟灑地一揮手,便轉向還在發愣的刁正怒喝道,“刁正,又是你!知不知道,剛才差點鬧出人命,你真是頑劣無比!”


    見他動怒,連刁正這樣的惡劣學生,也大氣都不敢出,老老實實低頭垂首,低聲下氣自辯道:“秦先生教訓的是,學生知錯了。我剛才也隻是想試試師弟的真實本事,卻一時糊塗,法術失控了。”


    “失控了?”秦玉冷冷地看著他,“隻是失控嗎?刁正,你本事不小啊,如果不是為師出動‘烈火天鷹’,還消弭不了你這紫焰輪啊。”


    “多謝老師誇獎!”刁正果然頑劣,這時候還聽不出好賴話兒,還在那兒喜滋滋地道謝。


    “唉。”見他如此,秦玉一時也是無法。


    想了想,他不怒自威地沉聲說道:“刁正,你給聽好了,隻要在這靈鷲學院,就給我收斂點,跟同窗師弟要好好相處,知道嗎?”


    “是,是。”雖然內心裏滿不是這想法,但麵對秦玉之時,刁正絲毫不敢有二話。


    秦玉也不再理他,轉身看著蘇漸,說道:“你是黑衣衛來的那個蘇漸?”


    “正是。”蘇漸恭敬說道。


    “方才為何隻跑不攻?”秦玉問道。


    “因為打不過。”蘇漸道。


    “這樣啊……”儒雅的教師凝視蘇漸的眼睛,緩緩說道,“蘇漸,請牢記:勇氣也許不能所向披靡,但膽怯根本無濟於事。”


    蘇漸聞言,很想淚流滿麵,說我沒有膽怯,是真的打不過啊。


    第6章 鹿林迷蹤


    不過麵對秦教習的真誠教誨,蘇漸話臨出口時,卻變成:“先生教訓得是,以後學生定當不畏強暴,一往無前!”


    “這才對嘛。”秦玉滿意地說了一句,然後又盯著蘇漸看了半晌,直到蘇漸快被他看得發毛了,才輕歎了一聲,說了句,“唉,可惜了,空有如此血脈啊。”


    秦玉這句話,別人都聽得莫名其妙,但蘇漸卻是身軀一震,平淡目光忽變得十分熾烈,灼灼地看向秦玉。


    刹那間,蘇漸已經明白了,這秦玉的人脈恐怕不是一般的強大,想必已經聽說了他那段龍血者的秘訓往事。


    想通這一點,蘇漸不卑不亢地迴道:“確實有些可惜,但學生並不後悔。世事變幻,惟看緣深緣淺,此事隻是造化弄人,學生並不難過。”


    “你能這麽想最好。那段經曆,得而複失的力量,並非你得到的唯一。”繼續拋出心靈金句的秦玉,聲音忽然轉低,輕輕說道,“不要奇怪我知道你的事。要知道,那厲華楚,是我的好朋友。”


    “原來如此!”聽到這個名字,許多往事一齊湧上蘇漸的心頭。在自己那段灰暗的歲月,如果說無名山莊中,有誰值得蘇漸記住,就是這厲華楚。


    厲華楚是他一同受訓的龍血者中的最佼佼者。他的血脈與龍族吻合度最高,幾乎接近百分之百。


    雖說蘇漸最開始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但就龍血契合度而言,卻還是比厲華楚稍遜一籌。


    當然,這些對現在的蘇漸來說,已經完全不重要;他聽到這個名字,心中能湧起一陣暖意,完全隻因為一個原因:當初自己龍境歸來、記憶全失功力消散後,許多以前對自己奉承的“好友”,無論男女,幾乎全在一夜之間翻臉。這些人對自己多加羞辱,宣泄著以前一直壓抑偽裝的嫉妒憤恨。


    厲華楚,也隻有厲華楚,這個人中龍鳳一樣的人物,縱在蘇漸落難之後,卻依舊好言安慰,並把蘇漸從那些嫉恨者的私刑拳腳下解救出來。


    “和厲華楚認識啊……”蘇漸看著秦玉儒雅的外貌,心想道,“能和厲華楚這樣人物認識的人,果然不差啊。”


    就在他轉念之間,這時候本來隻是遠觀的同學們,也都湧了過來,以他們愛戴的秦老師為中心,圍成了一圈。


    當然,這時候刁正已經找了個機會,灰溜溜地跑掉了;背後的唆使者高敞,也早就鬱悶地離開了。


    這時候大家圍上來,七嘴八舌說的都是秦玉剛才那驚人的星流術。


    “果然不愧是星流術啊!”隻聽有人說道,“刁正手底下的功夫我知道,那紫焰輪已經爐火純青,十分強大;秦老師談笑間就讓它灰飛煙滅,這星流術果然不愧是仙穹神靈賜下的最強法門啊!”


    “誰說不是呢!全拜仙穹的賜福。”其餘眾人也都紛紛附和。


    原來這星流術,不僅是現在人族最強絕學,還是寄托人類複興希望的唯一武學。


    說起來,兩百年前在龍族侵攻中人族的大潰退,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不少龍族背生羽翼,擁有能夠飛翔的能力。


    這樣一來,習慣了在地上麵對麵戰鬥的人族,忽然麵對來自空中的強大打擊,很快一潰千裏,也就不難理解。


    當潰退的神州人族在橫斷山脈以西勉強站住腳後,就開始痛定思痛,反思戰敗的原因,尋找應對之策。


    很顯然,“學會飛”,就成了他們最首要、最急迫的問題。


    兩百年來,也不知經曆了多少高人的苦心鑽研,最終他們從橫亙神州大陸天頂的星海晶河中獲得了突破!


    星海晶河,橫跨天頂,永不消逝;與銀河平行,卻比之光輝燦爛許多。


    星海晶河的光輝普照大地,蘊含巨大的能量;雖然神州之人不能將它直接吸收,卻可以通過采集妖獸魔植吸收星輝凝結成的晶核晶元,來間接利用星河的能量。


    從這些晶核入手,人族終於發展出“擬態星流術”的奇異技能。


    擬態星流術,是指通過特殊的秘笈,激發身體筋脈中蓄積淬煉的星輝之力,讓身體覆蓋一層星元光甲,同時還與靈魂相通,進行控製。


    星流術不僅能大大提升攻防能力,擁有特殊戰技,更重要的是,它讓人族的個體,第一次擁有光之羽翼,從而短空飛翔!


    就像剛才讓秦玉淩空飛擊的火焰之翼,就是他“烈火天鷹”星流術的獨特光翼。


    而星流術的“擬態”最重要。擬態即修煉星流術的基礎技能到一定地步,便可與靈禽、妖獸、魔植舉行“融魂”儀式。


    在這儀式裏,必須先打敗它們,使其成為虛弱狀態時,再溝通融合雙方的靈魂。


    也隻有融魂成功,星流術才真正練成。因為隻有經曆融魂擬態,星流術的星元光甲才能模仿融魂對象的形態和能力,凝聚成形態各異的光之羽翼。


    這一點,對一直被動挨打的人族,實在太重要了!


    毫不誇張的說,能短空飛翔的星流術一經出現,徹底改變了一味沉淪絕望的人族信心。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星流術徹底改變了苟延殘喘的人族方方麵麵。


    而對穹頂星海晶河的來曆,從來都是眾說紛紜。有人說那是上古諸神大戰中,強大神靈同歸於盡後散入天頂的靈力光輝。


    也有人說,那隻不過是遊弋宇宙鴻蒙的巨大遠古神獸,噴射出體外,用來傳宗接代的精索或是卵囊。


    而當星流術出現後,這樣的爭論就結束了。所有神州大地之人都開始相信,星海晶河的存在,一定是遠古祖宗仙神,對後輩子孫的庇佑和祝福。


    於是,橫亙諸天的星海晶河,在神州人族的心中,閃耀著聖光,宛如傳說中縹緲於仙穹之頂的淨琉璃。如淨琉璃一樣永恆閃耀的星海蒼穹,也被所有神州人尊稱成為“仙穹”。


    隻是,源自於仙穹星海晶河的星流術,雖然有著劃時代的意義,但唯一讓人失望的是,星流術不僅學習過程極為艱辛複雜,對習練者的體質也有著苛刻的先天要求。


    所以放眼整個人類王國,能成功修煉星流術的人,滿打滿算不超過一萬之數。


    一萬,這離主戰者的預期,也差得實在太大了!


    還別說這一萬已經不少,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神州人族經曆了惡龍浩劫損失了九成的人,但現在畢竟除了華夏國之外,還殘存有七個主要的人類古國,她們是:北地天雪國,西方大漠國,西南萬花國,東南雲山國,更南神木國,最南夢澤國,還有分踞神州南北兩側偏西島鏈的滄海國。


    經曆了二百年的休養生息,這八大王國也算人丁旺盛。所以一萬個星流術擁有者,聽起來挺多,散到八大王國中去,實在跟把一把芝麻撒在沙地裏差不多。


    星流術的知識,倒也不是什麽人都知道的。蘇漸對此比較熟諳,完全和無名山莊中的經曆有關。


    不過既然提起星流術之事,蘇漸再想起那些名字奇怪的七大王國,也忍不住苦笑一聲,心中哀歎:這些人族的國度,被惡龍侵攻,無論貧富還是貴賤,都背井離鄉,逃入蠻荒。曾擁有無上榮光和驕傲的千年王國,已變成以當前棲息地特征命名的小國。這其中滋味,連蘇漸也覺得無限辛酸。


    正當蘇漸黯然傷神,卻聽得人群中有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說道:“秦老師的星流術當然厲害啦,如果星流術不高出幾個層次,那怎麽整個人族中,也才隻有不到一萬個人能掌握星流術呢。”


    很明顯,這位女同學,也對星流術挺懂行。


    “一萬個人啊……唉!”頓時就有人垂頭喪氣,歎了幾聲氣。


    不過也有生性樂觀的,便借著這個機會熱切問道:“秦先生秦先生,您看看我這身子骨,有可能修煉星流術嗎?”


    “對啊對啊!”這問題問到很多人心坎兒裏了,頓時現場響起一片附和發問聲。


    “各位,都靜一靜。”秦玉雙掌做了個下壓的姿勢,微笑著問道,“我先問一個問題:大家是不是覺得老師這星流術很厲害?”


    “那當然!簡直太厲害了!”圍觀學生眾口一詞地迴答。


    “嗯,是厲害。如果你們看到過古玉妃先生,施展幻係星流術‘幻影靈狐’,就會覺得更厲害。不過——”秦玉的表情忽轉嚴肅:“星流術是厲害,但你們可知道,我這擬態高原火係雄鷹的‘烈火天鷹’星流術,習得過程可稱‘慘烈’;我是在北方星降高原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和火羽蒼鷹殊死搏鬥,差點死掉後,才偶爾抓住時機,與其‘融魂’而得!”


    “啊?”聽他這麽一說,本來還懷著期冀的學生們,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見大家氣餒,秦玉搖了搖頭,笑道:“怎麽這麽沒信心?大家隻要好好上我的火係星流術課,或是金、木、水、火、土、風、雷、光、幻、冥十係中任意一係星流術基礎課,到了二年級末,學院自會組織統一的星流術擬態進階試煉。”


    “到那時候,大家進入特定的試煉地,若是基礎打得好,又有天賦,自然可能和靈獸融魂得到星流術。”


    “真的?”低年級的學生頭一迴聽到這事情,頓時人人兩眼放光,十分期冀。


    飽經打擊的蘇漸,這一刻也同樣眼神灼熱地看著秦玉,對一年半後的星流術試煉充滿了期冀,希望能發生奇跡。


    當演武場中的眾人漸漸散去,唐求忽對蘇漸說道:“你剛才聽到試煉的眼神,倒和秦先生提到古玉妃先生時差不多,那叫一個賊亮。”


    “是嘛,”蘇漸想了想道,“很正常啊,我想變強,萬一有機會能修煉成星流術,也就不用受刁正這種小人的氣了——咦,你剛才說秦先生什麽?”直到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嘿嘿,果然入學比我晚,消息不如我靈通啊。”唐求兩眼一眯,悄聲說道,“你還不知道吧,這秦先生可是暗戀著人家古玉妃古教習呢。”


    “可別瞎說,”蘇漸鄭重道,“咱們做弟子的,不該在背後亂嚼老師的舌根。”


    “當然不是瞎說!”唐求賭咒發誓道,“這是我親耳聽說、親眼觀察到的。要不你想想,咱學院裏十係星流術老師全有,怎麽秦玉光提自己和古玉妃呢?”


    “這倒也是。”蘇漸應和一聲,想了想道,“其實也正常,古玉妃雖是幻係星流術教習,但也就二十出頭,正當妙齡,兼之風姿熱辣……”說到這裏,古玉妃那婀娜的身形、豔麗的麵容,就浮現在了蘇漸的心頭。


    說起這古玉妃,還真是靈鷲學院中名頭最大的教師了。古玉妃麵容豔麗姣美、身材凹凸玲瓏,更特別的是,和當下比較保守的女子風氣不同,古玉妃行事卻是出奇地火辣奔放。


    別的不說,就看她最喜歡穿的衣著,就是一身火紅的緊身衣裙;這樣的打扮不僅將她火辣的身材襯托得一覽無遺,還特別省布料,不僅腹部和大腿袒露,就連胸前也是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膚。特別的,那片“偷工減料”的紅綢抹胸,根本遮不住那一對洶湧澎湃的玉峰!


    於是古玉妃的雪肌玉體和火紅裙衫交相輝映,真如同一曲冰與火的歡歌!


    這樣的女子,甭說在靈鷲學院,就算放眼整個天下,也熱烈奔放得緊。可能也隻有在某些開放的龍族國度,才有她這樣的奔放女子。


    當然,也隻有靈鷲學院這樣求新務實的新式官學,才能容得下古玉妃這樣作風的女子。而她的這樣離經叛道,雖然背離主流價值,但對男子而言,卻是一種致命的殺傷力。


    所以在靈鷲學院中,就連蘇漸這樣的新人,也早就聽聞她的大名了。


    心中想著古玉妃的形象,蘇漸偶然瞥了唐求一眼,卻見這位好兄弟現在正是一臉癡呆之形。他兩眼目視遠方,空洞無物,嘿嘿傻笑,嘴角還流下一絲口水……


    看見他這樣子,蘇漸立即知道他在想什麽了。


    “這家夥,整天就是不想正事兒。”蘇漸笑罵一聲,也不打擾他,隻是輕輕地自言自語道,“刁正這廝,今天前後兩次攻擊,倒像是跟我下死手啊……”


    蘇漸忽然變得有些出神。他望著遠方靈鷲山穀間不時出沒的煙雲,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輕輕地自言自語:“刁正此人,與我無冤無仇,竟為討好高敞,就輕易對我下了殺手。這樣的人,也不能留了……”


    “啊?”剛才陷入幻想的唐求,這時候卻正好迴過神來。他聽到蘇漸的話尾,立即吃了一驚道:“蘇漸,你說誰不能留了?”


    “沒說什麽。”蘇漸搖了搖頭。


    “別騙我了。當我是兄弟不?”唐求惱道,“我分明聽你提到‘刁正’。”


    “不錯。”蘇漸看著他,雙眼亮若星辰,“就是他。我已下定決心,若有機會,就將此人除掉。”


    “啊?”真從他口中聽到證實,唐求還是吃了一驚。


    吭吭哧哧半晌,他才說道:“按理說,剛才這廝竟對我二人下死手,我也有報仇之心。隻是,畢竟他是靈鷲學院的學生啊……”


    “這個你不用管。”屍山血海、榮辱劇變,其作用終於在少年身上體現出來。


    隻見這時蘇漸鎮靜從容,手按血歌劍柄,看著唐求,淡淡說道:“懲奸除惡,怎會衝動從事?自然要保得萬全。再說了,如果接下來這廝不再主動啟釁,我也就將他放過。”


    “那就好,那就好。”胖子唐求畢竟膽小,聽蘇漸緩和了一下說法,便連連撫了撫自己胖大的肚腩,感覺沒剛才那麽緊張了。


    見他如此,蘇漸隻覺好笑。他搗了他肩膀一拳,笑罵道:“胖子,你偷看師姐師妹的膽子呢?我等大好男兒,快意恩仇,沒什麽好怕的。再說了,你也別太擔心。如果真要對付刁正,我還有一條理由,便是他會妨礙我的公務。”


    “什麽公務?”唐求好奇地問道。


    “別忘了,我還是玄武衛。”蘇漸悠悠說道,“查訪血義盟亂黨,不僅是我玄武衛每個人的職責,還是大統領親自跟我頒下的任務。胖子,你說,如果刁正蓄意把我殺死或打殘,是不是阻礙了本衛的重要公務?”


    “得了吧,說得跟真的似地。”唐求迴敬地搗了他肩膀一拳,不以為意道,“血義盟亂黨,朝廷天天喊著要抓,可真正查出來的有多少?”


    蘇漸聞言嘿嘿一笑:“怎麽,唐兄,看你這說法,難不成你是血義盟的?”


    “我滴媽呀!”唐求一聽,連忙一縮脖子,連連告饒道,“玄武衛蘇大人啊,小弟有多少膽子你也知道!最多就偷偷看看師姐師妹。”


    “再說了就算我有心加入,那血義盟也不要我啊,勉強加了,不出第二天就要暴露!”


    緊張地說到這兒,唐求忽看到蘇漸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醒悟過來,叫道:“哈,原來你是在嚇唬我,真是可惡!”


    “不過不管怎麽做,我唐求已經認了你這個好兄弟,”唐求表情忽變嚴肅,說道,“蘇漸,無論你要做什麽,哪怕就是宰了姓刁的那混蛋,兄弟也支持你。但不管如何,你要記住,任何時候要先顧及安危,先保住自己這條命。”


    聽得這話,蘇漸看著唐求,心中也十分感動。


    感動之時,隻見唐求手指演武場外,鄭重說道:“蘇漸,你看,這個師姐,那個師妹,還有那邊幾個——她們個個都是青春妙齡,風姿綽約,多麽美好啊!若是兄弟你早死了,這世上如此美妙的風景,你就都看不到了。你說,是不是——”說到這兒,唐求忽覺有點不對,扭頭一看,便連忙招手大叫道:“兄弟你別跑啊!我還沒說完呢!這些都是我多年累積的生命感悟,我這是在認真跟你分享啊!”


    靈鷲學院的歲月,像這天演武場中這樣火爆的日子,也不常有。


    在這場風波之後,無論刁正還是高敞、曹良,都好像一夜間偃旗息鼓,再沒來找麻煩。


    蘇漸很享受這樣的日子。他白天穿梭於學院各大課程間,如饑似渴地學習著各種文史或武技知識;晚間他就迴到京華城應付下當值差事,再迴到自己陳舊的祖屋中入睡。


    這樣的日子非常有規律。作為亂世中人,蘇漸覺得如果一直能這樣,也不錯。


    隻是,也沒過多少天,他便遇到了一個突發狀況。


    這一晚,他剛從靈鷲學院出來往京華城趕,還沒出山腳學院山門,就忽聽到路過的學生議論紛紛,說學院中又有學生失蹤了。


    一聽這話,蘇漸想起軒轅鴻大統領的重托,便立即行動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打聽到第一手情況。


    原來,傍晚,有一位叫魯修文的二年級學生,剛吃過飯,跟要好的同窗打了聲招唿,便去鹿鳴森附近散步。


    沒想到還沒過多久,在鹿鳴森外麵的學生,便聽到林中一聲怪異的驚叫。他們急忙趕過去,卻隻看見魯修文的隨身物品,散落在林間小溪的旁邊;他本人卻奇怪地消失不見了。


    發現異狀的學生,立即在附近搜尋,卻發現地上並沒有可疑的腳印。立即又有人想到,是不是擄人的兇徒利用溪水,順流直下掩飾行蹤?


    但他們隨之沿小溪上下搜尋了很遠,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痕跡。


    於是,和前幾次奇怪的學生失蹤案一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憑空地消失了!


    因為有了以前事情作鋪墊,現在知曉此事的學生,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好像已經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樣的怪事。


    他們現在隻是議論議論,提醒要好的同伴小心;除此以外,也就不再做任何事。


    但蘇漸卻不一樣。他想起大統領秘密交代的任務,立即快步如飛地朝鹿鳴森奔去。


    此時黃昏已逝,夜色籠罩大地。今夜星月的光輝並不明晰,隻有天邊殘餘的幾縷晚霞,為蘇漸提供著僅有的照明。


    而進入鹿鳴森後,周遭更加黑暗。也隻有蘇漸這樣受過特訓之人,才曉得將林中的銀蕨葉翻過來,利用銀光閃閃的銀蕨葉背麵,為前路提供點可憐的微光。


    走到眾口相傳的林間小溪畔,蘇漸並沒有看到那些散落的物品。這會兒,他來得其實有些晚了,想必那些魯修文的物品,已經被處理現場的學院教習們給收走了。


    雖然來得有點晚,第一案發現場也被破壞,但蘇漸卻毫不在意。他一雙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仔細地檢察著附近的灌木和溪流。


    不得不說,能做下這些連環無頭怪案的兇手,絕對是個犯案高手!


    蘇漸縱然集無名山莊和玄武衛訓練於一身,卻也一時難以發現任何異狀。再加上現在已經入夜,林中暮霧四起,更加影響了他的視線。


    看到這情景,蘇漸心想道:“不行,我還得去找更多銀蕨葉,來提供點照明。”


    這般想著,蘇漸四處張望,想尋找那些不僅自己能發光、還能反射星月微光的銀蕨葉。


    隻是,才張望了兩三眼,蘇漸看到一物,心中忽然一動,好像忽地想到了些什麽。


    不過蘇漸還不太確定,便貓著腰,輕手輕腳走過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隨著越來越靠近,蘇漸對剛才的想法也變得越來越自信。


    隻是,正當他走到那事物近前,想伸手抓起來確認自己的推測時,卻猛然隻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就像有道閃電從天而降,將這黑暗的密林瞬間照亮!


    “不好!”蘇漸瞬間感受到死亡的氣息,頓時一個滾地葫蘆,也顧不得地上各種刺人的藤蔓,就地打了個滾,生生躲過了這個毫無先兆的偷襲。


    “誰?是誰?”狼狽不堪的蘇漸又驚又怒。當他魚躍而起,看清楚來襲之人相貌時,卻是大吃一驚!


    “雷冰梵!怎麽是你?”蘇漸看清來人,驚怒交加叫道,“怎麽上迴你救我,這次卻要殺我?”


    見他驚怒,一劍飛來的雷冰梵,卻好整以暇。


    他吹了吹雪亮劍鋒,才冷冷說道:“非要殺你。隻是見你鬼祟,便隨便揮劍,試試你。”


    “隨便?試我?”蘇漸想想剛才逼人的劍芒,憤怒道,“你以後離我遠點!”


    “你還沒說,到底在此地做什麽。”雷冰梵好像沒聽到蘇漸的話似,雙目如刀地盯著他。


    此時,夜風驟起,將天雪皇子腦後的銀色長發吹起,映著星月之輝,好似飄灑起銀色的冰雨。


    看著他如冰似雪的樣子,蘇漸也莫名地平靜下來。


    “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麵對高貴王子的目光,蘇漸毫不畏懼地瞪視迴去。


    “嗯,我倒忘了,你還是黑衣衛。”雷冰梵俊美無儔的麵容上,浮起一絲嘲笑,“哦,對了,我還差點忘了,上次你麵對刺客,那般狼狽,現在還有心來查案,倒是勇氣可嘉。”


    “隨你怎麽說。”蘇漸不在意道,“不過倒是想問問,你來這裏,查出了什麽?”


    “暫無線索。”雷冰梵道。


    聽他這麽說,蘇漸臉上忽然浮現起一絲奇怪的笑容,也不說話,轉身就往前麵林中搜尋。


    “咦?”看到他這表現,雷冰梵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本來他認為,這武力平庸的小黑衣衛,肯定也不會有什麽發現。不過現在看蘇漸笑而不語的樣子,倒好像看出點什麽。


    以天雪皇子的驕傲,雷冰梵本不屑開口相問;但想起那麽多同窗奇怪的失蹤,雷冰梵便決定暫時把麵子放到一邊。他開口問道:“蘇漸,是瞧出什麽線索嗎?”


    “正是。”簡短迴了一句,蘇漸頭也不迴,繼續看一陣、走一陣,漸漸就走得遠了。


    他這樣,莫測高深,更勾起了雷冰梵的無窮興趣。


    “蘇漸——不,蘇兄,”高傲的皇子終於放下架子,好奇地問道,“我看著天色黑暗,你卻行走無礙,是練了幻係‘夜視術’嗎?”


    見高傲皇子跟自己搭話,蘇漸有心不搭理,不過看看越來越濃重的夜色,自己又是在密林中追尋兇犯,便覺得有個能打的幫手也不錯。


    於是他臉上立即堆起笑容,轉身對雷冰梵道:“不是我有夜視術,而是我看出那兇犯為何沒留腳印了。”


    “哦?”雷冰梵眉毛一揚,“難道不是順溪水遁走?”


    “不是。”蘇漸道,“若是那樣,就不會屢屢犯案、卻始終沒留下痕跡了。”


    “明白了,”雷冰梵冰雪聰明,立即想到,“若順溪水遁走,隻要在山溪上下遊仔細搜尋,怎麽都會查出蛛絲馬跡。也隻有用一種障眼術,使他不需利用溪水就能脫身,才能行動自如,不僅不受拘束,還難以查出確切路線。”


    “正是如此。”蘇漸道,“隻可惜,此人如此狡猾,卻遇上我蘇漸!”


    “你?”雷冰梵驚訝道,“你是說,你已經看穿了兇犯的偽裝術?”


    “沒錯。”為了拉他做幫手,蘇漸毫無保留,“你看,這地上,落了些銀蕨果。”


    “銀蕨果?咦,果然。”雷冰梵看了看,疑惑道,“這不過是銀蕨果落地而已,在鹿鳴森中很正常。”


    “沒錯,”蘇漸道,“那擄掠之人正是利用了你這種心理。你看——”他手指附近地上那些泛著微弱銀光的碩大銀蕨果實,說道:“如果你仔細看,就發現這些看似錯落無序的銀蕨果,其中有一些,卻是連成一串,如同路徑般延伸向密林的深處。”


    “是哪些?”雷冰梵還是有些疑惑。


    “就是被踩入土裏的那些。”蘇漸道。


    “我懂了!”雷冰梵恍然大悟,叫道,“原來那兇人擊昏學生,便挾帶著他,邊走邊將銀蕨果拋灑於地,同時運起輕身之術,踩踏著它們逃向遠方。”


    “正是如此!”蘇漸一拍手道,“所謂‘蛇行無跡’,是不存在的;隻要做過,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不錯!”雷冰梵興奮起來,擊掌道,“那我們就順著銀蕨果路徑,去揪出這可惡兇人。”


    “好。”蘇漸毫無遲疑,在前頭帶路,兩人便順著被人重踩入土的銀蕨果,往鹿鳴森的深處尋去了。


    此後二人一路無話,不過還沒走多會兒,在前麵帶路的少年忽然停了下來。


    “什麽事?”雷冰梵有些興奮地低聲道,“難道已經找到他了?”


    “不是。”蘇漸搖搖頭說道,“我隻是忽然想起,還忘了提醒你一件事。”


    “什麽事?”雷冰梵認真傾聽。


    “待會兒碰到那兇犯,雷兄千萬要記得保護我啊!”


    “……給我快點走!”


    此後沒過多久,這兩人便追蹤到一處山洞前。


    “難道在這裏?”蘇漸看著黑黝黝的山洞,壓低聲音對身後雷冰梵道,“小心了,如果我是那人,這山洞是最好的藏身之處。你先別急,等我想個萬全之策,再進去不遲——咦?”


    蘇漸話還沒說完,卻見雷冰梵已是躍起身形,銀發飄飄,如一道紫電躥入山洞中。


    “哎呀!怎可如此輕舉妄動?”蘇漸跌足道,“萬一洞中——”話還沒說完,他卻見雷冰梵已經去而複返,重新站在自己麵前。


    “怎麽樣?”來不及怪他,蘇漸急切問道。


    “沒人。”雷冰梵搖搖頭道,“這是個掩埋廢棄教具的山洞,沒多深。”


    “哦。”蘇漸挺失望。


    “不過,”雷冰梵忽然迴頭看了看洞裏,“我剛才檢查了一番,發現洞壁有人新近倚靠的痕跡。”


    “啊?”蘇漸一驚,頓時“唰”一聲拔血歌劍在手,“雷兄小心,那兇人未必走遠。”


    聽他如此判斷,雷冰梵也不做聲,隻是點了點頭,也將他那把雪亮長劍緊握手中。


    二人就這樣背倚著背,在附近灌木叢林中警惕搜索。也沒持續多久,便忽聽雷冰梵開口說道:“不用找了,那人已經走遠。”


    “沒錯。”蘇漸也看出這一點,點頭稱是。


    “又白費功夫了。”雷冰梵利索地還劍入鞘,有些失望地說道。


    “不一定。”蘇漸道。


    “哦?”雷冰梵奇怪地看著他,期待道,“難道你又看出些什麽線索?”問話之時,他左右張望,想看看夜色中的叢林還有什麽異常。


    “不用看了。”蘇漸搖搖頭道,“這兇手確實十分狡猾,雖然被我看穿銀蕨果的把戲,最終卻還是早就逃脫了。我說的沒白費功夫,不是這意思。”


    說到這裏,他看著遠處蒼茫的夜色,還有那林葉間透露出的學院點點燈火,過了好一陣,才悠悠說道:“雷兄,你沒發現,他是個糾結的人嗎?”


    “你是說……沒錯!”雷冰梵恍然大悟。


    “聰明!”蘇漸讚道,“看來不用我說,你已經想通了。不錯,此人應該早已安頓好被擄的魯修文;如果猜得沒錯,剛才他就在附近出沒。他的身手,應該十分高強,卻沒對我倆出手,便可見他的性情十分糾結,毫無雷兄的殺伐果斷啊。”


    “對!”雷冰梵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若換了我,定是出劍殺人滅口了!”


    “雷兄,我想問一個問題。”蘇漸看著暮色中的紫衣銀發少年,忽說道。


    “請問。”雷冰梵變得彬彬有禮。


    “你是不是業餘兼職做過劊子手啊?”蘇漸道。


    “何出此言?”雷冰梵莫名其妙。


    “那你為什麽動不動喊打喊殺啊?”蘇漸笑著看著他。


    “哼!”雷冰梵終於聽出少年的諷刺之意。


    不過,經過剛才這一陣的相處,他已不像先前那樣完全看不起這個黑衣衛雜役。


    沉默了片刻,高貴的天雪國皇子,竟是對蘇漸這個明顯諷刺他的問題,進行了認真迴答:“蘇漸,你想知道真正原因,就得先去我們天雪國。”


    “為什麽?”這迴輪到蘇漸奇怪了。


    “如果你沒有到過北方冰原,沒有經曆過連續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日子,沒有經曆過半年隻能從冰原白雪下刨一點去年掉落的瓜果糧食,你就沒資格質疑我為什麽動輒殺伐!”


    “啊?”蘇漸有些震驚地看著他。


    “也許你聽說了,我是天雪國皇子;可是在那個寒冷貧瘠的冰原上,為了保住自己的丁點食物,就算貴為王子,也要和那些來搶奪食物的強盜匪徒們,用刀劍決定誰吃那一餐。”


    “對不起,我……”蘇漸真心為剛才的玩笑感到歉意。


    “你不用說對不起。”本已入鞘的利劍,被雷冰梵倏然拔出,望空揮舞,“該說對不起的,是那些可惡的龍族!”


    “不是他們,我們天雪國也不會從富饒的中原,退入那窮山惡水的貧瘠雪原!不,他們光說對不起不行!”激動的天雪國王子將利劍重重一劈,怒吼道,“是應該用血來償還!”


    雷冰梵的神情,這一刻憤怒淒厲,如同北方冰原上一頭憤怒唿號的孤獨雪狼。


    這種表情,蘇漸前所未見,便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能忘記。


    發泄完對龍族的仇恨,雷冰梵霍然轉臉,忽然雙眸冷如寒冰,看向蘇漸:“你身上的氣息,很古怪,很像龍族!”


    蘇漸一驚,忙道:“雷兄何出此言?我是地地道道的人族,怎麽可能和龍族像?”


    其實蘇漸心知肚明,一定是自己龍血者的血脈氣息,讓敏感的雷冰梵察覺。剛見識了雷冰梵對龍族的徹骨仇恨,蘇漸還真擔心這家夥會不分青紅皂白,對自己衝動出劍。


    正心懷鬼胎間,便聽雷冰梵道:“我對此氣息極為敏感,確實聞到你——”“好啊,那你使勁聞聞!”蘇漸立即使了一招“以進為退”,快速跨步向前,極力往雷冰梵麵前湊。


    他這動作十分突然,雷冰梵來不及反應,結果差點跟少年鼻子撞鼻子!


    “你幹什麽?”雷冰梵大為惱怒,疾步後退,厲聲嗬斥蘇漸。


    “這不是讓你聞聞清楚嘛。”蘇漸見這招奏效,心中暗笑。


    “對了雷兄,我看你這把劍不錯啊,”蘇漸趕緊轉移話題,“看這劍刃,鋒芒畢露,寒光四射,舞動時還能冷凝出雪花,繞劍飛舞,真是太神奇了!你這劍叫啥?”


    “哼。”對少年剛才的冒失,有著潔癖的雷冰梵還是很不爽,決心還不理他。


    可惜他竟是個劍癡,蘇漸這一番話正搔到他的癢處。於是才矜持了不過片刻,他便忍不住開口答道:“若說此劍,倒也不凡,乃是我天雪國祖傳神兵,劍名‘快雪時晴’。”


    “快雪時晴……”蘇漸咀嚼著這劍名,笑道,“果真文雅。上迴見過你用它殺人,我怎麽也不可能想到,這把兇器竟有如此風雅的名字。對了,記得洛雪穹那把劍,叫‘月神白虹’?果然好劍的名字都很有文化嘛。”


    “洛雪穹……”聽到這名字,雷冰梵搖了搖頭,“此女君宜遠之。”


    “哦?”蘇漸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你還會關心人。”


    “沒有。”雷冰梵再次搖了搖頭,“我隻是不希望你腰間那把好劍,很快失去主人。”


    “咳咳!”蘇漸忽似被嗆到。


    “你這把劍,叫什麽?”隻要提到劍,高冷如雪的雷冰梵也止不住話頭。


    “我這劍啊,它叫‘血歌’。”蘇漸道。


    “血歌!”雷冰梵目光一緊,脫口叫道,“殺性好重的名字。”


    第7章 晶符巧戰


    “不過此名甚好。”雷冰梵轉又說道。


    “當然好了。”蘇漸無奈地笑道,“這血歌劍名,是我最大的上司取的,想說不好都不行。”


    “對了,說起來,這血歌劍,是我偶然得來。對它來曆,我完全沒有頭緒;看你也是品劍的行家,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劍到底是什麽個來頭?”


    說著話,他也不管雷冰梵有沒有答應,便自顧自從劍鞘中抽出血歌劍,遞與雷冰梵。


    麵對這不講究的舉動,雷冰梵劍眉一揚,便待發作;不過眼見少年遞來的這段如水月般空靈的劍器,他又硬生生地平複心情,默默地接過了它。


    一旦接劍在手,雷冰梵便發現,這血歌劍造型極為簡明洗練,暗含一種快意無比的流暢感。


    血歌劍的表麵,雖然看起來如月似水,華光爍爍,卻古意內蘊,雷冰梵一看便知此劍年頭絕對不短。


    不僅如此,雷冰梵暗運靈力,將一股無形勁氣灌注在劍身,頓時便聽到劍鋒微顫,暗中有虎嘯龍吟之音。


    見得如此,雷冰梵眼色更奇。


    沉吟良久後,他手撫劍鋒,神色苦惱道:“奇怪,我觀此劍,應為名劍,但已知劍典兵譜中,卻全無此劍記載。偶有幾把相似,也隻是似是而非。沒想到啊——”說到此處,雷冰梵停頓下來,隻是看著蘇漸。


    “你沒想到什麽?”蘇漸好奇地問。


    “沒想到劍是好劍……”雷冰梵悠悠說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蘇漸一聽就跳起來,“劍是好劍,難道人不是好人?”


    “我並未這麽說。”雷冰梵簡短一答,隨手一揮,血歌劍便化作一道流光,不差分毫地插迴蘇漸腰間劍鞘。還不等蘇漸反應過來,雷冰梵已是一轉身,竟就這樣徑自離去了。


    見他舉動這般突然,連招唿都不打一聲,蘇漸頓時目瞪口呆。


    愣了片刻,他忽然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這雷冰梵,大家都說他冷人冷麵,不近世情。依我看,這家夥,卻很有意思啊。”


    從鹿鳴森裏出來的這一路上,蘇漸迴想進入靈鷲學院的這些天,雖然中間風波不斷,結下了幾個對頭,卻也認識了些朋友。


    唐求自不必說,已和自己稱兄道弟;沒想到雷冰梵這樣高貴冷豔的天雪國王子,不僅湊巧救過自己一次,剛才還和自己說了這麽多話。


    想到這些,蘇漸忽然覺得有句話說得挺對:做一件事,有時候真的不用太糾結能得到什麽厲害的結果;做事的過程中,能結識一些特別的人,見識一些特別的事,那就已經足夠。


    想通了這一點,蘇漸對自己的靈鷲學院生涯,竟生出幾分滿足感。


    帶著這種滿足感,學院的日子悠然逝去,很快就到了第一學年的中期考評時間。


    亂世之中,全民尚武,當蘇漸從秦玉先生口中聽到命題時,就發現這出題也和實戰緊密相連。


    原來,學院要求他們這期學生,在四天內,前往華夏國邊境和龍族爭奪中的領土“淚原”,在那個區域獵殺火係妖獸,獲取它們體內的火靈晶核。


    至於成績好壞的標準,很簡單,和通行的晶核品級一樣,也分甲乙丙丁戊五等。因為特殊的原因,這次考核不論晶核的品級質量,隻論數量:獵得一顆為戊等,算是此人有成績;兩顆為丁等,算他勉強過關;三顆達丙等,說明學得還不錯;四顆是乙等,已算優良;五顆以上稱甲等,可稱得上為卓越。


    對這次隻論數量、不計較品級的原因,負責宣布考題的秦玉也毫不掩飾地告訴大家。


    原來,現在橫斷山脈邊境的風暴之牆,用來維係火靈防禦器械的火晶資源緊缺;因而人類王國正發動一切力量,搜集更多的火靈晶元。


    於是,就連靈鷲學院這一期各年級的中期考評命題,也都是去各個出產火靈晶元的區域,獲取這種軍事資源。不同年級的成績優劣與否,也隻在於考核標準的數量不同。


    畢竟身處末世,對於這個原因,包括蘇漸在內的同期學生,也都見怪不怪了。不過當聽到秦玉說出“淚原”這個地名時,大家卻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這淚原,其兇險程度,在華夏國與龍族交界的邊境區域裏,幾乎僅次於寂滅森林。


    與寂滅森林危險的原因相同,淚原同樣也是因為處在橫斷山脈風暴之牆的豁口位置,不能完全被風暴帶保護。


    所以,這裏不時有對麵的獸龍國士兵進入,讓這裏成為極為危險的區域。


    而淚原這個聽起來就悲傷的名字,來源於兩百年前人族大潰退時,有一大批軍民百姓退到這片平原時,與龍族的追兵發生了慘烈的戰鬥。


    其實那時候,橫斷山脈天然的風暴,已經阻擋住龍之帝國的飛龍主力;整個人族的防線,也依托著橫斷山脈漸漸穩定下來。


    但是在淚原這個地方,因為得不到風暴之牆的完全保護,在這個方向上撤退的人類,不得不和大量的龍族追兵發生了戰鬥,史稱“淚原之戰”。


    從整個人龍大戰的戰局而言,淚原之戰已屬於一係列戰役的尾聲,對這個方向而言算是最後一戰。


    但很不幸的是,就是這最後一戰,卻讓龍族屠殺了大量的人族軍民。


    很多人之前已經挺過了無數艱難險阻,受過了和平年代難以想象的生死苦難,卻在這快看見曙光的黎明前夜,倒在了這片荒原。


    鮮血,染紅了整片荒原,以至於後來很多生長此地的植物都發生異變,葉色紅得跟血一樣。但後來暫時得享和平的人們,卻沒有把這片荒原命名為“血原”,而是叫成“淚原”。


    這其中的原因,很簡單。死去固然不幸,但活著的親人卻更加悲慘。此後經年流下的淚啊,可能比當初這裏流下的血更多、更悲傷。


    淚原的往事讓人傷感,但此刻靈鷲學院學生們的驚歎,卻因為即使到現在,淚原依舊是龍族妄圖繼續入侵的橋頭堡之一;華夏國對麵的獸龍王國中,兇暴無比的獸龍探路者、徘徊者、咆哮者,至今仍會在淚原之境出沒。


    很明顯,這次考評下來,那些學藝不精、運氣不好的學生,很可能就會永遠地留在那片荒原。


    亂世之中,就是這麽無奈;否則誰會聽說,一個學院的中期考試,還能直言不諱地告訴你,有很大概率會出人命?


    不過最讓人心痛和無奈的,還是麵臨危險的年輕學生們,那一個個默默承受的表情。


    當然,也不是所有聽到命題的學生,都把心思單純放在考試上。比如,那個背景強大的世家長子高敞,一聽這考題,差點是沒笑出聲來!


    “蘇漸,”世家子帶著一種無所謂的笑容,心中轉念,“可惜啊,你的小命,最多也就四天啦。原來那淚原,才是你的葬身之處啊。”


    心中轉著這樣要人性命的兇狠念頭,高敞卻顯得十分雲淡風輕,似乎根本就沒怎麽放在心上。在他眼裏,弄死一個蘇漸,跟碾死一隻臭蟲沒什麽兩樣。


    再說作為考場的淚原,本身位於華夏國東北邊陲,更北就是神秘的星降高原。


    橫斷山脈的天然風暴帶“風暴之牆”,在這裏留下個不大不小的豁口,因此對麵承擔著龍族侵略先鋒任務的獸龍國,一直試圖通過淚原進行滲透。


    對於這次的考核,蘇漸也是十分期待。


    身具血瞳心眼秘術,又經曆了靈鷲學院這幾個月的淬煉,他也想看看自己現在究竟到了什麽程度。


    為了取得一個好成績,他甚至還在出發前,纏上“生人勿近”的雷冰梵,好說歹說請教了幾招劍術。


    不過,本來蘇漸還挺有信心,但真正抵達淚原後,他這顆火熱的心就有些冷卻了。


    原來他發現,淚原雖然以“原”為名,但卻遍布著荊棘灌木和深草密林。血色斑斑的荊棘和草木,無言地散發著一種慘烈的訊息;蘇漸第一眼望到這滿眼的紅色時,仿佛鼻子裏已經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血色淚原”,也不用說什麽獸龍國的士兵,荊棘密林中時時傳來的猛獸淒厲咆哮聲,就足以讓人心膽俱寒!


    不過,“來都來了”,這時候想打退堂鼓,完全不可能。


    好在蘇漸也是一身膽氣,雖是現在這班上入學最晚的,卻是頭幾個衝進淚原之人。


    在蘇漸前麵的,也隻有雷冰梵、洛雪穹,還有一個叫亞颯的灰黑頭發少年。


    有些膽小的唐求這時候表現也不錯,幾乎和蘇漸差不多同時踏入淚原。一邊進入時,這胖子還一邊不停地嚎叫:“蘇漸蘇漸,你慢點拖啊,我自己走還不行嗎?袖子都快被你拉斷啦!”


    把死活賴在後麵的胖子拖進來後,蘇漸也就和他分開了。按照考核規定,大家進入淚原後必須分開,各人都得靠自己的實力殺死妖獸,不得成群結隊地合夥獵取火晶。


    進入淚原後,蘇漸就依托地形,隱藏自己的同時觀察環境。


    隻是,他在一心一意地專注尋找合適的火係靈獸,卻不知在身後的灌木縫隙裏,有一雙陰冷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


    漸漸地,蘇漸深入到淚原的深處。


    這裏林木更密,地形更複雜。最重要的是,這一路東向,離對麵的獸龍國邊境也越來越近。


    不過蘇漸並不太害怕,因為據他在玄武衛中的情報可知,獸龍國士兵在這裏出沒的頻率並不算太高。更何況和那一幫沒經曆過真正實戰的學生相比,他在荒野中求生的經驗更加強大。


    隨著深入淚原,很快對麵一蓬荊棘叢中,一抹鮮豔的紅色吸引了蘇漸的注意。


    雖然這裏的荊棘本身就是紅褐色,但顯然縫隙間露出的紅色要鮮明得多。


    “走運了!”蘇漸多看了幾眼後欣喜若狂,“竟然是‘火晶紅狐’!我這運氣太好了!”


    他的運氣確實不錯,聽“火晶紅狐”這名字,就知道這種靈獸最大的存在意義,就是出產火係的晶核。


    按耐住喜悅,蘇漸立即觀察地形,開始弓著身子朝旁邊運動,借助地形繞了一個大圈,悄悄地向火晶紅狐隱藏的荊棘叢逼近。


    “近了,近了……”


    看著那抹鮮紅越來越近,蘇漸心中也越來越緊張。


    越接近時,他就越注意屏住自己的唿吸;每往前挪一步,他都要低頭看一下地上,會不會絆到什麽藤蔓和土石。


    正因他這樣出奇的小心,直到他離那叢荊棘隻有不到三四尺距離時,生性機警狡猾的火晶紅狐,卻還是沒有注意到他。


    此刻這隻火晶紅狐,還在專心地伸爪去夠麵前一串紅彤彤的荊棘果。


    顯然它十分愛惜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尖銳的荊棘刺。


    “終於能開張了!”當挪到還有三尺左右的距離時,蘇漸就知道大局已定。


    三尺,正是他現在飛火術功力,能夠有效殺傷這隻火晶紅狐的距離。


    “火晶核,等著我!”心情輕鬆之下,蘇漸指尖漸漸凝聚火靈之力,準備全力打出一道飛火術,將這火晶紅狐殺死。


    誰知道,就在這時,靜謐無比的淚原叢林裏,忽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還有林木折斷的聲音!


    這聲響如此巨大,明顯聲源就在附近。蘇漸本能地一迴頭,等再迴頭看眼前這蓬荊棘叢時,恰看見火晶紅狐與自己四目相對,然後飛快地轉身逃走。


    “是誰?”蘇漸第一反應,就是有什麽人在附近搗亂。


    但很快他就覺得不對:“怎麽這腳步聲這麽大?什麽人往這邊靠近會折斷一路上的林木?啊——”少年驚恐地張大嘴巴,心中立即浮現一個可怕的詞:“獸龍戰士!”


    心中才浮現這詞,蘇漸扭頭一看,就看見一個可怕的場景:附近那些灌木小樹忽地分開,身形巨大的獸龍族戰士,正提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巨大鐵斧,用兇狠無比的目光看向自己!


    “獸龍徘徊者!”蘇漸立即從獸龍戰士的頭型還有盔甲兵器,看出了他的身份。


    獸龍徘徊者,在獸龍族中,都算是比較低等的龍族,因此還保持著蜥蜴一樣的巨大三角形龍頭,身後也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覆蓋著堅硬的黑色鱗片。


    他們身上披的黑鐵盔甲、手中使的镔鐵巨斧,全都鏽跡斑斑,是因為常年在爭奪中的邊境領土中漫遊,獵殺落單的人族。


    從這一點來說,雖然獸龍徘徊者屬於低等獸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實戰經驗卻十分豐富,並且因為常年孤獨地獵殺人類,性情也變得極端嗜血。


    “啊呀!是獸龍徘徊者!”霎時間,蘇漸變得無比驚恐。


    一看到是獸龍徘徊者,蘇漸立即驚唿哀歎:“怎麽今年盡走黴運?居然給我碰到獸龍徘徊者!我運氣要不要這麽‘好’啊?”


    不過蘇漸的心中很快升起一片疑雲:“不對啊,剛才我如此小心,來路上都是一步三看,怎麽沒看出有獸龍徘徊者在附近啊?”


    也別怪蘇漸生疑;別說他這一路小心謹慎了,就說那獸龍徘徊者,因為是低等獸龍,智力低下,按道理說根本不可能在附近隱藏,還能掐準這樣的時機攻過來。


    心中這個念頭一起,蘇漸再想起獸龍徘徊者出現前的那一陣子動靜,明顯就像是一路掀林折木,臨時趕過來的。


    “難道,他是被什麽人引過來的?”蘇漸忽然想到這種可能。


    不過這時候已經來不及細想了,因為獸龍徘徊者那把巨斧已經帶著風聲,當頭砍過來了!


    雖然獸龍徘徊者的斧頭因為常年得不到養護,根本不再鋒利,但就那小門板兒一樣的碩大斧麵,要敲開蘇漸的腦袋,也如同以石擊卵一樣容易。


    “哎呀!”蘇漸就地一滾,堪堪躲過劈來的斧刃。


    隻是還來不及喘息,隻聽又是一道勁風破空之聲;蘇漸飛快地轉臉一瞥,發現那獸龍咆哮者已經將巨斧脫手飛出,朝自己躺臥之地飛來。


    如此緊急之時,蘇漸也顧不得旁邊就是那個多刺的荊棘叢了,再次用力一滾,避開了飛落的巨斧,但是手臂肋間轉眼就被荊棘刺得鮮血淋漓。


    而讓蘇漸沒想到的是,看起來笨重鏽蝕的巨斧,竟然還有一條細細的精鋼鏈子連著,末端握在獸龍徘徊者手中。


    所以,很快獸龍徘徊者又收迴了巨斧,再次發力扔來!


    “這架沒法打!”蘇漸不再有任何幻想。他毫不遲疑,立即跳起身來,轉身就朝來路逃跑。


    剛才一路過來,蘇漸特別留意地形;現在這一點變得珍貴無比,蘇漸能夠在複雜的地形裏左躥右跳,盡量快捷地逃跑。


    大約跑出了二十來步,蘇漸覺得應該暫時擺脫那獸龍族;沒想到迴頭一看,卻猛吃一驚:身材有他一人半高的獸龍戰士,正甩開雙腿,拖著龍尾,竟然動作十分敏捷,死死地追在後麵不遠!


    “罷了!”他也是殺伐果斷,立即伸手掏向懷中,心想道,“這幾張新創的晶符,想著這一迴用來保命,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


    雖然有些遺憾,但他毫不遲疑,立即掏出三張晶符,一邊奔逃,一邊趁獸龍戰士不注意時,悄悄地拋落在一處叢林角落裏。


    叢林中的光線不太好,蘇漸這小動作,並沒有引起獸龍戰士的注意。


    這個兇猛的異族追擊者,雙眼赤紅,瞪著前麵蹦蹦跳跳的人族,也十分氣惱,心想道:“這些叫作‘人’的可惡蟲子,力量孱弱無比,腿腳倒是出奇地靈活;想來自己在獸龍國中腿腳也算一等一的快,卻一時竟是追這人不上。”


    心中惱恨,轉過這些念頭,倒反而讓這位獸龍徘徊者有些分神。等他氣恨恨地想完這事兒,一抬頭,竟是發現已經看不到蘇漸的身影。


    這一下他倒有點著忙,不過好在蘇漸也來不及跑遠,還在附近的叢林中弄出不小的聲響。


    於是這惱怒的獸龍戰士,也是拚了全力,邁開粗壯的大長腿,發狠地朝聲音響起的方向猛追。


    追了一會兒,獸龍徘徊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咦?怎麽這地方有點眼熟?算了,兜圈子就兜圈子。”頭腦簡單的獸龍戰士,這時候的思路卻很清晰,“我隻要緊緊跟著他弄出的聲響追,不就肯定能追上嗎?”


    想得很好,但不幸的是,仿佛他一思考,就會走神;等他打定主意再往前看時,卻發現原本還算清晰的聲響,竟然變得有些含糊。


    當他好不容易確定了一個方向,卻正巧有一陣風吹來,弄得滿林子樹葉沙沙作響,又把剛才相對清晰的聲音給掩蓋下去。


    不過獸龍戰士把剛才的位置記得很牢:“應該是那邊沒錯!”


    正當他抬起腳,想往那邊邁步時,卻聽到身後相反的方向,驀地一聲不同尋常的響動,轉而便是一聲慘叫:“哎呀!紮到腳了!”


    “什麽?”獸龍徘徊者霍然轉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腦子?比我還笨?竟然叫出聲來了!”


    這聲唿痛聲,也太出乎他的意外,正在琢磨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時,便聽到那邊又是傳來一聲叫喚:“怎麽這麽不小心!”


    雖然不太熟人族語,但這位獸龍戰士有種奇怪的直覺,覺得這幾聲叫喚,就是自己剛才追逐的少年發出來的。


    他不再猶豫,立即換了方向朝發聲處跑去。


    這次他也使了個心眼,估摸著就快接近那個位置時,立即輕手輕腳,盡量不碰到林木、不發出聲音。


    當判斷就快到那個位置時,他用力一跳,猛地拔地而起,頓時如一塊沉重的巨石一樣,淩空朝那個目標地點當頭砸下!


    轉瞬之間,就在獸龍族碩大身軀落地的一刹那,那地方猛然傳出一陣淒厲的慘叫聲!


    不過這慘叫聲,卻是這位獸龍徘徊者發出的!


    原來,獸龍徘徊者這拚盡全力的奮力一撲,竟然撲了個空!


    十拿九穩那兒有人,等他撲下去時,卻發現眼前地上隻有一蓬尖銳的荊棘,不用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


    發現這一點,等他想要收迴身形時,卻完全來不及了。


    盡管獸龍徘徊者皮糙肉厚,裸露的頸部和尾巴上還覆蓋堅硬龍鱗,但如此毫無防備下,還是被荊棘刺紮得嗷嗷亂叫!


    其實,獸龍徘徊者絕對確認自己撲下的地點,就是那發聲之處;並且剛才往這邊潛近時,還聽到那裏悉悉索索的聲音。


    誰能想到,用盡全力、絲毫不留後勁的這一撲,卻硬生生撲在一片尖銳的荊棘叢上,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咋會這樣?”皮肉鮮血直流的獸龍徘徊者,看著空無一人的荊棘叢,目瞪口呆。


    獸龍徘徊者卻不知道,剛才蘇漸在這裏扔下三張晶符。


    這三張晶符,並不是傳統的戰鬥類晶符,全都是蘇漸最近琢磨自創的。其中一張是延時,一張能自燃,還有一張就是曾用來跟洛雪穹搭訕的歌唱發聲晶符。


    以獸龍徘徊者的頭腦,自然不知道蘇漸的巧思。少年先將一張延時晶符疊加在自燃晶符上,等他逃開後,延時晶符發動,觸發了自燃晶符。自燃晶符焚化後,發散特別的靈力,又煉化了那張發聲晶符。


    這張發聲晶符,臨出發前製作,卻不是吟唱什麽歌曲了,而是錄製蘇漸特別編造的台詞:“哎呀!紮到腳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


    這些台詞,自然就是蘇漸根據預先了解的淚原地理特點,為逃命特別編造的。


    這樣另類的晶符,在高敞那些人眼裏,自然是旁門左道;但沒想到,在這樣沒有同伴的叢林冒險中,蘇漸還真利用它們引開了兇猛的獸龍。


    “倒黴,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獸龍徘徊者看著身上血淋淋的口子,暴跳如雷。


    不過這現場中,憤怒無比的,卻不止他一個。


    就在獸龍身後大約三四丈遠的灌木叢裏,一雙眼睛正充滿怨毒地看著這一切。


    如果蘇漸現在還在附近,看到此人,定會大吃一驚:怎麽刁正會在這裏?


    原來,這次淚原之行,決意要對蘇漸不利的高敞,並未自己出手,而是指使那個言聽計從的刁正動手。


    先前蘇漸的懷疑完全正確,本來隱藏得很好的身形卻能引來獸龍徘徊者,完全拜刁正所賜。


    雖然刁正甘願當高敞的走狗,但畢竟本身家裏也有些來頭,因此竟然和高敞不謀而合,都采用了借刀殺人的招數。


    但讓刁正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好不容易引來獸龍徘徊者,竟然卻被蘇漸耍了個小花招就給逃脫了。


    “怎麽會這樣?”看著在原地打轉的憤怒獸龍,刁正在心中狂喊,“可惡的賤民!真是不要臉之極,竟用這樣的旁門左道逃跑,簡直丟盡靈鷲學院的臉!”


    這位刁正仁兄,真是“嚴於律人、寬於律己”,他就沒想到,自己受人指使,陷害殺死學弟,就沒丟靈鷲學院的臉?


    當然,從他的角度也很好理解:出身優渥的他,根本就沒把蘇漸這樣的賤民當成人啊!


    “怎麽辦?”眼見自己的毒計落空,刁正一時也有些發呆。


    在這當兒,那獸龍徘徊者也就慢慢離開。


    “難道追上去,再次逗引獸龍去攻擊蘇漸?”看著獸龍消失的背影,刁正心中想道。


    “不行!”他立即否定了這個方案,“太危險了。可一而不可再,如果再逗弄這個獸龍徘徊者,恐怕今天永遠留在淚原的,不是蘇漸,會是我。”


    “好!”刁正終於下定決心,“也不費這個神。蘇漸這賤民武技應是極差,最多仗著身手靈活,還有一把好劍;若我來對付他,殺死他有八成的把握。好,就這麽辦!”


    心中打定主意,刁正目露兇光,低伏身形,開始在淚原叢林中靜靜地潛行。


    沒用太久,刁正就在一片草木低矮的荒灘上,發現了蘇漸。


    “迅火斬!”突襲之時,刁正不用蓄勢耗時更長的紫焰輪,而是直接凝聚火靈之力,朝著蘇漸打出一道迅火斬。


    這樣的襲擊,非常突然;但蘇漸卻立即一個靈巧的原地騰身,躲過了刁正勢在必得的一擊。


    “果然是你!”躲過攻擊的蘇漸,迴身冷冷地看著刁正。


    “你猜得到是我?”見蘇漸竟然沒逃,刁正心中暗喜。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放鬆,決定在少年死之前,不妨跟他多說兩句。


    “我沒猜到是你。”隻見蘇漸仗劍而立,平靜說道,“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逗引了那獸龍士兵前來。”


    “正是你刁爺傑作!”刁正怪笑道,“嘿嘿,就是沒想到你這廝有點小聰明,竟然一時逃過了。”


    “不過,”刁正瞪著少年,惡狠狠道,“這一次,你是逃不了了!”


    “誰說我要逃?”沒想到蘇漸竟是翻了個白眼,一副不屑的樣子,罵道,“狗賊,看來你不知道,我此行之前,是跟我班第一劍術高手雷冰梵,學過幾招劍術的。今日我就要你倒在我利劍之下!”


    “哈哈哈!”刁正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仰天狂笑,一時竟是停不下來。


    “你、你是說,想用臨時學的劍招來打敗我?”刁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好、好好好!那我就等你,放馬過來!”


    “這可是你說的!”蘇漸也是大喝一聲,唰的一聲將血歌劍橫在胸前,似乎馬上就要做一個起劍式。


    刁正對雙方實力,有著準確認識,見此情形,便毫不在意,好整以暇地等待少年揮劍過來。


    隻是,接下來的這一幕,卻出乎刁正的所有預料:看著鄭重亮劍的蘇漸,沒想到在下一刻,竟然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那落荒逃竄的姿勢如同行雲流水,將一次無比突兀的逃跑演繹得流暢無比。


    饒得刁正是個渾人,也被蘇漸毫無節操的轉變給驚呆了!


    於是他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蘇漸已經逃入到前麵那片深草、就快踏入更前麵的茂密叢林時,刁正才真正反應過來。


    “哇呀!混蛋!”刁正氣得暴跳如雷,再次發揮了嚴於律人的品行,“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到底還是不是靈鷲學院的學生哇?”


    帶著對蘇漸節操的無比震驚,刁正開始憤怒地追擊。


    “怎麽迴事?人呢?”當奔入那片叢林中,刁正再次在心中狂叫,“這小子難道屬兔子的?怎麽跑得這麽快!”


    不過刁正雖然品行惡劣無比,卻是實實在在的高手。他的本事,可不僅僅是火靈法術這麽簡單;很快,他就利用刁家的祖傳追蹤之術,重新發現了蘇漸逃跑的痕跡和路線。


    “嘿嘿!知道你在前麵就好。”刁正心中冷笑,“小子,剛才被你騙了,等會兒追上你時,二話不說,直接宰掉!”


    刁正心中轉著這樣兇狠的念頭,前麵那蘇漸就好像很配合似的,在林木間露出了行跡。


    “嘿嘿,這下看你往哪兒逃!”刁正立即足下發力,全速朝那邊奔去。


    隻是有點奇怪,當他跑近那裏,卻隻看到一蓬荊棘叢,並沒有看到蘇漸的身影。


    “奇怪,剛才還在這裏。哪兒去了?”


    刁正抬頭往前麵一望,正看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麵,蘇漸那青色的勁裝衣擺,就在樹後若隱若現。


    “哈哈,真是蠢貨!”刁正心中得意地咒罵,“還以為自己藏住了?可惜你家刁爺爺眼尖,看到了。好小子,等我慢慢過去,看到時候怎麽讓你烈焰焚身、生不如死!”


    正在他心中轉著歹毒無比的念頭,卻冷不防身邊的荊棘叢中,竟忽然傳出一個響亮的聲音:“哎呀!紮到腳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


    “咦?”刁正一愣,“怎麽這話這麽熟悉……哎呀不好!”


    刁正感覺到旁邊叢林中一陣響動,頓時好像想到什麽,霎時間一個激靈,就要邁腿往旁邊跑——可惜已經晚了,就在他準備逃竄的同時,一個巨大的黑影淩空而來,猶如泰山壓頂一般,將他轟然砸倒在地。


    “我、我……”被獸龍徘徊者巨大的身軀壓在身底,刁正的胸膛瞬間被壓扁,連這本能的驚唿也變得極為微弱不連貫。


    這時候,已經被獸龍壓得變形的臉龐,正巧被擠得往旁邊一偏,便看到蘇漸從大樹後輕輕巧巧地閃了出來。


    “你、你……”刁正有心提醒身體上方的獸龍,告訴他真正的搗蛋鬼在那裏。


    可惜他七歪八斜的嘴裏,隻能連續地吐出血沫,很快就說不出任何音節。


    對這個甘當走狗害人的權貴子弟,林蔭中那少年冷酷的笑容,成了他在這個世上看到的最後一個場景。


    無邊的黑暗,開始永恆地籠罩刁正。就在這可怕的、痛苦無比的過程中,神智渙散的刁正,還聽到獸龍徘徊者憤怒的咒罵聲:“無恥卑微的人類,還敢玩你獸龍大爺兩迴?嗓音浮誇刺耳就不說了,就連偽裝的話一個字也不變。真把你獸龍大爺當傻子?”


    說到生氣處,本就十分沉重的獸龍徘徊者,使勁兒往下一壓,頓時那刁正就被壓進了荊棘叢、壓進了泥土裏。


    轉眼間,刁正肝腸寸斷,肝腦塗地,血流了一地。


    見此慘狀,在遠處冷冷觀看的蘇漸,搖了搖頭:“獸龍大爺,你確實冤枉他了。實情是,我偷了個懶,錄了兩張台詞一模一樣的發聲晶符。”


    見惡賊刁正終於伏誅,蘇漸心下也鬆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離開,卻冷不防旁邊竟是有人突然按了一下他肩膀:“小心!再等會兒。”


    蘇漸一聽,也來不及看是誰,目光往獸龍徘徊者的方向一看,卻見殺死刁正的獸龍戰士,正站起身,四下張望,目光警惕地四下搜尋。


    一見如此,蘇漸連忙伏低身形,小心隱藏自己。


    等隱藏好,蘇漸轉臉一看,卻發現剛才提醒自己之人,正是先前進淚原時,跑在他們前麵的亞颯。


    此刻這少年,正看著自己,示意他小心。


    好心示警的亞颯,今年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他雙眸如同水晶,呈現一種奇異的栗色;一頭的長發也同樣呈現另類的灰栗色,向兩邊柔柔地分出兩綹,如細柳般舒展,垂在淺青色的胸襟上。


    亞颯的麵容有些蒼白,五官秀氣,身形瘦長,加上內斂的眼神和始終低垂的細長雙眉,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陰柔之氣。


    見是他示警,蘇漸報以一個感激的眼神,亞颯輕輕地搖頭迴應,示意不用客氣。


    又潛伏了一會兒,那獸龍徘徊者終於提著巨斧罵罵咧咧地走了。


    危險消除,蘇漸站起來,終於能從容地跟亞颯感謝:“亞颯,剛才多謝你了。”


    “不用客氣。”亞颯搖了搖手。他的音色雖然清亮,但語氣卻頗為低沉,還帶著一絲輕微的喑啞。


    “沒想到啊,”看著亞颯,蘇漸組織了下措辭,說道,“沒想到獸龍徘徊者,竟在這裏出現;唉,刁正他……也是太不幸了。”


    “沒關係。”亞颯搖了搖頭道,“蘇兄不用掩飾,剛才的情況,我已經全部看見。”


    “哦?”蘇漸眉毛一跳,看著亞颯蒼白的麵容,心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念頭。


    “蘇兄不必緊張。”看著他這樣,亞颯淡淡一笑,“此事前因後果,我都知曉。刁正身死,實乃惡有惡報、罪有應得。”


    “當然。”見他挑明,蘇漸也大大方方笑道,“刁正這廝意圖謀害我,我隻是以牙還牙。隻是很可惜,還以為我做得隱秘呢,卻還是被你都瞧見。”


    “是哦。”亞颯點點頭,“下次如果還要做這樣的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至少查清周圍有沒有閑人。”


    “這……”蘇漸看著亞颯認真的神色,有些詫異,良久才笑了一聲,“哈,原來亞颯也是快意恩仇之人。”


    “快意恩仇,這四字我亞颯絕不敢當。”亞颯的神色竟忽然變得有些黯然。


    “不過,蘇兄也很是了不起呢,”亞颯看著玄衣勁裝的少年,振作道,“我也沒想到,你拿來勾引洛同學的無聊晶符,運用得當後,竟然有殺人於無形的效果。”


    “咳咳!”蘇漸像被忽然嗆了一下,神色立即變得肅然無比,“亞颯兄此言差矣,什麽叫‘勾引’,我其實是在執行公務好不好——好吧好吧,”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也不信,隻好苦笑著轉移話題道,“你已經得了幾顆火晶?”


    “才一顆。”亞颯黯然說道。


    “不錯啊!”蘇漸叫起來,“我到現在一顆還沒弄到。那我們不多說了,分頭各自去獵取火晶吧!”


    “好!”神氣陰柔的亞颯,提到這件事,卻變得出奇地興奮。


    他一把抓住蘇漸的手道:“蘇漸兄,也要努力啊!這次我一定要多獵火晶,爭取好成績!”


    “當然!祝亞颯兄好運。”說著話,蘇漸便也和亞颯分開了。


    和亞颯分開後,在叢林中小心潛行的這一路上,蘇漸想起剛才亞颯前前後後的表現,忽然間覺得有關他的那個傳聞,恐怕還的確是真的。


    第8章 魅影追蹤


    原來,蘇漸從胖子唐求那裏聽說了,這亞颯竟是人龍混血!


    亞颯的家鄉,是南邊雲山國更南的神木國,那裏正是許多人龍混血者的棲居地。


    按理說人龍二族勢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麽可能有通婚的可能?但如果換一個角度,就會發現這事情很正常:哪一次大型的種族戰爭之後,不會有這樣不可言說、卻必然發生的悲傷後果?那些常見的戰爭罪行裏,有一項就是失控的戰士強暴敵方的婦女。


    就算不是這樣的原因,這世上感情是最複雜、最難黑白分明的事。就算雙方種族殺得眼紅,卻還是擋不住有少數人,明知不可而為地和敵方異性熱戀上。


    雖然不知道亞颯是哪一種產物,但據唐求言之鑿鑿地說,亞颯就是神木國中隱秘存在的人龍混血者後代。


    其實,光看亞颯那灰栗色的另類發色,就知道他很可能並非純正的人族血裔。


    蘇漸之所以想到這個,是因為他剛才驚詫於神色低沉的亞颯,提到爭取好成績時,栗色眸子中忽然爆發出的那種興奮之色。


    蘇漸想到,也隻有人龍混血這種遭人歧視的血統,才能讓這位性格陰柔的同學,對好成績如此渴望。因為這樣一來,就可能取得院方和同學對他這混血者的尊重吧。


    想到這一點,蘇漸的心中,對亞颯也頗為同情。


    “也許,”他心想道,“我的遭遇,還不是最慘的那一種吧。”


    消除了刁正這個潛在的危險,蘇漸接下來終於能夠專心地去獵取火晶。


    因為利劍在手,又有血瞳心眼這樣的秘技在身,蘇漸發現,要獵殺那些比較低等的火係靈獸,並不太困難。


    比如先前那種火晶紅狐,算是比較狡猾難得的妖獸,但在他劍與術綜合利用後,竟然連續獵得兩隻,也得了兩顆戊等的火靈晶核。


    第三隻盯上的妖獸,是一隻火尾豪豬。按理說,火尾豪豬背上滿是紅黑相間的尖刺,對需要接觸的血瞳心眼而言,實在不適合。


    但是按蘇漸的想法,也隻有火尾豪豬這樣自恃身上尖刺、喜歡衝撞敵人的妖獸,才能讓這個階段武力並不強的自己,輕易地運用血瞳心眼。


    蘇漸的判斷,十分明智。


    正因為接觸得容易,他這第三隻獵得的火尾豪豬,竟然是個中等的妖獸!這相當於,蘇漸靠著血瞳心眼越級獵到一個高級妖獸!


    所以,當他剖開火尾豪豬的肋骨,發現竟是顆丙等的火晶,比剛才火晶紅狐的晶核竟然高了兩級!


    “這下發了!”蘇漸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就將豪豬火晶藏到了背囊的最深處。


    當然,得到這顆中級的火晶,也並不是沒有代價;剛才他為了閃避豪豬衝撞過來的背上尖刺,往旁邊跳的幅度有點過大,結果豪豬的刺是避過了,卻一不留神撞在荊棘叢上,頓時大腿上被紮上好幾根荊棘刺,十分疼痛。


    從豪豬身上得手之後,蘇漸又興頭頭去專找火尾豪豬。隻是接下來運氣不太好,很長時間內隻找到一隻,並且得手後剖取的晶核,並非丙等,而隻是比最差戊等略好的丁等。


    看來,妖獸體內的晶核等級,並不完全決定於妖獸的級別,還和成長年限、活動區域、身體狀況有關。


    這次淚原的中期考核,總共時間四天,但掐去頭尾兩天趕路的時間,真正能用於獵取火靈妖獸的時間,也就一兩天。


    所以,蘇漸並不敢怠慢,在這兩天裏,幾乎把全部時間都用在淚原叢林中的追逐獵殺。


    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樣子,蘇漸利用自己秘密的血瞳心眼,竟然獵取到七枚晶核,大大超過了學院規定的最高“卓異”五顆標準!


    蘇漸有這成績,也不能說學院規定的成績標準過於寬鬆;這個標準都是根據曆年的考察結果製定的。


    蘇漸能有這樣出奇的結果,也實在是他那個血瞳心眼的秘術,特別適合完成這樣的考題。


    這一點,在他接下來與亞颯的偶然碰麵中,也能得到印證。


    這一天下午,蘇漸來到淚原邊緣那片廣袤的荒草平原上。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紅日西斜,將蘇漸本就挺拔修長的身影,長長地映在平原荒草上。


    “咦?那位是……”正站在淚原邊發呆,想著是不是就此離開,蘇漸便看到遠遠的有個人影,正從灌木叢林中慢慢出來。


    等他又走近些,蘇漸看見此人正是亞颯。


    “亞颯兄!這裏這裏!”蘇漸使勁向他搖手唿喊。


    “是蘇兄?”亞颯看見他,也偏轉了方向,向他這邊走來。


    到了近前,蘇漸打量了他兩眼,有些詫異地問道:“亞颯,怎麽垂頭喪氣的?怎麽,弄到的晶核不多嗎?”


    “何止不多,”亞颯苦笑著搖頭,滿臉沮喪道,“其實到現在,總共才弄得兩顆。”


    “這麽少?”蘇漸脫口叫道。


    “咦?”亞颯卻驚訝地看著他,“怎麽蘇兄,雖然對此成績我很不滿意,但坦率說,能在這淚原中獵獲兩顆妖獸晶核,也不能算少了吧?”


    “啊?”蘇漸聞言有些訝異,心想道,“原來淚原的行情這麽不好?怪我沒經驗了。”


    “倒是蘇兄,”亞颯彬彬有禮道,“你獵得幾顆啊?我是說,其實就算一顆也沒獵到,對你這樣的新手來說,也算正常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可以分一顆給你。”


    亞颯真誠地看著蘇漸,神色毫不作偽。


    其實,亞颯並非一向如此外向和大方;但不知怎麽的,深受世人歧視的少年,看到同樣身份卑微的蘇漸,莫名地有種同病相憐感。


    並且,他覺得冥冥中這位黑衣少年的身上,有種讓他十分舒服的熟悉氣息。


    當然以他此刻的能力,並不能看出蘇漸龍血者的血脈,但因為自身是人龍混血,因此亞颯對蘇漸的龍血氣息,自然而然地感覺到親近。


    不過,亞颯按“常理”對蘇漸火晶收獲的猜測,卻完全錯了。


    這點錯誤的估計,讓他接下來吃了好大一個驚嚇!


    “其實……”隻見蘇漸神色忸怩,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獵得七顆。如果不是聽你說,我真要以為這考題,就該是這麽簡單呢。”


    “什麽?”亞颯好像完全沒聽到蘇漸後麵那些話,呆呆地看著他,“我、我沒聽錯吧?你是說七顆?罷了罷了,還是我聽錯了,七顆怎麽可能,是一顆吧……”


    “亞颯,你真的沒聽錯。”這時的蘇漸,一臉歉意,撓著頭,好像做了什麽錯事一樣。


    “真、真的是……七、七顆?”這時候亞颯忽然好像變得不會說話了。


    “真的是七顆。”蘇漸對他並不隱瞞,“我共殺死十隻妖獸,其中七隻有火晶。有火晶的分別是兩隻火晶紅狐、三隻火尾豪豬、一隻火雲貂、一隻焰爪狸貓。”


    “焰、焰爪狸貓……”聽到這樣迅疾兇猛的妖獸,亞颯如若癡呆。


    “難道還不信我嗎?”蘇漸見他“不動聲色”的樣子,也急了,掏出那七顆亮燦燦的火晶,攤在並舉張開的手掌中,展示給亞颯看。


    其實,這源頭來自仙穹星海晶河的晶核,並不常見;蘇漸這七顆清一色的火靈晶核,堆疊在一起放在手中,真叫霞光萬道、如噴紅焰。那火焰一樣的紅色濃密而晶瑩,簡直稱得上壯麗!


    就在亞颯見狀更加震驚之際,卻見蘇漸從中挑了三顆,遞向他:“喏,亞颯,這三顆給你,湊個‘卓越’,算是我送給你的見麵禮。”


    “這、這……”亞颯剛開始有些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就清醒過來,連連推辭,“蘇漸,這我怎麽能要?”


    不僅推辭,這位頗善計謀的灰發少年,還把握十足地推測著蘇漸的用意:“沒錯,蘇漸,你做得很對,我剛才看見你用計對付刁正,現在用這個來堵我的嘴,這麽做也算十分明智。”


    “但真的,沒必要。也許你聽說了,我這人習慣想得多,但不等於胸懷小。你且收迴去。”


    “哈哈!”蘇漸聽了大笑道,“亞颯,你這次確實想多了。我贈你此物,確實隻作為見麵禮——好吧好吧,我知道這麽說你肯定不信。”蘇漸看著亞颯的神情,苦笑道。


    “那當然。”氣質陰柔的亞颯,也笑了起來,“蘇漸,我這人沒什麽其他可自誇的,不過這點小聰明,卻是從來不甘人後的。”


    “好吧,那我就告訴真正的原因。”蘇漸看著亞颯,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嚴肅,“亞颯,別忘了,我還有個玄武錫徽衛的身份。我是公職人員,為完成公務,還是低調點好。這樣卓異的風頭,我可不想出。”


    “說到這個,其實剩下的四顆火晶,我也隻準備交兩顆;那兩顆丙等的,我準備自行煉化,還是悶頭提升自己實力為好。”


    “原來如此!”亞颯聽了,恍然大悟地輕輕一擊掌,“原來蘇兄隻是不想出風頭。”


    “也不完全是。”漫天的夕霞裏,少年披著滿身的紅光,雙眸中充滿真誠地看著亞颯,“其實,剛才說的原因,都不重要。剛才你自己隻有兩顆火晶,還擔心我空手,想從裏麵分我一個,就衝這,就完全值得我幫你這一把!”


    “……”夕陽裏,荒原上,灰發栗眸的陰柔少年一時沉默。


    又過了片刻,他忽然笑了起來,將手伸出來,一邊拿過那三顆火晶,一邊明快地笑道:“謝謝你,蘇漸。我,亞颯,神木國人氏,很高興結識你。”


    “我也是。”蘇漸遞過了三顆晶核,又跟亞颯一擊掌,算是結下了這段友誼。


    其時,漫天紅霞,將紅褐基調的淚原,染得如同整座原野都在發著紅彤彤的光。


    胸中為友情感動著的兩個少年,長身而立,都在紅色霞光中暗暗發誓,要把這段難得的真誠友情,在這一生永遠地延續下去。


    隻是,許多年後,當蘇漸再努力迴憶起這段經曆,迴憶起自己和震動整個大陸的亞颯王第一次會麵的細節,卻發現,自己隻記得那一晚如血的殘陽,隻記得那個被漫天霞光渲染得如同到處在流血的世界……


    當夕陽西下,最後一抹餘暉從天空消失,整個淚原又陷入了無邊的黑暗,恢複它應有的淒清和悲涼。


    踏上歸途之前,蘇漸毫不猶豫地把那兩顆丙等的火晶煉化掉。


    佳品晶核的難得和寶貴,立即在蘇漸煉化後體現。


    現在如同一張白紙的少年,在運功煉化了這兩顆火光豔豔的晶核後,立即提升武學境界至第一重。


    對發誓提升實力的蘇漸來說,武學境界提升的最直觀意義是:他的元神、筋脈更強大,他煉化的晶氣更純淨,從而戰鬥中爆發出的能量更威猛、更強大!


    蘇漸的淚原之行,滿載而歸。但他高興了,那個幕後黑手高敞,就十分不開心了。


    當高敞聽到刁正被獸龍徘徊者殺死的消息後,十分驚詫。以現在他的認知,自然想不到刁正竟是因蘇漸而死。


    “怎麽搞的?”聽到消息後的高敞又驚又惱,“這刁正果然是個窩囊廢,交代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也活該被龍族殺死。”


    轉念又一想,高敞有點鬱悶:“唉,可惜了。這死鬼窩囊是窩囊,可也是一個高手;就這麽死了,我以後可少了個好打手。好哇,好你個蘇漸!真該死!”


    在蘇漸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高敞對他的仇恨卻再次加深了。


    這個高敞,自己的追隨者被殺,竟毫無哀悼之意,反而還在心中責怪他辦事不力、該死,隻是可惜自己從此少了一個打手。


    從這點看,這位高衙內的品行,實在是惡劣得出奇,如果用武學境界反過來去套,那一定能到神聖以上的境界啊。


    但蘇漸這時候,對高敞的怨毒還沒有完全的認識。武學境界提升後,他開始癡迷於武技和法術的修習。


    因為煉化了兩顆火係晶元,因此在金木水火土風雷光幻冥十係中,他開始著重發展火係戰技。


    很自然,星流術是此刻所有神州人夢寐以求的“高檔戰技”,所以蘇漸特別關注火係星流術教習秦玉的課。


    上了秦教習的有關課程後,蘇漸發現,這秦玉不僅氣質儒雅,講課也通俗易懂,乃是一等一的好老師。


    當然,這次淚原的年中考核,蘇漸拿出兩顆火晶的結果,也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什麽?蘇漸你居然拿得出兩顆?竟然及格了?恭喜恭喜,請客請客!”這是對蘇漸友善的如唐求等人的反應。


    “沒搞錯吧?那個黑衣衛走狗,才入學沒幾天,竟然也能混個及格?作弊了吧!”這是諸如高敞之流對蘇漸的本能反應。


    而和少年有“一笑之緣”的洛雪穹,看到他竟掏出兩顆這個“巨額”數量時,也是一愣,訝異地想道:“咦?此人自是無賴,也沒什麽功夫,短短幾月的入學時間,沒想到竟通過考核了。”


    所有人中,隻有兩個人的反應比較另類。


    “哼,”這是冷傲的雷冰梵,“才兩顆?一個字,弱!兩天這麽長時間,才得到這個結果,真是虧了那把血歌好劍!”


    “你們……都看錯他了。”這是亞颯。


    看著眾人的反應,心思細密的少年心中暗想:“你們啊,空有那麽好的出身和見識,卻在這個人身上,看走了眼。”


    “若是我亞颯沒看錯,這蘇漸今後在大陸上攪動的風雨,恐怕將出乎你們所有人的意料!”


    陰柔的少年,這時卻還不知道,他將來在神州大地上攪起的風雨,可一點也不小。


    對這些評價,蘇漸毫無所覺。對一個心中有堅定信念和目標的人來說,其他人的任何評價,都不會產生太多影響。


    於是,還在這些議論沒有平息的時候,蘇漸已經拿著一張新製成的晶符,堅定不移、旁若無人地又去找洛雪穹了。


    原來所謂“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蘇漸課餘迴去當值時,蓋英衛隻要看見他,就冷言冷語,問他打聽到多少洛雪穹的信息。


    雖然蘇漸心裏大罵這人好色無恥不要臉,但官大一級壓死人,碰上蓋英衛這樣自戀的極品,他也隻得把洛雪穹這事兒,優先級排到了無頭失蹤案、血義盟活動的前麵。


    所以這一天,他在學院中閑逛,恰見到洛雪穹獨自一人,在靈鷲山的偏僻山路中閑行,便瞅了個空子,湊了上去。


    “洛姑娘、洛姑娘!”他趕過去,跑得有些急,招唿時有點氣喘籲籲。


    “嗯?”洛雪穹轉過頭來,見是蘇漸大唿小叫,想起上迴的事,不免秀眉微蹙,有些不快。


    “洛姑娘,我又新製得一個發聲晶符,還請洛姑娘撥冗賞鑒一下。”蘇漸說著話,也不管洛雪穹同意與否,便把晶符硬塞過去。


    洛雪穹見狀一愣;說起來她還真地很少碰到蘇漸這樣硬上的,一時來不及反應。等她反應過來時,蘇漸的晶符已被自己接在了手裏。


    當洛雪穹再想遞迴去,卻已經晚了:蘇漸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點,已經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兩三步。


    “真是無賴。”白衣飄飄的少女在心中暗怨一聲,也隻得隨手一揮,帶著三分無奈地煉化了晶符。


    伴隨洛雪穹玉指輕拈,淡黃色的晶符散成碎片,如片片落葉飄散;本來寂寥的山野清風中,便隨之傳來少年咿咿呀呀的吟唱:


    “雪國梅花千萬朵,白雲鄉裏溫柔。


    歌聲幾度唱神州,夢中雲滿樹,醒後月當樓。


    正是相思春信早,翠鳥啼破香愁。


    一枝難寄雪山頭,美人鬢邊戴,應是更風流。”


    很顯然這首歌詞兒,是蘇漸特地針對洛雪穹的出身準備的。


    無論雪國、梅花還是雪山,都是洛雪穹家鄉的風物;那歌中也都句句在訴說著遠隔千山萬水的鄉愁。


    所以蘇漸覺得,這詞曲定會擊中洛雪穹必有的思鄉之情。


    這樣費盡了心思,蘇漸隻是為了保證,這寒傲似冰的冰山雪女,能夠耐心地聽完,耐心地跟他交談。


    不得不說,蘇漸這心思,用對了地方。


    仿佛永遠對身外事物不屑一顧的白裳少女,竟真地一字不漏地聽完。


    不僅如此,當最後那一聲“應是更風流”,已在山風中嫋嫋消散,洛雪穹卻還是眸光瑩瑩,看著遠山近樹默默地出神。


    而這首精心準備的歌句,效果還不止於此。當洛雪穹有些醒過神來時,竟是主動問了蘇漸一句:“此晶符,與上迴有何不同?”


    雖然這句話,音調依舊森冷,但蘇漸卻好像如沐三春的暖陽。


    “有何不同……難道洛姑娘沒聽出來嗎?”蘇漸看著她,盡量勾著少女說話。


    洛雪穹聞言,略一沉吟,便問道:“莫非是改進了製法,這歌唱晶符,能發出的歌聲時長更長?”


    “這隻是一方麵。”蘇漸帶著些得意道,“洛姑娘,你難道不覺得,這一迴我的唱功又進步了嗎?”


    “……無聊!”洛雪穹扔下一句便要轉身離開。


    “無聊?”蘇漸卻是不動聲色道,“正是你口中這樣的無聊晶符,卻在幾天前淚原試煉中,從龍族手底下救了我一命。怎麽做到的,你不想聽聽?”


    “哦?”洛雪穹還真的被他這句話勾起了興趣。


    於是,蘇漸就在這幽靜山路上,把淚原叢林中如何三符聯動,引開獸龍徘徊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說。


    當然,至於後來怎麽又用同樣的手法,把惡徒刁正的性命給坑沒了,這樣的“小事”蘇漸覺得就不用說了。


    蘇漸素來口才不錯,淚原叢林中設符脫險的事,本身也驚心動魄,戲劇性十足。因此蘇漸淋漓盡致地一說,自然繪聲繪色,跌宕起伏,讓洛雪穹如同親臨其境。


    山道中,清風裏,在少年繪聲繪色地描述裏,時間不知不覺地推移。


    本來不假辭色的少女,這時卻出奇地安靜。她靜靜地聽少年說,聽了很多、很久……


    聽他說完了這事情,洛雪穹的心情也有些起伏。


    本來她還習慣性地保持點矜持,不過至少在這一刹那,她是真心折服於蘇漸的巧思。


    於是,寡言少語的少女,破天荒地跟少年說了一句:“倒是也有些巧思。沒想到這三張奇奇怪怪的晶符合在一處,竟能耍到那兇殘的獸龍。”


    “多謝雪穹姑娘誇獎!”蘇漸頓時興奮道,“其實我也有些事情跟你請教。”


    “什麽事?”本來不慣與人多談的少女,也破天荒地準備認真迴答少年的問題。


    “是這樣——你從哪裏來?家住何方?家裏有幾口人?有兄弟姐妹嗎?有的話有幾個?父母都還健在嗎?你平時業餘愛好是什麽?喜歡琴棋書畫還是練武打架——咦,雪穹姑娘你別走啊,都還沒迴答我一個問題呢……”


    在少年真情的挽留唿喚聲中,那洛雪穹卻越走越快,轉眼就轉過山角,消失在茫茫的山野中。


    見她遠去,蘇漸自然懊惱。不過洛雪穹走得好遠時,也突然反應過來:“啊呀,那首詞曲中,詞句竟然頗有逗引之意!哼,一個不察,竟被他調戲。”


    在洛雪穹後悔不及時,同樣往迴走的蘇漸,卻在心中安慰自己:“沒事,這次洛雪穹跟我說的話,比上迴一個‘哼’可多了太多字。有進步有進步!”


    “對了,說起字數,我昨晚在京華街頭,請賣字先生編的這首歌詞,還真劃算,六十個字,才花了兩文錢。嗯,日行一善,這點小錢,就算是小爺為公奉獻,就不找蓋英衛那廝報銷了。”


    銅徽衛交代的任務沒落下,另一項大統領鄭重囑托的任務,蘇漸自然更不會忘記。


    也就在“調戲”洛雪穹的第二天,蘇漸忽然聽到些風聲,經過仔細觀察後,發覺同窗中有些激進的人,舉止和平時稍顯不同。


    這幾個言論偏激的,平時蘇漸就懷疑他們可能和血義盟有關;現在看出點端倪,他這晚也就不迴京華城了。


    日頭西斜時,他就在靈鷲學院中四處閑逛,表麵若無其事,內裏卻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能不能發現點確鑿的證據。


    說起這蘇漸盯著的血義盟,乃是龍族侵攻大陸、人族大潰敗後的產物。


    他們的成員,本來在龍族入侵前,就是各王國的起義者。當龍族摧枯拉朽,將人類壓縮到西部狹小貧瘠荒野後,這些舊世界的反對者們就聯合起來,成立了“血義盟”。


    和之前專業反對朝堂帝王不同,血義盟成立後,其頭領們針對新情況重新擬定了宗旨,變成十六個字:“摧毀朽朝,正本清流;屠盡龍族,光複神州。”


    在這樣的宗旨下,血義盟采用的手法越來越無所不用其極。


    有意思的是,正如道家所說的“孤陽不長、孤陰不生”,有血義盟這樣仇恨龍族的激進組織,也就有意圖跟龍族妥協的教派。


    流行於各王國的地下組織“尊龍教”,就走這樣的妥協投降路線。尊龍教主張和龍族妥協,必要時可以投降龍族,成為他們的一個自治州府。


    尊龍教一再宣稱,這樣做看起來沒骨氣、不勇敢,但卻是雙方懸殊實力對比下,保存人種不滅絕的最務實策略。


    尊龍教還聲稱,現在不該是爭論應不應該投降龍族的問題,而是要爭取投降龍之帝國後,在目前龍族中樞皇朝、上龍之國、中龍之國、下龍之國的這樣尊卑架構中,為新的人類屬國爭取一個“有尊嚴”的位置。


    尊龍教的主張看起來很軟骨頭,是赤裸裸的投降主義,但在巨龍壓頂的末世,竟然也在百姓軍民中造成了很大影響。


    很顯然,相比血義盟,在各大人類王國掌權者眼裏,尊龍教這樣禍亂人心的教派,更加邪惡可怕。


    而和來曆清晰的血義盟不同,這個尊龍教,竟似是近百年來憑空出現,往前沒有絲毫可以追溯的曆史淵源!


    於是,對於尊龍教的來曆,大家做了諸多猜測。一般人覺得,尊龍教的出現也不奇怪啊,畢竟那些惡龍太過強大,人類苟延殘喘,尊龍教的出現不過是正常的懦弱人性的體現。


    但有些人,從尊龍教經常使用的法術上,覺得並不這麽簡單。


    作為被打擊的邪教,尊龍教和血義盟一樣,也會用暗殺之類的極端方法;不過有一點不同,尊龍教經常用一些被明令禁止的黑暗法術,特征非常像傳說中被龍族鎮壓的惡魔國度法術。


    傳說中,惡魔國度的魔族天生和大陸上的生靈相反,擁有著強烈的毀滅欲望。尊龍教的一些法術,酷烈、黑暗,和傳說中的魔族法術特征非常相像。


    所以,有些了解尊龍教手段的人,猜測尊龍教背後是不是有著惡魔族的影子。畢竟魔族這麽做,有著充足的動機,如果能把人龍對峙的局麵攪渾,對他們肯定有好處。


    不過也有些人認為,沒什麽好多想的,這尊龍教,就是龍族派來的,“你們都想多了!”


    在蘇漸的內心,在這兩個官定邪教之間,其實對尊龍教更加憎惡。


    他覺得,那血義盟雖然行事極端,經常製造血腥事件,但無論是暗殺官吏,還是伏擊龍族,至少都在為人族將來更有尊嚴地存在於這個大陸。


    但尊龍教卻完全沒骨氣,主張匍匐在龍族腳下,是蘇漸這樣的熱血少年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所以,如果大統領派下任務,讓他不是盯著血義盟,而是查探尊龍教,蘇漸一定會更加高興。


    不過,這也就是想想;相比活動頻繁的血義盟成員,尊龍教門徒行事卻非常低調,顯得很神秘,根本不是蘇漸這樣低級玄武衛有資格去偵察的。


    於是這一晚,他就死死盯牢了一個疑似血義盟的學生。


    蘇漸判斷,這學生最符合血義盟成員的特征;他要從這人身上,追蹤到今晚他們到底會有什麽活動。


    這一天晚上,果然和他判斷的一樣,那幾個平時就被蘇漸列入嫌疑名單的學生,各自假裝有事。他們在偌大的靈鷲學院中兜了一圈,就不約而同地往一處僻靜的訓練道場而去。


    “哈!”在後麵跟蹤的蘇漸,簡直欣喜欲狂,“這些亂黨,難道是要集中開會?哈哈,看來我蘇漸立功受賞的機會要來啦!”


    碰到疑似血義盟的聚會,蘇漸不敢怠慢,趕緊小心翼翼地跟蹤過去。當到了那處青竹掩映的靈鷲學院練武道場,他便小心地影藏好身形,在幽暗的角落裏緊張觀察。


    本來他還擔心是不是誤判,但當室內聚會開始後,蘇漸便確認,這的確是一次血義盟的秘密聚會!


    剛開始時,屋裏那些人還有些忌憚,說話聲音比較小。但過了一陣,也不知是不是覺得沒什麽危險了,心情放鬆之下,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蘇漸很清楚地聽到,有個大嗓門正響亮嚷道:“‘摧毀朽朝,正本清流’,我盟宗旨中這句話,本就放在‘屠盡龍族’之前。這說明,現在推翻華夏皇朝才是最緊要的。”


    “不不不!”屋內立即有人反駁道,“大個子,你錯了!不是放在前麵就最重要,後麵那句‘屠盡龍族,光複神州’,才是我們最重要的目的。所以我認為,應該一切行動都要圍繞削弱龍族來。”


    這兩句清晰的對答過後,室內眾人又是一陣紛亂爭論,倒讓蘇漸聽不太清了。


    不過這對蘇漸來說根本不重要。他隻要確定了這些人是不是血義盟,接下來隻要看清究竟是哪些人就行了。


    現在蘇漸心中,已是一片狂喜。從種種跡象表明,今晚這群人中一定有個大人物,否則不會在那裏爭論這種上綱上線的戰略問題。


    “等我靠近看清楚點。”心中打著主意,蘇漸便從藏身的角落裏慢慢地挪出。他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院牆,挨著假山,開始往練武道場的主建築靠近。


    麵對一屋子激進的血義盟成員,蘇漸這一串動作極為小心,淒迷的夜色裏,他那頎長的身形,變得像是一隻靈巧的狸貓,繞過望風的學生,悄無聲息地向目標靠近。


    他的小心沒有白費,這一路直到靠近聚會屋子的側麵近處,都沒被人發現。


    一待靠近,蘇漸立即探頭探腦,準備從道場角落的一處透氣小窗中,往裏麵窺探個明白。


    “待我瞧瞧,究竟是誰——”正當他心懷喜悅地準備窺視時,誰知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卻突然從院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也不算多響,但在這寧靜的夜晚,特別是在心懷鬼胎的血義盟成員的耳裏,卻顯得格外地刺耳和響亮。


    霎時間,本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瞬時消失,屋內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很快就有個渾厚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地說道:“別慌。分批快走。”


    這句話猶如一聲號令,頓時房中那十來個血義盟成員,從另一邊的側門魚貫而出。


    很顯然這樣的場合他們不是第一次應對,離開時腳步輕微,速度迅疾,轉眼便井然有序地翻牆而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怎麽會這樣?”看局麵瞬間變成如此,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蘇漸的心情變得極為沮喪。


    “究竟是哪個混蛋壞了小爺好事?”惱羞成怒的少年在心中憤怒地唿喊。


    就仿佛迴應他一樣,院外忽傳來一個學生十分友好熱情的聲音:“是狄教習啊!這麽晚,去哪裏呢?”


    “原來是那個戒律老師狄子默。”蘇漸苦笑一聲,接下來的對話他也沒心情聽。他迅速溜出院外,隻是剛出院牆,卻見不遠處的拐角旮旯裏,隱藏著一個黑影。


    “好小子!”蘇漸反應極快,頓時想到,“莫非就是那個首腦之人?也隻有他才有膽氣和責任斷後觀察。”


    不得不說,蘇漸的判斷極為準確。這個隱藏的黑影,正是剛才發號施令的為首之人。


    就在蘇漸看見他時,他也恰好看見蘇漸。一愣神的功夫,這黑影反應極快,立即翻身而起,身形展動,迅速地沒入夜色裏。


    “想跑?”蘇漸冷笑一聲,“既然被我瞧見,還想跑到哪兒去?”他立即拚盡所有力氣,朝那黑影逃遁的方向追去。


    雖然蘇漸對自己的腳力很自信,但一旦追起來,他心裏頓時沒了底。連他也沒想到,這世上論逃跑速度,還有比他更快的人!


    隻見那黑影在前麵左一拐、又一拐,竟是一路都有機會甩掉蘇漸。


    再加上夜色濃重,剛才蘇漸就沒看清那人臉麵,這時追起來,想追上也非常困難。


    不過,追了一陣,蘇漸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此人跑得快,並非像自己是天賦,而應該是因為後天的武學實力極其高的緣故。


    別看這隻是個細節,卻對蘇漸縮小此人可能的範圍十分有利。


    畢竟經他判斷,整個京華城中身法功力能趕得上此人的,竟是超不出十個。


    除此以外,蘇漸還發現了更重要的一點:這個武功極高之人,竟然對靈鷲學院的路並不太熟。


    否則,以此人卓絕的武學身法,還能一路被他緊緊追著不丟,除了路不熟之外,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察覺出這一點,蘇漸冷笑一聲,心想道:“今日抓你,我沒這個實力;但追上近前,看清你的身形樣貌,還是完全沒問題!”


    蘇漸確定此人在陌生的靈鷲學院中不敢張揚,便穩穩當當地孤身緊追不舍,要吃定這份功勞獨食。


    正因為追得肆無忌憚,沒過多久後,蘇漸很顯著地縮短了和此人的距離。


    隻是,正當他快追近時,卻見此人猛地一個縱躍,竟是翻過路邊一截院牆裏。


    “咦?”蘇漸見狀一愣,正要跟著跳過去,誰知偶然抬頭一看,望見不遠處大門上的匾額,頓時一驚:“棲霞小築?啊呀,他怎麽進了女宿區裏!”


    原來這片區域,正是靈鷲學院女生的住宿區,名為“棲霞小築”。蘇漸雖然沒進去過,但對這個唐求心目中的聖地,怎麽會不知道?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在棲霞小築最裏麵,還單獨辟出幽靜的院落,供女教習們居住,名為“仙霞別院”。與這裏相對應的,男宿區叫“雲棲竹院”,後麵男教習住的地方叫“雲鶴別院”。


    如果說,這明顯是男子的黑衣人,逃進了男宿區,蘇漸一點都不奇怪。相反他還會順理成章地認為,今晚聚會的首腦之人,是不是男學生或男教習。


    可是,現在眼睜睜見他逃進了女宿區,蘇漸就實在有些搞不懂了。


    “難道他是女扮男裝?不可能。”蘇漸否定了這個猜測,“他這身材姿態,如果是女人,那我這雙眼真該瞎了。”


    “可是,既不是女子,他怎會逃進女宿區裏?難道真是因為不知道路,還是另有隱情?”


    第9章 夜探女宿


    雖然心中疑惑,蘇漸接下來的行動,可絲毫沒有猶豫。四下張望了一下,尋了個僻靜無人的角落,腳下一用力,跳起身形,很快也靈活地翻過牆,跳進了棲霞女宿裏。


    雖然來到女生區,蘇漸可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大功當前,他愉快地告訴自己,這是在執行公務,隻要注意隱藏點身形,也就可以了。


    可能那個黑衣人,也和他打著同樣的主意,因此逃跑路線頗為隱秘,這樣一來,倒讓專找陰影裏走的蘇漸很快又看見他,便一路又追了下去。


    這時天色已晚,今夜蒼穹又星月無光,蘇漸隻能從建築的屋頂輪廓,來勉強判斷方位。


    女學生居住的棲霞小築,屋頂樣式采用樸素的懸山頂;等追了一陣,蘇漸看見那黑影閃入更華麗的“盝頂”建築區,頓時吃了一驚:“呀!這亂黨首領膽子不小,竟敢遁入女教習們住地!”


    要知道,雖然是女兒身,靈鷲學院的女教習們,可都是千裏挑一的人物,她們的武力超過了這世上絕大多數的男子。


    闖進仙霞別院,黑衣人倒是肆無忌憚,但蘇漸看著淒迷夜色裏的華麗盝頂,卻犯了難。


    如果說剛才路過女宿區,他還能唬小姑娘們說自己是在執行公務;但如果在仙霞別院被女教習們逮著,恐怕問都不問,就扣上一個目無尊長、意圖不軌的帽子,那可就慘了。


    “怎麽辦?”有那麽一瞬間,蘇漸打了退堂鼓。


    不過,他轉念一想,心說道:“我蘇漸小卒一個,怕什麽?被抓了就被抓了,我就咬死是執行公務,難道女教習們還真能把我吃了?眼看前麵是一條大魚,可不想眼睜睜地丟掉!”


    打定主意,他便衝向了仙霞別院。這一路追擊,那黑衣人不管怎麽閃躲騰挪,蘇漸始終死死地咬在他身後。


    這時候,那個血義盟的黑衣人,也變得有些焦躁。


    煩躁之餘,他心中也十分詫異,因為剛才迴頭驚鴻一瞥間,發現這緊追不舍之人,竟好像是個很年輕的少年。


    不過,當逃入仙霞別院,特別是靠近某一處單獨的軒屋時,這本來不太認路的黑衣人,忽然間就變得特別熟悉。在他七拐八拐之下,竟然片刻功夫不到就甩掉了蘇漸。


    “奇怪!”見此情形,蘇漸心中頓時升起疑雲。他也不想放棄,又在周邊仔細搜尋了一陣,便發現這黑影真地消失了。


    “看來血義盟這人,很熟悉這裏的地形啊……”借著星月的微光,蘇漸打量著這處軒屋周圍的景色,神色變得若有所思。


    “好!”蘇漸忽然有了主意,“既然人跟丟,那我就看看這軒屋中,到底住著何方神聖。”


    趁著夜色,他躡手躡腳地走近這處富麗典雅的軒屋,看見有個菱花木窗透出些燈光,便悄悄地湊了過去。


    身為玄武衛,這種趁夜偷窺的事情,蘇漸也幹得不在少數。不過接下來發生的這一幕,卻讓他終身難忘:剛湊到菱花木窗前,正想在窗戶紙上捅個小窟窿,卻冷不防,“吱呀”一聲,深夜這菱花窗竟讓人推開了!


    蘇漸猝不及防,根本沒來得及躲避,就被快速推開的木窗撞在了額頭上。


    “哎呀!”一聲唿痛,脫口而出!


    等蘇漸反應過來,朝窗戶裏望去,便見一豔麗妖嬈的女子,卻也在窗戶裏呆呆地看向自己……


    看到窗內女子,蘇漸第一反應不是吃驚,而是一張臉騰地變紅!原來這女子,身姿竟是出奇地妖嬈玲瓏,整個身材都凹凸有致。


    隻是這樣也罷了,最要命的是這麗人該是剛剛出浴,長發濕漉漉披在肩頭,嬌軀上也穿得極少,胸口和腹前隻掛著一隻鮮豔的紅綢肚兜。


    這肚兜,竟用小號,勉強蓋住洶湧澎湃的胸口,和光潔如玉的小腹。她下身也隻是穿了一件鮮紅小兜裙,根本蓋不住整個修長光潔的玉腿。


    可以說,剛出浴的麗人,配上這一副打扮,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散發著無限魅力和風流!


    “古玉妃?”蘇漸忽然脫口叫道。


    “你認識我?”古玉妃並沒什麽激動的表現,反而是笑著看著少年。


    “我猜就是古先生。”蘇漸心神也安定下來。


    “你是怎麽猜到的?”古玉妃笑靨如花,看著他道。


    “我聽說,你喜歡穿紅色的衣服。”蘇漸從容答道。


    聽得此言,古玉妃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抬起手,掠了掠還有些潮濕的秀發,凝視蘇漸片刻,忽然道:“蘇漸,我知道你。你是唯一敢招惹洛雪穹兩次的人,還真叫大膽。不過——”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玩味起來,“不過沒想到,你膽子大到這種程度,不僅敢惹洛雪穹那小妮子,現在連你幻係星流術女教習也敢偷窺了。”


    聽她說出這話,蘇漸忽然一驚,感覺現在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不過好在他有個很好的品質,便是越到緊急時,反倒能夠平靜下來。


    靜心片刻,他眼珠一轉,心中立時有了主意,便迴視古玉妃,看似不經意地嘻嘻笑道:“其實,有個人,我們玄武衛已經注意他很久。今日我追他至此,本來十拿九穩能追上,誰知他卻在古先生住處附近逃走。看來這人,好像和古先生很有緣啊。”


    本來占盡上風的古玉妃,眼皮子猛地一跳!


    古玉妃本來輕鬆隨意的站姿,瞬間變得有點僵硬。


    她沒有立即說話,隻將一雙明眸睜到最大,有些惱怒地瞪向少年。


    隻是,在她淩厲目光下,蘇漸卻毫不示弱,毫不客氣地盯著她的眼睛。


    “咯咯,”古玉妃忽然笑了,竟用情人間撒嬌語調說道,“蘇漸,你這個學生,真壞。人家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過膽子倒挺大嘛,就不怕我突然喊起來,說你不僅偷窺,還意圖非禮?”


    古玉妃這語調看似曖昧,卻是暗藏機鋒,殺機隱現。如果蘇漸真以為她在調戲自己,那就白訓練了。


    “你可以試試。”麵對教習的威脅,蘇漸卻是異常鎮定。


    “古先生您真的可以試試。不過如果鬧開的話,我就跟大家說,我是跟著‘那個人’來到此地。”隔著窗戶,蘇漸冷冷說道。


    如此無禮的威脅迴應,大出古玉妃意外。要知道這位美人教習,向來仗著自己的美貌容顏、火辣身材、高強法術,從來都是傲視世間男子的。


    而那些男子,在她的麵前,同樣因為她的美貌容顏、火辣身材、高強法術,也都變得神情局促,唿吸不暢。


    於是,今天讓古玉妃見識到蘇漸這一幕,一時竟讓她心中十分驚訝。


    一種特別的感覺,從古玉妃的心底升上來。


    當然,她並不知道蘇漸能以平常心對答的真相。


    別看蘇漸隻是個小雜役,身份卑微,內心可是有真正夢中女神的。不管古玉妃如何美貌熱辣,和蘇漸夢境中的那位絕美少女相比,還是要差一些的。


    接下來,當古玉妃認真琢磨蘇漸這句威脅的話兒時,那心也開始亂了。


    還別說,蘇漸審時度勢說出來的這句話,歪打正著,正巧說中古玉妃的心事。別看古玉妃看著像花瓶一樣的人物,但內裏卻一點都不簡單。


    誰也想不到,擁有優渥尊榮地位的古玉妃,實際卻是血義盟的一名骨幹!而剛才蘇漸一直緊追不舍的黑衣人,正是她不為人知的戀人,吳山雲。


    這吳山雲,顯然是血義盟中一位地位很高的人物。但他名氣更大的一個身份,卻是他竟名列華夏國“京華四傑”之四。


    說起這京華四傑,在華夏國的京師新京華城中,有四位公認的才貌雙全的青年公子,被人稱為京華四傑。他們的名聲絕不止於京師和華夏國,可謂天下聞名。


    京華四傑之首叫軒轅承天,他是華夏國青龍軍團中的高級將領,說起來和蘇漸還有拐彎抹角的關係,那就是他其實是玄武衛大統領軒轅鴻的長子。


    軒轅承天在京華四傑中排名第一,也最有名。他身形高大,顏容俊美,更難得的是武力卓絕,是人族中幾乎唯一的東方真龍星流術的擁有者。


    他的武器更是大名鼎鼎,乃是鑲嵌十大晶海神器“怒雷之心”的怒雷之劍。在人龍兩族實力對比懸殊的情況下,藍袍銀甲的軒轅承天,是極少數能單打獨鬥殺死高等龍族的人類。因此軒轅承天也人稱“怒雷神劍”。


    可以說,這位軒轅承天是完美的光明戰神,不僅是抵抗龍族的中堅,更是無數少女少婦心中完美的夢中情人。


    京華四傑排名第二的,乃是當朝宰相司徒威的義子蕭龍雀。蕭龍雀俊美如好女,喜穿紅袍金甲,使一口“焚天戟”,人稱“神戟將”,星流術為“赤焰雄獅”。


    相比軒轅承天,蕭龍雀心胸就不那麽寬廣,最忌諱別人說他貌美。蕭龍雀出身罪宦之家,幼年時遭遇滿門抄斬,卻被宰相司徒威單獨留下,收為義子。


    在司徒威的苦心栽培下,蕭龍雀冷漠、嗜血,雖然掛名白虎軍團的將領,實際卻是司徒威的親信和打手。有人說,蕭龍雀的武力不在軒轅承天之下,但因為平時多替宰相義父暗中做事,為人又冷傲低調,所以名聲才不如軒轅承天那麽大。


    京華四傑之三,就是無名山莊中唯一對蘇漸友好的龍血者厲華楚。厲華楚出身於一個神秘家族,這個家族在人龍大戰前並沒有什麽聲音;但當龍族侵攻神州後,厲家便神秘地崛起了。他們在人龍大戰中捐過很多軍事物資,受到人族帝王的接見和酬謝,於是名聲和實力便如流星般飛快崛起。


    京華四傑最後一位,就是古玉妃的秘密戀人吳山雲了。吳山雲其實出身很好,世代書香門第,祖上還出過兩三位大儒。


    其實文武之事,相比武學,文學方麵更難出大儒。大儒不僅意味著要博覽浩如煙海的典籍,還要修心養性,升華心境,鑽研天地至理。所以千百年來,除了老莊孔孟等,也沒見有幾位真正出名的大學者。


    所以,按吳山雲的出身來說,他應該特別擁護正統的皇朝才對。尤其吳山雲本人,乃是吳家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文武全才。


    按一般常理,吳山雲將來的發展路線,不是出將就是入相。但世事就是如此難料,最該效忠朝廷的吳家英才,不僅不受朝堂征召,隻顧遊曆江湖,幾年後還在暗中接受了血義盟的信仰和教義,成了他們當中一個最得力的首領!


    而風華正茂、目無餘子的古玉妃,在遇到吳山雲之後,便對他傾心相慕。


    這種愛慕十分經得起考驗,即使後來她得知吳山雲的真實身份,不僅沒有反目,反而受到感染,不顧嚴重後果地加入了血義盟。


    從此吳山雲成了她的秘密戀人,兩人出於純潔的鬥爭需要,約定不到血義盟理想成功的那一天,二人絕不公開戀情,私下也絕不會有真正的肌膚之親。


    這樣的秘密,蘇漸自然不會知道。他剛才那句威脅的話,實在是察言觀色後瞎蒙的。但就是這樣的瞎蒙,卻把鬥爭經驗豐富的古玉妃給弄得心中七上八下。


    “他到底知道多少?”看著眼前高深莫測的少年,古玉妃心念急轉,“是瞎蒙的?還是吳大哥早就被他盯上?”


    “不行!”心念電轉間美女教習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不管他是不是瞎蒙,我要確保不會出任何問題!”


    也是“關心則亂”,見慣風雨的潑辣麗人,這時候卻不敢賭。


    轉念之後,隻見古玉妃嫣然一笑,對少年擺出個最動人的笑顏——自從與吳山雲確定戀人關係以來,這樣發自內心的動人魅惑笑顏,已經再也沒有給其他人展現。


    但今晚,映著菱花窗透露的彤紅燭光,如花似玉的美人巧笑嫣然,眼波流轉,口角含春,就這樣看著窗前靜靜佇立的少年。


    燭影搖紅,燈影下本就美得驚心動魄的佳麗,這時候更顯得極為誘惑。


    一見她如此作為,蘇漸的第一反應竟不是驚豔,反而是心神一下子輕鬆下來。


    “哈,我果然沒猜錯,”少年心中愉快地想,“看來那黑影真和這位古先生有些瓜葛——哎呀!真沒想到,連古玉妃這樣的高貴教習,竟然也和血義盟有染!”


    “看來大統領說得沒錯,這血義盟亂黨真是十分可怕,已成了朝廷毒瘤,必須早日鏟除。可是,那個黑影,究竟是誰?”


    他始終沒看清吳山雲麵貌,在這種情況下,誰敢把名動天下的京華四傑,跟兇惡偏激的血義盟亂黨聯係在一起?


    這會兒,對男兒從不假以辭色的熱辣麗人,竟是十分主動熱情地對蘇漸道:“蘇小弟,你一會兒怎麽出去呢?要不我送你出去吧,就說你來跟我請教幻係星流術如何?”


    “也好。”雖然蘇漸心中也正發,不過他還端著架子,老神在在地說道,“其實我公務在身,要從女宿出去也不難。但難得你開口,那就勞煩了。”


    “那就這樣。”還別說,蘇漸越是不在乎,古玉妃心裏越是沒底。不自覺的,她就把那男人慣出來的傲氣收斂收斂,用一顆平常心陪著蘇漸往外走。


    還別說,有古玉妃這一路相陪,經過前麵棲霞小築時,那些還在院中散步的女學生們,即使看到了,也沒有太驚奇。畢竟古玉妃以犀利熱辣出名,否則身姿如此惹人垂涎,怎麽會從來沒吃過虧?


    所以,當她們看見她和蘇漸一起出來,竟不約而同沒往其他地方想,反倒是同情地看著蘇漸:“唉,這小學弟,不知怎麽惹著古先生了?這不,被揪去住處談話了吧,也不知吃了什麽苦頭。”


    還有些學姐們,對蘇漸清俊飄逸的模樣,也比較有好感;況又是深夜之時,不免母愛泛濫,不僅在心中暗暗祈禱少年郎別受苦,還對古玉妃頗為腹誹,心說這麽大晚上了還折磨什麽人。


    蘇漸在女宿中走了一路,領略的都是這種令人感動的滿滿正能量。


    這時候,那位洛雪穹也沒睡,正在女宿花園的一棵桃花樹下,看著一片片的花瓣,在星月光輝中悠悠飄落。


    當蘇漸和古玉妃走過,洛雪穹偶一迴頭,正看見和古玉妃並肩而行的少年。


    “是他?”洛雪穹略有詫異。


    她把目光從落花上轉移,看著並肩往外走的二人。


    不知不覺間,有那麽一刹那,她的心感到一絲不適。


    這種不適感,轉瞬即逝,卻極為陌生,竟讓她有了片刻的出神。


    不過很快她又恢複了冷漠的神色,轉迴頭,繼續專注地看桃花月中零落。


    此時,正是星月交輝,落花如雪。遍地流瀉的清輝中,漸漸這一動不動的觀花人,也變成一尊冰清玉潔的雕塑……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都這會兒了,那棲霞小築門口,高敞還在和幾個跟班胡侃。


    隻見高敞指著“棲霞小築”的牌匾,眉飛色舞地吹噓道:“你們別以為這地方,對男學生們如同禁區;要是本少年想進去,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是是!高大少是誰啊,定然暢行無阻的。”那幾個趨炎附勢的男學生,也不住地附和。


    “嘿嘿,”高敞聽得十分暢快,斜著眼睛看著這些人,老氣橫秋說道,“還真別說,就得是我;這靈鷲學院中,能像我這樣進女宿的,就沒有二人——”“是是,當然——”奉承的話語,忽然間戛然而止。


    “怎麽了?你們都啞巴了嗎?”高敞有些奇怪。


    “高大少,您看……”其中一位跟班拿手指指大門裏麵。


    “怎麽啦?”高敞扭臉一看,本來不以為然,誰知這一瞧卻差點沒把他給氣死:蘇漸與古玉妃,正並肩昂然而行,從棲霞女宿中旁若無人地走出來。


    “啊,竟然是古先生親自送出來的呢!”實在因為震驚,跟班男生們也忘了考慮高敞的感受,在那兒驚歎個不停。


    見得如此,高敞既是尷尬,又是氣結,那張白臉氣得鐵青,愣了半晌,便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那幾個跟班學生,這時候卻見色忘友,看見古玉妃這樣難得的尤物走出來,不僅忘了高敞,也忘了師生之間的尊卑,在大門前磨磨蹭蹭地不走,時不時地偷瞄美女教習。


    不得不說,古玉妃的身材世所罕見,一般女子需要故意拗出各種造型,才能顯得凹凸有致;但古玉妃不同,她隨便一個姿態,都是妖媚嬌嬈入骨,讓看到的男子騰騰地心火直湧。


    隻可惜,古玉妃雖然言行熱辣,但心有所屬,對吳山雲外的男子從不假以辭色;今晚對蘇漸如此殷勤,實在是因為被他唬住,以為他真知道吳山雲的蛛絲馬跡,這才不惜緊急“犧牲色相”,把少年給穩住。


    此刻在女宿大門外磨蹭不去的男學生們,卻根本不知這內情。


    他們看著古玉妃送蘇漸出來的友好模樣,還心生幻想,心說自己比蘇漸身份高貴得不是一點半點;現在古玉妃連蘇漸都看得上,不像走火入魔,那就是忽然開竅,豈不是換了自己更有機會?


    隻可惜,想得不錯,卻很快被無情的現實擊碎了:古玉妃見天這麽晚了,這幾個男學生還在女宿的門口徘徊,便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嗬斥道:“夜色深沉,你等男子還在女宿前逡巡,難道忘記禮義廉恥、男女大防?還不給我快滾!”


    淩厲的話語,不啻當頭一棒,直砸得這幾個男學生眼前金星直冒!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之際,他們心中極度委屈:“古先生你真不公平!你旁邊就走著個男的,怎麽不罵他?唉,真不公平!”


    這番小風波,蘇漸也看在眼裏。雖然高敞很早離開,那他看向蘇漸目光中掩藏不住的怨毒,卻被蘇漸看得一清二楚。


    見他如此,蘇漸不由心中冷笑:“高敞,別以為我不知道刁正身後,是什麽人在煽風點火。我根本就沒和你發生衝突,你竟然就唆使別人要我的命!好好好!我蘇漸身份低微,但不會任人欺淩。想要我的命?哼!若得時機,刁正就是你的下場!”


    “咦,你在想什麽呢?”蘇漸正想得兇狠,忽聽古玉妃在耳邊有些奇怪地問他。


    “沒什麽。”蘇漸展顏一笑。


    “沒什麽就好。”嘴上這麽說,但古玉妃心底確認,剛才自己分明已看見少年瞬間冷峻堅毅的麵容。


    她本就心裏發虛,這時候不免疑心生暗鬼:“難道蘇漸想起吳山雲之事?在琢磨怎麽對付他?不行,我得盡力接近這少年,不能讓他亂來!”


    蘇漸可不知道古玉妃正在打這樣主意。眼見已經走到大門外,他便對古玉妃躬身一禮,客客氣氣道:“多謝古先生送我。天色不早,我便迴去了,古先生也早些迴去休息。”


    彬彬有禮的溫藹模樣,看在古玉妃眼裏卻是另一番解讀:“哎呀!果然是玄武衛安插來靈鷲學院的少年精英啊!你看他剛才麵露殺機,這會兒卻滿麵笑吟吟,這城府,好可怕!”


    心生畏懼,古玉妃臉上頓時露出比平時還要熱烈十倍的笑容。她竟是拉起蘇漸的手,搖了一搖,燦爛笑道:“別古先生古先生的,叫我玉妃姐就好了。以後有什麽幻係星流術方麵的問題——不對不對,有任何學業生活上的問題,都可以來找玉妃姐啊!”


    “啊?”被古玉妃這麽一搞,蘇漸倒有點受寵若驚。


    “看來,還真被我抓到什麽小辮子了。”看古玉妃異常殷勤的模樣,蘇漸心中轉念,“迴去後,我還真得要好好查查這個古玉妃,看她平時結識什麽人。”


    心中盤算,蘇漸口中卻道:“玉妃姐……那怎麽好意思?”


    “沒事沒事!”古玉妃殷勤道。


    “那好那好!”蘇漸感激道。


    “那,迴去小心喔。”古玉妃依依不舍。


    “好的好的,你也早點睡。”蘇漸一步三迴頭。


    曖昧的夜色裏,敏感的女宿前,蘇漸和古玉妃的第一次會麵,就在這樣一團和氣、虛情假意的對話裏,圓滿地完成。


    那邊廂,高敞正在苦思對付蘇漸的法子。


    說起來,高敞不僅紈絝霸道,為人還極為陰險。即使他對蘇漸的殺意又加深一層,卻還不願自己動手。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高貴無比的高家子弟,怎麽能親手殺死賤民?這麽做有損他的身份。


    高敞不願意親手沾染鮮血,便開始尋找可利用之人。


    雖然他身份貴重,勢力強大,但真的要找一個敢殺死、還能殺死蘇漸的人,並不容易。畢竟蘇漸有著官身,不管是誰要動他,都要掂量掂量整個玄武衛的怒火。


    正在高敞有些發愁時,沒想到卻有個人自己送上門來。


    這人正是曹良。


    世事就是這麽湊巧,高敞發愁尋找殺人的刀子,曹良卻也麵臨同樣的問題。


    不過曹良沒高敞那麽發愁,他很快就鎖定了目標,正巧就是高敞。


    這位富華酒樓的富家子,把問題想得很簡單,心想這高敞財雄勢大,要讓蘇漸這樣的小人物消失,還不是手到擒來。


    隻可惜,曹良忘了一件事:他這樣暴發戶一樣的商戶子弟,如何是高敞這類世家大族之人的對手?


    這天他從屠龍學院過來,本來想專門挑唆一下高敞去對付蘇漸,沒想到還沒幾句話,就被高敞主導了談話。


    曹良剛來得及提起“蘇漸”這個名字,高敞便忽然一聲冷笑,說道:“曹老弟,往日我也敬你是屠龍學院一條好漢。不過現在來看,你也是個孬種!”


    “咳咳!”這一發難,猝不及防,曹良結結巴巴道,“高、高兄,您這話,從何說起?”


    “你還不知道?”高敞一副驚奇的樣子,“原來你還瞞在鼓裏。”


    “這……”見到高敞這樣子,曹良也有些起疑,急忙道,“有什麽事我不知道?還請高兄快說,真是急死小弟了。”


    “不就是秋映萱嘛。”高敞大大咧咧道,“有兄弟告訴我,這些天,蘇漸那小子,總是一瞅空子就往秋映萱跟前鑽,跟她大獻殷勤。曹老弟,我可是聽說,秋映萱是和你情投意合的啊。”


    “那當然!”曹良不疑有他,立即破口大罵,“好個蘇漸!明知老子正和映萱熱戀,還敢去騷擾她!”


    “就是說嘛,”高敞煽風點火道,“你不知道,那蘇漸竟是臉皮極厚。其實兄弟我對男女之事,也不是拘泥之人,但是他……咳咳!那些手段啊,連兄弟我都不好意思說!”


    高敞這句話,就顯出他這人歹毒出來了。他先是憑空捏造事實,現在又故意不說蘇漸具體如何行事,正像丹青畫法裏的留白,什麽都不說,卻什麽都可以想象;萬一事後敗露了,他還方便推卸責任。


    很顯然,高敞這一招極其好使!


    曹良本就是行為不端的惡棍,高敞一含糊其辭,他立即按自個兒齷齪肮髒的心思想象蘇漸的行為。


    這一想象不要緊,曹良立即破口大罵:“蘇漸,好你個惡棍、流氓、混蛋、臭賊!”


    “就是說嘛,”高敞冷眼旁觀,繼續煽動,“要我說,這事兒如果換了我,我可絕對忍無可忍的。唉,曹老弟,不是我說你,蘇漸這小子這麽做,簡直是奪妻之恨,也太無恥了,活脫脫在給你戴綠帽子嘛!”


    這話一出來,曹良的臉麵再也掛不住了。


    他再也控製不住理智,立即大喊大叫道:“蘇漸你個混蛋!高兄,你別小看我,我曹良可不是任人欺負的孬人。蘇漸,這可是你惹我的!”


    喊完這句話,他忽然變得沉默,什麽話都不說,隻是靜靜地看向遠方。


    雖然曹良不說話,但這卻比大吵大嚷,更讓高敞放心。


    高敞知道,曹良這股子邪火已經徹底被逗引起來。看他那眼中畢露的兇光,顯然已是動了真正殺機。


    “哎呀曹兄,”最壞的就屬這高敞,到這時候,他卻假模假樣地勸道,“曹兄,萬事好商量,別衝動,別衝動啊……”


    “高兄,謝謝你的好意。”曹良額頭青筋畢露,平靜說道,“此事兄弟已有主張,你不須再攔我。”


    “唉。”高敞目光閃爍,歎了一聲,“這事情,都怪我多嘴啊……”


    “什麽也別說了!”曹良看著他,目含熱淚,話音哽咽道,“這事……真的啥也不說了。以後您高公子,就是我過命的好兄弟!”


    “當然當然,好兄弟,好兄弟。”高敞滿口子應承,心中卻道,“我呸!也不瞅瞅你什麽身份,一個銅臭商家子,還跟我高小爺稱兄道弟!”


    “嗯,等蘇漸被你幹掉,如果再來纏我,說不得,也要讓你見識見識小爺的手段!”


    對於高敞背後使的壞水,蘇漸一無所知。


    這一天傍晚,蘇漸在京華城自己的負責區域內巡察。眼看著夕陽西下、紅霞漫天,他的心情也比較愉快。


    隻是,剛走到一條僻靜小巷時,他卻忽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女子驚恐的唿救聲:“救命啊……救命啊……”


    這聲音,極度驚恐,但音量卻不大,十分壓抑,顯然被人捂住口鼻。蘇漸吃了一驚,毫不猶豫地奔進巷內。


    因為夕陽斜照,這胡同裏不少地方被陰影籠罩,並看不太清。但蘇漸進去後,第一眼就看見一個魁梧大漢,正把一位瘦弱嬌小的綠裙女子往小巷深處拖。


    “快、快救我——”被大漢一手捂嘴的女子,見蘇漸出現,立即激動起來,使勁掙紮大叫。


    “你在幹什麽!”蘇漸見狀立即拔出血歌劍,一邊跑過去一邊喊道,“快住手!我是玄武衛!”


    沒想到他這麽喝斥之後,那大漢卻好像充耳不聞。“嘿嘿”冷笑兩聲後,他又把女子繼續往巷子深處拖。


    此時的嬌弱女子,在魁梧大漢的手裏,就像隻麵口袋,被胡亂拖行,樣子十分可憐。


    見得如此,蘇漸也火了,立即大叫道:“快住手!你究竟是什麽人!天子腳下見了玄武衛,還敢繼續行兇!”唿喝間,他很快也奔近了。


    眼見他逼近,那魁梧大漢愣了一下,猶豫了片刻,便扔下那女子,往旁邊巷子岔路中跑。


    “你別跑!”蘇漸一邊咋唿,一邊跑近那女子。


    “姑娘,你沒事吧?”他關切地問道。


    “奴、奴家嚇壞了。”長得還不錯的年輕女子,眼角含淚,樣子顯得非常害怕。


    “能站起來嗎?”蘇漸看了看兩邊逼仄的巷子,說道,“此處非久留之地,若還能走動的話,快隨我離開這裏。”


    “我、我——”女子在地上掙紮了兩下,往旁邊一歪,終究沒能站起來。


    “我腳踝扭壞了,”女子不好意思地仰臉看著蘇漸,“小官爺,能不能扶奴家起來?”


    “這樣啊,也好。”蘇漸應道。


    此時他右手正提著血歌劍,彎下腰前,很自然想把劍插迴劍鞘,好騰出手來;不過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沒收迴劍,隻用左手去探那位女子。


    誰知道,手剛伸到那女子肩膀,卻見她猛然袖子一翻,竟握著一支寒光閃閃的匕首,猛地朝蘇漸胸口紮來!


    “哎呀!”蘇漸眼見寒光閃爍,心道不好,忙朝旁邊一閃,讓過胸口位置,肩膀卻沒躲過,頓時被匕首劃了一個大口子!


    這時候,也幸虧他始終保持基本的警惕,剛才沒把血歌劍收迴劍鞘;待肩膀刺痛,他立即反手一劍,刷一下揮向女刺客握匕首的手。


    這女刺客,剛才也過於托大,沒把這戴著最低級錫徽的小小少年放在眼裏。於是剛才十拿九穩的致命一擊發生偏差後,她已經有些愣神,現在這接踵而至的反擊又再次出乎她的意外。


    結果,隻聽得“噗”、“咕咚”兩聲,小巷中頓時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一瞬間,蘇漸和女刺客都愣了。


    緊接著,這女子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我的手!我的手!”


    原來蘇漸剛才反手這一劍,又快又準,再加上血歌劍鋒利無比,竟把女刺客的手腕齊刷刷砍斷!那白皙的手掌握著匕首,竟是一同掉到了地上!


    見血的血歌劍,劍如其名,染上鮮血後,劍身急速顫動,竟真的激發出一陣銳利的震鳴,好像在激動地歌唱。


    歡歌之中,劍刃上的流離鮮血,忽然被全部吸收。當熱血全部消失,冷瑩瑩的劍鋒就變得更加燦爛閃亮。


    這時候,就看出這女刺客的兇悍。


    “十指連心”,她手掌都斷了,慘嚎一聲後,卻很快就地一滾,避開了蘇漸接踵而至的第二劍。


    正當蘇漸飛身追上,想要繼續攻擊,卻忽聽得背後風響。


    蘇漸心頭劇震:“哎呀,我把那大漢忘了。”


    也不迴頭,他立即繼續前衝,像是鐵了心要劍刺女刺客;但眨眼間腳下一別,飛速向前的身形硬生生地往旁邊一轉折,堪堪躲過了大漢的偷襲。


    經過這兩個迴合的交手,蘇漸雖然麵對著兩人,卻依舊保持著從容鎮定。


    蘇漸想得很明白,女刺客已斷了右掌,大漢偷襲的這一刀,準頭和速度都很一般。如果隻是這兩人,並不擔心;隻是唯一可慮的是,怕不止這兩人。


    正是怕什麽來什麽!正當蘇漸返身急退,想先退出巷外時,卻忽見從巷外緩緩走進五六個人。


    這幾人,行動鬼祟,一進巷子,就掏出黑巾三下兩下地蒙了麵,各持兵刃,朝這邊猛衝過來。


    不用想,這六個人,目標肯定也是蘇漸。


    見得如此,蘇漸心中大駭,心說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麽人,竟對他出動這麽大的仗陣。


    “是高敞?還是血義盟的人?”蘇漸心念急轉,一時不得要領。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再猜測。剛統一蒙麵的兇徒,等逼近過來後,其中為首那位,竟是一把又扯下麵紗。


    “曹良?”看清這人模樣,蘇漸脫口驚唿。


    “正是你家曹爺。”曹良眼見少年腹背受敵,大局已定,便一陣輕鬆,衝著蘇漸大罵,“黑狗!賤賊!也不看看你什麽身份,竟敢騷擾我家映萱妹妹!”


    “什麽映萱妹妹?”蘇漸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等等!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個鬼!你這個混蛋,我呸!”曹良往地上啐了一口,“就算冤枉你又怎麽樣?你這種垃圾我看著就煩!”


    第10章 必死之局


    說到這兒,氣勢洶洶而來的曹良,忽然感到有點意興闌珊。


    這一次,他用他老子的關係,動用大價錢請來雲山國著名的刺客團夥“黑山七鬼”,今晚設了個小圈套來堵蘇漸。


    讓他吃驚的是,計劃進展竟如此順利,根本沒費什麽代價,就讓蘇漸陷入如此絕境——以他的心性涼薄,根本不會把女刺客丟的那一隻手看在眼裏。


    所以,曹良的人性就是這般的“賤”,眼見這樣十拿九穩地殺死蘇漸,他卻忽然覺得有點失望,覺得不夠刺激。


    “嘿嘿,蘇漸,”曹良忽然冒出個壞主意,陰險一笑道,“今天你這小命,就算交代在這裏了。不過小爺還不願意你就這樣輕易的死。七鬼兄弟,大夥兒給我抓活的!”


    “好!咱們抓住他,好好折磨他,給老七夜娘子的斷手報仇!”


    本來素不相識的黑山七鬼,這會兒火氣也被蘇漸給逗引出來。這些渾人也不想想,明明是他們先要對蘇漸不利,蘇漸隻是自衛反擊而已。


    眼見變成這局麵,蘇漸也不再廢話。


    第一眼看到曹良,他就徹底明白,今晚這事絕對無法善了。所以還在七鬼吵鬧之際,他已揮舞血歌劍,衝曹良衝過去。


    直到他衝過來,曹良才忽然發現,今晚選的這個兇案現場,其實有利有弊。


    這裏固然偏僻,幽深,但正因為是狹小的小巷子,結果兩頭堵時,反而讓被圍的這個蘇漸,有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條件。因為狹窄,蘇漸同時需要對付的,也隻是前後兩人而已。


    而現在的蘇漸,在武學上已提升了境界,曹良對此還一無所知。所以看著蘇漸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他一時倒有些驚住:隻見蘇漸劍芒閃亮朝他劈來,與此同時根本不用迴頭看,手往後一甩,便是一道飛火術極其精準地飛向後麵那刺客的胸口,以攻為守地防禦住背後方向。


    更要命的是,曹良這時候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


    本以為是十拿九穩輕易的事,突然發現還有點棘手,便讓他有點發慌。


    於是他很丟臉地往後急躲,和身後沒反應過來的黑山七鬼之老四撞在了一起。


    見自己拚命奏效,蘇漸更是信心大盛!


    他立即將血歌劍舞得如同月隕星流,結合著飛火術漫天飛舞,朝巷外的方向迅猛突圍。


    俗話說“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今晚蘇漸,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一時間,信心滿滿而來的曹良和黑山七鬼,竟被他搞得人仰馬翻,一時間隻顧防禦,倒忘了反擊。


    不過,“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更何況曹良等人手底的功夫著實不錯。


    經過最開始的猝不及防,他們很快也鎮定下來。


    看到蘇漸發瘋般的突擊,曹良等人也明智地把雜念拋到腦後,還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穩打穩紮,從前後兩個方向,逐步逼近蘇漸。


    這一來,蘇漸頓時陷入危險的境地。


    他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無論劍術還是火法,漸漸沒辦法淋漓盡致地施展。


    “哈哈,蘇漸!”見得如此,曹良又得意起來,刺耳無比地叫囂道,“本來還想留你一條活命,好好折磨,沒想到你還敢反抗,那就給老子去死吧!”


    聽他這一句話,那黑山七鬼除了老七夜娘子在旁邊試著接續斷手外,其他幾人全都使出所有招數,毫不留情地朝蘇漸身上招唿。


    如此一來,雖然小巷狹窄,雙方接觸麵有限,但這樣下去,蘇漸遇害也不過遲早間事。


    “罷了!”蘇漸雖然手底下還沒放棄抵抗,但心中已是萬念俱灰。


    “別了,我的女神。”


    “本來還想排除萬難去找你,沒想到今天死在這個小巷子裏。”


    “可悲啊,我連這巷子名字都忘了看啊……”


    隻是就在這時,無論絕望的蘇漸還是得意的曹良,忽聽到巷口傳來幾聲慘叫。


    “怎麽迴事?”曹良一驚,“我不是已讓家丁在巷口把守望風嗎?難道是……”


    趁著身邊同夥進攻,曹良飛快轉身朝後麵一看,卻見昏暗的小巷中,一道雪亮的劍光在黑暗中縱橫衝突,一路飛快地朝這邊竄來!


    “怎麽迴事!”曹良這一驚可非同小可。


    正要招唿黑山七鬼並肩子抵抗,沒想到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他就已看到身前那五個同夥,有三個瞬間被雪亮的劍光抹過,慘叫聲聲後接連倒下!


    驚恐的曹良和另外兩鬼,還想揮舞兵器抵抗,卻聽得在劍光之外,黑暗中又有個低沉的聲音輕蔑地笑了一聲。


    忽然間,小巷暗角裏飛出兩隻唿嘯的尖牙鐵環,如暗夜裏狂舞的嗜血蝙蝠,轉眼間重重衝撞在曹良幾個身上,將他們撞倒在地!


    局勢瞬間轉變,蘇漸一時精神大振。雖然逆光,他看不清來人樣貌,但從那道天際驚雷般的雪亮劍光裏,他已猜出來人之一是誰。


    “雷冰梵!”想到這個名字,蘇漸立即心中一鬆,轉身專心對付那個彪形大漢。


    別看這大漢人高馬大,卻是黑山七鬼中膽子最小的一個。一見情況不對,蘇漸也轉過身來時,他立即同樣轉身,足下發力,想往巷中岔路逃跑。


    這時他也渾然忘了江湖道義,將那個還在牆角忍痛的七妹夜娘子丟在一邊,渾身心思隻剩下一個“逃”字。


    隻是,蘇漸哪容得他逃?


    一股子火憋到現在沒處發泄,蘇漸拚盡全力,脫手甩出血歌劍。暗影之中,頓時劍氣如虹,血歌劍擊中大漢背心,將他釘死在對麵的牆壁上。


    “嗷!”一見大漢如此下場,旁邊那個剛被他拋棄的夜娘子,卻是一聲嚎叫,再也不顧斷手,左手拾了匕首發了瘋地朝蘇漸撲去!


    隻可惜,如此生死之境,蘇漸從來沒忘記夜娘子這個威脅。飛劍出手後,他立即就向前衝去,沒幾個箭步,就撲近被紮死的大漢。


    到了他近前,蘇漸絲毫沒有停留,迅速拔出血歌劍,聽著身後夜娘子的嚎叫聲,估摸她也到了身後,便猛一轉身,劍舞如輪,鋒利無比的血歌劍劃中她的脖子!


    夜色裏,夜娘子白皙的脖子血流如注,一聲慘叫後前衝的身子失去平衡,撲通一下摔在旁邊牆壁上,又軟軟倒地,眼見不活了。


    轉眼之間,必死之局就被扭轉。


    黑山七鬼已經全部斃命,隻留下個曹良。這廝因為躲在戰團的最裏層,一時隻是腿上受傷,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雷冰梵,亞颯,”大局已定,看清救援之人,蘇漸覺得有些奇怪,“你們怎會來的?我還以為是玄武衛的兄弟。”


    “是我聽到風聲,”亞颯收起那對毒牙雙環,笑道,“我聽屠龍學院的朋友說,曹良意圖對你不利,今晚我便特別留意這廝,見他行動鬼祟,就拉雷冰梵兄來一看究竟。”


    “好個惡賊!”蘇漸憤怒地踢了一腳曹良,“上次就是你們曹家暗算我,本以為將你家鬧個雞犬不寧,也就兩相抵消了,誰知道還敢請這麽多兇人來埋伏我!”


    “……”麵對蘇漸的臭罵踢打,曹良這時候氣焰全消,絲毫不敢頂嘴。


    識時務者為俊傑,從這個意義上講,曹良竟是俊傑中的俊傑;現在這種情況下,什麽“你還勾引我家映萱妹妹呢”,這類話是絕對不能出口的。


    “雷兄,”蘇漸忽然想起什麽,便十分感激地看向銀發少年,“雷兄似乎從不關心這些俗事,今天也能趕來救援,小弟十分感激——”“不必感激,”銀發飄飄的紫衣少年擺了擺手,淡淡說道,“隻是實戰機會難得,我來練練劍術。”


    “好吧,這個情分我蘇漸還是記下。”蘇漸鄭重說道。


    聽了這番話,躺在地上不敢動彈的曹良心中無比憤怒:“雷冰梵!你這該死的白頭翁,要練劍你不會在學院演武場練啊,要跑來這小巷子裏耍威風,倒把你家曹爺害苦了!”


    正心中咒罵,卻聽那亞颯忽然說道:“蘇漸,你看曹良這廝,兩次害你性命,就讓我幫你了結他吧。”


    一聽此言,曹良對雷冰梵的怒火突然煙消雲散,轉而瘋狂地詛咒起亞颯來:“你這人龍混血的賤雜種,要你抖什麽機靈出主意啊?了結我?你倒是兇殘,可不看看你這披著黑皮的兄弟是什麽低賤貨色。想殺我?他敢!”


    “亞颯,此事不妥。”仿佛印證曹良的想法,隻聽蘇漸說道,“怎麽能讓你殺他呢?好歹我有官身。”


    “就是就是!”曹良聽了,立即又囂張起來,忍不住出聲大唿小叫道,“蘇漸!你沒忘你還是官府的人就好。咱今天這事,識相的就算了,隻要你不再跟本小爺做對,我大人有大量,也就放過你了。”


    “哈哈!”蘇漸聞言忽然仰天大笑,“你放過我?也不看你現在的樣子!”


    “怎麽啦?”曹良看著少年輕蔑的麵容,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蘇漸,你可別胡來!”他色厲內荏地叫道,“你不要忘了,你是玄武衛的人,還有官身呢,不能隨便殺人。”


    “曹良,我看你理解力實在有限。”蘇漸有些同情地看著他,“我是說,我不論職位大小,好歹有個官身,這是個護身符啊!除暴安良,保護這片街道,是我的本職工作啊。所以——”他的目光越過地上的曹良,看向亞颯,抱一抱拳,朗聲說道:“亞颯,好兄弟,今天來幫我,怎麽還能讓你惹上殺人官非呢?所以,這事,我來。”


    此言一出,曹良立即臉色煞白!


    他有些不想相信,但使勁看了看蘇漸的眼神,卻見這個以前從不放在自己眼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小黑衣衛雜役,這時候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剛才氣焰熏天的富家子,一下子癱倒在地。


    轉而他又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便發了瘋似地爬過來,抱著少年大腿喊道:“蘇漸、蘇兄弟、蘇老大、蘇大爺!隻要你饒過我這條狗命,我曹良以後就是你的跟班、你的走狗,好不好?好不好?”


    “這樣啊。”蘇漸低頭看了一眼曹良,輕輕說道,“曹良,別騙我了;在你心中,我蘇漸不過就是個低賤的雜役。隻是有件事,你始終沒弄明白。”


    “什麽?”曹良驚恐地看著他。


    “我,蘇漸,雖然在你眼中身份低賤,但內心卻比你高貴百倍!”話音未落,蘇漸一挺血歌劍,頓時一股鮮血噴湧如泉,黑暗的小巷裏再次響起利劍的歡歌。


    “說得好!”對蘇漸的話,亞颯感同身受,情不自禁地鼓掌,似乎根本無視曹良的死去。


    旁邊那雷冰梵,一直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曹良身死,他也袖手旁觀,不動聲色,好像眼前的事與他根本無關。


    “我們快走吧。”此間事了,蘇漸將血歌劍插迴劍鞘,說道。


    “好!”亞颯應了一聲,正要往外走,卻忽然停住腳步,壓低聲音跟蘇漸說道,“你看,那巷口,有幾個人在探頭探腦。”


    “哦?”蘇漸凝目一看,笑道,“是幾個附近的地痞混混,我認識。”


    “這樣啊……”亞颯語氣變得森冷,“既然本來就不是良人,又看了不該看的事,那就讓他們消失吧。”


    說著話,他便亮出毒牙雙環,舉步要往巷口走。


    誰知還沒走出一步,卻有一口雪亮的長劍攔在他前麵:“你不能殺他們。”


    一直沒出聲的銀發少年,這時卻攔在亞颯麵前,冷冷地說出這句話。


    “咦?”見是雷冰梵擋住自己,亞颯十分驚訝。


    “雷兄,你不會婦人之仁吧?”亞颯看著雷冰梵。


    “你不能殺他們。”雷冰梵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你給我個理由。”亞颯骨子裏的強勁兒上來,眉毛一揚,瞪著銀發飄飄的少年。


    雷冰梵道:“我等修煉武學,不是為了動輒殺人。”


    “哈哈,我沒聽錯吧!”亞颯一臉嘲諷道,“還以為你是我班除洛雪穹外殺性最重之人,怎麽這時候卻跟我說起大道理?哼,那幾個惡漢今天不走運,我亞颯還真的要去宰了他們!”


    “不行。”雷冰梵神態堅決,一振快雪時晴劍,發出一聲清越龍吟。


    於是剛才還一起殺敵的兩人,這時卻像兩隻好鬥的雄雞,相互瞪視,各不相讓,一時僵持。


    這時候外麵那幾個混混地痞,還不知死活地朝巷子裏探頭探腦,張望著看熱鬧。


    “都別爭了。”蘇漸忽然開口道,“這根本不是個事兒。你們等等我。”話音剛落他便快步朝巷口走去。


    “他要去幹嘛?”雷冰梵和亞颯不約而同升起疑問,便一齊朝巷口看去。


    隻見蘇漸到了巷口邊,便將那幾個閑漢招到一起,跟他們在說著什麽事。


    “不錯!”亞颯見狀擊掌讚道,“他定是要將無賴誘進巷裏,然後一齊殺掉。果然還是他想得周全,免得驚動更多人。”


    “哼,蘇漸有你那麽狠辣?”雷冰梵冷冷道,“他一定是出言恐嚇,讓這幾個渾人不要亂說話。”


    他二人這般猜測,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全都出乎他們的意外。隻見那幾個閑漢,聽了蘇漸的話,竟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歡唿,轉而變得極為諂媚,對蘇漸連連點頭哈腰。


    “呃,他到底是在幹嘛?”雷冰梵和亞颯陷入疑惑。這時蘇漸揮揮手,那幾個閑漢就一哄而散了。


    “果然還是我猜得對。”雷冰梵高興道,“雖說不是恐嚇,他終究還是將那幾人勸散了。”


    “真是見鬼,”亞颯一臉鬱悶,低聲嘀咕道,“按理說那天淚原所見,蘇兄弟不是那樣心慈手軟的人……”


    雖然心思不同,他兩人也很快趕到巷口。


    “解決了。”蘇漸一臉輕鬆地看著兩位同伴,“你們看,這多好,他們都高高興興地走了。”


    “真的?”亞颯奔出巷口,往街道前後看看,果見這夜晚偏僻的街道上,現已走得一個人都不剩。


    “哎呀!讓我說你什麽好!”亞颯拍手埋怨蘇漸道,“那黑山七鬼倒也罷了,曹良怎麽說都是屠龍學院的正牌學生;現在讓人看見我們將他殺死,報了官,我們怎麽交代?”


    “別急,亞颯。”蘇漸一臉淡定道,“我剛才跟那幾個閑漢說,我蘇錫徽衛巡察到此處,正發現屠龍大學院的生員曹良,俠肝義膽,不畏強暴,帶著護院家丁勇鬥早被通緝的黑山七鬼,最後不幸雙方同歸於盡,竟是玉石俱焚了。”


    “我剛才是讓那幾個閑漢做個證人,先去玄武衛報告,還能得到些賞錢,他們就歡歡喜喜地去了。”


    “這、這也行?”亞颯目瞪口呆道,“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蘇漸笑道,“我畢竟當了兩年的黑衣衛了,如果連地痞混混都不知道怎麽對付,那就白混了。”


    “你做得好。”雷冰梵罕見地流露出讚許的表情,“雖然我雷冰梵,一向喜歡用劍解決問題,卻也知道,有時還有更好的辦法。不管怎樣,亞颯你剛才的做法,太過不擇手段,我雷冰梵絕不認同。”


    “什麽?你說我不擇手段?”亞颯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我承認我的招兒沒蘇兄弟好使,卻也是殺伐果斷,你怎麽能說成不擇手段?”


    “好啦好啦,都別吵了!”蘇漸見狀忙道,“事情都解決了,那幾個閑漢也去報官了,很快就有我玄武衛的兄弟過來接手此地。今天我真要好好感謝一下兩位。怎麽樣?走吧,還有點空閑,我請你們喝酒去!”


    “不去!”沒想到亞颯叫道,“蘇兄弟,我才不跟這不知變通之人喝酒!”


    “哼,你以為我想去?”雷冰梵冷哼一聲,轉向蘇漸道,“改日我倆再喝酒,今天沒心情!”


    於是這兩人互相瞪視一眼,一齊“哼”了一聲,便轉身朝相反方向離開了。


    “這兩個家夥……”蘇漸左看看,右看看,對著他們的背影苦笑道,“這兩位的脾氣啊,還真是針鋒相對。”


    “不過,有一件事我很確定,”蘇漸臉上慢慢流露出笑意,“雷冰梵、亞颯,還真是值得我一起喝酒的人啊……”


    靠著同窗兄弟幫忙,蘇漸終於解決了曹良這個惡少。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等他迴到玄武衛,向銅徽衛蓋英衛報告這件事時,卻出了點麻煩。


    蘇漸根本沒想到,蓋英衛似乎對這個案子根本不關心;冷冷聽完蘇漸報告,他便急著打聽洛雪穹之事有無進展。


    蘇漸一聽,有點發愣,隻好老老實實說,其實還沒有什麽實質進度。


    一聽此言,蓋英衛頓時大發雷霆,衝少年吼道:“蘇漸!你昏頭了?不知道孰輕孰重!我交代的事情你不用心去做,卻在巡察時出了這麽大亂子,是不是靈鷲學院上昏頭了?”


    麵對蓋英衛的怒火,蘇漸雖然委屈無比,卻隻得低頭聆聽,默然無語。


    蓋英衛少年得誌,罵起人來絲毫不知收斂,還越罵越高興。蘇漸可就倒黴了,麵對劈頭蓋臉的臭罵,隻能老老實實地忍著。


    正當他憋屈無比時,卻忽聽到有個威嚴的聲音響起:“蓋英衛,怎麽迴事?”


    蘇漸和蓋英衛不約而同地扭頭一看,卻見正是大統領軒轅鴻路過。


    見是大統領,蓋英衛立即變了臉。前一刻他還是暴風驟雨罵人,這一刻卻是臉上如沐春風,帶著滿臉諂媚的笑容,跟軒轅鴻細聲細氣地稟報道:“大統領,是這樣的,剛才蘇漸來報,說他在巡察時,發現本城富華酒樓的少東家曹良,被雲山國的大盜‘黑山七鬼’給殺死了。屬下方才,正在數落他不務正——”“就這點事?”讓蓋英衛有些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說完,軒轅鴻就瞪了他一眼,不悅道,“蓋英衛,就這點破事還值得你大唿小叫?”


    “不是,大統領,我是說他——”蓋英衛還想辯解幾句。


    沒想到軒轅鴻更加不悅,截斷話頭道:“別說了,不要以為本座不知道。什麽‘上靈鷲學院上昏了頭’,這話該你說的?你別忘了,讓蘇漸去靈鷲學院,是本座!”


    軒轅鴻朝蓋英衛怒衝衝喝道:“難道他去靈鷲學院公幹不重要?我看蘇漸能在緊張課業之餘,查出這麽大案子,分明是非常盡忠職守嘛!”


    “對對!是屬下想差了,大統領英明!”蓋英衛連連稱是,心中卻道:“哎呀,原來問題出在這裏。我怎麽忘了蘇漸去靈鷲學院,是大統領他老人家欽點的!”


    這時蘇漸也躬身跟軒轅鴻謝道:“多謝大統領寬宏,屬下定當繼續盡忠竭力!”


    “那就好。”讓蓋英衛悲憤無比的是,剛剛夾槍帶棒的軒轅鴻,對蘇漸說話的語氣竟變得十分溫柔。


    “小蘇啊,以後你那黃昏當值的差事,就去掉吧。專人專用,迴城住可以,但別浪費時間在這樣破事上了。你看,多危險,那小東家帶著一大幫子護院好手,還被黑山七鬼殺死,你就更不夠看了,幸好這次隻是肩膀受傷。”


    “多謝大統領愛護!”蘇漸真心感激道。


    當然,他心中也忍不住想道,軒轅鴻對自己這麽客氣,是不是上次奉上百兩黃金的緣故。


    一旁的蓋英衛,自然不知道這些彎彎繞。


    他見從不對下屬假以辭色的軒轅鴻,竟然對蘇漸這般維護,自然悲憤莫名。


    而蓋英衛心高氣傲,本就看不起蘇漸;這一來,他便對這個小小錫徽衛,開始真正心生嫉恨了。


    對蘇漸來說,不用再黃昏當值,暫時卸去了玄武衛的繁瑣差事,自然覺得無比舒適。


    於是接下來的學院日子裏,顯得更加輕鬆和恬適。如果實在說有些什麽不同,便是那幻係美女教習古玉妃,經常有事沒事地找機會接近他。


    這事情,看在別人眼裏,都覺得莫名其妙;但蘇漸心知肚明,知道必是那晚血義盟重要人物夜遁仙霞別院之事。


    正因如此,蘇漸反而對古玉妃和那個神秘人的關係,更加感興趣了。


    從這一點來說,古玉妃倒有些弄巧成拙了。


    當然,古玉妃經常套近乎,蘇漸倒也樂得能請教她星流術的知識。結果,古玉妃沒套到什麽真話,蘇漸對星流術的認知,倒突飛猛漲。


    不過這一年,對蘇漸來說注定不平凡。


    就在一學年快結束時,忽然間傳來消息,說邊境前線出現重大問題,需要特征一批屠龍、靈鷲學院的學生好手前去支援。


    等蘇漸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正是上迴獵取火晶的淚原出現了問題。


    作為爭奪中的領土,位於華夏國東北邊陲的淚原,因為處在橫斷山脈天然“風暴之牆”的豁口,讓它變成對麵獸龍國最想突破的薄弱地域。


    和更北方的星降高原相比,淚原地域狹小,地形多變,完全不適合華夏國鋪開重兵防禦。


    這一次,蘇漸從古玉妃那裏聽說,有十來名左右的獸龍士兵,突破了淚原邊緣的華夏國防線,進入了淚原西邊的殘月峽。


    一聽“殘月峽”這個名字,蘇漸立即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上迴他們往返淚原,也曾路過殘月峽,深知這地方在軍事上的重要意義。


    殘月峽在淚原正西,東西綿延十幾裏,兩側高崖聳立,穀中亂石林立,多有泉溪,地勢複雜而險峻。


    殘月峽對華夏國的重要性在於,從東邊淚原下來,隻要通過十幾裏的殘月峽穀道,就能到達華夏國居民稠密的腹地,青芝原。


    兩百多年的教訓,深刻地告訴華夏國人,即使隻是十幾個獸龍國軍隊的漏網之魚,就能對青芝原上的城鎮村莊,造成重大的傷害。


    本來蘇漸聽到這消息,並不如何在意。


    征召學生兵,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亂世中,根本就不叫個事兒,但畢竟這次對付的,是龍兵這樣強大的對象。


    所以,蘇漸覺得,肯定隻會找那些高年級的人,根本不考慮他這樣的新生。


    隻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也不知學院方發了什麽瘋,最終組成的十個獵殺龍兵的學生小組裏,竟然蘇漸也赫然在列!


    不僅他在裏麵,和他認識的幾個人,雷冰梵、唐求、亞颯,就連洛雪穹這位根本沒說過幾次話的冰雪美人,也選在蘇漸這個五人小組裏。


    可以說,這個新生小組簡直就是“蘇漸小組”,清一色都是和他認識的人!


    如果說,十組靈鷲學生兵中,有好幾組都是新人的話,蘇漸也無話可說。但最後他驚詫地發現,靈鷲學院的十個小組中,竟然隻有他這一組是一年級新人!


    對於這結果,不僅蘇漸這幾人覺得莫名其妙,就連蘇漸的死對頭高敞,也非常吃驚。


    對高敞來說,自然非常歡迎這個結果;但以靈鷲學院的超然地位,就算他高家是世家大族,也完全沒辦法影響到學院的日常運作。


    “是哪個好人呢?”高敞絞盡腦汁,卻始終不得要領。


    搜腸刮肚沒想出結果,最後高敞找了京城中規模最大的彌勒禪寺,不僅給菩薩奉上最豐厚的供品,還虔誠地許諾,說是等蘇漸死了,還會迴來加倍還願。


    對於高敞這個心願,還別隻怪他惡毒。幾乎所有聽到這消息的人,都一致認為,蘇漸這一迴有去無迴。


    學院中的好事者們,還精確地分析了蘇漸小組生還的可能性。最後計算的結果,是洛雪穹生還率九成,雷冰梵八成,亞颯六成,唐求五成,蘇漸……為零。


    他們不僅預測生還率,還對殘月峽行動各人的結局,組織了一場隆重的賭局。


    賭局常客胖子唐求,聽到圈子裏的這個消息後,勃然大怒,眼含熱淚地把寶押在了蘇漸不能生還……


    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兄弟,都對蘇漸全身而退不看好。但蘇漸自己,反倒是正中下懷!


    笑話!殘月峽再危險,能險得過落魂淵、寂滅林?


    蘇漸反倒認為,自己那夢縈魂繞的女神之事,應該和龍族有莫大的關係。


    這一次,借著殘月峽的獵殺龍兵任務,他終於能有個機會接觸龍族,好打探打探底細!


    說起來,就人心而言,哪怕麵臨再大的危險,隻要沒到最後時刻,總覺得還有忍讓的餘地,還不會徹底害怕恐懼。


    對參加這次行動的很多學生來說,以前從沒有跟龍族戰鬥過。龍族的強大和殘暴,還隻是停留在長輩的話裏。他們最普遍的一個想法就是:也許,龍兵沒那麽可怕吧?


    對這些心存幻想的學生兵而言,也隻有踏入了殘月峽,才會真正見識到龍族單兵的可怕!


    行動開始後,他們沿著殘月峽狹長的穀底向前搜索。


    學生兵們很快發現,殘月峽中亂石溪流星羅棋布的格局,固然有利於華夏國防守,但對應的,當零散敵人滲透進來後,要將他們都揪出來,也變得十分困難。


    行進之時,他們看到那些亂石叢林,不用說等到夜晚,就這大白天的,個個嶙峋怪誕,森立如鬼,光看著樣子都挺嚇人。這時候如果再突然躥出一個兇猛的龍兵,簡直能把膽小的學生嚇死。


    如果說剛開始,還有些自恃武技不錯的人掉以輕心,但當他們聽到一個消息,便立即極度緊張起來:擔任先鋒的搜尋小組,已遭遇到一名獸龍徘徊者的襲擊;結果當場就有兩個學生被開膛破肚,死狀慘不忍睹!


    當這個消息傳來,再也沒有一個人敢掉以輕心,也沒有一個戰鬥小組再敢分散開來行動。


    事實上,有幾個小組,甚至都湊在一起整體行動。


    在這些人當中,如果要找一個從一開始就極度緊張戒備的人,非蘇漸莫屬。


    和其他學生不同,蘇漸的經曆十分特殊;尤其他是經曆過寂滅林中,那場驚心動魄人龍大戰的。


    僥幸死裏逃生後,蘇漸對獸龍國士兵的戰鬥力,要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多。


    雖然,這一次的獸龍國軍隊漏網之魚,肯定不如上次的獸龍將士來得精銳,但畢竟獸龍士兵天生的體型和力量擺在那裏,戰鬥經驗更是比學生兵高過不知多少個層次。


    所以從一開始,蘇漸就沒有任何僥幸心理。


    在蘇漸的小組裏,雖然名義上以高貴的雷冰梵為首,但蘇漸的話還挺好使。他從一開始就極力主張大家集體行動,不要有任何人落單。


    對蘇漸的主張,膽小的胖子唐求自然求之不得,但從洛雪穹的角度,讓她十分不解的是另兩個同伴的反應。


    灰發亞颯,雖然平時行事低調,但洛雪穹冷眼旁觀,這位灰發栗眸的少年,城府很深,行事極有自己的主張。結果,這次蘇漸一提議,他卻立即認同了。


    如果說亞颯附和也就罷了,最讓洛雪穹驚奇的是,那位平時高貴冷峻無比的天雪國皇子雷冰梵,竟也毫不猶豫地點頭認同了蘇漸的意見。


    見大家如此聽蘇漸的話,洛雪穹沒來由地就有些生氣。


    不過她轉念又一想,如果自己跟蘇漸頂牛,以他厚臉皮的性格,很可能打蛇隨棍上,纏著自己探討什麽新方案,反倒是遂了他的不良之意。


    這麽一想,洛雪穹竟也平複了準備鬧事的心思,不動聲色地表示沒有異議。


    對於大家異口同聲的態度,蘇漸倒沒什麽感覺——如果不想死,不應該就是這樣嗎?


    於是,他們這一組人,自踏入殘月峽穀起,就再也沒分開過。


    殘月峽,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峽穀彎彎曲曲,狹狹窄窄,體型蜿蜒瘦長,倒和殘月相仿。


    因為是峽穀,殘月峽中的光線並不好,即使蘇漸他們上午進入,卻時常都在高崖的陰影中行走。


    幽暗的光影,給殘月峽平添幾分詭秘;再想起此行的任務,蘇漸等人的心情變得十分緊張。


    比起和狂暴的獸龍正麵對敵,這種明知道他躲在某處、卻還一時找不到的心情,更加讓人壓抑。


    “怎麽連個獸龍腳印都看不到?”唐求最先受不了,嚷嚷道,“他們到底能藏到哪兒?”


    “不要急,”蘇漸安慰道,“我們從西邊入口進來,隻要按我們負責的路線往前小心搜索,一定能找到他們。”


    “聽你這麽說,你倒是很想找到他們?”唐求看著蘇漸,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嘟囔道,“要我說,最好這次一個龍兵碰不到最好。不如……”


    唐求眼珠一轉,賊兮兮笑道:“也走了這麽久,不如我們先歇一歇?”


    “不行!”還沒等蘇漸說話,雷冰梵便斬釘截鐵道,“既然肩負重任,必定細心搜索。”


    “對。”很少說話的洛雪穹,一張俏臉緊繃,如罩冰雪,冷冷看著唐求道,“別忘了,已有兩人遇害;我等若偷奸耍滑,如何對得起他們!”


    “好好好!”唐求連忙舉手投降道,“算我沒說,繼續走就繼續走。其實呢,我隻是想換個策略,守株待兔嘛。”


    “守株待兔,聽著是好,”一直沒出聲的亞颯忽道,“不過這也得看對象。獸龍兵實力強悍無匹,我恐怕守株待兔不成,反成了坐以待斃。”


    “不錯!”蘇漸讚同道,“我們必須主動搜尋,這樣也能在遭遇時,搶得一點先機。”


    “好好好,”唐求道,“都聽你們的!其實,我唐求也不是孬種,快點走吧。”


    說著話,唐求也不顧身形胖大,搶先往前麵溪穀跑去。見他如此,其餘四人也趕緊跟了上去。


    還沒走出去多遠,忽聽到前麵有人驚叫一聲:“衝過來了!快攔住他——啊!”


    一句話沒說完,說話之人便一聲慘叫,再無聲息。


    蘇漸幾人大吃一驚,立即散開,找了樹木岩石為依托,呈合圍之勢,等待前麵可能的敵人衝來。


    等待敵人出現,最為難熬。不過煎熬的氣氛並沒過多久,蘇漸幾人就聽得東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很快,自那殘月峽穀的陰影裏,忽奔來一個體型巨大的龍兵。


    當蘇漸幾人看清他的樣子,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哎呀,竟然是獸龍咆哮者!”


    讓這幾位少年人沒想到的是,對麵衝來的龍兵,竟是獸龍士兵中戰力最強的咆哮者!


    第11章 秘物驚龍


    獸龍咆哮者,相比獸龍探路者和徘徊者,有著鮮明的特征。


    咆哮者更加高大強壯,裝備也更加精良。一般獸龍探路者穿灰色皮甲,獸龍徘徊者披黑鐵盔甲,咆哮者都穿更好的深藍寒光鎧。


    咆哮者的兵刃殺傷力也更大,往往是沉重的狼牙棒或長鐵斧。


    現在正對蘇漸幾人衝來的獸龍戰士,正是身披深藍寒光鎧、手握長柄黑鐵狼牙棒。


    獸龍咆哮者本就長得惡形惡相,現在兵刃和鎧甲上還都濺著斑斑鮮血,更看得蘇漸幾人驚心動魄。


    “狹路相逢勇者勝”,到了這地步,縱使心裏再害怕,也必須衝上去。


    率先發難的是雷冰梵。銀發飄飄的天雪劍客,猛地飛躍而起,一振快雪時晴劍,頓時雪花環舞,在一陣虎嘯龍吟的劍鳴聲中,雪亮劍光朝飛奔的獸龍咆哮者猛然刺去。


    因為天雪皇室的家學淵源,雷冰梵一身劍術極為精湛。他這率先發難的一劍,無論力量、速度還是角度,都是無比的精準恰當;甚至一般人不會注意的提前量,他也都計算到了。


    於是一劍刺出之際,那前衝的獸龍士兵,就好像主動將裸露的咽喉部位,直挺挺朝劍尖上撞去。


    “難道雷冰梵要得手?”唐求眼巴巴看著雷冰梵那一劍,在心中拚命祈禱。


    “也許今日不用費多大幹戈吧……”見識過雷冰梵驚人劍術的蘇漸,也在心中把事情往好處想。在一旁屏息凝神的亞颯,心思也差不多。


    四人中,也隻有洛雪穹,因為一手靈山聖門的月神白虹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對劍技有著精湛的理解。她看著正相對快速接近的雷冰梵和龍兵,一皺眉,直覺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果不其然,那龍兵眼見要撞上劍尖,卻突然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將身形一斜,讓過了咽喉位置。


    緊接著他用肩膀盔甲一撞劍身,頓時快雪時晴劍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滑動聲,堪堪從他肩膀邊緣滑過。


    龍兵這一成功的避讓,頓時如同一瓢雪水澆在蘇漸幾人頭上——笨重的身形,卻做出毫厘間的迅疾避讓,還立即用肩膀盔甲做出反擊,這裏麵包含的東西,恐怕不僅僅是武學本身了。


    想到這一點,蘇漸忽然覺得不妙,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那獸龍咆哮者嘿嘿冷笑一聲,將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如秸稈般輕飄飄揮起,一下子就砸向身側的雷冰梵。


    這一個攻擊時機的選擇,也實在太毒了;飛躍半空的雷冰梵,一擊不中後,和跳起雙腿踢人沒中一樣,之後的動作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


    “不好!”蘇漸幾人不約而同地驚唿一聲,蓄勢待發的救援立即發動!


    隻見蘇漸手中一團鮮紅火團飛出,正是比飛火術更高級的“熔火球”,這是他提升武學境界後修煉的對應火靈法術。


    唐求也不再是土係基礎的落石術,大喝一聲後迅猛跺地,猛然地上就有一道裂痕,從他腳下開裂,飛速向龍兵站立處延展。


    洛雪穹和亞颯並沒有施展法術,而是各揮兵刃朝龍兵飛撲。


    亞颯的毒牙雙環,如同一對狂舞的毒蝙蝠,脫手而出,朝龍兵咽喉和襠間激射。


    洛雪穹飛起月神白虹劍,淩空翩舞,如九天仙子朝獸龍咆哮者當頭殺去。


    “嘿嘿!”見他們幾個人圍攻,獸龍咆哮者卻似乎毫不在意。


    “吼——”猛然一個出其不意的大吼,獸龍咆哮者果然龍如其名,突如其來的大吼如悶雷猛然爆發,直震眾人耳膜哄哄作響。


    他這聲咆哮,並非隻是尋常吼叫;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這聲咆哮就在耳邊炸響,轉眼巨響順著耳朵撞向胸腔。


    巨大的聲響中,還有一股強大的意誌奔騰而來,在一瞬間攪動肝膽,讓人不僅筋酥骨軟,還戰意盡喪。


    於是蘇漸他們這一波攻擊瞬間瓦解。熔火球和裂地術,被龍兵輕易躲過,亞颯和洛雪穹的攻擊也被龍兵震懾,等反應過來時已發現退迴到原處。


    “完了!”攻勢失效後,蘇漸四人立即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這一下,雷冰梵是在劫難逃了!


    但雷冰梵的實力,他們還是低估了。


    獸龍咆哮者拿狼牙棒橫掃到他之前,看似已經失力的天雪皇子,忽然伸腿一蹬龍兵後背,竟借助這一蹬之力,身形打橫飄出,如雨燕般靈巧落地。


    但雷冰梵逃過,不等於這一組人的危機過去。


    雷冰梵的逃脫,激起了獸龍咆哮者的怒火。他剛一路上橫衝直撞,所向披靡,從來沒人能擋得住他,也沒人能從他近距離的攻擊中逃脫。


    於是他惡向膽邊生,怒吼聲聲,決意眼前這幾人一個都不留!


    他首先衝向雷冰梵。


    一人半高的粗壯獸龍,跟座小山似的衝過去,別說還有那根狼牙棒,光是這衝撞,被挨上也是不死就殘。


    一見他向自己衝來,雷冰梵立即放棄用劍,因為剛才已證明,一般劍術很難擊中獸龍少數裸露在外的致命處。


    “寒晶斬!”他立即凝聚靈力,手中快雪時晴劍順勢一揮,一道鮮藍閃耀的晶瑩冰氣,帶著刺骨寒意,朝獸龍咆哮者撲去。


    “哼。”隻聽獸龍咆哮者一聲悶哼,竟生生承受下這記寒晶斬的攻擊。


    寒晶附體,獸龍被擊中的身軀和盔甲,迅速結上一層藍汪汪的冰霜;寒晶斬也確實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立即開始減緩獸龍的速度。


    然而這並沒有任何作用。已經奔跑起來的獸龍,借著他那強大的慣性,足以抵消寒晶斬的減速作用。


    於是隻聽得“砰”的一聲,剛才逃過一劫的雷冰梵,這一迴被獸龍直接撞上,刹那間騰空而起,翻滾著摔出去兩丈多遠。


    不過雷冰梵反應極其敏捷,剛才寒晶斬打出後,見獸龍依舊快速衝過來,已知不好,便在百忙中側過身子,不僅保證被撞時讓過要害部位,還能在空中勉強控製身形——但電光石火間,很多預測隻存在於想象中;這一被撞飛,他也隻是躲過了前胸和頭腦要害,但在空中翻滾時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結果落地後,他依然被餘勢未盡的巨力所推,又滾出好遠。高貴的皇子立即渾身鮮血淋漓,沾滿紫服,嘴角也流下一縷血水來。


    “冰梵!”這幾人中,要數蘇漸對他感情最好,畢竟這位看似冷峻的天雪皇子,已經救過他兩迴。


    他一見獸龍將雷冰梵傷得如此,頓時大吼一聲,雙目通紅衝上去,就要跟獸龍拚命。


    誰知道,這實力超絕的獸龍咆哮者,那眼光竟也是極好。


    他隻不過剛才橫掃了幾眼,就立即判斷出,這個正發瘋般衝過來的清俊少年,實力根本就是幾個人中最差的,甚至連那個畏畏縮縮的胖子,絕對力量也超過他。


    所以,見蘇漸撲來,獸龍竟然根本就無視他了,腳下一發力,轉換方向,迅捷無比地朝洛雪穹撲去——無論力量還是經驗都傲視對手的獸龍咆哮者,打的竟是先搞定敵人中實力最強的那幾位,否則先挑弱的打,簡直有辱他的麵子!


    且不說獸龍心思如何傲慢可恨,但就從這一點,也能再次清清楚楚地確認一點:獸龍咆哮者,果然是遠超探路者和徘徊者的存在啊!


    再說洛雪穹;見龍兵不顧蘇漸的追擊,竟轉彎徑直朝自己衝來,倒也毫不慌張。


    她一手持月神白虹劍護身,一手捏起風訣,頓時一道閃著晶瑩靈氣之光的風刃,當頭朝獸龍咆哮者飛去。


    這時候,就看出洛雪穹超人的鎮靜來;在間不容發間打出“風芒閃”後,竟然還精準無比地瞄準了獸龍此刻沒有盔甲和鱗片保護的地方:眼睛。


    隻可惜,常年在邊境領土專門從事獵殺任務的咆哮者,怎可能輕易被學院新生傷到?


    見風芒閃朝自己雙眼飛旋撲來,獸龍咆哮者竟是張開血盆大口,猛地噴出一道白氣!


    這白氣雖然隻是從口中噴出,卻迅疾無比,帶著腥臭無比的味道嘶嘶破空飛出,轉眼和風芒閃碰撞。隻聽得“轟”的一聲,兩股無形的風芒氣團,竟然撞擊出悶雷的聲音。


    少女的風芒閃沒有奏效,接下來的防禦手段就更加有限了。她的月神白虹劍,無論怎麽鋒利神異,也架不住獸龍全力砸來的沉重狼牙棒。


    和雷冰梵相似,電光石火間,洛雪穹立即做了一個決斷。


    她放棄了任何抵抗的幻想,主動身形急閃,倉促間腳下一絆,順勢就地一滾,堪堪避入一處灌木叢,暫時脫離了獸龍的攻擊範圍。


    隻是雖然暫時脫險,再看洛雪穹的樣子,已是狼狽不堪。


    她不僅白裳破碎,手臂還劃出血痕,可見哪怕再是什麽冰雪仙子、高冷女神,到了這生死相搏的戰場上,也一樣雞飛狗跳、塵土飛揚,哪還顧得上保持什麽優雅和高潔。


    看洛雪穹也暫時退出戰場,獸龍咆哮者十分得意。


    他再一次忽視了再後麵怒吼撲來的蘇漸,轉身就朝亞颯撲去——這幾人中,雷冰梵和洛雪穹因為家學淵源,雖是新生,武學境界已入二重;亞颯卻和唐求、蘇漸一樣,也才隻是堪堪入門。


    境界有差距,在實力上就不可同日而語。


    於是相比剛才雷洛二人還能弱弱抵抗一下,亞颯根本隻來得及扔出一對毒牙雙環,卻被獸龍拿狼牙棒打橫一掃,雙環就如小兒玩具般打橫飛出,噗通兩聲也不知落到哪兒去。


    亞颯見狀,有心要跑,卻被已經逼近的獸龍咆哮者一個急轉身,那條粗壯無比的龍尾轟然掃來,頓時將亞颯腰眼卷中;亞颯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如同一塊泥土被龍尾鞭飛,在空中翻滾飛出去有兩三丈才落地。


    摔地之後,亞颯不用說爬起來再進攻,那從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獸龍連續擊倒三人,敘述起來好像過程很複雜,但其實從現場效果來看,隻是在很短很短的片刻之間,獸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擊飛三人!


    見得如此,本來一直在後麵追著獸龍跑的蘇漸,內心在某一瞬間,也變得遲疑,變得很想放棄。


    很明顯,他現在的實力比雷冰梵和洛雪穹差得遠,就連唐求也不如;如果還緊追不舍,簡直是自投羅網、自己找死。


    而他如果現在放棄,趁著獸龍對他的忽視,轉身就逃,那還真的很有可能脫險。


    但接下來看到的一幕,立即將蘇漸驚醒。


    隻見胖子唐求,雖然實力還在他蘇漸之上,但實在膽子太小,眼睜睜看著幾個心目中的高手,一個個被兒戲般擊倒,唐求立即失去了任何抵抗的意誌。


    更要命的是,他不想打的話,那就跑啊!偏偏意誌一鬆懈,他這腿腳竟然也跟著鬆懈,頓時整個胖大身形如一灘軟泥靠在殘月峽石壁上,根本就眼睜睜地看獸龍衝來,沒法做任何抵抗。


    一看到這情景,蘇漸頓時清醒。


    他立即打消了自己一人獨逃的念頭。他已看清了整個戰局:如果自己拚一拚,還有一線可能;如果連他也放棄了,那現在失去戰鬥力的四個同伴,肯定會被獸龍一個個殺死。


    “不行!我不能逃!”雖然蘇漸心中也有恐懼,但這時卻咬牙想道,“不管怎麽樣,我要盡力把獸龍引開這裏;如果不這樣,我們真要全部死在這裏,一個都逃不了!”


    這一刻,為了救自己的同伴和兄弟,蘇漸激發出來的勇氣,要比獨自求活還要大。


    於是,在見識了獸龍咆哮者比傳說中還要強大的狂暴戰力後,蘇漸卻傲然挺立,衝著正向唐求衝去的獸龍大罵道:“好個獸龍,原來也沒膽,隻敢欺負不能動的敵人!”


    蘇漸這激將叫罵,叫得響亮無比;即使這位獸龍大哥人族語不太好,但也從少年的聲調中,體會到這種囂張挑釁之意。


    本就存著羞辱敵人意思的獸龍戰士,還真被少年這句話給打動了。


    “對啊,我怎麽忘了,”這獸龍咆哮者還真在心中認錯,“我不是要先挑強的打嗎?眼前這個胖子,嚇得連道兒都走不了,顯然是我誤判他實力了。”


    “好好好,既然身後這小子不怕死,我就成全你!”


    心中打定主意,獸龍不再看唐求,轉過身來,目露兇光地盯著蘇漸。


    隻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剛才少年叫陣如此囂張,誰知等他一轉過身來,竟然立即如隻兔子般跳起,無比靈活地朝遠處跑去。


    “好個奸猾人族!”獸龍立即勃然大怒,“敢戲弄你家龍爺爺,簡直不想活了!”


    大怒之下,他毫不猶豫地提著狼牙棒,朝蘇漸飛跑追去。


    別看獸龍咆哮者身形壯碩笨重,但奔跑起來的速度卻著實不慢。其實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也不可能成就他們在邊境一帶的兇名。


    隻是讓這位獸龍沒想到的是,前麵那少年最擅長的自帶技能,卻還是“跑得快”。


    因此在蘇漸處心積慮的策劃下,兩人開始追逐時,還真的周旋了一陣子。憤怒的獸龍追不上他,便被他引領著,逐漸脫離了剛才的戰場。


    見得如此,留在原地的那幾個傷者同伴,哪還不知道蘇漸的用意?


    而按照剛才獸龍攻擊的場麵,再對比蘇漸本人的實力,則少年即將麵對的命運,將注定是那個讓人無比悲傷的結局。


    一時間,殘月峽內,就連對蘇漸很有成見的洛雪穹,眼中也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蘇漸的行為,絕對對得起洛雪穹這冰山美人的熱淚。


    引開龍兵,蘇漸是真懷著必死之心的。


    此後日影移動,殘月峽暗影範圍擴大;蘇漸在雜草叢生、亂石參差的穀道中拚死奔跑,卻始終甩不掉身高腿長的獸龍。


    “拚了!”一個念頭冒出在蘇漸的腦中。


    如果雷冰梵他們現在知道蘇漸這個決定,一定會驚訝,驚訝五人小組中最決絕之人,原來是蘇漸。


    於是,正追得興起的獸龍咆哮者,突然驚奇地發現,前麵的少年忽然停下,還轉身麵向自己。


    “他嚇傻了嗎?”龍兵也十分驚訝。


    “難道想靠花言巧語來拖延時間?”龍兵心中轉念,不屑道,“嘿嘿,如果你這麽想就錯了。老子大仗小仗經曆無數,手底下也不知殺死過多少卑賤人族。我怎會不知道,生死相搏間,最容易死的就是話多的那位。如果不是這樣,我怎會養成今日沉默寡言的性格?”


    於是,獸龍咆哮者什麽廢話也不說,沒任何遲疑地朝停住的少年撲去。


    誰知道,讓他更加驚奇的是,在自己撲過去的同時,那少年竟然也猛地躍起身形,反朝自己撲來!


    “他、他不會真的腦子有病吧?”一瞬間,獸龍咆哮者還真地有點動搖,想停下來打個招唿,問問這少年知不知道死字是咋寫的。


    但這是不可能的;兩個人迅速地撲在一起。


    唯一出乎龍兵意料的,是這變傻的少年竟靈活無比,就在兩人迎麵撞上的前一刻,卻腳下一滑,往旁邊微微一側,幾乎擦著他身子滑過。


    “砰!”隻聽得一聲悶響,龍兵詫異地感覺到,這少年百忙中還在自己手臂上搗了一拳。


    “哈哈!”雖然龍兵覺得多年的殺戮生涯,已把自己變得極為樸訥,不再幽默,但這時候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猴子,跟我比肉搏嗎?好!怕的就是你不跟我打,現在嘛……就成全你!”


    打定主意,他也不停留,立即轉身朝少年撲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殘暴的龍兵雖然覺得蘇漸可笑,卻絲毫沒給他留任何拖延的時間。


    巨大的身形,瞬如磐石轟然而起,朝蘇漸當頭壓下。


    蘇漸見狀,極力往旁邊一避;卻因龍兵速度極快,還是沒完全避讓開,便被重重撞倒在地!


    龍兵巨大的身形,壓住了蘇漸;這時候獸龍咆哮者還真的不打算馬上殺死敵人。


    按照他的經驗,已經被他撲倒在地的任何生靈,都無生還的可能性;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折磨折磨這行為詭異的卑微人類吧。


    龍兵沉重的身軀,已經壓住了蘇漸一條腿,讓他無法逃脫;與此同時,龍兵把狼牙棒拋在一旁,舉起了蒲扇大的龍掌,對準蘇漸的前胸,就要給上沉重的一擊。


    隻是就在此時,他卻看到少年臉上浮現了一絲奇怪的笑容。


    “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隻覺得右臂和身體的連接處,猛然間一股刺骨的劇痛!


    他立時心中大駭,低頭一看,卻見少年手握利劍,正刺進他的肩胛骨裏!


    不過這一擊,並不是刺入致命處。獸龍咆哮者先是一驚,轉而變得極為憤怒。


    隻是,正當他大怒之下,準備將少年一拳砸死時,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某種奇異的變化。


    這變化,就好像一座外表看起來極為完整堅固的房子,忽然間從內部抽走了最關鍵的那根柱子,立即讓整座房屋瞬間倒塌。


    獸龍咆哮者現在就驚駭地發現,自己就像那個猛然崩塌的房屋,那四肢和筋骨忽然失去了力氣,身體的各處也瞬間出現各種難熬的疼痛。


    “怎麽會這樣?”兇暴的龍兵驚怒交加。


    但生死相搏,間不容發。就在他這一沒力、一愣神的瞬間,蘇漸鋒利無比的血歌劍,已經穿過深藍寒光鎧的縫隙,插入了他的前胸。


    刹那間,寂靜無聲的血歌劍發出歡快的鳴顫,強大無比的獸龍咆哮者隻覺得全身的血脈氣力在可怕的歡歌聲中迅速流幹。


    “怎、怎麽會這樣?”獸龍咆哮者從蘇漸身上向旁邊無力地滾落。


    當他兩眼失神地看向天空,走向死亡時,卻怎麽都想不明白剛才是怎麽迴事。


    “賭對了!”一擊得手的少年,這時卻翻身而起,欣喜若狂!


    原來,蘇漸剛才以性命相賭,拚死接觸獸龍,在一瞬間開啟了血瞳心眼。那一刻,外貌強大無比的獸龍咆哮者,身體內部那些提供力量的最緊要脈絡源泉,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看,蘇漸才發現,這獸龍咆哮者不說是外強中幹,也算是新傷舊創傷痕累累。


    想來也是,別看獸龍士兵橫行邊境,殺死不少人族士兵,多年的生死相博下來,身體內部也積累下無數的傷病。他現在就像一隻已經鬆散搖動的木桶,哪天被切斷了桶箍,再受到致命一擊,就會轟然散架。


    但蘇漸如此行險,還是很可能功虧一簣。


    因為這獸龍咆哮者,因天生體質的緣故,就算被刀劍插入心髒,也不會立即死去;在這個空隙間,他完全有可能逞兇,憑著巨力將蘇漸擊成重傷,求個同歸於盡。


    隻是沒想到,來曆不明的血歌劍,由於某種奇異的特性,竟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兇猛獸龍的血氣力量吸盡。


    “我、我竟被一個毛頭少年殺死?”獸龍吐著血,仰視正俯瞰著自己的少年。


    “你、你今日屠龍,必將獲得無上榮耀……”龍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十分友好地向少年指明這一點。


    “好好好,我知道了。”沒想到蘇漸現在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


    確認這獸龍確實已經快死之後,蘇漸俯下身,叫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迴答得好,我就讓你速死,少受點活罪。”


    聽得此言,龍兵竟是順從地點了點頭。要知道雖然他對死去也沒什麽經驗,但以前經他親手折磨過的瀕死之人多了去了,所以他很清楚,蘇漸所說的速死,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確實屬於一種福利。


    事實上,對此刻的龍兵來說,最可怕的事情是,這少年突然拿出什麽神州古國的仙丹妙藥,將他救活,然後押著去華夏國內陸——龍族被俘!如果真成那樣,他在後方龍境中的家人還要不要活了?


    不過好在蘇漸並不完全知道內情,對龍兵的配合,他還有點驚訝。看著龍兵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他知道再也不能耽擱了。


    於是他俯下身,鄭重問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們惡龍國,有個長得非常非常好看的少女,她就像——”他用手比劃著,用著自己認為最貼切的語言,把那個夢中龍翼少女的外貌體型描述了一遍。


    剛開始時,瀕死的龍兵還不怎麽用心聽,隻顧盯著頭頂的天光陰雲;隻是當蘇漸描述得越來越多後,他的表情突然間變化了!


    這一個變化的表情,讓蘇漸非常吃驚,因為他從來沒看到過在同一張臉上,還能快速交織出現驚異、崇敬、疑惑這三種表情!


    看見如此詭異的表情,蘇漸卻大為興奮,叫道:“你知道!你竟然知道!快說快說,她、是、誰?”


    沒想到,剛才承諾好好配合的龍兵,這時候卻用一個十分誇張的動作,猛地把嘴閉上,還努力把頭一轉,偏向一旁,擺出一副不理蘇漸的傲嬌模樣。


    “什麽??你還想不想好好死了?”蘇漸怒喝道。


    不過那龍兵就是不理。看他這樣子,蘇漸一時也沒什麽辦法。急切間他倒是沒想到,這龍兵現在最怕的,卻是自己拿出藥來救助他。


    這也不怪蘇漸思維僵化。笑話,“拿藥救龍族兵”,這二百多年來,就從沒有一個正常人產生過這樣的想法。


    著急之際,蘇漸偶爾低頭一看,驀地心中一動。


    他立即取下那條星光璀麗的項鏈,遞到獸龍咆哮者的眼前,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問道:“我隻需要你迴答一個問題。你看,這條項鏈,你認不認識?”


    “哇!”讓蘇漸完全沒想到,奄奄一息的龍兵看見他拿出這“貼身”項鏈後,竟猛地爆發出一聲大叫,還用驚恐無比的表情怒吼道:“你是怎麽拿到她貼身寶物的?”


    巨吼之時,他竟然爆發出不合常理的生命力,一下子坐起,兩手狂舞,張牙舞爪地朝蘇漸抓來!


    不過他這臨死的攻擊,怎可能傷到蘇漸?


    見他龍爪抓來,蘇漸立即飛身後退;等龍兵手勢一頹,他又很快飛身上前,手握住還插在龍兵胸口的血歌劍,猛一使勁,將利劍深深地推入龍兵的胸膛內。


    於是隻聽得龍兵慘叫一聲,就此倒地死去。


    “啊?”這一刻,恰好雷冰梵等人掙紮著趕來,正好見到龍兵殞命的這一幕。


    而無巧不巧,一道陽光忽從雲層中穿出,自殘月峽狹窄的高空射下,用後世的術語來說,這束陽光在殘月峽的陰雲迷霧中產生了“丁達爾效應”,變成一個明亮輝煌的光柱。


    於是在雷冰梵等人的眼中,這一刻仿佛有一束天國之光從穹頂投下,照亮蘇漸殺死龍族的刹那英姿。


    “他、他殺死了龍族?還是獸龍咆哮者?”


    不用說唐求呆若木雞、以為眼花,就連幾人中心性最冷淡的洛雪穹,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竟然殺死了咆哮者!”唐求終於吼起來。


    “是啊,”蘇漸拔劍,一腳踏在獸龍胸口,“我也不敢相信。對不起,唐兄。”


    “為什麽要跟他說對不起?”震驚中的亞颯奇怪問道。


    “因為我很可能害他輸了賭局。”蘇漸笑道,“他賭我這次不能從殘月峽生還。”


    “混蛋!”一直沉默的雷冰梵,冷不丁飛起一劍,唐求的額前頓時飄落好幾縷頭發。


    “我、我這不是……”唐求一驚,訕訕說道,“我最近運氣不太好,做什麽什麽不成,就像‘夢是反的’一樣,這才這麽押寶,也是為了蘇兄……”


    “沒關係的,”蘇漸豁達說道,“換了我也這麽押,為了贏嘛。”


    “咦,洛姑娘,”蘇漸忽然注意到洛雪穹,便道,“你怎麽一直不說話?是剛才嚇壞了嗎?還沒迴過神來?”


    “不是。”洛雪穹搖了搖頭道,“我隻是不明白,你剛才,怎敢孤身一人引開獸龍?你真以為,憑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發聲晶符,就能打敗咆哮者?”


    “沒什麽敢和不敢。”蘇漸想也不想道,“你們是我同學,是我夥伴,現在更是戰友;看到你們就要遇難,我還要想什麽敢與不敢呢?沒有其他辦法,那轉身就跑,引開獸龍就是。”


    “那你不怕死嗎?”洛雪穹道。


    “怕啊,當然怕!”蘇漸答道。


    “那你為什麽還這麽做?”洛雪穹問。


    “咦?”蘇漸一臉驚奇地看著她,“怎麽了?這很難想通嗎?我蘇漸,難道不是咱們這夥人裏實力最弱的嗎?那該做誘餌時,就該毫不猶豫地做;將獸龍引開了,最多我一個人死,你們四個有喘息的機會,還可能替我報仇。”


    “這個帳很好算呀,你怎麽還問來問去?”


    蘇漸這番話,語氣並不算太客氣;但奇怪的是,一向以冷傲著稱的洛雪穹,不僅沒有發怒,那眼眶還有些泛紅,眼角更有晶瑩的淚水溢出來。


    “哎呀!”蘇漸見狀奇道,“原來洛姑娘也會流淚啊,還真的是女人呢!”


    “瞧你這話說的,”唐求撇嘴道,“難道你還以為她不是女人?那你還兩次三番的,故意去接近她,變態啊?”


    “誰故意接近?我隻是——”蘇漸想說這是任務,不過張了張嘴,還是沒繼續往下說。


    “蘇漸,”這時雷冰梵忽道,“你究竟如何殺死獸龍的?”


    “對啊!”唐求一聽也跳起來叫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他可是咆哮者啊!就連青龍軍團的將領,單對單情況下,也不一定有把握殺死他!”


    “也沒什麽啦,”蘇漸含糊道,“也是運氣好。這位咆哮者仁兄一直衝到這裏,也是傷痕累累,早就支撐不住了。”


    “傷痕累累?”唐求一愣,忙俯下身檢查了一下獸龍屍體,然後不信地說道,“沒有啊,我看他身上也沒什麽大傷。除了胸口你那一劍致命,其他都是些皮肉傷,對他來說根本不叫事兒。”


    “積少成多嘛,你沒聽過這句話嗎?再說我說的是內傷。”血瞳心眼的事兒說出來十分詭異,蘇漸也隻能這樣打著哈哈。


    “內傷?”唐求卻很是識貨,懷疑地看著蘇漸,“小蘇,你可別騙我。就算是內傷,怎麽先前他對陣我們兄弟幾個時,我們根本就打不過——你可別說我們本事不行,就算我唐求不行、亞颯不行,雷冰梵、洛雪穹他們兩個,你可不敢說他們不行吧?”


    “是嘛,這……”被唐求這麽一說,蘇漸吭吭哧哧的,也有點編不下去了。


    正在這時,卻聽亞颯喝了一聲:“唐求,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同學和兄弟?”


    “當然相信啊。隻是……”唐求還想再說,卻聽亞颯冷冷道:“既然相信,就別問那麽多。蘇漸如果真有什麽絕招,他想說自然會說。”


    “這倒是。不過,”唐求嘟囔道,“他能有什麽絕招嘛——咦,這麽一想也對,連你都殺得死,那這位獸龍咆哮者,一定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嚴重內傷!”


    “本來就是這樣嘛!再加上我也有英勇善戰,哈哈!”蘇漸見他不再追問,也是如釋重負。


    不經意間,他朝亞颯投去感激的一瞥。於是陰柔的少年,也對他迴以一個善意的微笑眼神。


    不過雖然唐求沒啥疑議了,那雷冰梵卻依舊滿腹疑慮。


    “真的是這樣嗎?”雷冰梵想道,“就算有何嚴重內傷,這獸龍攻擊我時,那絕強實力我可是親身感受。以蘇漸他這實力——”“哼,”雷冰梵不屑想道,“在我眼裏他就根本沒什麽實力吧。此事絕對有古怪。也許……是血歌劍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特殊威能?”


    到了這時候,附近那些靈鷲、屠龍學院的學生們,也先後都得到了最新消息。


    “什麽?是蘇漸殺死了獸龍?”所有人都極度震驚。


    “不是雷冰梵?不是洛雪穹?你聽錯了吧?”


    “還是咆哮者?你在說什麽笑話?你是不是嚇糊塗了?”


    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樣子的。


    不過當消息被進一步確認,所有殘月峽中的人都震驚了!


    當然,他們一定會把這件事,歸結為蘇漸碰了運氣,獸龍出了問題。但有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蘇漸殺死了一個獸龍咆哮者,而且是單挑的!


    整個殘月峽,在這一刻沸騰了!


    戰場中的情緒,就是這樣容易一點就燃。整個峽穀在一刹那沸騰,無數歡唿聲響起,“蘇漸”、“蘇漸”,這個平凡的名字被所有人喊得震天響。


    這一刻,兩邊懸崖峭壁上,本來對峽穀中人虎視眈眈的鷹隼兇禽,也被這突然響起的震天歡唿聲驚嚇。它們一個個撲扇翅膀,狼狽驚慌地逃向遠方。


    漫天的歡唿聲裏,那位如冰似雪的美麗少女,忽然輕聲地對滿麵興奮的少年說道:“蘇漸,你……以後叫我雪穹就可以。”


    仿佛神奇地開啟了一個契機,當蘇漸殺死了獸龍咆哮者之後,殘月峽中肅清殘敵的工作,進展得十分順利。不到半天的功夫,殘月峽中通過淚原防線漏過來的獸龍戰士,全部都被找到殺死。


    在大家歡慶徹底勝利的時候,蘇漸還有些淡淡的惆悵。


    他心想:“唉,暫時又沒有機會接觸龍族,弄清自己女神的秘密了。”


    不過,他總算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原來這個夢中女神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和對麵的龍族有關。


    這一點,對蘇漸來說太重要了。原本他黯淡無比的人生,忽然現出一線光明,至少蘇漸現在明白,不用再懷疑自己得了什麽臆想症了。


    不僅如此,從咆哮者看見自己這條星降之鏈的反應來看,蘇漸判斷,這條項鏈,一定來曆不凡——他現在已經老實不客氣的,就把這條項鏈叫成十大晶海神器之一的“星降之鏈”了。蘇漸很難想象,這世上還會有什麽項鏈,會比這條更像傳說中的“星降之鏈”。


    星降之鏈,位列晶海神器,自是不凡。甚至有傳言,星降之鏈是十大晶海神器中,很特別的那一個;其具體有哪些功用,至今都沒有明確的說法。


    說起“晶海神器”,原來在這片神州大陸上,有十大晶海,對應著十大神器。


    神州大地上,有許多特殊的湖泊散布;因為它們蘊含頭頂仙穹中星海晶河的能量,也被稱為“晶泊”或“晶湖”。


    也不知道晶泊如何形成,但它們對現在的人族,非常重要。星空之力,經過億萬年的照耀,就以液態的形態存在於大大小小的晶湖中。現在人們已能通過特殊的煉晶熔爐,將晶泊之水提煉出晶塊。


    當然,相比那些妖獸魔植形成的晶核,這些由晶泊提煉的晶塊質量都比較差,一般稱為星泊普晶。


    在所有的晶泊中,按大小體量來分,相對出名的又有十大晶海、三十六晶湖、七十二晶泉。


    除了普晶,人們也能從這些晶泊中,偶爾發現多年天然凝結的幻彩晶石,稱為“晶王”。


    而神州的十大晶海,恰好對應著金木水火土風雷光幻冥十大屬性,並且都發現了自己唯一的晶王。


    這些晶王都習慣被稱為“寶鑽”;將晶海寶鑽鑲嵌、鍛煉成兵器、鎧甲、佩飾,就成了“晶海神器”。


    第12章 亂中抱美


    十大晶海神器,傳說均由神話時代鑄成,後幾經輾轉,換過無數主人,對應著無數或瑰麗或血腥的傳說。


    不用說,對整個神州大陸,甚至是對龍族、魔族來說,晶海和晶海神器都是十分了不起的存在。它們分別是:璨金晶海,又稱金之晶海,位於神州大陸西南,目前屬於金龍之國領地。璨金晶海有“璨金之心”寶鑽,鑲嵌成“璨金王冠”。


    璨金王冠向來都是皇權的象征,原來世代隸屬華夏皇族,但在龍族入侵戰爭中被龍族奪取,現由龍之帝國中樞皇朝聖龍皇佩戴,被視為全體人族的奇恥大辱。


    翠脈晶海,又稱木之晶海,位於南方夢澤國,還在人族的控製中。翠脈晶海有“翠脈之心”寶鑽,鑲嵌成“翠脈手環”。


    翠脈手環擁有強大的生機,傳說可以白骨生肌,不僅可以療傷,還可以淨化被汙染的草木之地,乃是現在南方夢澤國的鎮國神器。


    滄水晶海,又稱水之晶海,位於北方天雪國。滄水晶海有“滄水之心”寶鑽,鑲嵌成“滄水手環”。


    滄水手環能夠爆發絕強的水和冰霜的力量,現在下落不明。


    紅焰晶海,又稱火之晶海,位於華夏國和南邊雲山國的交界處,與橫斷山脈接近。紅焰晶海有“紅焰之心”寶鑽,鑲嵌成“焰魂晶杖”。


    焰魂晶杖乃是紅焰晶海中紅焰晶族的祖傳聖物,含蓄強大的火焰晶能,傳說發揮到極致時,勢可焚城斷雲。也有人將這把火係的絕世法杖,直接叫做“紅焰之心”。


    岩流晶海,又稱土之晶海,位於西方大漠國中。岩流晶海有“岩流之心”寶鑽,鑲嵌成“岩流之戒”。


    岩流之戒能爆發岩石的力量,還能讓佩戴者獲得短距離土遁的能力。


    暴風晶海,又稱風之晶海,位於西南方萬花國與夢澤國的交界,周邊也有係列小國。暴風晶海有“暴風之心”寶鑽,鑲嵌成“暴風之戒”,能夠掀起風暴的力量。


    怒雷晶海,又稱雷之晶海,位於神州大陸中央位置的北方,現在屬於龍之帝國雷龍之國的領土。怒雷晶海有“怒雷之心”寶鑽,鑲嵌成“怒雷之劍”,能夠引發雷霆閃電,現由京華四傑之首、人族第一青年戰神軒轅承天持有。


    星降晶海,又稱光之晶海,位於華夏國北方接近天雪國的星降高原上。星降晶海有“星降之心”寶鑽,製成了“星降之鏈”。星降之鏈據說能引動浩瀚星空之力,針對黑暗生物有奇效,還有諸多未知的神秘能力。星降之鏈曾落入龍之帝國皇族之手,但現在一位叫蘇漸的華夏少年也自稱擁有。


    幻象晶海,又稱幻之晶海,位於神州大陸的東方,就在曾經的華夏國首都、號稱“萬城之城”的舊京華城附近。現在那裏為龍之帝國中樞皇朝聖龍王國的領土。


    幻象晶海有“幻象之心”寶鑽,鑲嵌成“幻象之戒”,據說現由極西之地蠻荒中的妖族公主“夢惑”擁有。


    傳說,幻象之戒能夠控製人心、幻化外表,甚至改變時間流事件的本來麵貌,乃是遊走於真實和虛幻之間的危險物品。因為,幻象之戒的主人在幻化世界的同時,也在虛無自己的內心。


    幽冥晶海,又稱冥之晶海,位於大陸極西未探知的蠻荒之地。幽冥晶海有“幽冥之心”寶鑽,被鑲嵌成“幽冥聖杯”。十大晶海中,數幻象之戒和幽冥聖杯最為神秘。


    傳說,幽冥聖杯擁有製造亡靈戰士的力量,擁有詛咒的力量,其主人都沒好下場。


    最常見的是,幽冥聖杯的主人自己,也被聖杯製作成亡靈,成為聖杯的奴仆。傳說,十大晶海神器中,隻有星降之鏈能夠克製幽冥聖杯的邪惡力量。


    可以說,十大晶海神器,是神州大陸所有智慧種族孜孜以求的神器。所有人都相信,隻要擁有了晶海神器,不僅能改變自身的命運,更能改變整個族群的命運。


    在晶海神器強大能力的誘惑下,幾乎所有人都忽視了一個事實:那些晶海神器的曆代擁有者,有著並不完全光明的命運。


    不管怎麽說,整個殘月峽之役結束後,蘇漸成了最大的贏家。他不僅出人意料的活著迴來,還用一己之力殺死獸龍咆哮者,獲取了自己最想得到的女神情報。


    當然,當他迴來後,就發現自己即將收獲的,還不僅僅如此。


    殘月峽之役一結束,消息傳來後,正在京華城玄武衛總部統籌諸事的大統領軒轅鴻,立即啟程前往立馬城。


    立馬城在京華城東南約三十裏,正是華夏四靈軍團之首青龍軍團的帥營所在地。


    立馬城的全部建築,均由雲山國運來的上好條石築成。立馬城號稱“京畿之石”,在戰爭來臨時,擔任衛護京師的重任。


    其實據傳言,京華城的玄武衛和立馬城的青龍軍,他們的首腦人物不和。


    不過這一天,軒轅鴻卻親自來到了立馬城的青龍軍帥營中,找青龍軍元帥李潮風聊天。


    李潮風李元帥乃是華夏國名將,雖然和華夏皇族同一個姓氏,但確實不屬同一個門閥。


    李潮風家族世代忠良,在兩百年前的人龍戰爭中有著傑出的表現。有傳言如果當年不是軍中李氏力挽狂瀾,則戰後的華夏國,並不能在西域人族的新國土中,繼續稱王。


    所以,無論朝政如何變遷,華夏皇朝始終堅持任用李氏傑出子弟,讓他們來擔任青龍軍團最重要的職位。正因如此,為了和皇族李氏區分,李潮風的家族,也被稱為“青龍李氏”。


    雖然身為王國最重要的青龍軍元帥,李潮風年紀卻並不十分大,今年四十多歲,身形高瘦,鳳目劍眉,容貌清俊,看上去更像個儒雅的教書先生。


    不過別看他的氣質如此,一身藝業卻不可小覷。傳說李潮風的水係星流術“破穹蒼龍”,已經修煉至六重。


    和外人傳說中的不一樣,軒轅鴻和李潮風私底下,交情竟然不錯。


    其實這也容易想得通,作為四靈軍的兩大首腦,如果表麵上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肯定會遭到李氏皇族的猜忌;人在江湖,該裝的時候還是要裝的。


    這一天,軒轅鴻直達李潮風內堂,便看見這位老友,正站在帥帳一側那隻巨大的魚缸前,呆呆地出神。


    軒轅鴻何等眼力,還沒走近,就看到這位青龍軍元帥,隻是袍袖微微地拂擺,那魚缸中的清水中,就有一條小小的東方之龍漸漸成形。冰晶小龍在水中晶瑩遊動,直嚇得魚缸中從滄海國運來的珍貴魚兒,四處逃竄。


    “李元帥,好興致!”軒轅鴻大叫道。


    “是你啊。”李潮風轉過身,看著這位老友,“怎麽想到我這兒來了?是不是你們龜蛇衛有什麽龍族的重要新情報了?”


    “呸,什麽龜蛇衛!”軒轅鴻笑罵道,“是玄武,神獸玄武!下次再這麽說,也好,我就把行至貴處的公文,文首抬頭一律稱為青蛇軍。”


    “哈哈,你敢麽?”李潮風看著他笑道,“小心我青龍軍千萬將士、萬千刀槍——”“什麽千萬將士!”終於抓住個話頭,軒轅鴻興奮地說道,“別看你青龍居一拉出去,就是轟隆隆成千上百甲士。我玄武衛雖然人少,但是你不知道吧,剛剛咱們一個最低級的錫徽衛雜役,就殺死了一個獸龍咆哮者!”


    “什麽?”李潮風劍眉一揚,一臉震驚地看著軒轅鴻,“你說什麽胡話?錫徽衛?獸龍?還是咆哮者?你是不是喝酒了啊!”


    “哈哈!”軒轅鴻要的就是這效果!


    “老李,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剛剛殘月峽中搜尋漏網獸龍士兵,我派去靈鷲學院深造的小小錫徽衛,也去了;早上消息傳來,他孤身一人,殺死了一個獸龍咆哮者!”


    “這!”李潮風瞪著軒轅鴻,“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在李元帥麵前軒轅鴻比較放鬆,一拍大腿道,“騙你幹啥?今天我來串門,就是特地告訴你,是我軒轅鴻慧眼識英才,特派此子去學院進修的。你看才不到一年,就出了這麽大個成果吧!”


    也不怪軒轅鴻興奮得要專門來立馬城一通吹噓,要知道在當下人弱龍強的形勢下,別說蘇漸還是個學生,無論是什麽身份,能殺死一個龍兵,還是戰力高強的獸龍咆哮者,在整個人類王國中,都是極為了不起的功績。


    所以,即使以軒轅鴻這樣的身份,確認了消息後,也感到無比榮耀。這樣長臉的事情,怎麽能不第一時間“分享”?於是他立即放下所有公務,專門打馬跑來跟公事上一直明爭暗鬥的李潮風元帥吹噓。


    不過,李潮風卻還是有些不信。他看著興奮不已的老朋友,懷疑道:“軒轅,你先別著急高興。我且問你,你那個錫徽衛學生,是怎麽殺死獸龍咆哮者的?”


    “這個嘛——”軒轅鴻一時有些卡殼。被李潮風一問,他這才想起來,所有報告中,有關蘇漸怎麽殺死獸龍咆哮者的細節,都是語焉不詳。


    不過他立即虎目一瞪,不悅道:“怎麽殺死龍兵的,自然是血戰數個時辰,又鬥智鬥勇,憑借著我平時訓練調教的玄武衛不屈精神,於是便戰而勝之。怎麽,李元帥,你還懷疑此事有假?”


    說到這裏,軒轅鴻吹胡子瞪眼,幾乎吼起來:“李潮風!要知道當時殘月峽中一二百號人,什麽人都有,他們都眾口一詞作證,說蘇漸的確獨自殺死獸龍咆哮者,自己還沒怎麽負傷。依我看,定是絕頂天賦和英勇精神共同發生作用,才能讓他達成這個奇跡!總之就是我軒轅鴻慧眼識英才!”


    “這樣啊……”李元帥閉目沉思小半會兒,便睜眼看著軒轅鴻道,“其實,依我看,你這雙老眼也不怎麽慧嘛。”


    “嘿嘿!”軒轅鴻不怒反喜道,“老李,李元帥,本座要的就是你這酸溜溜的樣子!”


    “你沒聽懂我的話。”李潮風看著他,“你剛才說,他才是錫徽衛。既然天賦絕頂,精神又出奇地英勇,那怎麽才是錫徽衛?”


    “別說你特別提拔他去靈鷲學院深造,你的手法我還不懂?一定是隨便安插個人,當步閑棋去查學院裏的血義盟亂黨吧。”


    說到這裏,他點了點頭,肯定道:“嗯,一定是的,我也聽說了,靈鷲學院裏血義亂黨確實越鬧越兇了。”


    “咳咳!”李潮風這一說法,立即讓軒轅鴻老臉微紅。


    “真是他娘的見了鬼了!”他心中不住翻騰,“這老小子就像看見我怎麽計劃的一樣。怎麽辦?我可不能在他麵前丟了麵子……”


    正這麽想時,卻聽李潮風忽換了一種口氣,竟是好生親切溫柔,還伸頭湊近前來說道:“軒轅,你也別瞞我了;這小子肯定本事平庸,殺死龍兵隻不過碰了運氣吧。”


    說到這裏,李潮風的語氣更加輕柔:“軒轅老友,你說他叫‘蘇漸’是吧?蘇漸、蘇漸……不管怎麽說也算個勉強可造之材。要不,請調來我青龍軍吧,我給他一個小校尉當當,說不定將來能有點出息呢。”


    “想得美!”軒轅鴻猛地一驚,“去你的吧!想來我玄武衛挖牆腳?你們不是有千萬將士、萬千刀槍嗎?”


    “不行嗎?”人前威風凜凜的李潮風元帥,這時在後帳中,卻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著軒轅鴻,“你可別忘了,他隻是你們玄武衛的一個錫、徽、衛啊!”


    “誰說是錫徽衛?”軒轅鴻大嘴一撇道,“其實暗地裏,我已把蘇漸這小家夥升為鐵徽衛了。”


    “真的?”李潮風不相信地看著他。


    “當然!”軒轅鴻理直氣壯道,“剛才全怪你問這問那,倒是讓我忘記說了。全怪你!”


    口中指責,軒轅鴻心裏卻怪起自己來:“哎哎,疏忽了疏忽了!怎麽忘記這茬?我這次迴去,就趕緊把蘇漸的官階給升上吧!”


    “是不是真的啊?唉,可惜了。”李潮風還在意猶未盡,對他十分了解的軒轅鴻立即轉身就走。


    果不其然,在他跑出營帳這一路上,青龍軍團帥帳高級將領們,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大元帥一路追在軒轅鴻後麵,不停叫道:“軒轅鴻、軒轅兄!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嗎?大不了我給你們玄武衛再提供點精良兵器吧,你開個價,都好商量的……”


    麵對他的嘮叨,軒轅鴻索性捂起了耳朵,一路狂奔,跑到青龍軍帥營轅門外那個拴馬的“立馬迴頭”石碑處,翻身跳上自己的紅鬃黑膘馬,一溜煙就往京華城絕塵而去。


    等軒轅鴻迴到京華城玄武衛總部,立即簽發了升遷令,升蘇漸為鐵徽衛。


    和以往的鐵徽衛升遷不同,這一迴軒轅鴻極為鄭重。他特地召集了所有在京華城的銀徽衛以下黑衣衛,並當著眾人之麵,親手替蘇漸胸前的玄武錫徽換成了鐵徽。


    在這樣的儀式上,軒轅鴻也免不了要發表一通重要講話。他向所有人強調,這次蘇漸能殺死獸龍咆哮者,主要靠的是玄武衛堅韌不屈的精神。可見不管軒轅鴻本身是如何大才,在特定的環境和場麵裏,官樣文章也是自然要做的。


    其實在玄武衛裏,從最底層的錫徽衛升成正式工一樣的鐵徽衛,是最艱難的。當蘇漸變成鐵徽衛,本就友好的端木楚自然對他更加刮目相看,認為自己沒看走眼。


    更多的人,則是把蘇漸成功的原因歸結在靈鷲學院身上:你看,才上了靈鷲學院不到一年,他就升遷成鐵徽衛了,靈鷲學院果然厲害啊。


    相比這些正常的態度,玄武衛同袍中也難免有心生嫉恨的。看著別人好,心生嫉妒,這其實也是正常的人性。不過在這些人當中,有一人的嫉恨,卻是超出了正常水平。


    這人就是蓋英衛。


    作為蘇漸的上司,蓋英衛有著和蘇漸相同的情況,也是靠實力爬上來的寒門子弟;但現在他看著蘇漸,正在走他曾經走過的上升之路,卻心生嫉妒了。


    倒是不能說,寒門子弟就沒素質,就要比那些貴族世家的子弟小氣。公正地說,蓋英衛有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看著自己曾經看不起的小跟班,開始嶄露頭角,蓋英衛這心中的怒火就再也無法抑製。


    對蘇漸這次平安迴來還升了職的消息,不爽的絕對不止蓋英衛一個人。


    聽到蘇漸活著迴來的消息後,在靈鷲學院中,有一個神秘人物,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當他看著活蹦亂跳的蘇漸路過,臉上露出了特別失望的神色……


    “蘇漸,你還真是個麻煩。”神秘人低聲自語道,“連殘月峽的獸龍都殺不死你。看來,等完成手頭這活兒,我要做更多事情了。”


    此時的蘇漸,正春風得意,自然無從知曉諸如此類的兇險暗流了。殺死獸龍咆哮者,雖然讓他獲得了一時的榮耀和職位,但這樣出風頭的日子,很快也就過去了。


    無論是玄武衛還是靈鷲學院,都是人才濟濟、精英輩出之處。人們除了最開始的驚奇,慢慢地也對蘇漸之事淡然了。


    特別的,對於一個小小的後進雜役和新生,為什麽能殺死獸龍咆哮者,玄武衛的同袍和學院的同學們,也都分析出了“合理的真相”。


    他們從地理環境、氣候風向研究,甚至考慮到龍兵積勞成疾以致舊病複發從而暴斃的可能性,但沒有一人是承認蘇漸自身的實力。


    可見世人就是這樣,無論見識高低,總有一種本能,總希望把自己難以理解的事情,想辦法解釋成自己曾見識過的常識。


    不過這樣也好,對於蘇漸來說,他還沒準備好站在風口浪尖上。對他來說,升職成鐵徽衛固然可喜,贏得雷冰梵等人的真正友情,以及了解到神秘夢境龍族女神的進一步消息,才更寶貴和重要。


    如果可以,蘇漸希望自己在靈鷲學院的日子,就這樣安安然然地度過。他真地很想安心地學習靈鷲學院的武學和法術,經過這麽多的危險,他已經深深知道,要達成自己的夢想,提升實力是唯一的途徑。


    隻是,好像老天爺就是要跟他開玩笑,當蘇漸好不容易摒棄了紛紛攘攘,安下心來學習修煉時,這天傍晚,卻又聽到學院附近的鹿鳴森中,發生了學生被殺的事件。


    不管怎麽樣,蘇漸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職責。聽到發生兇殺案的消息後,他第一時間就趕了過去。


    因為在學院中人氣見漲,這一次終於讓他在第一時間聽到了消息。當他火速趕過去時,兇案現場還沒有完全清理,那遇害的學生,還靜靜地躺在林間的空地裏。


    當蘇漸趕到時,那些和遇害學生親近的同窗和師長們,還在圍著遺體哀悼。人群中,有幾個女學生,還忍不住在哀哀地哭泣。


    見到這樣的情形,蘇漸自然也不好受。不過因為自身受過的訓練,他很快排除了這些個人的感情,一臉肅然地擠進了人群。


    在跟戒律教師報明了玄武衛身份後,他便開始俯身細細地查看屍體。


    其實在此之前,在現場負責勘察工作的戒律老師,就已經仔細檢查過了遇害學生的遺體。但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後,卻發現和先前一係列的怪案相似,這個沒有失蹤而是變成屍體的受害學生,身體上竟是沒有任何可疑的傷口。


    這就很奇怪,因為從遇害學生們的扭曲臉色來看,他們被殺害時,一定麵臨了可怕的攻擊。如果從這點推斷,他們身上應該有明顯的傷痕才是。但結果卻是,什麽都沒有!


    所以,當經驗豐富的戒律老師,看到蘇漸檢查來檢查去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嚇!這個小小少年,能有什麽本事?看著煞有介事,其實都不過是裝腔作勢、擺擺場麵罷了。”


    其實圍觀人眾,想法都和戒律老師差不多。


    隻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當蘇漸翻檢到死者頭部時,忽然伸手迎風一招,頓時發出一道火係最低級的“掌心火”,憑空生出一團火苗在手掌中飄搖燃燒。


    “我要燒了他的頭發。”燃火在手的蘇漸,對一臉驚奇的戒律老師平靜說道。


    戒律老師也不知道蘇漸要弄什麽玄虛,不過現在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便點點頭,示意蘇漸可以這麽做。


    蘇漸立即揮起那團火苗,燒在了遇害者的頭發上。很快這團黑發就被燒得一幹二淨。戒律老師好奇地探頭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本來以為一切正常的屍體上,當頭發被燒掉後,卻發現原本頭發掩蓋的頭皮上,卻顯出可怖的黑色紋路。


    一見這黑紋,戒律老師立即脫口就叫起來:“是惡魔的黑暗法術!”


    不過很快他就自嘲道:“這怎麽可能,惡魔國度和魔族幾百年前就被龍族鎮壓,消失不見,怎麽可能在我靈鷲學院中重現惡魔法術。”


    聽他這麽說,蘇漸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察覺出這蛛絲馬跡,還以為能靠戒律老師辨別,誰知道連他也不知道。


    所以到最後,即使蘇漸出手探出點眉目,眾人最終還是一頭霧水。


    很快,圍觀的師生散去,戒律老師也招唿人把遇害學生的屍體移走。


    蘇漸也跟著離開了現場。一路往迴走時,他心中想道:“究竟是什麽人做下這事情?從已經發生的兇案來看,大部分學生失蹤,隻有小部分死亡。從這點來看,兇手似乎並非為了害命,而是為了綁架學生。”


    想到這點,他就覺得很奇怪:“是什麽人,或是什麽組織,要專門來靈鷲學院綁架學生?綁架迴去,拿這些學生幹什麽?”


    “畢竟是大活人啊。要是需要武學高手做事情,在這亂世之中,花點錢糧一宣傳,隨便就能找到人啊。為什麽要來學院擄掠學生?他們大多也沒多少實戰經驗的。並且畢竟靈鷲學院作為知名官學,眾目睽睽,風險如此之大啊!”


    想到這裏,蘇漸變得更加疑惑了。


    這樣一路思考,一路穿過鹿鳴森小徑時,蘇漸的腳步不知不覺變得有些緩慢。


    這時候,林外的夕陽,漸漸從西邊的京華城郭後落下。今天也沒什麽晚霞,整個天空呈一種沉重的鐵灰色。鹿鳴森中的光線,很快就暗了下來。


    天色黯淡,出神想事情的少年,根本沒想到,就在那林間幽暗的角落裏,有兩道充滿恨意的目光,一路死死地跟隨盯著他。


    毫無疑問,這兩道目光的主人,正是係列兇案的罪魁禍首。


    此刻他的心情,還有點複雜:“沒想到,我一向行事謹慎,所使功法也極為特殊,居然最後竟被這乳臭未幹的小子給看出。上迴殘月峽讓他去送死,真是做對了!隻可惜這小子命大,不僅沒死,還殺了一個獸龍咆哮者,果然不可小看。”


    想到這裏,他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盯著蘇漸的背影,手中緊握兵器,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出取了蘇漸性命。


    不過,正如上迴蘇漸和雷冰梵一起搜尋時做出的判斷,這位兇手的性格竟真的非常糾結。


    既然能做下這係列案子,他的功力之高自然毋庸置疑;而這時天色漸黑,再趁著蘇漸現在還毫無察覺的時候,飛速撲出,很容易對少年打出致命一擊。


    隻是,這時候他卻糾結了。


    盯著蘇漸的背影,他心中轉念道:“真要殺他嗎?畢竟他還算是無辜的。”


    “不行,這小子絕不簡單,還有著玄武衛的身份,對偵緝查案之事肯定受過特殊訓練。此子若留,我的事情遲早會敗露。”


    “可是,正因為他不簡單,萬一他現在這渾身破綻、毫無察覺的樣子,是個誘餌和陷阱怎麽辦?說不定在這附近,就埋伏著不少好手呢。”


    “不對,我的聽風之術也不差,這附近好像並沒有埋伏什麽人啊……”


    “不行,還是要謹慎。聽風之術聽不出,說不定這本身就是設伏人的陷阱,正所謂事有反常即為妖,不可不防啊。”


    “再說了,這小子能殺死一個獸龍咆哮者,本身功力很可能就不凡,什麽獸龍恰好暴斃、被他撿了便宜,這話鬼才信——”“對啊,我怎麽沒想到,說不定這謠言就是他自己傳的,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實力!哎呀,這臭小子小小年紀,心思卻這麽多,好可怕!”


    就這樣,這位糾結的兇手想得太多,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到最後還得出蘇漸深不可測的結論。


    隻是這時候,此人最後轉念又一想,忽然驚悟道:“哎?會不會又和以前一樣,是我自己想多了?”


    這麽一想,他立即下定決心要動手,可是當他抬頭一看時,卻發現蘇漸已經走出鹿鳴林外了。


    “真可惜。”黑暗中,兇手歎息一聲,把已經握緊的利刃,又收迴到鞘裏。


    “今天就放過你。”有些遺憾,但他卻更像鬆了一口氣。


    過了會兒,看看沒什麽人了,他也就走出了鹿鳴森林。


    到了這時,他覺得,今天這事到此就算了結了。昏暗的夜色裏,他專挑那些偏僻的道路溜邊兒走,免得被人發現異常。


    可是,走了沒多久,他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起來。


    他也是經驗老到,發現情形不對,又不動聲色地往前走。


    忍氣吞聲,直到一個拐角處時,他借著側身轉彎的機會,眼角餘光往後一看,正發現先前自己沒攻擊成的少年蘇漸,正悄悄地跟在自己的後麵。


    “啊呀!”此人心裏立即掀起滔天巨浪,既惱怒又慶幸地想道,“我果然沒猜錯!這小子絕不簡單!你看他還有閑心來跟蹤我,一定是早就預謀好的,幸虧我先前沒上當!太好了!”


    他還在心裏對自己挑了個大拇指,讚歎道:“果然萬事安全為上,謹慎點總是沒錯的,我以後還要堅持這樣的寶貴習慣!”


    這般想時,他立即腳下發力,用足了疾行身法,趁著夜色逃匿。


    到了這時候,他是絲毫不敢有任何迴過頭攻擊蘇漸的想法。他已經認定,今天這事就是個陷阱,那少年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自己不知死活地迴頭攻擊。


    見他如此,蘇漸卻在後麵冷笑一聲,心說道:“混蛋,今天你還想跑得掉嗎?”


    蘇漸在後麵緊追不舍。那個專心逃竄的兇手並不知道,剛才正是自己那個想多了的“寶貴習慣”,才導致出神,一不留神踩響了幾根枯枝爛葉,才驚動了蘇漸。


    兩人一前一後,在夜色中狂奔。


    兇手心懷鬼胎,專找偏僻的地方跑,借著黑暗夜色的掩護,一時並未驚動旁人。


    蘇漸一心想著立大功,也不想聲張。他心說,就在這靈鷲學院中,還怕什麽?


    很快,蘇漸前麵那道黑影,逃入了一片建築群中。蘇漸跟他到了門口,抬頭一看,卻頓時愣住了。


    “怎麽會是這裏?”原來蘇漸抬頭看時,才發現又來到女宿“棲霞小築”門口。


    “還來?”蘇漸在心中哀嚎,“有沒有點創意?難道隻要這些混蛋想逃走,就專往女宿跑?”


    雖然心中叫喚,蘇漸卻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巧合。上次事情後,他專門了解一下棲霞小築周邊的環境,立即發現它緊挨著靈鷲山的溪穀老林,位置相對偏僻,地形十分複雜,確實便於逃跑。


    追人追到這裏,蘇漸有心不進去,卻又不甘心。猶豫了一下,他看看左右沒人,便從旁邊翻牆而過,跳進了女宿院裏。


    此時夜已深沉,那兇手的身形在黑暗中更加難辨;如果不是棲霞小築在一些道路旁,燃徹夜不熄的燈燭,蘇漸幾乎要跟丟那人。


    “一定要在他逃出女宿之前!”有了上迴經驗,蘇漸深知,一旦讓目標逃出女宿,再想找到幾乎不可能。打定主意後,他又奮起餘勇,飛快朝那黑影追去。


    隻是讓蘇漸沒想到的是,可能那兇手也被追得煩了,竟然在一處偏僻花園的假山旁霍然止步,猛一個轉身朝蘇漸撲來!


    “不好!”那黑影一轉身撲來,蘇漸立時感應到無邊殺氣!


    一接觸這殺氣,蘇漸立即覺悟,此人功力之高,超出預想;那迸發出的殺機,也極為強烈。蘇漸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也是情況危急,蘇漸一時倒忘了唿救;或者潛意識中認為,在女宿中被人發現,挺丟臉。


    緊張的氣氛中,蘇漸慌不擇路,在女宿樓閣牆角七拐八繞,想借助建築的掩護把兇人甩掉。


    情急之中,他飛快閃過一處樓閣拐角,路過一間女宿門戶。見旁邊有門,他本能地拿手一推門扉,沒想到“咯吱”一聲輕響,這門竟被他推開了!


    “原來竟是虛掩!”蘇漸又驚又喜,立即閃身進門,一反手又輕又快地將門合上。他立在這門後,屏息凝神地聽門外的腳步。


    黑暗中,他先聽到一陣急促而輕快的腳步聲,朝這邊快速地接近。爾後又在周圍遊移了一圈,似乎在尋找失去的目標。


    蘇漸躲在門後,大氣都不敢出。黑暗裏,他仿佛能看到那兇人此刻茫然的表情。


    猶豫的腳步,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就往西北方去了。很顯然兇手這一迴終於當機立斷,找不到蘇漸,立即脫離女宿區,往外麵溪穀老林中跑去了。


    雖然這樣推測,但蘇漸絲毫不敢大意。他把耳朵貼在門扉模板上,極力辨別外麵的聲響,生怕那兇手弄花招,裝作跑遠,其實就在附近潛伏。


    正專心致誌地聽風時,蘇漸沒想到,就在自己身後,忽然從房間裏麵的方向,吹來一股勁風!


    “不好!”蘇漸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但這時候也來不及多想,本就是全力戒備的狀態,他一滑步,一側身,勉強躲過這次攻擊。


    出於本能,借著窗裏漏進的淡淡星光,蘇漸一看見那個朝自己飛撲的苗條黑影,立即張臂一抱,便把張牙舞爪之人給死死抱住。


    幾乎與此同時,這房間主人攻擊前揮出的一點火星,十分精準地點燃了桌上的油燈。霎時間,黑暗屋中大放光明,緊緊摟抱住的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


    “你聽我解釋——啊!怎麽是你?”看清四目相對之人,蘇漸忽然間大吃一驚!


    “怎會是你!”幾乎不約而同,那被他摟抱的少女,也是脫口驚唿!


    原來,無巧不巧,蘇漸進入的房間竟屬於洛雪穹!


    來自靈山聖門的神秘少女,因為身份特殊,在這棲霞小築中獨占了一間女舍。也不知道冥冥中有什麽緣法撥弄,蘇漸隨便逃入的一間屋子,竟就是洛雪穹之屋。


    這時候,洛雪穹也驚詫莫名。緊接著,在這兩個驚愕之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卻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在這寧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響亮。


    開始蘇漸還沒怎麽反應過來,轉而便覺得臉頰火辣:“為什麽打我?”蘇漸十分委屈地看著少女。


    “啊……”洛雪穹一聲輕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剛才我還以為是……”


    剛帶著歉意說到這裏,洛雪穹卻突然俏臉一寒,冷聲道:“打你有何不妥?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呃,這、這……”蘇漸這時才醒悟過來,自己的雙臂還緊緊環抱著洛雪穹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蘇漸慌忙道,“是我先冒犯了。我說呢,剛才你打過來時,我怎麽騰不出手來招架。”


    隻是,如此道歉之後,蘇漸驚奇地發現,近在咫尺的洛雪穹,依然目光如劍地盯著自己。


    “咦?”蘇漸委屈地看著她,“我不是道歉了嗎?”


    “你!”少女欺霜賽雪的俏臉上,忽然升起兩團紅雲,口角囁嚅了兩聲,才恨恨道,“你還不放開我!”


    “哎呀,失誤了失誤了!”蘇漸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把摟在懷中的少女放開。


    等他一鬆開手,洛雪穹立即疾退幾步,立在紅木雕花桌案後,語氣不善質問道:“說!為何深夜闖入我閨房?”


    “你可千萬別想多!”這時候蘇漸已完全清醒。他立即把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洛雪穹。


    聽他把來龍去脈說完,繃著一張冷臉的洛雪穹,才緩和下臉色來。


    “這麽說,是那兇手想殺你滅口?”洛雪穹關心地問道。


    “可不是嘛!”蘇漸後怕地說道,“沒想到這賊子,竟做賊不心虛,還敢返身來殺我。”


    “是你太貪功。”洛雪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如果你早些叫喊,這兇人早就被擒住。”


    “不完全是這樣。”蘇漸認真說道,“我承認貪功,但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第13章 惡吏羞辱


    “有什麽不簡單?”洛雪穹冷冷說道,“隻要你大聲唿叫,周遭人等趕過來,一擁而上,必教那人成擒。”


    “我開始也曾這麽想。”蘇漸耐心道,“不過等我觀察後,發現這人不僅功力不是一般的高,還應該修煉某種黑暗邪術。我怕貿然驚動眾人,他必狗急跳牆,萬一造成重大傷亡,就非我所願。”


    “這麽說,倒也有幾分道理。”洛雪穹點點頭道。


    “咦?”蘇漸驚奇地看著她,“奇怪啊,你竟然挺講道理。”


    “嗯?”洛雪穹柳眉一挑,“難道在你心目中,我是蠻不講理的女子?”


    “對啊!”蘇漸一口應承,“我看你平時冷冰冰的,還真覺得是油鹽不進頑固之人。不過……”蘇漸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來,承認道,“這確實沒什麽道理,是我的偏見。”


    “偏見不偏見,無所謂了。”洛雪穹滿麵淡然。


    “說起來,今天還是要謝謝你。”蘇漸看著她真誠地說道。


    “謝我什麽?”燭光下,洛雪穹嘴角微挑,竟是流露一絲美麗的笑顏,“你謝我,莫非是謝我那一巴掌麽?”


    “哈哈!你笑了!”難得見洛雪穹一笑,蘇漸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感覺難以描述,但可以肯定的是,此刻心中充盈喜悅之情。


    雖然心中愉悅,蘇漸表麵卻一本正經說道:“雪穹姑娘,可不要開我玩笑;要知道我蘇漸,可是很正經古板的人!”


    見他這一番表演,洛雪穹嘴角那抹本是嘲諷的笑容,這會兒就變成發自內心的歡笑了。


    燭影搖紅,美人如玉,在鮮紅朦朧的燭影光輝下,洛雪穹變得分外的美麗。於是盡管蘇漸還認定,自己心中隻有龍翼少女一個夢中情人,但這時也忍不住心神一蕩。


    “啊?怎麽會這樣!我可不能對不住我的夢中女神。”蘇漸暗道一聲慚愧,忙驅除了心中那一絲綺念。


    平靜下心情,蘇漸便對洛雪穹正色說道:“還是要真心謝你。剛才所追之人,本來無事,誰知忽然殺機強烈。也幸能在你房中躲避一迴,才逃過這一劫。”


    “不必言謝。”洛雪穹看著少年,此時心中也是有些波動。


    她剛才分明看見,這少年已經為自己美色所動。可是還不等自己來得及惱怒,卻見他眼神已經重歸清明。這樣一來,倒讓洛雪穹有些淡淡的惆悵了。


    仿佛為了掩飾自己心中這絲波動,洛雪穹語速有些快地說道:“確實不必言謝。上迴殘月峽中你拚死救下我們,我也並未跟你道謝。”


    少女此言,本為掩飾,誰知少年卻脫口道:“可是從此你允許我叫你‘雪穹’啊!”


    “你……”燭光中,兩朵紅雲忽又升在了少女的兩頰。


    從來冰雪霜姿的冷淡少女,忽然間變得有些慌亂。


    “蘇漸,”她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便道,“夜已深沉,在此逗留多有不便,你快走吧。”


    “對啊!”蘇漸也如夢初醒,“差點忘了,我這是在棲霞女宿啊。”說走就走,他轉身便往門外走。


    不過才走了兩三步,他卻忽然停住了。


    “嗯?”見他停住不走,一身強悍武力、神秘法術的洛雪穹,竟然變得很緊張。


    “唉,”隻見蘇漸撓了撓頭,苦惱道,“這可是在女宿啊,時間又這麽晚了,我這會兒出去,肯定會被當做登徒子的。”


    “你……你上次不是也來過一迴這裏嗎?”洛雪穹語氣忽然變得很冷。


    “那次啊,”蘇漸有些尷尬,“那次情況特殊,最後也是古教習幫我送出去的。”


    “那我也送你。”洛雪穹忽道。


    “啊?可以嗎?”蘇漸驚奇地看著她。


    “沒什麽不可以。古教習能送,我也能送。”洛雪穹道。


    “那不太好吧……”蘇漸有些猶豫,“我怕別人會說你閑話。”


    “不怕。”洛雪穹道,“她們見是我們兩個,不會瞎想的。”


    “也對啊,”蘇漸苦笑道,“我哪高攀得起你啊,任她們再有想象力,也絕不會想到我們倆會有啥的。”


    “少廢話,還不快走?”洛雪穹又進入了冰山狀態。


    見她如此,蘇漸真地不敢再廢話。此後他二人,便並肩往女宿南邊的大門走。


    話說就在這時,那位頂級紈絝子弟高敞,恰又在棲霞小築的大門邊,跟幾個跟班同學正吹噓著。


    “你們真得相信,”高敞唾沫橫飛道,“這禁區一樣的女宿,隻有我高敞才能暢行無阻。”


    “是是,也不看看咱高大少是誰啊!”旁邊的跟班同學附和著。不過,湊趣之餘,這幾人相視看時,卻不約而同地想起,上迴蘇漸也是從這裏堂而皇之出來的。


    “蘇漸那小子,隻是個意外。”高敞也看出幾個跟班的心思,不屑一顧道,“後來我去跟古教習問了,確實是蘇漸這小子跟個牛皮糖似的,隻管糾纏古教習問問題。”高敞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道。


    “是是,蘇漸那小小黑衣衛真是不自量力,怎麽能和咱高大少相比?”跟班們繼續吹捧。


    “那當然!”高敞一提起蘇漸,便心頭火起,惡狠狠道,“蘇漸,哼,不過是個賤民而已,提起他的名字都覺得侮辱。你們以後也不許提他的名字,否則也是辱沒你們的身份!”


    “是是!”跟班們再次點頭如搗蒜,“他算什麽東西啊,就算跟我們比也完全不夠格!”


    “不說他了。”提起蘇漸,高敞不免就想起刁正、曹良那兩個死鬼,就覺得晦氣。於是他自己岔開話題道:“你們知道我今天來棲霞女宿,是找誰的嗎?”


    “是找誰啊?”跟班們湊趣地問道,“又是哪家姑娘,前生修來天大的福分,有幸入得高大少的法眼啊?”


    “別裝蒜了,”高敞笑罵道,“你們都知道,不就是李碧茗那小妮子嘛。”


    “李碧茗?”最活躍的那跟班同學,叫龐文山,聽了李碧茗這名字,竟是一愣,脫口說道,“李碧茗,她竟有這福氣?”


    “文山,我知道你想什麽。”高敞嘿嘿笑道,“我知道李碧茗雖然出生門閥之家,卻在二百年前大戰後早就家道破落。我找她,不就是因為這小妮子長得狐媚水靈嘛。”


    “嘿嘿……”龐文山聞言會心一笑,“知道,高大少這是起了惜才之心,不論美人出處了。”


    “說得好!”高敞一敲手中折扇,哈哈笑道,“還是龐老弟知我!”


    聽得他如此,其他幾位跟班同學,不由得向龐文山投去嫉妒的目光。


    “不多說了,”龐文山一合折扇,說道,“我這就進去找那小妮子。你們別跟來,我可不是嚇你們,這棲霞女宿除了我,換了個人進去,難免被舍監責罰。”


    “是是,當然——啊?”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和上迴一樣,這幾個跟班同學的奉承話語,再一次戛然而止。


    “不會吧?”高敞見狀吃了一驚,心想道,“難道又是……不會這麽倒黴吧?”


    這麽想著,他就轉過身去,順著跟班們的目光看向女宿大門裏——真是什麽晦氣來什麽,高敞這一瞧,差點又沒把他鼻子給氣歪!


    原來,借著大門口的燈光,這幾人一看,又是上迴那個蘇漸從女宿裏麵走了出來!


    不僅如此,幾乎和上迴類似,在他身旁,還有一個絕色的女子相陪。


    開始這女子在一片陰影中,高敞幾人還沒怎麽看清楚;等她漸漸從陰影中走出,如魚兒浮出水麵一樣現身於燈光下時,便讓高敞等人大吃一驚!


    “我、我沒看錯吧!”他們幾個不約而同地揉揉眼睛,“那、那是洛雪穹?”


    刹那間,以龐文山為首的跟班同學們,下意識地看向高敞。因為在他們心中,特別清楚,就算以高敞這樣顯貴的門閥,想追求洛雪穹這樣才貌身世的絕世女子,也還完全不夠班。


    事實上他們嘴上不說,心裏都知道,自己奉承的這位高敞高大少,不是沒試著去接近洛雪穹,結果差點有性命之憂,那之後高敞也就很明智地選擇了放棄。


    但現在,讓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竟是洛雪穹親自陪蘇漸出來!


    而這幾位,雖然為了自身和家族的利益,選擇了追隨高敞,各種溜須拍馬,但很顯然他們也都是青年才俊。


    所以,他們現在明明白白地看出來,這位正在往大門這邊走來的絕色少女,雖然依舊一副生人勿近的冰霜模樣,但很顯然正以一種罕見的平等姿態,真正地陪著蘇漸往門外走!


    震驚了!他們真地是震驚了!


    尤其是,就在片刻前,高敞還在他們麵前強調這棲霞小築對其他男生都是禁區,隻有他高大上才來去自如——現在看來,高敞簡直就是在為蘇漸營造這種出人意料的反差啊。


    而更加氣人的是,那蘇漸竟然好像對這樣的無上榮光毫無察覺,還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廢話。


    龐文山等人聽得清楚,少年大抵是在問洛雪穹一些私人愛好問題,什麽愛吃什麽菜、一頓吃幾碗飯——聽到這些問話,氣得龐文山們在心底瘋狂地嚎叫:“蘇漸,你個混蛋!這麽好的機會,你趕緊吟詩作賦,風花雪月啊!怎麽浪漫怎麽來,怎麽能白瞎了這千古難逢的好機會啊!”


    而這時候,高敞也和龐文山幾人同樣的想法。不過,短暫的震驚和憤怒後,高敞最先清醒過來。


    一旦醒悟,高敞想想自己剛才的言行,再看看眼前的情景,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這時候他也忘了什麽“李碧茗”了,一轉身,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一邊往迴走時,這位高衙內一邊在內心瘋狂地吼叫:“蘇漸,好好好,讓你得意,你就先得意吧!反正不用多少日子,我就要你徹底消失!”


    蘇漸這時候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這一晚,他的收獲也頗多。


    首先他逼出了那兇手現身,雖然沒看清麵貌,但至少從身姿來看,起碼知道是個男子。


    還有就是碰巧闖入洛雪穹香閨,死纏爛打之下,還真給他問出點個人愛好。


    比如,他知道了,原來洛雪穹最喜歡飲用的,是冬日寒梅花瓣炮製成花片茶葉,再以深山的冬泉雪水衝泡而成。


    雖然蘇漸覺得這飲料製作太蛋疼,季節性也太強,但這又有什麽關係?頭疼的該是那位蓋英衛吧。他自己,隻要如實轉達交差就行。


    於是第二天上午,蘇漸想著是不是要抽空迴玄武衛一趟,告訴那位驕傲的銅徽衛,自己已經好不容易取得了進展。


    說來也巧,正當他打著這樣的主意,在靈鷲學院主體殿堂前的白石廣場上溜達時,偶爾朝山下一瞥,卻看到蓋英衛正沿台階往上走。


    “要不要這麽巧啊!”蘇漸驚訝地想道,“難道我竟和這廝心有靈犀?才剛想去找他,他就自己找來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是自作多情。那蓋英衛走近,似乎根本就沒看見他,而是越過他,一臉微笑著朝後麵什麽人走去。


    “難道他是來訪友?”蘇漸心中想道,“也對,他也是從靈鷲學院畢業的,有幾個熟人在這裏不稀奇。”


    這般想著,他扭頭一看,卻頓時變得有幾分驚訝。


    “原來他是來找洛姑娘的。”蘇漸很快就看清蓋英衛來找誰。


    原來此刻廣場邊的一棵綠柳蔭下,一身白裳的少女,悄立在綠楊蔭裏,看著沿廣場開鑿的溪渠流水潺潺而下,正是神態悠悠,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雪穹姑娘,你在此地看山溪麽?”隻見蓋英衛走到綠柳之前,彬彬有禮地開口問話。


    聽他此言,洛雪穹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依舊麵若寒霜,沉默片刻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對她這樣的冷淡無禮,驕傲的蓋英衛卻毫不生氣。


    “雪穹姑娘,前次我二人也算有一麵之緣,今日得見,甚是巧合。”蓋英衛繼續用一種優雅守禮的姿態搭話。


    不過偷聽到他這一句,蘇漸卻差點跳了起來!


    “什麽?”他心中大叫道,“才一麵之緣啊!你就叫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打聽這、打聽那,真是太不要臉啦!雪穹,你千萬別理他別理他!”


    也不知是否聽到蘇漸的心聲,洛雪穹現在還真地對蓋英衛的話再無任何反應。


    不過蓋英衛也不氣餒。隻見他手一翻,不知道從哪兒拈出一朵湛藍色的漂亮花朵,對著洛雪穹笑道:“這是在下今冬無意間得來的一枝青空寒梅,竟是不同於一般梅花,花色仿佛青空之藍。我用水靈秘法凍結,保存至今,知道姑娘來自西北雪山,故此想贈與姑娘。”


    “這蓋英衛還真有心思!”見得如此,蘇漸心下歎服,“為了追求女子,竟然連這樣罕見的藍梅都搜羅來。這下就算洛雪穹性子再冷,也得收下這番好意吧?”


    正這麽想著,蘇漸看向洛雪穹,卻正好與她的目光對上。


    “咦?”蘇漸心中奇怪道,“這時候不去跟蓋英衛拿梅花,卻看我幹嘛?呃,不對,她不是在看我,是瞪我啊!”


    看著洛雪穹生氣的目光,蘇漸隻覺得莫名其妙。他心說,就算你不喜歡這個梅花的品種,你也該對蓋英衛生氣啊。


    蘇漸卻不知道,現在洛雪穹偶然轉臉看見他,心裏想的卻是:“哼,昨晚忙亂,卻忘了你將我摟抱,還觸及前胸,雖是危急之際無心之舉,卻也是大大無禮!昨晚後來被你一番言語繞過,倒是忘了惱你,真是可恨!”


    心中轉著這些念頭,洛雪穹看向蘇漸的目光就更加森冷如雪。


    “咦?”這時候,蓋英衛久久等不到洛雪穹的迴話,也覺得很奇怪。


    他仔細看了看洛雪穹那張讓自己夢縈魂繞的容顏,卻發現女孩兒的目光,卻越過了自己,看向自己後麵不知什麽地方。


    “奇怪,她在看誰,還這麽生氣?”蓋英衛疑惑地一轉臉,卻正看見身後不遠一臉茫然的蘇漸。


    “原來是他!”忽然間,蓋英衛生起氣來,“見鬼!雪穹姑娘如此女神一樣的完美女子,就算生氣,也要生我的啊!怎麽可以讓蘇漸這樣沒本事隻會碰運氣的人,引起我家雪穹的怒火呢?”


    這時,蘇漸見他二人都在看自己,再也沒法躲,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跟蓋英衛行了個禮,客氣說道:“原來是蓋大人,今日來找雪穹說話嗎?”


    “雪穹是你叫的?”一直壓著怒火的蓋英衛,一聽少年這稱唿,一下子就跳起來,再也顧不得裝斯文。


    “呃?”麵對突然爆發的蓋英衛,蘇漸一臉愕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我讓他叫的。”一直沉默的洛雪穹,忽然開口。


    “是你讓他叫的啊……”蓋英衛有些訕訕然,便衝蘇漸喝道,“蘇漸,既然雪穹姑娘讓你這麽叫,以後你就一定要叫她‘雪穹’,不準叫其他的名字,知道嗎?”


    “是。”蘇漸一臉無奈地躬身應答。


    見他如此恭順,蓋英衛忽然心裏一動:“咦?我怎麽忘了,就算這小子剛升了鐵徽衛,卻還是比我小一級。我何不對他發發官威?”


    “不錯啊!”他越想越對,“這樣一來可以在雪穹麵前顯威風,二來也順便敲打敲打蘇漸,讓這小子別以為迷惑了大統領,就得意忘形。再者剛才雪穹不是好像對這小子怒目而視嘛,顯然是他得罪了我家雪穹,正好我替她出了這口氣,更加贏得美人青睞,嘿嘿,正是一舉三得!”


    心中計議已定,蓋英衛立即臉色一變,滿麵生寒,衝少年喝道:“蘇漸,你在幹嘛?我玄武衛送你來此讀書,正是天大關照,你卻在這裏無事遊蕩,可對得起大統領、還有我的厚愛?”


    “啊?”見他忽然發這麽大火,蘇漸十分驚愕,忙解釋道,“蓋大人,其實是今日上午無課,我才路過了廣場——”“還敢狡辯?”蓋英衛打斷他的話,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蘇漸哇,我本來是很看好你的,就算你是孤兒,出身貧寒,根骨低下,武藝低微,見識平庸,好在為人還算老實,我便覺得你還算有救。沒想到啊,現在你連這唯一的長處都失去了啊。”


    “大人,你聽我解釋——”滿頭大汗的蘇漸還想再說,卻再次被蓋英衛一擺手打斷:“算了,不用解釋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多計較。”


    蓋英衛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擺擺手道:“罷了,好歹你也是靈鷲學院的正牌生員了,我給你留點麵子——”“多謝大人寬宏,實在是——”蘇漸躬身一禮,正要按規矩跟上司道一聲謝,卻不防蓋英衛一聲冷笑,又用一種諷刺的語氣打斷他的話:“蘇漸!你果然不通禮數。我的話說完了嗎?就急著打斷我。我是說,給你留點麵子,但衝著你這不學無術的樣子,現在就給我從這裏跑到山下學院牌坊處。嗯,就跑這麽十個來迴吧!”


    “什麽?”話聽到這裏,饒是蘇漸一直在克製、一直在謹守上下級的尊卑規矩,這時候也很難再忍住了。一時間,本就一直壓抑怒火的少年,額頭青筋暴跳,心內怒火猛燃!


    “怎麽?你敢違抗命令?”蓋英衛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漸。


    說真的,如果這時候蓋英衛怒吼起來,倒還好,但就是這種皮笑肉不笑的陰險模樣,簡直像盛滿了全世界的惡意放在蘇漸麵前,讓人實在難以忍受。


    這時候,附近路過的學生,也都停住腳步,朝這邊觀望。


    蓋英衛見此情況,更加得意。要知道他擺出這副羞辱模樣,就是想激怒這少年;隻要他一個衝動,以下犯上,蓋英衛有的是招兒收拾他。


    蓋英衛打的主意不錯,而蘇漸也真地就快爆發了。別看他處事機靈,做人親和,但其實外圓內方,有著自己不容侵犯的底線。今天蓋英衛當著同學眾人如此羞辱自己,蘇漸實在不能再忍了。


    隻是,就在蘇漸快要爆發、洛雪穹也忍不住要出言斥責之時,在場眾人,卻驀然聽到一個聲音低沉地喝道:“哪來的黑狗亂吠?給我滾!”


    眾人吃驚迴頭,卻見一位銀發飄飄的紫衣少年,正立在不遠處,手按劍柄,冷冷地盯著這邊。


    “混蛋!”蓋英衛什麽人?立即便被激怒!


    他把手中梅枝往地上一甩,伸手探向腰間黑鐵白刃佩刀。


    不過他手才一動,便見那銀發少年雙目銳利如刀,一股無形的殺氣死死罩他全身。


    蓋英衛能混到銅徽衛,武功自然不差,但這時卻被這股無形殺機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是誰要欺負咱兄弟?”又聽得一聲嘲諷的聲音,便見一個胖子和一個灰栗發色的少年,從山下走來,站在蘇漸身邊,一齊朝蓋英衛冷冷盯視。


    “好小子,竟然還真交到幾個狐朋狗友!哎呀不對——”忽然間蓋英衛額頭冒汗,看著滿麵殺機的銀發紫衣少年,突然想到一個人。


    一想到這,剛才還殺氣騰騰的銅徽衛,頓時跟矮了半截似的,那張剛才繃緊的臉,忽然換上一臉諂笑,衝紫衣少年道:“原來是天雪國的雷皇子,冒犯冒犯,是小的有眼無珠,剛才沒認出。其實剛才,我隻是跟我蘇兄弟開玩笑呢!”


    一心往上爬的蓋英衛,認出雷冰梵後,縱然再心高氣傲,也繞不過去“趨炎附勢”這道坎——笑話,天雪國皇子,那還了得?天雪國可是現在人類王國中,僅次於華夏朝的第二大國;並且久處北方冰天雪地,民風極為彪悍,作為華夏國一個中下層官吏,蓋英衛如何敢得罪天雪皇子?


    再說了,在當下的王朝社會中,就算雷冰梵是別國皇子,蓋英衛在他麵前,還是要以謙卑的“外臣”自居的。


    所以,傲慢如蓋英衛,這時也說變臉就變臉,前倨後恭,一臉令人驚異的諂媚笑容,看著雷冰梵。


    “滾!”見他如此善變,雷冰梵更加厭惡,毫不假以辭色地怒喝一聲。


    要說“滾”這個字,換個人跟蓋英衛說的話,很可能立即就引發一場血肉橫飛的火拚。


    但這時雷冰梵說出來,蓋英衛卻覺得十分理所當然。


    “我滾,我滾。”保持著臉上友好諂媚的笑容,蓋英衛躬身倒退幾步,然後一轉身,朝山下一溜煙地跑開了。


    不過雖然心甘情願“滾開”,但蓋英衛心中卻充滿了怨毒。他這怨毒,不敢朝雷冰梵發,卻全都發泄在蘇漸身上。


    少年得誌的蓋英衛,一直有著“主角情結”;一邊離開靈鷲山,他一邊在心中惱恨,心說自己才該是主角,像雷冰梵這樣尊貴厲害的角色,應該無條件跟自己折節下交才對,誰知卻被蘇漸截了胡。


    於是這小子一邊滾蛋,一邊在心中發狠:“蘇漸,你行,別說山水有相逢,你現在還在我手下混,總有你哭爹喊娘的時候!”


    蓋英衛在這邊怨恨蘇漸,那邊廣場上,雷冰梵卻將怨氣撒向了另一人。


    “洛雪穹,”冷傲的王子,轉向同樣清冷的白裳少女,不高興道,“方才蘇兄弟受辱,也算因你而起,怎麽你卻一句話不說?你究竟還記不記得殘月峽中的恩情?”


    其實他這麽怪洛雪穹,卻有些冤枉少女了。剛才洛雪穹已經準備出言喝斥蓋英衛,給少年解圍。


    不過,被雷冰梵這麽一說,她反而不想解釋,而是冷冷道:“天雪皇子,剛才那人說得沒錯啊,你這蘇兄弟,確實不老實,被人小小教訓一下,也沒什麽不好。”


    “你!”沒想到她這麽說,雷冰梵十分惱火地瞪著她。


    “都別吵了別吵了。”蘇漸站到他兩人中間,連連搖手打圓場道,“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就不要再說了,以免傷了同學情誼。”


    “就是就是。”唐求也附和道,“我看洛姑娘如此美貌,她這麽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這麽一說,頓時大家的目光都盯在了他身上。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胡扯!這是什麽邏輯?”


    “對了雪穹,”唐求趁機搭話,“剛才您說,蘇兄弟不老實,是怎麽迴事?好像頗有內情哦……”說到這裏,唐求臉上又浮現出那個招牌式的猥瑣笑容。


    如果放在平時,唐胖子敢在洛雪穹麵前露出這樣的笑容,說不得定會被一番狠收拾;不過這會兒,洛雪穹卻偏過頭去,似是不想說話,一時迴避了這問題。


    “果然有問題!”唐求頓時來了勁兒,張了張嘴想繼續問,卻被亞颯從後拉了一下,小聲喝阻道:“唐求,大庭廣眾,瞎說什麽。”


    被亞颯一阻攔,唐求才把他那點猥瑣心思暫時放下。


    這時候,卻又聽雷冰梵不滿道:“蘇漸,你也是,剛才為何一味屈從?不要忘了,你可是殺死獸龍咆哮者的人,怎可如此懦弱?”


    “懦弱?”還沒等蘇漸說話,亞颯卻先笑起來,“雷兄,不是我說你,別看你平時嗜武成癡,動輒喊打喊殺,但要說咱們幾個裏麵最狠的,你還算不上,還得是蘇漸。你現在卻說他懦弱!”


    “不對啊,”唐求的求知欲頓時又起來了,“以我的了解,蘇兄弟他確實不太猛啊。上迴雖然殺死咆哮者,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亞颯,你這麽說,一定你們兩人又有什麽事情背著我!”


    “怎麽會?”矢口否認時,亞颯腦海中,卻又浮現出那日淚原中,少年巧計殺死刁正的情景。


    “先不說這個了。”亞颯擺了擺手,看向蘇漸道,“蘇兄,這個蓋英衛怎麽說?對你這麽不友好,要不要想個計策,將他了斷了?”


    “得得得!”蘇漸兩手抱著頭,一副認輸的樣子,“你們幾個這是怎麽了?一會兒把我當流氓,一會兒把我當懦夫,亞颯你現在又把我當殺人犯!”


    笑嘻嘻地叫屈完,蘇漸神色忽然一肅,跟這幾個夥伴認真說道:“沒事的,這蓋英衛,畢竟也是玄武衛正牌銅徽衛,我還想在玄武衛好好混,盡快加薪升職呢。你們就別多想了。放心吧,這些事我會處理好。以後如果他再挑釁羞辱,我不會坐以待斃的。”


    “嗯。”亞颯道,“相信你。那廝如果真賴上你,是他自尋死路!”


    “沒錯。”雷冰梵已對蓋英衛印象大差,毫不猶豫說道,“蘇漸,若到那種時候,缺人手的話,記得找我,我隨叫隨到。”


    就連最膽小的胖子唐求也表態道:“蘇漸啊,你放心,隻要你一句話,除了殺人,以及借錢,我什麽都替你幹!”


    “那就多謝幾位好意了!”蘇漸心中感動,鄭重地躬身一揖,向這幾位同輩人行了個大禮。


    這時候,唐求努努嘴,朝蘇漸示意,提醒他那個冰山少女,此刻還側著身子,偏在一旁,好像在生悶氣。


    見他這樣提醒,蘇漸哈哈笑了起來:“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和雪穹她好著呐。”


    “哼!”沒想到話音未落,洛雪穹冷哼一聲,跺了跺腳,就此飄然離去。


    “嘖嘖,蘇漸,我算服了你了。”唐求搖頭晃腦,看著雪裳少女翩然而去的美妙背影,嘖嘖有聲道,“蘇漸你這臉皮,簡直要厚過我!那膽子,也快超過雷皇子了。你剛才說什麽?竟然當著她的麵說你倆相好?真有你的!”


    “快別胡咧咧了!”蘇漸笑罵道,“現在左右無事,走,咱們去喝酒吧!”


    “不必了,”雷冰梵一擺手,“我還要去練劍。”也不待眾人反應,他一轉身,便離開了。


    “我也不去了,”亞颯笑道,“來日方長,我還有些課業未了。”說罷拱拱手,他也就離去了。


    “就我們倆喝酒,有什麽意思?”唐求撇撇嘴道,“要不,我們還是去找個風水寶地,縱覽這人間春色吧!”


    “去你的!”蘇漸笑罵道,“什麽縱覽人間春色,是縱覽人家的春色吧?看來你文學課兒是越學越好了,看美女就說看美女,拽什麽文呢。”


    “那你去不去?”唐求毫無羞愧地看著他。


    “不去。”蘇漸斬釘截鐵道,“我還要練劍,以及課業未了,要看你一個人去看吧。隻是小心別被戒律教師抓著。”


    “那好,我走了。”心思已經火熱的唐求,也不耽擱,立即轉身跑開了。


    見大家都離開,蘇漸搖了搖頭道:“都是些怪人。”


    如此背後埋怨人,卻有一絲笑意,在他清俊出塵的臉上蕩漾開……


    說真的,被蓋英衛羞辱的蘇漸,現在真的很開心。因為他發現,有一人讓你不爽時,卻有更多的朋友讓你感受到暖意,若如此,他認為,做人就是成功的了。


    這天晚上,蘇漸又做夢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白天洛雪穹冷眼相看的麵容,被帶入到了夢鄉中,竟然激發了新的夢境情節!


    靈山聖門的美貌少女,欺霜賽雪的冷麵容顏,在少年的夢中漸漸發生了嬗變,變成了龍翼少女自萬花叢中走來。


    此時她身姿依然高挑美妙,容顏依舊美麗縹緲,但神色卻完全不像先前的淒楚悲切。


    這一晚的夢中女神,竟對蘇漸變了臉,變成一副冷傲兇蠻的模樣。在一片荊棘叢林裏,女神張開了背後的龍翼,飛翔在低空,發出清越的龍吟,兇猛地追逐地上的蘇漸。


    在萬般驚恐中,狂奔的蘇漸最終被她撲倒,還捆上了鎖鏈。


    龍女揚起了皮鞭,縱橫交錯,將他兇狠抽打。


    少年的夢境,在這一晚轉變了畫風;先前的救命女神,這晚卻對蘇漸唿來打去,當成了奴隸一般。


    當噩夢醒來,蘇漸完全目瞪口呆。


    他不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夢中的完美女神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他認為,自己對女神的愛戀和忠誠依舊不變,反倒是那本就存在的探索之心,變得更加地熾烈。


    經曆了靈鷲廣場上的衝突,那蓋英衛反而變得安分了許多。以前他還動不動跟蘇漸發火,說話時鼻孔朝天,但現在偶爾碰到時,他的行為舉止明顯變得正常了。


    雖然蓋英衛也轉變了畫風,但蘇漸內心的警惕卻絲毫沒有放下。在亂世中生存至今,蘇漸的胸懷城府,要超出他實際年齡許多。


    日子慢悠悠地流逝,很快蘇漸的學院生涯,到了二年級初。


    按慣例,到了二年級,靈鷲學院就會組織一次遠行的修煉踐學之旅,簡稱修學之旅。


    蘇漸的這一次修學之旅,定在了華夏國北方的星降高原上。


    位於國土之北的星降高原,和天雪國、龍境三方接壤,是一座軍事意義上非常重要的高原。


    不僅如此,神州十大晶海之一的光之晶海,就位於星降高原上。光之晶海的別名“星降晶海”,正是源自於星降高原。


    聽說這一次的修學之旅,是去星降高原,蘇漸十分高興。因為他先前就知道,這星降高原有著自身的奇妙特質。


    整座星降高原,其高度幾乎和很多高山差不多,達到了四五千尺;星降高原大部分的特質,就來自這樣罕見的高度。


    蘇漸已經聽說了,因為很高,又靠近北方天雪國,因此星降高原上十分清冷,人跡罕至,相當於現在人類王國難得的一片淨土。


    同樣因為高,星降高原上空氣稀薄,因此在那裏看見的星光,也格外地清晰明亮。


    “離仙穹最近的淨土”,這是現在人族對星降高原的一致評價。


    而對於蘇漸來說,這次的星降高原修學之旅,還有著一個十分特殊的意義。


    要知道,雖然他已經將自己這條來曆不明的神異項鏈,認定為晶海神器“星降之鏈”,但其實是十分不確定的。


    正好,出產“星降之鏈”的星降晶海,就在這次修學之旅的目的地上,蘇漸便暗下決心,一定要借這次難得的機會,爭取弄清楚項鏈的真正秘密。


    當踏上星降高原,蘇漸頓時覺得自己和天空是如此接近。


    這裏,青空湛藍,白雲流淌,藍天白雲仿佛就在頭頂,觸手可及。


    清冷的風自北方吹來,高寒原野上草甸和冰河並存,五色的野花就在白雪高山的背景上悠悠搖曳。


    畢竟都是年輕的學生,無論靈鷲山的風景多優美,也及不上這吹拂自由之風的高原曠野。


    從踏上星降高原的那一刻起,靈鷲學院的學生們就像脫了韁的野馬,在高原的清寒風中縱情歡笑奔跑。


    看著他們如此放縱,帶隊的教習們出奇地沒有製止。他們隻是微笑地看著歡樂的少年人,一同享受難得的高原美景。


    如果說對蘇漸而言,這星降高原的風物,隻是讓他感到新奇和興奮,那洛雪穹則更多了一種情緒,名叫“思鄉之情”。


    靈山聖門坐落的西北雪山,風物和星降高原的冰川雪峰類似。當洛雪穹走了十多裏後,第一眼看見星降高原上的皚皚雪峰時,心情明顯比蘇漸更加激動。


    第14章 幻光鏡泊


    在別人難以理解的激動情緒驅使下,一貫冷淡的少女,竟破天荒主動跟蘇漸說道:“蘇漸,你看那邊冰河畔的草甸裏,似有幾叢紫雲雪蓮,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好嗎?”


    “好啊!”少女主動相邀,蘇漸怎會拒絕?在旁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他陪洛雪穹離了人群,往那邊的冰河草甸走去。


    紫雲雪蓮是星降高原的特產,據說有特殊的活血養顏功效,正受到華夏女子們的追捧。


    跟在洛雪穹後麵走時,蘇漸也難免想道:“果然還是女子,就算平時一副超然物外的冷淡樣子,對外表容貌還是很重視的。”


    走了一陣,蘇漸忽然發現,在這高原低矮的雲空下,對距離的判斷很容易被眼睛欺騙。


    剛才洛雪穹指時,他還不覺得那裏有多遠,沒想到已經走出四五裏,卻還是沒到那處草甸前。


    洛雪穹顯然沒有蘇漸的誤判。她在前麵翩翩然走時,從容淡定。大約又走了三四裏地,他倆終於到了那片草甸裏。


    到了目的地,洛雪穹也沒說話,隻是對蘇漸點頭示意一下,便一提裙裳,翩然朝那幾蓬紫雲一樣的花叢跑去。


    姑娘采花時,蘇漸就在草甸與冰河之間的空地上警戒,提防有什麽高原的兇禽猛獸來襲。


    不過戒備了一會兒,蘇漸發現此處高原空曠無人,更沒什麽禽獸路過,於是精神也就鬆懈下來,專心看起眼前的風景。


    說起來,自從蘇漸作為龍血者被選入無名山莊起,他的生活就像被一隻無形巨手推著走,一直身不由己地往前跑。無論勝負成敗,蘇漸都沒有真正自己放鬆的時候。


    所以,也隻有到了眼前這一刻,站在這星降高原的高天流雲下,他才真正有心情把全部的心神,都用來欣賞眼前的美景。


    星降高原有大美。


    縱然蘇漸不是文人墨客,現在也忍不住要吟詩作賦。


    當然,他作不出。他隻能形容自己看到的高原天空,覺得那藍汪汪的顏色通透得讓人感動;棉花團一樣的白雲,就如同漂浮在一大塊藍瑩瑩的水晶上。


    在這裏,天和地如此接近,低垂白雲和湛藍青空間,沒有任何過渡,蒼茫雲天在地平線上直接轉折成無數的草甸、雪峰、冰河。


    近在咫尺的冰河中,寒流帶著冰塊,正向遠方滔滔奔騰。蘇漸極目遠眺,看見它們在高原的邊緣,急速墜落成白色的冰瀑。


    和冰河肅殺的景象不同,河畔的草甸碧草茵茵,五顏六色的野花開在其中。它們迎風搖曳,讓陽春與冷冬的風物同時存在於高原之中。


    遠方綿延千裏的雪山,巔峰的白雪被天風吹起,散成霧狀的雪粉,停留在藍天中,在峰頂山頭的周圍形成特殊的雪冠形狀,成為雪峰之頂特有的“旗雲”。


    而在藍天、冰河、草甸、雪線之間,最讓蘇漸賞心悅目的,還是那個翩然躍動的白色身影。洛雪穹,容貌自不必說,此刻在尋找采摘紫雲雪蓮時,那俯仰蹲立的姿態,和高原的風景一樣清雅唯美。


    因為靈山聖門的良好教養,縱然是在這人跡罕至的星降高原上,洛雪穹依然保持著優雅矜持的姿態。於是在蘇漸看來,那邊就像有一個雪袖雲裳的仙女精靈,在青空碧野間如行雲流水般舞動。


    雖然有著自己的夢中女神,也準備對她誓死不渝,但不妨礙蘇漸此時欣賞動人的風姿。


    在這樣心情愉快之時,蘇漸也繞著草甸往高原的更深處走了走。


    當轉過一處冰水河灣,他突然看見遠方的碧藍晴空下,正有無數瑩瑩的光芒衝天而起,將雲空映照得如同那裏懸浮著一塊閃亮的水晶。


    “咦?”蘇漸吃了一驚,“那是什麽?出了什麽事嗎?”


    不過在第一反應過後,蘇漸忽然想到一事,頓時激動起來!


    “星降晶海!”他揮舞手臂大叫道,“星降晶海就在那邊!”


    “嗯?”隱約聽到他的唿喊,正在采花的少女,也直起腰,朝這邊看過來。


    “雪穹,快看那邊——”蘇漸迴頭,剛朝少女叫了一聲,卻突然發現,眼前不知何故竟是變得非常明亮。


    “不會吧,難道星降晶海在白天的光芒也這麽強烈?”蘇漸疑惑地轉臉朝那邊看去,就發現那邊的瑩瑩光輝並無變化。


    “難道是……”蘇漸一低頭,便發現這異樣的光芒,正是從胸前發出來!


    “怎麽迴事?”


    在蘇漸的注視中,胸前著內蘊璀麗星雲的水晶鏈墜,一陣強、一陣弱地發出瑩瑩的毫光。


    看了片刻,蘇漸忽然若有所悟,抬頭看看遠方,又低頭看看鏈墜,便發現鏈墜的光輝強弱變幻,正和遠處星降晶海的光芒強弱變化相唿應。


    “難、難道……它真是‘星降之鏈’?”


    雖然之前蘇漸就老實不客氣地把它當成“星降之鏈”,但這時候得了某種證實,卻好似突然受到驚嚇,竟有些不能接受事實。


    這時,洛雪穹也走了過來。


    “蘇漸,你怎麽了?”漸漸走近的少女,疑惑地問道,“那邊,確實是星降晶海。不過你剛才歡唿,怎麽此時卻發呆了?”


    “我……”蘇漸撓了撓頭,正不知要如何跟她解釋,卻驚奇地發現,這感應晶海發出異光的項鏈,在洛雪穹走近時,卻忽變得光芒暗淡。最後當洛雪穹來到近前時,它便完全熄滅額外的異光,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這……難道它竟有通靈異能?”正當蘇漸驚訝項鏈這異樣變化時,卻猛聽到洛雪穹清叱一聲:“小心!”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猛然被拉了一個大跟頭!


    當摔倒在地,仰麵朝天,莫名其妙的蘇漸便驚恐地看到,有十數道金色的刀芒,帶著淒厲的唿嘯,正從眼前的藍天背景上疾飛而過!


    麵對突如其來的攻擊,蘇漸被洛雪穹一拉躲過後,頓時一骨碌翻起,極其靈活地跟在女孩兒後麵就要逃。


    沒想到等他二人站穩腳跟,卻發現已被三位怪客包圍。


    很奇怪的是,這三人或高、或胖、或瘦,但全都是長相平庸,此時頭上戴著草笠,看著倒像是三個普通鄉農。


    “你們是什麽人?”蘇漸和洛雪穹背對背站著,怒喝道。


    “什麽人?”剛才出手偷襲的那個瘦子,陰陰一笑,“告訴你也無妨,我兄弟三人以前有個名號,叫‘星降三狂魔’,正是橫行這地兒的英雄好漢。”


    “星降三狂魔?”蘇漸忽然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心驚膽戰,便叫道,“三位狂魔好漢,你們的名號,我們委實才第一次聽到,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是否有什麽誤會?”


    “嘿嘿,就讓你死個明白。”瘦子陰惻惻笑道,“看你樣子,一定是年少輕狂,得罪了我家高大少。知不知道?今天我兄弟三人,就奉他之命,來取你性命!”


    “高敞!”一下子蘇漸全都明白了。


    不用說,聽剛才口氣,這星降三狂魔以前高原上殺人越貨,現在被高家收為己用了。


    蘇漸猜得一點都不錯,原來這星降三狂魔瘦子叫澹台明,使一根流光棍,高個子叫上官雲龍,使一口斷水刀,胖子叫雷斌,使的是鎏金九齒耙。


    這三人正是曾經橫行星降高原的大盜。因為星降高原擁有獨特的風景,便有很多文人騷客青年男女,跋山涉水來此地遊玩,號稱“洗滌靈魂”。結果往往靈魂沒洗成,卻被這偽裝成樸實鄉農的星降三狂魔,洗劫一空後滅了魂奪了魄。


    也許是手上血債太多,這三人在五年前,被時任華夏北地安撫使的高氏家主高元博給抓獲。


    按理說,這三位一逮到就得給宰掉,但高元博竟是存心不良,不僅沒殺他們,還秘密收為己用。


    這不,已成高家門閥私人打手的“星降三狂魔”,這次就被高敞給私下派來,在高原的修學之旅中截殺蘇漸。


    這會兒,見蘇漸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高個子的上官雲龍就一揚手中斷水刀,喝道:“小子,我兄弟既然說出關竅,就料你走不出這裏。這位小姐,冤有頭債有主,請你馬上走開。”


    “哦?”洛雪穹本就同仇敵愾,這時候更是被上官雲龍的囂張態度給激怒了。隻見她麵若寒霜,叱道:“朗朗乾坤,竟敢行兇殺人,還不給我滾開!”


    同樣的話兒,被洛雪穹說出來,天然帶著森森的寒氣,倒讓這幾個積年的大盜兇人,本能地一縮脖子。


    不過很快他們反應過來,就更加惱羞成怒!


    三人外號既然叫作“狂魔”,自然就是癲狂起來不顧任何後果。被洛雪穹冰冷的語氣激得縮了脖子,頓時讓他們更加火冒三丈,立即什麽話也不再說,各施兵刃,朝他們二人殺來!


    “慘了!”蘇漸自打剛才聽三個兇人自報家門,還說出高敞指使,就知道壞事了!很簡單,如果不是這三人手底下功夫絕頂高強,根本不會這樣有恃無恐。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陰雲一樣籠罩了他。


    果不其然,一旦動手,那上官雲龍一口斷水刀舞動如風,刀勢霸道強勁,連綿不絕,真像能讓江河斷流。


    雷斌的鎏金九齒耙,一點都不像拿來幹農活的,九個銳利耙齒帶著金光劃過,就好像哪怕是眼前有一座石像也能給鑿出九孔來。


    那澹台明,更是了得,雖然身形瘦小,但功力竟好像是三人中最強的!


    他將那根流光棍揮舞如輪,發散出一圈圈勁道的金光波動,如有實質一般,朝蘇漸二人身前奔湧。


    麵對這如潮的攻擊,蘇漸二人承受的壓力實在不小。


    不過幸好,本來按高敞的指示,這三個兇人是要等蘇漸落單時動手;沒想到這三人如此托大,也不耐煩等,當蘇漸剛進入高原沒多久,也不顧他身邊還有人,就輕易動手了。


    本來按他們的想法,多個人又何妨?何況還是個小娘子。


    但很不幸,就是他們這種自信,給整件事帶來微妙的變數。


    靈山聖門門主之女,可不是什麽尋常小娘子;見三人攻來,已被激出真怒的洛雪穹,清嘯一聲,將手中月神白虹劍揮灑得如同月隕星流,頓時就將最強的澹台明攻勢擋住!


    麵臨生死危機的蘇漸,更是把所有潛力都使出來,那血歌劍揮舞如風,劍芒如水華飛灑,嘶嘶激起淒厲的嘯音。


    “咦?這倆點子竟是硬手啊。”第一波攻擊沒有得手,澹台明等人竟有些詫異。


    而剛才這一攻防,原本三狂魔穩穩的三角包圍方位,已經被打破。這時蘇漸再無遲疑,大喝一聲:“走!”便拉著洛雪穹,從空隙穿過,順著冰河的灘塗往高原深處狂奔。


    “想跑?”上官雲龍頓時口中念念有詞,爾後大喝一聲:“冰矛!”


    頓時那虛空之中,就凝出一長條尖銳寒冰,如同槍矛一樣,朝飛奔的蘇漸後背心激射而去。


    “熔火球!”蘇漸戰鬥經驗竟是十分豐富,聽得背後有人喊“冰矛”,想也不想,凝神迴手一揚,便是一團烈火朝冰矛迎麵撞去。


    隻聽轟的一聲,冰與火撞在一塊,雖然那火球未能將冰矛瞬間燒化,但已將它飛行軌跡撞歪,“咻”的一聲後,這寒光爍爍的冰矛,就紮在並肩狂奔的蘇漸、洛雪穹中間地上。


    “快跑!”見得如此,蘇漸更加心寒,拉著洛雪穹跑得更快了。


    很顯然,蘇漸逃跑的功力,遠在洛雪穹之上。


    此刻蘇漸就像一隻奔竄的兔子,洛雪穹像依附在兔子身上的一隻白蝴蝶,兩人就這樣互相扶持著飛奔遠逃。


    “嘖嘖!”見得二人迅速遠遁,星降三狂魔之首澹台明,卻是一臉嘲諷,毫不急迫。


    “有點意思。”他眉毛一揚,看向兩位兄弟,“怎麽樣?好不容易碰上這樣的獵物,那就玩玩?”


    “嘿嘿!”上官雲龍和雷镔齊聲奸笑道,“都聽大哥的,好不容易來這老地方放風,怎麽都要好好玩玩!”


    話音剛落,這三個心意相通的兇人,便忽然腳下如風,朝蘇漸二人奔去!


    如果這時蘇漸迴頭,定會大吃一驚,根本想不到這三個外貌跟鄉間老農一樣木訥的人,此刻奔跑起來,竟然足下升雲起霧,助著他們如流星般向二人逼近。


    由此也可見,星降三狂魔口中說的“玩玩”,意思根本不是說放著蘇漸二人奔跑,慢慢地追逃,而根本要迅速追上,活捉他們,然後慢慢折磨!


    很快,這兩邊一前一後的距離,迅速地接近了。


    不僅如此,就在離得還有一兩丈距離時,那澹台明猛喝一聲:“亂魂光!”


    於是這善使光係法術的兇人,用一招隻有達到武學五重之境的高級法術,朝二人飛襲而去。


    亂魂光,作為光明法係中少有的邪氣招數,一旦中招,會立即失魂落魄、神智不清,任人擺布了。和亂魂光相比,什麽江湖中慣用的蒙汗藥、撲花粉,簡直什麽都不算。


    於是,就在澹台明的唿喝聲中,這黃蒙蒙的邪惡亂魂光,就朝蘇漸和洛雪穹飛速罩去。


    這一次,是靈覺極強的洛雪穹,最先發覺了危險。


    本來二人此刻已經分開各自往前逃,但察覺到亂魂光破空而來,洛雪穹再次一伸手,抓住蘇漸的手臂,就朝旁邊的冰河奔去。


    很快,二人就落入冰冷的河水中。不過他們雖然躲過了亂魂光,卻掉進更加兇險的高原冰河中。


    “哈哈哈!”岸上三狂魔看著河中兩人,得意地仰天狂笑。


    那雷镔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斷續說道:“看、看來,你們喜歡、喜歡水葬啊。也好,就做個同命鴛鴦吧!”


    說著話,雷镔忽然眼神一寒,將鎏金九齒耙扔在旁邊地上,雙手望空急舞,頓時便有無數金光風刃漫天飛舞,隨著他雙臂朝蘇漸二人一揮,漫天的金刃鋒芒便朝他們兜頭撲去!


    “完了,在劫難逃!”


    湍急的冰河中,再無立腳之處;蘇漸情知此時躲不過,便轉臉看向旁邊那少女,充滿無限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如有來世,我願做牛做馬,作為今生的償補。”


    寒冰流水中,洛雪穹沉默了片刻,便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用。”


    說罷少女伸手過來,與蘇漸的手握在一起,然後閉上了眼眸,要與少年共同赴死。


    見得如此,岸上三魔“嘎嘎嘎”一起刺耳狂笑;半空中,金係法術“金刃破空”在肆意地翔舞,轉眼就朝蘇漸二人撲去。


    就在這危急時刻,忽然間蘇漸胸前光華大盛,很快就蓋住了空中翔舞的金光!氣勢洶洶的破空金刃,突然好像碰到無形的氣漩,刹那間朝四下撞開飛去。


    瞬間生發的奇光,很快也飛速旋轉,帶動了冰河之水一起,攪成散發星空之輝的光漩;眨眼間冰河中瞑目等死的二人,就被這星河流轉的光漩吞沒,迅速消失不見。


    “這、這他娘的是怎麽迴事?”看著冰河中的奇異景象,岸上三魔麵麵相覷。


    “老大,”雷镔疑惑地問澹台明道,“你聽說過這處冰河,有什麽奇怪的暗河漩渦嗎?”


    “沒有啊。”澹台明也滿腹疑雲,“老三,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兄弟仨橫行星降高原多年,何曾聽說這草甸冰河有什麽異常啊。”


    “這真是見了鬼了!”上官雲龍在旁邊一拍大腿,十分懊惱。


    “可能不是見鬼。”澹台明忽然冷冷道,“兄弟們,聽說過‘幻光鏡泊’嗎?”


    “幻光鏡泊?”雷镔驚道,“一直傳說,這星降高原上有上古晶靈時代遺留的秘境幻光鏡泊,其中藏著驚人的珍寶和秘密。不過老大啊,這一直也就是傳說,沒人見過啊。”


    “以前是沒人見過,”澹台明看著已經恢複平靜的冰河道,“我曾下了番功夫,查找這幻光鏡泊的所在,後來倒讓我查出些線索。”


    “在哪裏?”雷镔吃驚地看著他,“老大你不會是說,就在這裏?”


    “沒錯。”澹台明點點頭道,“雖然詳情不知,但至少讓我知道,晶靈秘境‘幻光鏡泊’,入口大概就在這片草甸冰河一帶。”


    “這、這……”雷镔驚得半天都沒說話,最後才蹦出一句話來,“老大老二,那看來,蘇漸這小子絕不簡單啊。你們剛才看到他胸口發的光沒?”


    “看到了。”澹台明冷冷道。


    “那我們還要殺他嗎?”上官雲龍遲疑問道。


    “當然要殺!嘿嘿,”澹台明陰險笑道,“兄弟幾個,你們沒覺得,這次小家主給我們,派了一個天大的美差嗎?”


    “沒錯!”雷镔立即反應過來,“咱兄弟就守在這裏,這倆小家夥如果能從秘境裏出來,少不得會帶出什麽上古的珍寶功法。我們兄弟就守株待兔,來個黑吃黑!”


    “對!”澹台明興奮道,“到那時,咱們還要受高家那口閑氣幹嘛?珍寶神功在手,我們兄弟仨便遠遁大漠西荒,繼續幹那殺人越貨的勾當去!”


    “對對!”上官雲龍也變得十分激動,“咱們就呆這裏,死守,死守!”


    不說三狂魔包藏禍心,守株待兔,再說蘇漸。


    剛才冰河之中,被胸口星降之鏈突發的奇光激發,他和洛雪穹二人霎時跌入一個奇異的秘境。


    落入其中,蘇漸觸目所及的,便是無數明亮的光影。這些光,形成大大小小的光幕,有些能看透,更多的如同鏡子一般。


    他們腳下是水泊,卻也光滑如鏡。當低頭一看,天頂的各種光影鏡像都映在腳底,自己如同行走在天上。


    再朝四周一看,他們兩人的影像,全都被映在各種光幕之中,再經過層層的反射,就好像有無數個自己遍布在所有光幕之中,無窮無盡,一直層疊向遠方。


    “這是哪裏?”看著眼前景象,洛雪穹十分吃驚,“我們怎麽會來到這裏?”


    “估計拜我這項鏈所賜。”共曆生死劫難後,蘇漸毫不猶豫地把胸前的星降之鏈展示給少女看。


    “好美的項鏈!”饒是洛雪穹見過無數靈山聖門的珍寶,也對璀麗的星降之鏈驚豔無比,一雙美目閃爍連連。


    “那剛才的光芒,是它所發?”洛雪穹問道。


    “應該是。”蘇漸道,“如果不是它,我們現在估計已經死了。不過,”看了看四周,他忍不住焦急道,“這裏到底是哪兒啊?奇奇怪怪的,根本出不去啊!”


    “莫急,”洛雪穹恢複了鎮靜,從容道,“看此處風物,應是晶靈時代的秘境。當年晶靈族與惡魔國度爭戰末期,晶靈族人眼見不敵,便築造了大大小小的秘密要塞,留存至今的,便成了晶靈秘境。看樣子這裏應該就是一處。”


    “那就好!”蘇漸緊蹙的眉毛舒展開,“秘密要塞啊,隻要不是當墳墓建的就好。既然是軍事要塞,有守有攻,那出口通道自然是少不了的。我們走,去找出口吧!”


    “好。”洛雪穹應了一聲,就隨少年一起,向那無數迷離奇幻的光幕走去。


    沒走出多遠,蘇漸忽然心中一動,脫口道:“雪穹,看起來,你對晶靈時代很了解嘛。”


    “嗯。”白衣少女不動聲色道,“學院中,必修課業《上古神州史》,我得甲等;《晶靈之挽歌:惡魔暗黑路》,我也有選修。”


    “厲害!”蘇漸讚了一聲,便不再問話,兩人一起寂靜無聲地朝那迷幻未知的秘境深處走去。


    “雪穹,你說這些光幕碰了會怎樣?”蘇漸看著那些明鏡一樣的光幕,忽然有些好奇。


    “你可以試試。”洛雪穹冷冷道。


    “你這是在考我。”蘇漸笑道,“我不是沒學過《秘境生存術》,第一準則,就是不要去碰任何未知之物——啊呀!”


    剛說到這兒,他便一聲驚叫,扭頭再看時,卻見自己隻顧說話,手臂不小心碰到旁邊一片光幕,頓時就如同被烈日燒灼,不僅衣袖被燒出一個洞,連皮肉也被灼得滋滋響。


    “有勇氣。”洛雪穹看著他道,“你果然還是試了。”


    “我其實——對啊,我還怕這個麽!”蘇漸胸膛一挺,嘴硬道,“那秦教習不是說,對未知事物,我們總是要嚐試的。”


    “不錯不錯,果然勇氣可嘉。”洛雪穹毫無表情地讚了一句,便繼續往前走了。


    一等她的視線離開,蘇漸便使勁地甩手,疼得嘴裏直唿氣。


    經過這一個意外,洛雪穹自不必說,連蘇漸也知道了,這些看似鏡子一樣的大小光幕,內裏蘊含著強大的光之力量;若是不小心碰了,和被光箭射中沒什麽兩樣。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當他們繞過十來片光幕,卻發現腳下的鏡泊之路,竟是分出三四個岔口!


    好不容易挑了一個最大的岔路往前走,誰知道沒多遠,卻又發現一個岔路。


    此後岔路一個接著一個,蘇漸開始還想記住每次自己的選擇,誰知沒過多久之後,身邊到處鏡光繚繞,光幕林立,根本認不出任何當初的特征。


    “怎麽辦?你認識路嗎?”蘇漸期待地看著少女。


    誰知曆史成績很好的洛雪穹,也搖了搖頭,表示她不知道。


    “這下麻煩了。”蘇漸十分無奈。


    他低頭看看胸前星鏈,希望能發現點什麽,卻發現星鏈這時候卻不聲不響,沒有了任何異樣。


    “倒黴!”蘇漸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也隻能碰運氣了。”


    於是他繼續專心往前走;隻是,正當他站在一個顏色不太一樣的光幕前,迴憶先前有沒有路過這裏時,卻冷不丁隻聽得一聲尖細的厲叫!


    蘇漸大吃一驚,雖然還沒看到任何妖怪,就已經急身後退。


    幾乎與此同時,那光幕中有一個白色女鬼一樣的怪物,揮舞著晶光四射的利爪,從光幕掙脫,朝他迅疾撲來!


    蘇漸反應也很快;那怪物剛衝出來,他就立即揮起血歌劍,朝怪物飛來的路線一劈;那怪物好像也害怕血歌劍,輕飄飄的身形在空中一轉折,躲過了蘇漸的劍鋒。


    當它剛想重新往這邊撲時,蘇漸揚手一揮,便有一團烈火撲向怪物,轟然擊中它。


    被火焰打中,鏡中怪物頓時散成無數道白光,什麽都沒留下。


    “這是什麽玩意兒?”雖然沒費多大力氣,但蘇漸還是被這怪物嚇了一跳。


    “是晶爪光魅。”洛雪穹若有所思道,“這是當年晶靈時代晶靈族人豢養的寵物。看來經過千萬年變遷,他們已經變成寄生在光幕中的鬼魅。”


    “原來隻是寵物成精。”蘇漸頓時放下心來。


    “也不可大意。”洛雪穹神色有些凝重,“剛才這一隻,很可能隻是後來繁衍的子嗣。真正上古的光魅,經曆千萬年而成亡靈,絕對不能小看。”


    “那可慘了!”蘇漸頓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看著四周重重的明亮鏡幕,忽然對少女說道:“這晶爪光魅,是不是光係妖魅?”


    “對。”洛雪穹點點頭道。


    “那真的慘了。”蘇漸沉重說道,“這秘境中光係靈力極為豐沛,這些怪物經曆千萬年的吸納演化,會變得何等強大!”


    “這是當然。”洛雪穹毫不奇怪地說道,“否則怎麽說‘秘境’常人不可輕入?原因就在此於此。上古留存至今的遺跡,其中沒有妖怪也就罷了,若是有,一定極為強大。”


    聽到洛雪穹這樣的確認,蘇漸頓時苦著臉,把星鏈之墜捧到眼前,埋怨道:“鏈兄啊鏈兄,你可把我們給害慘了!”


    “別怪它了。”洛雪穹泠然道,“若不是你的項鏈打開這秘境之門,我們當時就已成冰河中的流屍了。”


    “沒錯!”蘇漸聞言,精神一振,揮劍大叫道,“本來就已沒命,現在還活著,已經賺到了!”


    此後,他便和洛雪穹配合,一路前行,斬妖除魔。


    雖然他們之後遇到的晶爪光魅,還有其他光係怪物越來越多,但他們二人的配合也越來越嫻熟,因此竟也全都化險為夷。


    隻是,支撐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秘境中的怪物卻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大。


    一路苦戰至此的兩個少年男女,哪怕一個身有秘術,一個家學淵源,這時候也幾乎支撐不住。


    “這樣下去不行。”擊退了周邊最後一隻強大的晶爪光魅,蘇漸以劍拄地,喘著粗氣說道,“雪穹,再這樣下去,我們倆真要死在這裏。”


    “那也沒有辦法。”也是微微喘息的少女,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身陷絕境,奮力突圍,不成則一死而已。”


    “不行不行,我不能死!”蘇漸頓時直起腰來,唿喝道,“我還有很多牽掛的事情沒完成呢!”


    “你能有什麽牽掛?”洛雪穹奇怪地看著他,“蘇漸,我聽說,你不是孤兒嗎?”


    “我說的不是牽掛家人。”蘇漸看著遠近迷離的光鏡,心事重重地說道,“我心中有幾個未解之謎,曾發誓今生一定要努力解開他們,獲取真相。”


    “真相?有這麽重要麽。”生死麵前都很冷靜的少女,這時卻輕輕地搖頭,神色有些哀傷地說道,“人生一世,最重要之事,不是功法,不是珍寶,而是和自己完整的家人在一起……”


    “你這話,也不是不對。”蘇漸有些出神地道,“我雖然沒家人,卻有朋友。若我就此死去,實放不下他們。”


    “朋友……”本來已經準備舉步前行的少女,忽然停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少年,輕輕道,“蘇漸,在你心中,有哪些朋友?”


    “有很多啊。”蘇漸列舉道,“玄武衛裏有我的端木楚端木大哥,軒轅大統領也勉強算一個。”


    “靈鷲學院裏好兄弟就更多了,比如唐求,雖然這死胖子好色,但從來沒做出格的事,對兄弟的情義也沒話說。”


    “雷冰梵也不錯,別看他冷眼冷麵,一心隻顧練劍修煉,但對朋友,我猜他內心卻比誰都看重。”


    “還有亞颯,他雖然因為出身尷尬,性子有些陰柔,但我看得出來,一旦他認定的兄弟,必要時候,他可以為兄弟去死。你說,他們算不算我的好朋友?”


    “嗯。”洛雪穹點點頭道,“就他們了嗎?”


    “除了他們啊……”蘇漸撓撓頭,想了想道,“教習算不算?那火係星流術老師秦玉,為人溫文儒雅,外柔內剛,極為正義,對我也極為親和。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一直想自己的將來,就成為他那樣的男人。”


    “還有古玉妃古教習,以女子之身能在靈鷲學院立足,本就不易,還因為姿色要麵對許多騷擾和流言,卻一直我行我素,不受影響。說真的,我很佩服她!”


    “嗯,古教習她……也不錯。”洛雪穹輕輕道,“蘇漸,沒想到你的朋友,也不少啊……”


    “當然。”蘇漸得意一笑,話鋒一轉道,“其實,雪穹,你知道嗎,現在對我最重要的朋友,就是你啊!”


    “你、你說什麽胡話?”乍然一喜的少女,忽然仿佛醒悟過來什麽,忙一跺腳,就繼續往前走去。


    “這不是什麽胡話。”蘇漸忙追上去,一邊追一邊道,“今天陷入這秘境困局,全是因為我拖累了你。所以我現在,覺得很是對不起你。”


    “別說了。”聽他這麽說,洛雪穹冷冷道,“你還是專心尋路,小心警戒,免得被妖怪傷到。”


    “好。”口中應答,蘇漸心中卻覺得好生奇怪。


    他心說道:“剛才差點說漏她,好在及時補救。她聽了開始也挺高興,怎麽突然又變成這樣冷冰冰了?”


    心中暗忖,蘇漸苦笑一聲,搖搖頭。


    看著前麵少女綽約的身姿,他心中暗道:“看來這世上,最難懂的,還是女孩兒的心思。不過也好,反正我現在已經跟蓋英衛那廝撕破了臉,也不必再必須接近她了。”


    想通這一點,他心情也變得好起來。見女孩兒已經走遠,他忙加快腳步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叫道:“雪穹,雪穹,別走那麽快,等等我啊!”


    接下來這段路,他們兩人發現一路上遇到的怪物越來越多。


    更要命的是,出現怪物的地方也越來越隱蔽;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哪個角落,就跳出來個妖怪,實力還幾乎和他們倆差不多。


    麵對這情形,一直很鎮定的洛雪穹,也禁不住微微流露驚惶之色。


    這時候,反而是蘇漸十分冷靜。前幾次大起大落,屍山血海,雖然很不幸,但卻給他帶來一個寶貴的品質:越到絕境中,越不會驚慌。


    “我不會死,也不能死!我還要見我的女神——”一想到這,蘇漸的內心就變得無比強大,以至於還有暇輕輕拍了拍洛雪穹的香肩,安撫她的情緒。


    “一定會沒事的。”嘴裏安慰著少女,蘇漸緊張地朝遠近四處張望。還別說,百忙中這一張望,還真讓蘇漸看出點名堂來。


    “雪穹!”他突然叫道,“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穹頂一樣的石門?”


    洛雪穹聞言,朝少年的指示看去,卻見在層層疊疊的光幕中,還真露出一座穹頂石門的一角。


    “那兒……”洛雪穹沉吟片刻,忽說道,“真可能是通往秘境深處的要路。”


    “那就好!”蘇漸一揮血歌劍,斬落飛撲而來的光魅水晶利爪,欣喜說道,“隻要別再是光幕就好。這些明晃晃的東西長得一模一樣,我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此後他們二人便相互掩護,在鏡泊上朝那座穹頂石門飛奔。


    奔跑之時,他們的腳步落在水光鏡麵一樣的路上,向周圍濺起一圈圈明亮的漣漪波動。


    好不容易到了穹頂石門處,那飄飄然先到的洛雪穹,往門裏一看,卻頓時心裏涼了半截。


    “蘇漸,你看,”少女有些沮喪地指著門裏道,“那裏也有無數鏡麵光幕,並且道路複雜,一點都不比外麵好走。說不定,還有更多的怪物。”


    話音未落,仿佛專門為了證實她的話一樣,石門後有些暗淡的角落裏,浮現出無數猛獸一樣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瑩瑩地或隱或現,似乎是感應到他們二人到來而出現。


    見得如此,洛雪穹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


    不過就在這時,卻聽得身邊的少年,忽然間脫口驚叫一聲:“咦?”


    “怎麽了?”洛雪穹奇怪地看著他。


    “不對不對,”蘇漸看著石門裏,仿佛著了魔一樣,喃喃自語道,“我怎麽覺得自己來過這裏?”


    “怎麽可能?”洛雪穹吃驚地看著他,“這是星降高原上的秘境,很可能就是‘幻光鏡泊’,位列神州最難尋找的秘境前幾,你怎麽可能來過?”


    “我也覺得不可能。”蘇漸撓了撓頭,苦笑道,“可我就是對這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不對!”他霍然說道,“不是來過,是我看過這裏的路徑地圖!”


    第15章 黑暗國師


    “那也不可能啊。”洛雪穹一臉驚奇,“如此難尋的秘境,怎麽可能有地圖流出?再說了,這世上,除了最早發現的那幾個最簡單的秘境,其他沒有任何秘境聽說有地圖流傳於世啊。”


    “對,這我知道。”蘇漸努力思索著說道,“你說得對,無論是在玄武衛、還是靈鷲學院,甚至我之前打工的一個地方,也根本不可能看過任何秘境的地圖。”


    “可是,”他的神色變得有些苦惱,“可是我看了這穹頂石門,就好像知道了裏麵所有的通道路徑。是在哪兒看到的呢?還隻是我的錯覺嗎?”


    正要懷疑是自己的錯覺時,蘇漸心裏一動,突然想到那落魂淵中的奇異石窟古堡,頓時恍然大悟,脫口叫道:“我懂了,是我那次看到的書——”剛說到這裏,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在他說出“我懂了”的一刹那間,光影迷離的秘境虛空中,忽然間出現了一個金光四射的幻影。


    金光奪目,蘇漸驀然一驚,朝半空中看去,便見虛空之中,在萬道金輝的映襯下,正有個絕色的美人虛影,在半空中玉體橫陳,雙目緊閉,似是陷入永恆的沉睡。


    借著充塞天地的迷離鏡光,蘇漸看得非常清楚,這沉睡中的幻影美女,容顏極度妖冶,身姿極度妖嬈,讓他簡直可以發下毒誓,這輩子還沒見過這樣魅惑美豔的女子!


    此時的蘇漸並不知道,如果昔日的聖龍皇在這裏,定會一眼看出,這金輝繚繞的絕美幻影,正是當年被他親手封印鎮壓的惡魔女王,魅帝姒!


    但讓人奇怪的是,當初魅帝姒的身上,還常年籠罩黑暗的陰雲;但被封印鎮壓後,忽然在此地出現的虛影,卻是金光爍爍,一派光明堂皇的模樣。


    “她是……”正當蘇漸還在疑惑時,那半空中的沉睡美人幻影,已經朝遠處飄去。


    看著她遠去的軌跡路徑,蘇漸忽然心裏一動,轉而大喜過望,叫道:“沒錯!我確實看過這裏的地圖;這沉睡美人的幻影,飄飛的路徑正是一條通達無阻的正路!”


    “沉睡美人?幻影?”洛雪穹卻是一臉茫然。


    “怎麽了?”蘇漸轉臉看著她,奇怪地問道,“難道你沒看見前麵那個沉睡美人的影像嗎?”


    “在哪裏?”洛雪穹一臉茫然,“我什麽都沒看到。”


    “不是就在那裏嗎?”蘇漸一指前麵,焦急道,“你看她影像鮮明,再顯眼不過了!”


    “真的空無一物。”洛雪穹搖了搖頭,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剛才一路劇鬥,身心疲累,以致出現幻覺?”


    “不可能啊!”蘇漸叫道,“明明就在那裏——難道隻有我一個人能看到?怎麽會這樣!”


    大叫過後,他一看那美人幻影已經逐漸飄遠,頓時叫道:“先別管那麽多,我看這個絕色大美人是在指引我們逃脫苦海呢!”


    說著話,他也不顧洛雪穹反不反對,就拉著她快步如飛,朝那個沉睡的美人幻影追去。


    還別說,自從跟著這隻有蘇漸一人看得見的魅帝姒幻影,他們兩人一路上再沒有碰到什麽強力的妖怪。


    偶爾有什麽晶爪光魅之類小妖怪衝出,也往往被虛空中這個奇異的存在給嚇得吱吱亂叫,主動又縮迴到那些光幕中。


    見此情形,不僅蘇漸欣喜,連洛雪穹也高興起來,心想道,也許蘇漸眼中,真看到什麽沉睡女神的指引呢。


    這樣一路奔走,周圍的景物也越來越多樣化。除了原先層層疊疊的鏡狀光幕,又多了一座座石殿和許多水晶材質的生活陳設。


    見得如此,蘇漸越來越相信剛才洛雪穹跟他說的話:“這鏡光幻影一樣的秘境,很可能就是傳說中晶靈時代的星降秘境‘幻光鏡泊’。”


    本來身陷未知秘境,心中鬱悶,但到這時,蘇漸的心情終於變得好了起來。


    他相信,這忽然出現的美人幻影,一定能帶他們走出去。


    就這樣一路追隨幻影奔走,漸漸地,蘇漸二人就發現,周圍的建築器物變得越來越精美,雕刻的花紋也越來越繁複。


    沒過多久,他們便遠遠地看見,正前方出現一個圓形的廣場,正中央有座高高的祭壇。


    這個圓形的廣場,不同於他們一路上看到的任何景物,整個廣場的空間裏散發著道道金光,充滿著莫名的神聖氣息。


    那中央的祭壇也非常特別,整體用黑色巨石壘就,這材質在剛才過來的一路上,從來沒出現過。


    不僅如此,別看圓形廣場的整個空間中,充斥著神聖氣息的金色光芒,但廣場正中央的黑石祭壇頂部,卻衝天而起一根血色光柱,看著十分邪氣。


    到了這金光廣場附近,那一路引領的魅帝姒幻象,忽然沒入那廣場邊緣的金光,就此消失不見。


    “難道說,秘境的出口在這裏?”蘇漸疑惑道。


    “怎麽了?”洛雪穹不知幻影的變化,問道。


    “那個沉睡美人幻影,在前麵金光裏消失了。”蘇漸指指那邊道。


    “哦。”洛雪穹看了那邊金光廣場一眼,說道,“不管如何,我們過去看看。”


    “好。”蘇漸正有此意,便和少女二人一起朝那廣場走去。


    本來以為整個秘境中,隻有他們兩個;誰知道剛踏入圓頂廣場的金光裏,就突然聽得有人驚叫道:“怎麽迴事?怎麽還有人來?”


    蘇漸一聽,也吃了一驚,卻看見這廣場氤氳的金色光線裏,竟然已經有五六個人站在那裏!


    金光中他看得分明,這幾個人惡形惡相,全都身穿武士勁裝,或紅或黑,紅衣則黑色腰帶,黑衣則紅色腰帶。


    他們頭上戴的帽子,卻是出奇的統一,全是頭包紅巾,左右耳邊和腦後都有鮮紅的帽簾。


    “是血義盟!”蘇漸看到這裝束,頓時大吃一驚。


    這時那幾個血義盟武士也已經看清他們,頓時朝這邊奔來。


    “你們兩個,是什麽人?”為首那絡腮胡子的紅衣大漢,衝蘇漸二人兇惡地喝叫道。


    蘇漸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服飾,發現隻是穿著靈鷲學院常規的白底藍邊學士服,並沒有穿玄武衛的鐵徽勁裝,便眼珠一轉,一拉洛雪穹小手,裝作害怕地聲音發顫說道:“各位大哥,我隻是從家中逃婚,和她私奔至此,還望諸位好漢大哥就當沒看見,別去告訴我京華的家人。”


    如此說辭之時,蘇漸明顯感覺到被自己抓住的溫軟小手,使勁掙脫;但他立即手下用力,將洛雪穹的手兒給死死抓住。


    而這時候,一直察言觀色的蘇漸,發現剛才洛雪穹這意圖掙脫的細微動作,已經被對麵血義盟武士注意到時。


    他頓時心裏一驚,立即轉過臉,衝洛雪穹溫柔地說道:“小花,別害怕,他們都是大大的英雄好漢,不會為難我們小孩子的。”


    到這時,洛雪穹也已會意,不再掙紮。但她心中卻在哀歎:“啊,沒想到我的手第一次被男子牽,卻是在這樣的情況。哼!還叫我‘小花’,這麽難聽俗氣的名字,看我迴去怎麽收拾你。”


    女孩兒正想時,便聽得對麵有個矮個子的血義盟武士說道:“大哥,我看這兩個小娃兒,年紀不大,倒是郎才女貌,一看都是多情種子,私奔來此也說不定。”


    聽得此言,洛雪穹倒是曉得變通,頓時臉上作出一副害怕可憐的神色。


    正覺得自己的偽裝天衣無縫時,她卻聽得對麵那絡腮胡子叫道:“老六,你是瞎了眼還是怎地?這後生還好,你看這小娘們,一看就來曆不一般,雖然極力裝出可憐模樣,卻一臉冰霜罩麵,好像咱們欠她多少錢似的!你敢說這樣的人,是隨便什麽跟郎君私奔的多情小娘們?”


    一聽他這麽說,蘇漸瞥眼一看,看見了洛雪穹神態,頓時心中叫苦:“哎呀,竟忘了這茬!我說洛雪穹洛大小姐啊,你平時就不該冷頭冷麵,對人不親切,這不,報應來了?嗯嗯,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但瞧你這神情,卻還是高高在上的冰山冷美人啊!”


    這時候聽那絡腮胡武士又叫起來:“小子,給你一個機會,說,你是怎麽來到幻光鏡泊秘境這裏的?”


    “怎麽來的?”蘇漸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自是私奔之際,意亂情迷,誤打誤撞,故來此地。”


    “好哇!”絡腮胡武士頓時怒叫道,“還敢撒謊!總之我等血義盟忠勇之士,今日受睡女神的指引,來到此地尋找寶物,任何異教妖孽都阻止不了!”


    說到此處,他一揚手中的鬼頭刀,怪叫道:“兄弟們,給我上!正好缺個祭品,就將這倆說謊的小娃兒剁成肉泥,扔進祭壇,酬謝女神的恩情!”


    血義盟武士聽得號令一擁而上,蘇漸和洛雪穹也不甘示弱,各持血歌劍、白虹劍對敵。


    能深入到秘境這裏,血義盟這幾人,自然都是高手。再加上他們算是以逸待勞,蘇漸和洛雪穹二人到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於是這一打起來蘇漸便發現,自己這方竟然是有點打不過。


    不過,也不知何故,到了這裏,蘇漸的神智變得格外清醒。一看形勢不妙,他立即冒出個主意,馬上衝少女喊道:“跟著我,快跑!”


    聽他這一聲唿喝,洛雪穹果然虛晃一招,跟在他後麵,瞅了個空子就從包圍圈中衝出。


    見他二人要跑,打紅眼的血義盟武士自然心有不甘,立即在後麵猛追。


    見他們追來,蘇漸卻是不慌不忙,竟然並不盡全力奔逃,而是不緊不慢地在前麵跑著,好像怕他們跟丟一樣。


    見他這樣,洛雪穹也弄不清他弄什麽玄虛,不過這時候也隻有選擇相信他,按照他的速度跟在旁邊。


    洛雪穹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迷宮一樣的幻光鏡泊中,蘇漸七拐八繞,很快就將血義盟的人帶入到一個無比光明的奇怪所在。


    接近這地方時,一直磨洋工的蘇漸,猛地加快了速度,靠近此地時將手一揚,頓時熔火球的烈火劃空而過,“轟”一聲仿佛擊中了什麽。


    這之後蘇漸再也不低調了,拉著洛雪穹撒丫子飛跑,繞了個彎子後急速逃開!


    很快,後麵那群血義盟武士也追近了。這時蘇漸已拉著洛雪穹,在附近一處拐角暫時隱住身形。


    “蘇漸,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麽?”洛雪穹有些好奇地問身旁少年。


    “沒什麽,”蘇漸臉上流露一絲狡黠的笑容,“我隻是往晶爪光魅的老巢裏扔了個火球。”


    “咦?”洛雪穹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那裏是光魅老巢?不會隻是看那兒比別的地方亮一些吧?”


    “當然不是如此。”蘇漸看著少女,“我不是說過嗎?我看過這裏的路徑地圖。剛才就是利用對路徑的熟悉,把血義盟的亂黨引到‘光魅之巢’。嘿嘿,你快看,這下可夠他們喝一壺!”


    其實何止是“喝一壺”這麽簡單!


    當被蘇漸的熔火球震動,無數晶爪光魅從它們的母巢中蜂擁而出,如潮水般朝血義盟的武士們湧去!


    可歎執行如此特殊任務的血義盟武士,自然都是盟中最精英的高手;但這會兒麵對成千上百隻晶爪光魅,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


    占盡上風的紅巾武士們,很快就被光魅們轟隆隆的致命光線給淹沒。


    他們剛才還宣稱要把蘇漸二人剁成肉泥,這時候卻在晶爪光魅的海洋裏,被熾熱的光爪撕得粉碎,灰飛煙滅,變得連渣都不剩。


    見得如此,洛雪穹雖在安全地帶,卻也看得心驚膽戰,不知不覺中兩腿發軟。


    這時那蘇漸還在她耳邊,意猶未盡地輕歎:“唉,可惜了,沒抓住活口。否則帶迴去,又算大功一件。”


    “別埋怨了。”洛雪穹橫了他一眼,“能這樣已經不錯了。剛才又不是沒交過手,這幾個人的功夫,比外麵那三個魔頭還高。”


    “我不就是說說嘛。”蘇漸撓撓頭,“要說真可惜的是,不能把那三個魔頭引到這裏來。否則引動這些光魅,不愁他們不粉身碎骨。”


    懷著這樣的遺憾之情,他們耐心地等那些晶爪光魅又全都退迴到老巢中去。之後他們小心翼翼地沿著舊路,重新返迴到金光圓頂的廣場中去。


    “雪穹,我總覺得返迴之法,就在那黑石祭壇上。”站在高大的祭壇下,蘇漸仰臉看著祭壇頂部的血色光柱說道。


    “不一定。”洛雪穹道,“不過總之要上去看看。”


    “嗯。”蘇漸點點頭,便握著血歌劍,抬步走上高高的祭壇台階。


    當他才踏上第一步,整個人突然一愣,轉而睜大雙眼,仿佛看到無比驚奇之事,讓他產生極大震動。


    “蘇漸你怎麽了?”洛雪穹見狀急問道。


    “雪穹,你看——”蘇漸如癡如醉地指著祭壇頂部的虛空,“看那裏,沉睡的女神就在那裏。你看她通體靈澈,發著夢幻的光輝,無數鮮花飄落,雖然她陷入長眠,卻在虛空中告訴我,她被惡魔封印,正等待解除封印的英雄!”


    “蘇漸,你……”洛雪穹麵露異色,盯著少年,“你是不是病了?怎麽又出現幻覺?那祭壇頂上,我隻看到血雲湧動,何來什麽鮮花與女神?”


    “怎麽會?”蘇漸霍然轉頭,一臉震驚地看著洛雪穹,叫道,“你真地看不見她?怎麽會這樣!難道真的是我疲勞過度,產生幻覺?”


    轉念一想,他又叫道:“不對,是你的問題!剛才血義盟亂黨也說,他們受沉睡女神的指引才來到此地,絕對不是我一個人的幻覺!”


    “此言也有道理。”洛雪穹迴想了一下先前血義盟亂黨的話,點點頭道,“不管如何,這件事透著古怪,蘇漸,你要好自為之。”


    “知道。”蘇漸的雙眸,卻是無比澄澈,看著少女雙眼說道,“我心中自有分寸。”


    許諾一般說罷,他便舉步繼續往祭壇頂端攀登而去。


    看著他向上攀登的身影,洛雪穹眼神有些複雜。


    沉默了片刻,她緊了緊手中握著的月神白虹劍,也跟在後麵,輕盈地向上登去。


    到了祭壇的頂端,朝裏麵一望,蘇漸二人卻覺得有些觸目驚心。


    原來祭壇之頂竟是一座血池,裏麵翻滾著血水,腥味十足。先前下麵看到的直衝穹頂的血光,正是從這血池中噴出。


    由此可見,這血池很可能不僅僅隻是盛著一池血水,那翻滾的血水波浪中,還或暗或明地閃著奇異的光。


    到了這裏,蘇漸忽然發現,原本出現在虛空的沉睡美人幻影,忽然好像融入到他的靈魂裏。


    一個女聲,在他的心底響起,聲調幽沉,神秘,卻無限柔美。


    在這個心聲的指引下,蘇漸好像變成了多年的老手,在血池邊一陣摸索,熟練地找到幾個雕成怪獸形狀的機關,一一將它們扳動。


    於是,在全部五個機關都被打開後,血池中原本洶湧沸騰的血水騰地一聲,忽化作無數血紅色的流光朝四外飛竄。


    轉瞬之間,血水流光散入秘境中無數的鏡麵光幕裏。


    等蘇漸低頭再看時,發現池中血水已不複存在,露出了黑黝黝的石質池底。


    麵對這情景,蘇漸還沒來得及驚異,那無論是虛空或是靈魂裏的沉睡女神幻象,突然間消散,耳中隻聽得“叮鈴”兩聲,蘇漸便看見兩顆光華閃耀的晶核,從虛空中墜落,掉落在那黑石的池底。


    看見這兩枚晶核,便連見多識廣的洛雪穹,也猛然露出驚異的神情!


    “這是……”蘇漸伸手探到池底,拈起那兩枚晶核,放在眼前打量,卻不知是什麽來曆。


    “這是星宿晶石。”洛雪穹忽道。


    “星宿晶石?”蘇漸驚訝道,“第一次聽說呢。它也是妖獸體內凝結而成嗎?”


    “不是。”洛雪穹搖搖頭道,“星宿晶石極為珍稀,據說是天上對應的星宿光輝,機緣巧合時凝成的晶輝之核,裏麵蘊含著莫大的能量。”


    “哦?”蘇漸頓時來了興趣,“怪不得啊,我看這兩顆晶石,裏麵如同有閃著光的煙雲流動,和以前見過的晶核完全不同。那你知不知道,這是哪兩顆星宿晶石?”


    “給我看一下。”洛雪穹說道。


    “好。”蘇漸將手中晶石遞給她。


    “這顆是開陽,火係。”洛雪穹將晶石舉在眼前,仔細看著說道,“這一顆嘛,應該是河鼓星宿晶石,水係。”說著話,她就將兩顆晶石都遞還給蘇漸。


    隻是,蘇漸卻隻收下了那顆火光瑩瑩的開陽晶石。他將水光蕩漾的河鼓晶石,還是放在了洛雪穹的手心裏。


    “雪穹,這不是正好嗎?”蘇漸看著她道,“我最近側重修煉火係,隻要這顆開陽便好。你是水、風雙修,河鼓晶石就給你吧。”


    “這……”洛雪穹忽然變得沉靜,沉默了片刻後,才看著少年說道,“蘇漸,你難道不知,這星宿晶石,在世間武士法師眼中,比任何稀世珍寶都珍貴?並且它存世極少,任何一顆出現後,都會引起腥風血雨?”


    “這,我還真不知道,”蘇漸道,“但也可以想象。不過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笨蛋,”洛雪穹嗔道,“嚴格說,這兩顆星宿晶石是你根據幻象指引來到此地,又是你親手解開血池機關才獲得。你怎麽這麽輕易就送我一顆?”


    “哈哈!”蘇漸大笑起來,“還說我是笨蛋,我看你才笨。”


    洛雪穹還是頭一迴被人說笨。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對她這麽說,她那把月神白虹劍,早就洞穿對方脖子了。


    不過這會兒,她卻沒有任何行兇的跡象,反而好奇地看著少年,問道:“為什麽說我笨?”


    “當然笨啊,你看,”蘇漸道,“是誰救了我,才讓我有機會掉入這幻光鏡泊秘境?又是誰一路和我並肩作戰,才能打敗那些怪物來到血池祭壇這裏?不是‘見者有份’嗎?這道理你都不懂。你一路跟我來到此地,當然要見麵分一半咯。雪穹,我可告訴你——”“嗯?”洛雪穹的明眸撲閃閃地看著他。


    “你可別仗著劍技法術比我高強,就想獨吞哦。”蘇漸笑嘻嘻道。


    “笨蛋。”洛雪穹輕輕地罵了他一句,卻並不顯得生氣。


    說起來,這洛雪穹玉骨冰姿,功力高強,又出身高貴,很少有男子在她麵前,能像蘇漸這般從容自如地說話。


    所以對她來說,以前那些男子,在她麵前大氣都不敢出,說話抖抖索索,反而讓她越看越討厭。現在蘇漸這般揮灑自如,還信嘴說她笨,卻讓她興不起絲毫生氣的念頭來。


    並且,正因如此,反倒讓洛雪穹覺得,自己在蘇漸的麵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特別感覺。


    這樣的感覺,輕鬆,愜意,還讓她有一種真正做迴世俗女人的感覺。


    當然,洛雪穹卻不知道,蘇漸在她麵前的輕鬆隨意,還和他最近跟蓋英衛撕破臉有關。


    對蘇漸來說,以前因為蓋英衛的任務,需要主動接觸洛雪穹,還免不了會有一種有求於人的英雄氣短;但現在撕破了臉,蘇漸才不會再鳥蓋英衛,為他幹什麽私活。


    所以,他現在對洛雪穹處在一種無所求的心態,才能表現出如此的從容自如。


    因為這樣,洛雪穹卻反而對他看重起來。而蘇漸剛才,毫不猶豫地把珍貴如斯的星宿晶石,分給她一顆,便讓她更加感動。


    於是,正當蘇漸要往祭壇下走,洛雪穹卻叫住他道:“蘇漸,你聽說過極化嗎?”


    “極化?”蘇漸一愣,說道,“倒是聽說過。不過這是非常非常高級地鍛煉兵器秘法,而且對材料的需求十分苛刻,好像要什麽星宿——啊?”


    蘇漸突然反應過來,拍了拍腦袋叫道:“極化要用星宿晶石,我們手裏不在正是有一顆嗎?”


    “正是。”洛雪穹道。


    “隻是可惜了,”蘇漸神情有些黯然,“可惜那極化之術,十分高級,我根本無從學到。”


    “我可以教你。”少女忽然道。


    “啊?”蘇漸猛地一驚,看著少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忘了,我來自靈山聖門。”雪裳少女的臉上,流露出無比傲然的神光,“區區極化之術,我早已精通,現在教與你便是。”


    “這、這……真的可以嗎?”蘇漸怯怯地問道。


    “當然。”洛雪穹道,“別婆婆媽媽了,我這就跟你說——”接下來,這靈山聖門的神秘少女,就把那極化之術,原原本本地解釋給蘇漸聽。


    其實這極化之術,本身並不算如何高深;世人視其為高等秘術,實在是因為極化所需的晶核要求極高,往往需要達到星宿晶石級別才能進行。


    因此這極化之術,才不太流行,久而久之,變成高級秘術。


    於是經過洛雪穹的講解,蘇漸很快就領會了極化的要義。


    接下來,他就按照洛雪穹所授之法,以血為引,將那顆開陽晶石,與自己的血歌劍極化融合。


    當他一絲不苟地完成了最後一個步驟,那血歌劍霎時間一陣劇烈地顫鳴,與蘇漸的靈魂捆綁溝通,就如人一樣,痛苦地震顫。


    很快,火光豔豔的開陽晶石,一碰劍身,便如同雪落池塘,瞬間融入到劍鋒之中。


    這時蘇漸滴在劍鋒的那滴鮮血,開始和開陽晶石糾纏融合,最後形成一個奇異的血影紋樣,在血歌劍的劍鋒上淺淺地遊動。


    仔細看,這道極化後的血紋,竟還有點像東方赤色神龍的龍尾。


    極化完成後,當蘇漸重新緊握血歌劍,灌注靈力,在空中一揮,頓時一道紅色的殘影破開虛空,往遠處飛去。當它撞在一處石壁後,瞬間就在堅硬的石壁上破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太好了!”蘇漸能感受到血歌劍的煥然一新,就變得無比地興奮。


    “這就高興了?”見蘇漸高興,洛雪穹反而變得冷淡,悠悠說道,“剛才跟你說過,若是神兵利器,最高可以極化到九重。你這才第一重,就這麽高興啊?”


    “怎麽不高興?”蘇漸歡笑道,“你忘了,那什麽‘星降三狂魔’,還在外麵等我們呢。你趕緊把你的劍也極化一下,若他們不識相,還蹲在那裏不走,咱們就叫他們仨大吃一驚吧!”


    聽蘇漸這麽說,洛雪穹一笑,也就將那顆河鼓星宿晶石,與自己的月神白虹劍融合極化。


    和蘇漸極化後的“赤龍之尾”形狀的紋路不同,洛雪穹的劍第一重極化後,劍鋒上出現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花形狀,中央的位置還有一抹淡麗的虹霓貫穿。


    這樣之後,蘇漸迴憶起落魂淵中曾見的書冊,就按照裏麵展示的“幻光鏡泊”秘境地圖,帶著洛雪穹往出口處而去。


    這時候,蘇漸還不知道,引領自己的落魂淵古堡圖書,在史上有個著名的稱謂:“巨龍之書”。


    一路往出口處走時,蘇漸還興高采烈地跟洛雪穹說道:“雪穹,你還別說,那夢幻女神一樣的沉睡美人虛象,還真是我們的幸運物。如果不是她的指引,我們怎麽會得到這麽珍貴的星宿晶石?”


    “倒未必。”洛雪穹很冷靜地道,“此事禍福未知。”


    “為什麽這麽說?”蘇漸奇怪地看著她。


    “你不覺得,此事透著詭異?”洛雪穹道,“為什麽隻有你、還有那些血義盟之人能看到?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你說的也有道理。”蘇漸想了想道,“剛才也是踏入穹頂之門,特別是我迴憶起秘境中的圖冊,認出道路後,才忽然出現了美人幻象。不過應該不會,”他話鋒一轉道,“你沒看見,不知道那睡美人像流露的氣息,有多麽神聖,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在昏睡中不斷唿喚拯救她的英雄!”


    “可是,你卻因此遇到血義盟高手,差點死掉。”洛雪穹依舊保持冷靜。


    “也許隻是碰巧。再說了,‘富貴險中求’!不過,”蘇漸轉臉看了看洛雪穹,道,“你的擔心我明白,以後再碰上同樣的事情,我會小心的。”


    “嗯。”洛雪穹輕輕地點了點頭,此後便不再說話。


    蘇漸也不再做聲,專心迴憶著巨龍之書中的地圖,尋找安全可靠的出口路徑。


    兩人一路無話,都認為這一次的秘境曆險,到此應該風平浪靜。


    隻是他們卻不知道,在一個遙遠的虛空,正有一人,透過一顆如黑夜星空般幽邃的黑暗晶球,靜靜地觀察著這一切。


    這個人,麵如白玉,顏極俊美,高瘦身軀上,罩著如黑夜般的長袍。


    他腦後也是白發飄飄,但和雷冰梵的白銀發色不同,這男子一頭長發蒼白如雪,還籠罩著幽藍的光輝,顯得頗為詭異。


    此刻他麵前的黑暗晶球,也不同於人世間一般術士用來裝神弄鬼的水晶球。


    它的質地和色澤極為特別,有著頂級水晶的通透感,卻好像又什麽光都透不過,在它所在之處形成一個黑洞。


    也隻有當黑袍白發男子,雙手虛抱在黑暗晶球兩側,從掌心發出一縷縷幽藍色光線,如蛛絲一樣糾纏在黑暗晶球上時,這黑洞一樣的圓形空間裏,才會出現栩栩如生的畫麵。


    如果,此刻蘇漸就在一旁,看到這畫麵,定會大吃一驚!


    原來,黑暗晶球中,竟在展示著他們落入幻光鏡泊秘境後的整個過程!


    並且,那洛雪穹看不見的沉睡女神幻影,此刻在黑暗晶球中竟是無比鮮明。


    俊美男子,安靜觀察晶球景象,也隻有在沉睡女神幻影出現時,才有些動容,竟是微微垂首,行了一禮。


    而當蘇漸按照巨龍之書和幻影的指引來到金光廣場,又發揮智慧殺死血義盟的競爭者,順利啟動機關毀去血池之後,沉靜的黑袍男子,嘴角忽然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世間也有很多浮浪男兒,為吸引女孩,常做出高深莫測模樣,嘴角露出自以為是的“邪魅”笑容;可如果他們看到這男子此刻的笑意,就會立即羞愧至死!


    隻有這笑容,才是真正的邪惡、魅惑,那嘴角勾勒的弧線中,仿佛將煉獄中所有邪惡之物一齊展現。


    露出邪魅笑容,這男子開口說了一句話:“陛下,您終於尋到一個最大可能之人。我,惡魔國度黑暗國師,伊爾丹,您的忠實權杖,在此恭候王者歸來!”


    嘶啞而低沉的話語,雖然輕微,卻似一陣驚雷,在整個混亂界域的黑暗世界裏傳播,激起一層層的震蕩。


    無數個正跟龍族金光封印殊死鬥爭的兇邪惡魔,好似同時接收到這個訊息,一齊掉轉可怕的頭顱,將毒色的目光投向東方……


    蘇漸卻對此毫無察覺,他現在正懷著喜悅和滿足的心情,領著洛雪穹一路尋到了秘境之門。


    這是個隱藏在極深角落的幻境之門,遠遠看時,隻覺得是這個秘境中常見的鏡麵光幕;但當蘇漸二人走近時,它卻忽然發出強烈的光芒。


    看到這情形,就連性情幽冷的洛雪穹也不禁動容,感到無比地慶幸。如果不是蘇漸知道地圖,就算以她還不錯的秘境機關知識,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這樣隱蔽的秘境之門。


    當他二人從幻光鏡泊裏出來,第一眼看到外麵此時已是黃昏。不過還沒等他們來得及欣賞星降高原的第一個日落,便聽得附近傳來激烈的打鬥之聲!


    蘇漸和洛雪穹齊齊一驚,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卻見那“星降三狂魔”澹台明、上官雲龍還有雷镔,果然一直守在這裏。這時候,他們正和三個人戰在一處!


    開始蘇漸離得有些遠,看得不太分明,隻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等他和洛雪穹走近一些,卻見這三人正是雷冰梵、亞颯和唐求。


    “怎麽會是他們?”蘇漸和洛雪穹相視一眼,頗有些驚奇。


    不過他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三人,一定是見蘇漸和洛雪穹走失,來這附近找人,便和這幾個守株待兔的魔頭遭遇上了。


    當蘇漸二人看到這戰鬥場麵時,雷冰梵一方已經明顯地落在了下風,眼看就要有性命之憂!


    不管如何,星降三狂魔乃是成名已久的兇人,澹台明的武學境界已到五重,其他兩魔也都達到了四重之境。


    而此刻雷冰梵他們畢竟才是正在成長的少年,就算最強的雷冰梵也才達到二重,和洛雪穹相同;亞颯和唐求卻和蘇漸都隻是第一重。


    作為根本的武學境界已經不如,更不用說滿手血腥的星降三狂魔戰鬥經驗何等豐富。所以蘇漸一看戰場形勢就明白,別說現在場麵已經落敗,甚至整場戰鬥,根本就沒開始多久,自己的三位兄弟已經支撐不住。


    此刻,那三狂魔越戰越勇。


    澹台明流光棍揮舞如輪,輔以光係高級法術“狂光灼眼”;上官雲龍斷水刀如同江河浪湧,輔以水靈法術“寒水漩”;雷镔鎏金九齒耙在暮色中劃出九道金光,還時不時打出金係法術“金靈斬”。


    從他們魔武雙擊的場麵也可以看出,這三個魔頭的戰鬥經驗和嫻熟程度,達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


    眼見即將殺傷對方,那澹台明正放聲狂笑:“哈哈!幾個乳臭未幹的小娃,還敢跟老子幾個打!若識相的,趕緊扔下武器投降,跪下來給咱兄弟仨叫幾聲爺爺;聽你們叫得好時,說不定賞你們一個死得痛快!”


    聽他如此說,旁邊上官雲龍和雷斌哈哈怪笑,極其囂張。


    見得如此,蘇漸和洛雪穹相視一眼,立即借著夜幕的掩護,悄無聲息地仗劍朝三魔猛撲!


    矯健的身形,劃空而過,就在快接近三魔時,蘇漸根據洛雪穹所教的法子,猛地將自身筋脈中的靈力灌注進血歌劍。


    經過開陽星晶極化過的血歌劍,在靈力注入的一刹那,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光華,瞬間迸發的紅光如一輪驕陽怒綻!


    和他一樣,洛雪穹經河鼓星晶極化過的月神白虹劍,那雪花紋樣閃耀如月,藍白色的劍光飛射之處,一路卷起狂冰暴雪!


    見他二人偷襲,星降三魔先是吃驚,但很快放鬆下來。


    “不過又是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兒,弄出再華麗的陣仗,也是華而不實,怕他作甚?”


    不僅不慌,澹台明三人看見是蘇漸,還驚喜非常,心說正要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


    帶著欣喜的輕鬆心情,澹台明和上官雲龍虛晃一招,逼退雷冰梵幾人,立即迅疾轉身,各擎兵刃,朝蘇漸、洛雪穹二人硬碰硬地殺來。


    雷镔見狀,頓時會意,手底下鎏金九齒耙更加了把勁兒,暫時逼住雷冰梵三人,讓他們無法救援。


    負責防禦的雷镔,背對著交戰的蘇漸和澹台明等人,並看不清他們如何打。


    手底下舞耙如風時,雷镔還在心裏想:“哎呀,要不要跟兩位大哥說說,把那女娃兒留下;她生得怪俊的,死了多可惜?還不如給兄弟我玩玩。”


    正這麽想著,雷镔隻聽得身後“轟隆”兩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幾聲慘叫!


    “怎麽迴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覺得有兩個黑影從自己身邊忽然閃過,又是“噗通”兩聲響後,這倆黑影摔在麵前的地上,掙紮蠕動不已,眼見受了致命重傷!


    第16章 星降月歌


    “真可惜!應該早點說刀下留女人的。”


    雷镔正在後悔,卻突然隻覺背心一涼,心頭一痛——“怎麽迴事?”


    雷镔奇怪地低頭一看,卻見一個紅光閃爍的血色劍尖,正從自己的胸口透出來!


    “啊呀!”雷镔心中大駭,大叫一聲時,口中已吐血沫!


    他也端的兇悍,胸口插劍時,依然想揮舞九齒耙揮手負隅頑抗!隻是就在這時,冷不防背後一陣大力湧來,轉眼他就被擊飛到半空中。


    在空中不受控製地飛行時,雷镔還聽得地上有個少年在大叫:“去見你的吧,老混蛋!”


    直到被人踢飛到半空中,雷镔才真正有點明白發生了什麽迴事。


    “難、難道……我老大和老二他們……”一想到這,雷镔幾乎要發狂!


    “怎麽會這樣?不會的不會的!”在空中的雷镔嘴型變幻著各種形狀,想不屈地怒吼,卻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直等他落到地上,側了臉,腮幫子重重砸在地上,這時候雷镔才突然看到,暮色裏,自己牽掛的兩個兄弟,正靜靜地躺在自己咫尺之遙的地方。


    和以前強大蠻橫的形象不同,老大和老二倆,此刻癱倒在地,胸口冒血,雙目圓睜,眼神渙散,顯然已經沒了任何生氣。


    見此情景,本來因驚訝、憤怒、疑惑而吊著一口氣的三魔雷镔,意誌終於宣告崩潰。


    昏沉的暮色裏,他吐出最後一口氣,頭往旁邊一歪,就此死去。


    不用說,一鼓作氣殺死三魔雷镔的,正是少年蘇漸。


    此時,那傷痕累累的雷冰梵、亞颯、唐求三人,見蘇漸與洛雪穹忽變得如此神勇,也是目瞪口呆,一時都忘了說話。


    “蘇漸,”還是洛雪穹先打破了平靜,“你不是總想著升官發財嗎?怎麽這麽好的活捉機會,你卻放棄?”


    “這時候還說什麽升官發財!”蘇漸看了看地上的三魔屍首,惡狠狠道,“這幾個混蛋,差點害得你我送命,還要殺害來救我們的兄弟。如此兇殘惡毒,還留在這世上幹嘛!”


    聽他這麽一說,雷冰梵等人十分感動。


    不過很快就有個不和諧音冒出來:“其實你們都不了解蘇漸;他這麽做,是有特別原因的。”


    “啥?”胖子唐求驚訝地看著說話的亞颯,“還能有啥特別原因啊?”


    “當然有。”亞颯說道,“這三個兇人,來曆都不一般。你們難道忘了他們先前說的話?聽我們一說尋找蘇漸,他們就叫囂著,要連蘇漸和我們一起殺掉。所以,這些人一定是受人指使,來刺殺蘇漸的。”


    “那又怎樣?”唐求還是不能理解。


    這時候雷冰梵卻麵如寒冰,神色不善地看著亞颯,總覺得他話裏有話,讓人聽著不舒服。


    被雷冰梵冷冰冰的眼神一瞧,亞颯也覺得不舒服,忙擺出一副告饒的神情說道:“雷兄,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就直說了吧,你們還不明白嗎?能使得動三個魔頭來殺人的,來曆一定非常不凡,一定有滔天的勢力。”


    “你們想,這種情況下蘇漸還傻嗬嗬地抓活口迴玄武衛領賞,那還不是嫌自己命長嗎?”


    “原來如此!”唐求一拍腦門,真心信服道,“還別說,你說的很有道理,這事兒隻能殺人滅口,低調低調!”


    剛才臉色不善的雷冰梵,這時候也舒展了神色,顯然接受了亞颯的解釋。


    不過隻有洛雪穹,這時看蘇漸的眼神比較特別。


    她從剛才的佩服和感動,已變成:“還以為你轉了性,原來是貪生怕死,怕大人物報複!”


    見美人如此側目,蘇漸不由得連連苦笑,忙朝亞颯喝道:“你小子,別總把我當成陰險小人。我其實一副直腸子,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的道兒?剛才隻是十分氣憤,一鼓作氣殺人而已。”


    “不過亞颯,還別說,經你這麽一分析,還真挺有道理。我本來還想把死屍拖迴去給大統領看,好邀個功要個賞,現在……唉,太可惜了,好大一筆賞銀啊!”


    “哈,哈哈!”見他這一副鬱悶晦氣的模樣,一向沉默冷峻的雷冰梵,卻突然在夜色中爆發出一長聲哈哈大笑!


    眾人驚奇,問他為何發笑,他卻隻是手指蘇漸,大笑不止,弄得別人莫名其妙之餘,也漸漸跟著大笑起來。


    暢快的笑聲,在夜晚寂靜的高原上迴蕩,久久不絕……


    大戰餘生,此後蘇漸等人,為了安全,便去尋了一座視野開闊的高丘,端坐在頂端的青草坪上休息。


    這一夜,是他們幾人在星降高原上,一起呆的第一個夜晚。


    高原上的夜月,顯得格外地巨大,如一輪銀盤,亮閃閃地掛在眾人的眼前。


    坐在這高丘,仿佛探一探手,就能摸到那明亮的月光。


    一向高不可攀的星海晶河,這時也像一條溪流,充盈著粼粼瑩瑩的波光,在眾人的頭頂靜靜地流淌。


    初夏的夜晚,高原上顯得尤為靜謐。偶爾遠處傳來一兩聲高原雪狼的嚎叫,反增添夜晚的寧靜。


    伴隨月輪移轉,暮霧四起,頭頂漫天的星鬥依次點亮。整個高原的蒼穹天頂,正如一張深藍的巨幕,有一隻無形的神手在上麵逐漸拋灑閃亮的銀粉。它們大大小小,明明滅滅,匯聚成漫天的星幕,冷靜而幽遠地俯瞰大地。


    浩大的高原夜景,幽邃,渺遠,如一幅雄麗的畫卷,在蘇漸等人眼前,無言而驕傲地舒展。


    蘇漸此時已在峰頂草坪上躺下。他枕著手臂,仰望著如此美妙浩大的星空夜景,忍不住跟同伴們發出感慨:“你們看頭頂上,這浩大無窮的景象,別看我們平時爭強好勝,追逐功名利祿,但到了這樣的星空下,真讓人覺得自己的渺小。”


    “是啊。”躺在他旁邊的唐求,也說道,“沒想到這兒的夜景,是如此的美好,簡直比看那些美女,還要有意思。”


    聽他此言,眾人不由得都白了他一眼,都怪他破壞了意境。


    高原夜月朗照之中,亞颯想了想,便說道:“幾位,難得在此月明之夜,齊聚高崗之上,何不效仿咱們古代那些先賢,發一發浩然之思,說說你我此生追求的目標?”


    “好啊好啊!我先說!”沒想到這樣高大上的話題,竟是唐求搶著第一個說。


    於是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聚在他的身上。


    “我的目標,說簡單也不簡單,說難也不難。”唐求賣了個關子,見眾人又開始翻白眼,忙說道,“其實我的目標就一個,好色,將來多娶幾個美女媳婦!”


    “哼!真是低級。”洛雪穹冷哼一聲,神色頗為不善。


    蘇漸見狀忙道:“唐求,你胡說什麽?亞颯不是說聊聊人生追求嗎?”


    “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啊!”沒想到唐求堅持說道,“我的追求就是好色!怎麽,蘇漸,難道你不好色嗎?”


    “我不!”蘇漸想也不想地說道。


    “得了吧。”唐求撇著大嘴道,“身為男子,誰不好色?隻是程度大小、範圍大小而已。像我,就是程度重一點,一天中都有大半天在想這事;範圍也廣了一點,無論十歲還是四十歲的女人,我都能接受!”


    “噗!”蘇漸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打了唐求肩膀一拳,笑罵道:“別胡扯了!哪來的歪理啊?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解釋‘好色’。”


    “你不信嗎?”唐求看著他道,“就拿你蘇漸來說,也是好色的啊,隻是你的程度比我淺,範圍也比我窄罷了。”


    說到此處,他朝蘇漸努努嘴,示意讓他看旁邊洛雪穹,然後賊忒兮兮地說道:“蘇漸,你還別不承認,你不就是盯牢了洛姑娘,沒事就跟她搭話嗎?我可聽碧茗說了,那天晚上,你還去棲霞女宿找她……”


    “唐求!你胡說什麽?”蘇漸忙叫道,“我那隻是公事!公事懂嗎?”


    “公事?騙誰啊——”唐求正要繼續無情地戳穿他,卻猛然察覺到一陣森冷的寒意襲來,霎時間仿佛整個骨骼關節都被凍住!


    唐求頓時大驚失色,扭頭一看,卻見洛雪穹的兩道目光,正如冰雪一樣瞪向他。


    “呃!”一接觸洛雪穹的目光,唐求不由自主一縮脖子,忙道,“是公事,是公事。”


    “真是公事……”蘇漸看著這一幕,十分無奈地道,“雪穹,你也要相信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剛才讓唐求縮脖子的森冷目光,立即又轉移到他頭上。


    見得如此,蘇漸隻得一臉悲憤,心中呐喊:“為什麽說真話都沒人相信?這世道是怎麽了!”


    “我來說說吧。”這時一直沉默的雷冰梵,忽然開口說話。


    “我的目標有兩個,很簡單。一個是追求劍道。人生有限,劍道無窮。隻有悟得永恆的劍心,才能實踐我心中另一個目標。”


    “那你另一個目標是什麽?”蘇漸好奇地問道。


    “公正。”雷冰梵簡短說了兩個字,就不再說話。


    月光中的銀發少年,已陷入沉默,剛說出的第二個追求,也隻有區區兩個字,但蘇漸卻能從中清晰地感覺到,就是這兩個字,蘊含的含義反而更多。


    甚至,蘇漸有一種感覺,這“公正”二字,如同平靜水麵下暗隱的驚雷,涉及到雷冰梵某種不為外人道的隱私。


    察覺出這一點,蘇漸卻和其他人一樣,都沒有再追問。


    這時候,亞颯看著他問道:“蘇漸,那你呢?你的追求是什麽?”


    “我的追求?”蘇漸哈哈一笑,“自然是要賴在玄武衛,有機會就爭取立功,沒機會就混吃混喝。”


    “我不是問你這個,”亞颯道,“我是說,你真正的追求——不要跟我說,你蘇漸要的隻是這個。”


    “這……”蘇漸一時也陷入沉默。


    月光裏,包括洛雪穹在內的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好吧!”本來躺臥的蘇漸,一個縱身躍起,朝山丘前麵走了幾步,對著月光下那一片宏大的高原,握拳朗聲說道,“我蘇漸此生,要找兩個人。”


    “找人?”眾人盡皆驚異。


    “沒錯,是要找兩個人。”蘇漸朗聲說道,“一個人,曾蒙著麵,當著我的麵,殺死我的好兄長,還意圖殺我滅口。這個人,很可能還是龍族埋伏在我們國中的內奸。所以我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原來是報仇。”亞颯並沒顯得奇怪,點點頭問道,“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裏。”蘇漸道。


    “什麽?”亞颯驚訝地看著他,“他是你的故人?還是……總之現在不在你的身邊,所以才在夢裏出現?”


    “我也不知道。”蘇漸苦笑一聲道,“我甚至不確定她是否真實存在。現在她隻出現在我的夢裏。”


    “你們不知道,我之前經曆了一場變故,有很多人、很多事都記不起來。我甚至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隻是夢中的幻象。”


    “不過最近通過一些事,我越來越覺得,她是真實的存在。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她,問清楚一切我不明白的事!”


    說到這裏時,蘇漸的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那一雙清亮的眸子,在月色中熠熠地發著光。


    “嗯,”一直不做聲的洛雪穹,這時候忽然輕輕說道,“蘇漸,我相信你一定能夠達成心願。”


    “謝謝你,雪穹。”蘇漸迴頭真誠地看著她。


    “對了,洛姑娘,”亞颯看著少女道,“你呢?他們都說了,那你的追求是什麽?能否說一說?”


    “我?”洛雪穹毫不猶豫道,“家。”


    “我想念雪山,我想念家,我想念我的母親,我想念我的妹妹……”


    說著說著,一向以冰冷剛強麵目示人的女孩兒,恍惚間眼圈竟有些泛紅了。


    “那你為什麽不——”蘇漸剛想問,為什麽你沒說想念你的父親,但話剛說到一半,他便猛然驚覺,自己收住了話頭。


    但旁邊那胖子唐求,顯然沒他這樣好眼色。


    當唐求心直口快地跟洛雪穹問出這問題時,果不其然,洛雪穹並沒迴答,隻是將目光投向幽遠的夜空,目光冷然!


    見得如此,就連唐求這樣沒腦子的人,也知道不應該再追問了。


    “亞颯,我們都說過了,那你的呢?”蘇漸轉向亞颯問道。


    “我?”亞颯笑了笑,“我的目標,是希望今後的道路上,不要因為出身血統被歧視,也希望所有的神州人族,有一天能對人龍混血者平等相待。”


    “這個目標,也不太難。”蘇漸看出亞颯笑容裏隱藏的苦澀,便出言安慰。


    “不太難?”亞颯搖了搖頭,“相比你們,我這個目標是最難的。因為,它涉及人心啊。”


    聽得此言,蘇漸陷入了沉默。不過很快他就揮揮手,叫道:“咱大家都不要想太多。咱們的秦玉秦教習不是說過嗎,立下目標,最重要的不是達到,而是追求它的過程!”


    “對!”聽了這話,亞颯的臉上,流露出歡欣的笑容。


    “不談這些事情了!”蘇漸仰臉一指天上,朗聲說道,“你們看這月光真好,便稍等我去山丘下做個樂器,給你們吹個曲兒助助賞月興頭!”


    話音未落,他便已飛身而下,順著山坡疾奔,很快便到了山腳下的那片冰水泊邊。


    皎潔的月色裏,蘇漸在一蓬蘆葦叢中不知道折騰了些什麽,沒一會兒便手舉一物,從蘆葦叢中走出,佇立在倒映月光的水泊邊。


    “他在幹什麽?”眾人都不解其意。


    正疑惑間,卻忽聽得一聲悠揚的笛歌,從山丘下順風飄來。


    “是蘆笛!”亞颯叫了一聲。


    很快,連他在內,眾人都沉浸在山丘下綿綿而來的笛歌中。


    那笛聲,清越,悠揚,初時隨風飄轉,俄而又從高原天風中掙脫,旋轉著直上月空。


    要說雷冰梵等人,也不是沒見過世麵;但聽了一陣,他們竟然聽不出蘇漸吹的是什麽。


    不僅如此,這陌生的笛歌,還蘊含著一種前所未聞的特殊元素。


    笛歌從山下傳來,卻好像在高渺的雲空俯視大地。聽得久了,隻覺得心魂飛揚,大地飄搖,風在身邊跳舞,雲在腳下徜徉,漫天的星鬥在頭頂一齊搖動。


    聽得如此高渺浩然的曲意,雷冰梵忽然翻身而起,拔出快雪時晴劍,在月下隨笛歌揮舞。


    縹緲的笛歌,仿佛是一把鑰匙,在這一個瞬間,打開了冷傲少年緊鎖的心扉。


    明月之下,高崗之巔,他一邊舞劍,一邊嘯歌:


    “天地解兮六合開,星辰隕兮日月頹。


    我騰而上將何懷。


    星漢移兮夜將闌,心未極兮且盤桓。”


    泠然的笛曲,快然的劍歌,讓雷冰梵發覺,自己孜孜以求的劍心,在這一刻竟似乎上了一個台階。


    當興致已畢,雷冰梵便收劍重又坐下。


    但此時蘇漸的笛歌依舊在繼續,隻是歌調忽然轉柔,似如四起的暮霧,或是高天的流雲,正將某種神秘的誓言,寫入星降高原永恆的天風,在這一晚月夜的原野上高高飄揚。


    聽到如此讓人悸然心動的笛歌,洛雪穹等人全都端坐在高崗之上,寂然聆聽。


    等一曲吹罷,那少年走上來,唐求就第一個忍不住問道:“蘇漸,你這是吹的什麽歌調?怎麽從來沒聽到。”


    “什麽歌調……”沒想到蘇漸這吹奏者,卻是陷入沉默。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苦笑一聲道:“是什麽歌調,我也不知道。”


    “什麽?”眾人十分驚奇。


    “真的不知道。”蘇漸有些苦惱地道,“看見這高原月色,我就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會吹蘆笛。於是我就去蘆葦叢中,拿劍削了根蘆笛。”


    “我也不知該吹什麽曲子,便隨意地吹奏。剛才這段曲子,就好像從我心底流淌出來,自然而然成了剛才吹的那段。”


    “啊呀蘇漸!”唐求咋咋唿唿道,“我看你真不該在靈鷲學院求學,應該去當一個樂師的。”


    “不。”雷冰梵忽然道,“這不是一個樂師能吹出來的。”


    “為什麽這麽說?”蘇漸也有點驚異。


    “我有一種感覺,”雷冰梵道,“這個歌調,莊嚴高渺,卻偶有變徵之聲,不似我華夏之調。不僅如此,我還有個更奇怪的感覺。”


    “是什麽?”蘇漸好奇地問道。


    “我感覺,最初唱出這歌調的人,當時的視角,很可能是在天上。”雷冰梵說道。


    “什麽?”蘇漸滿臉驚異。


    “沒錯,我也有同感。”這時亞颯也若有所思地道,“剛才聽時,我感覺到,好像歌唱之人,一會兒在俯瞰大地,一會兒在仰望星穹,一會兒又穿雲破霧,宛如遨遊寰宇的天鳥雲龍。”


    “好吧。”蘇漸點點頭道,“被你們這一說,看來這首無名的曲子,來曆並不簡單。”


    說這話時,他的內心裏,其實已把這蘊含雲空翱翔之意的曲子,和那個夢中的龍翼美少女聯係起來。也許,這首笛歌曲調,就是當初龍翼少女唱的呢……


    “蘇漸,”這時胖子唐求說道,“這麽好聽的曲子,別叫什麽無名曲了,給取個名字吧。”


    “好主意。”蘇漸道,“可是,改什麽名字好呢……”


    “星降月歌。”洛雪穹忽道。


    “好!”蘇漸擊掌讚道,“‘星降月歌’,這名字好,聽起來怎麽還挺熟的,那就叫它了!”


    失卻記憶的少年,這時候還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月歌”這個詞,自己會覺得這麽耳熟,內心還有一絲莫名的悸動。


    等有一天,當他注意到對麵龍族公主的封號,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驚異。


    此後,這五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少言寡語的洛雪穹,瞅了個空閑,忽挪到蘇漸旁邊坐下。如水的月色中,她咬著櫻唇,輕聲說道:“蘇漸,有個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什麽帳?”蘇漸驚恐道,“我應該沒跟你借過錢吧!”


    “胡說什麽!”少女臉一紅,“我是說,剛才你在秘境中,為什麽說……我和你私奔?”


    “還以為是什麽事!”蘇漸立即變輕鬆道,“當時不是情況緊急嘛,你我孤男寡女,不說私奔別人不信啊。”


    “那你不能說成兄妹嗎?”洛雪穹惱道。


    “你覺得我倆像嗎?”蘇漸反問道。


    “是不太像……”冰清玉潔的絕色少女喃喃道。


    “就是嘛!”蘇漸一拍大腿道,“要知道我可長得比你好看多了!”


    “……”洛雪穹看著得意洋洋的少年,真想啐他一口,卻覺得身為一個女孩兒家,因為這個生氣,又有點不好意思。


    糾結之時,她忽想起一事,便冷冷道:“那你還叫我‘小花’,虧你想得出這樣難聽的名字!”


    “我……”蘇漸難得有機會逗這冷豔逼人的少女幾句,便腦筋急速轉動,想怎麽來逗逗她。


    誰知道正在這時,那胖子唐求胖乎乎的臉湊到兩人麵前,一臉曖昧地笑道:“你們兩個,避開我們,偷偷在這裏說什麽悄悄話?難不成……”


    “去你的!”光看唐求臉上賤兮兮的表情,蘇漸和洛雪穹就能腦補出這家夥在想什麽。


    於是蘇漸毫不猶豫地一彈腿,就把這家夥給踢下山丘去!


    “蘇漸!你殺人滅口——”唐求圓球一樣的身形滾落山坡時,還不忘發出誇張的大叫。


    這一晚,他們這幾個夥伴,就這樣無拘無束地訴說心裏話。


    浩大的星空下,他們談起了誌向、理想、學業、生活,還有愛情。


    他們還談到了星降之心,雷冰梵說這顆在諸神時代被做成項鏈的寶鑽,與多個淒美的愛情故事相連,象征著戀人之間的牽絆,是英雄與紅顏的愛情悲劇之鑽。


    暢快夜話時,那相對沉默的洛雪穹,常常看向高談闊論的蘇漸,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而平時好像對洛雪穹很不滿的天雪皇子,這時卻很隱秘地看向她,見她隻瞧著蘇漸,神色便微微有些黯然。


    當夜色漸深,大家仿佛有一種默契,漸漸不再說話。


    高原上的夜色,綴滿星光,在年輕的旅人麵前柔美無限地流淌。


    寂靜中,什麽萬物輪迴、世事滄桑,都在這一刻退場。高崗上,少年們隻聽得見雲的耳語、風的呢喃……


    一夜過後,接下來幾天裏,這五人結伴而行。


    整個星降高原的修學試煉,再也沒出什麽問題。


    因為這星降高原也實在太大,蘇漸等人便各自馴服了高原上特產的犛馬,當成腳力。


    當返迴之日臨近時,他們便騎著犛馬,往星降高原的西南出口而行。


    因為從高原深處出來,他們這一行人路過了星降晶海。


    全年發出璀璨星光的星降晶海,是整個人類王國出產光之晶石的重要資源地。雖然蘇漸有心去親眼看一眼傳說中的神奇晶海,卻因為湖外圍有華夏國青龍、白虎二軍團重兵把守,並不能靠近。


    於是這一天,他們便沿著星降晶海外圍挺遠的道路,朝西南出口而行。


    高原的景色,固然浩大鮮明,但如果呆的時間太長,也頗顯得有些單調。


    尤其完成了修學之旅,暫時沒了目標,蘇漸這行人迴返時,便覺得這旅途有些單調煩悶。


    正覺得乏味之時,蘇漸卻忽聽到唐求驚唿道:“你們看,那隊伍是什麽人?”


    蘇漸等人聽得唿聲,全都抬頭向遠處觀看,卻見遠方的地平線上,正有一支儀仗華麗的車隊,正迎麵緩緩駛來。


    高原雲空低垂,視線可以看得很遠,於是蘇漸等人便看到,那儀仗隊竟然蜿蜒有數裏之長!


    隨著隊伍的行進,那隊伍中各種日、月、龍、鳳、虎、豹、蛇、彪的旗幟,漸次出現在視野中,在高原湛藍的天空下迎風飄揚。


    “這是什麽大官的隊伍?”看見這雄壯的氣勢,蘇漸既興奮又疑惑。


    “應該是宰相司徒威大人出巡。”亞颯道。


    “你怎麽知道?”蘇漸驚訝地轉臉看向他。


    “你看隊伍中那個人,”亞颯努努嘴,伸手指示讓蘇漸看,“你看隊伍中的金頂馬車前麵,那對日月雙旗下的騎馬男子,是不是穿著金鱗盔甲、血紅戰袍、猩紅披風?”


    “是啊。”蘇漸疑惑道,“那又怎地?”


    “虧你還是黑衣衛的!”這時旁邊唐求已經反應過來,嘲笑道,“你看那騎士渾身金光四射、紅袍如火,就知道是大名鼎鼎的蕭龍雀了!”


    “啊,是他?”蘇漸激動得連聲大叫,“蕭龍雀!就是那京華四傑之二、貌美如好女、喜穿紅袍金甲、使一口‘焚天戟’、人稱‘神戟將’、星流術為‘赤焰雄獅’的蕭龍雀!”


    “沒錯,就是他!”亞颯確認道。


    這時候,不僅蘇漸、亞颯、唐求激動,就連雷冰梵和洛雪穹,眼中也閃耀著激動的光芒!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京華四傑中僅次於“怒雷神劍”軒轅承天的“神戟將”蕭龍雀,在整個神州大陸也算響當當的人物;可想而知,這幾個才初出茅廬的少年男女,聽到他的名號時,有多麽激動!


    既然知道是蕭龍雀,那毫無疑問,儀仗車隊中央的華麗金頂馬車裏,坐的一定是當朝宰相司徒威。


    眾所周知,蕭龍雀雖然掛職為白虎騎兵軍團的將軍,但作為司徒威的養子,從來對司徒威寸步不離,可以說是宰相編外的親信和保鏢。


    見華夏宰相的車隊經過此地,蘇漸等人也知道尊卑禮數。於是當車馬緩緩駛來時,他們也各勒犛馬,退在道路一側,態度恭敬地等他們通過。


    當隊伍越來越近,蘇漸也看得越來越清;那些挺胸疊肚的宰相衛隊士兵自不必說,蘇漸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號稱“神戟將”的蕭龍雀身上。


    果不其然,在蘇漸看清後,便覺得蕭龍雀“貌美如好女”的坊間傳聞,說得分毫不差。


    這騎在白馬上的京華第二傑,身軀頎長,眉目秀美,肌膚如雪,在一身金甲紅袍的映襯下,竟顯得十分地妖豔。


    當然,雖然貌美如女,但這蕭龍雀可完全不同於女子。他那對美豔的眉目間,竟是殺氣縈繞;鳳目一樣的雙眸中,更是充滿了嗜血和冷漠。


    看到他這樣子,蘇漸心中凜然,頓時聯想到,蕭龍雀的星流術為“赤焰雄獅”,但看他這麵貌氣質,倒更像是一頭隨時擇人而噬的危險美人豹。


    他在心中聯想,旁邊那亞颯,卻是忽然輕輕說道:“大丈夫當如是。”


    “哈?”蘇漸聞聲轉過臉來,“亞颯,你是想學古代那位漢皇劉邦嗎?確實不錯,這蕭龍雀,果然是世間罕有的人傑。”


    “你弄錯了。”沒想到亞颯說道,“我說的不是神戟將,而是那位坐在金頂馬車中的司徒宰相。”


    “呃?是他啊?”蘇漸有些詫異。


    “當然!”亞颯反而有點奇怪地看著他,“蘇漸,你不覺得司徒宰相位高權重、威風凜凜嗎?連他來偏遠的星降晶海巡察,也能擺出這般威風的排場。連你看得目不轉睛的神戟將,也不過是他馬車外一個值守護衛罷。”


    “可是……”蘇漸還想說,唐求打斷他道,“你們倆都別爭了。依我看,無論司徒宰相還是蕭神將,都不錯;你們說,像他們這樣的人,肯定不缺美女了吧?嗯,大丈夫當如是啊。”


    “去你的!”蘇漸和亞颯異口同聲地鄙視了他。


    正當他們小聲議論,那蕭龍雀護衛的宰相馬車就接近了。


    “來了、來了!”眼看蕭龍雀他們過來,蘇漸等人越來越激動。他們心中都在想,今天運氣真不錯,竟有機會近距離看清名動天下的神戟將。


    隻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這重要關頭,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


    原來,當雄壯無比的隊伍打著遮天蔽日的旗幟過來,這無形中的威嚴氣氛,竟是嚇壞了唐求胯下那匹長毛犛馬!隻聽得“唏溜溜”一聲長嘶,嚇壞了的犛馬猛地躥出,在如林旗幟的陰影中暈頭轉向!


    如果說驚馬往旁邊野地裏跑還好,但它卻無死不死地往司徒宰相的金頂馬車衝去!更要命的是,這時候唐求還在馬背上!


    當意識到正在發生什麽的時候,剛剛還在嬉皮笑臉的胖少年,霎時臉色煞白,如癡如傻。


    看驚馬即將衝撞宰相儀仗,不用說唐求了,幾乎在場所有人都臉色煞白!


    而高寒地帶的犛馬尤其膘肥體壯,這一受驚狂奔之際,馬蹄踏在地上“咚咚咚”如同重鼓捶響。


    等到它奔到宰相車馬前時,那速度也起來了,飛速奔騰的動量不亞於攻城機拋射的巨石!


    一時間,驚馬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但這還不算什麽;一連串更可怕的想法,驀然浮現在很多人的心頭:“這是意外,還是刺殺?”


    “司徒宰相如此重臣,就要死了嗎?”


    “是什麽人指使他?是政敵,還是……皇帝?”


    “在龍族威壓下好不容易苟延殘喘的天下,又要大亂了嗎?”


    眼見唐求要闖下這大禍,蘇漸等人有心要救,但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了!稍一猶豫時,那唐求連人帶馬已經離金頂馬車很近了!


    這時候,也隻有蘇漸最先反應過來。他不再顧任何後果,果斷一揚手,一團熔火球便朝唐求胯下的犛馬撲去。


    隻是,發狂的驚馬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打中?


    烈火熊熊的熔火球隻是擦著馬尾飛過去,“哢嚓”一聲打斷了一根熊羆旗的旗杆,倒讓旗手吃了好大驚嚇。


    到了這時,眼看事情已經無法挽迴,那唐求慘叫一聲,已經閉上雙眼,不敢再看。


    誰知就在這一刻,隻聽得晴天霹靂般一聲怒吼,一道紅影飛空而過,轉眼就落在唐求的驚馬之前。


    “這時候還有什麽人去送死?”蘇漸十分震驚,定睛觀看,卻見是蕭龍雀從白馬上飛身縱躍,跳到唐求的奔馬前。


    隻見蕭龍雀兩腳立定如樁,整個身軀往下一沉,“嘿”一聲吸一口氣,便赤手空拳,對著瘋狂撞來的奔馬橫掃劈打。


    “難道他想一拳打飛驚馬?”蘇漸隻覺得不可思議。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轟”的一聲巨響,緊接著一聲淒厲馬嘶,蘇漸再看時,竟看見剛才勢如雷霆的奔馬,竟然真地被蕭龍雀區區一拳,給砸得斜飛出兩丈多遠!


    見得如此,包括蘇漸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蘇漸怎麽也想不到,外形如此俊美的男子,怎會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那可隻是一拳啊!竟然打飛了發狂的奔馬!


    於是整個現場,忽然陷入了奇怪的沉寂,隻聽得到犛馬聲聲的慘叫。


    又過了片刻,整個人群才猛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唿!


    “神力!神力!神力!”一聲聲由衷的歡唿,刹那間震徹雲霄!


    麵對蕭龍雀如此不可思議的神力,蘇漸等人也是震驚不已。


    但他們這時候已經沒時間加入歡唿了。包括蘇漸在內,他們幾個全都飛速下馬,跑過去準備從摔倒的犛馬身下救出唐求。


    萬幸的是,就在他們往那邊跑的過程中,卻看到唐求這家夥已經自己站了起來。


    並且,看著他茫茫然卻行動自如的模樣,顯然是他那一身肥膘,在剛才摔離犛馬時保護了他。


    “這小子!”蘇漸又驚又喜道,“沒想到長一身膘,關鍵時刻還能救命啊。”


    這麽想著,他就加快腳步,想跑過去確認唐求沒事。


    隻是就在這時,卻聽有人怒氣衝衝高喝一聲:“來人,把這幾個刺客拿下!”


    不用說,發號施令之人正是蕭龍雀。


    聽他一聲令下,那些宰相護衛各舉刀槍,很快就將蘇漸這五人圍在垓心。


    “別誤會別誤會!”蘇漸見狀連忙大叫道,“蕭將軍,還有各位軍爺,我們幾個隻是路過此地的靈鷲學院學生。我們這次來星降高原試煉,今天返程路過這裏,剛馴的犛馬受了驚,才不小心衝撞了大人車駕!”


    危急之時,蘇漸一連串辯詞說得極為流暢。


    蘇漸極力解釋時,雷冰梵和洛雪穹卻是一臉高傲,看著四周虎視眈眈的士兵,毫不放在心上。隻有亞颯和唐求,全都一臉驚懼。


    再說蘇漸。本來他覺得,自己這一番說辭,定能打消他們的誤解。畢竟,靈鷲學院的學生身份,在當下還是很好使的。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蕭龍雀好像根本沒聽他的解釋,猩紅戰袍一拂,冷冷喝道:“亂民驚闖貴人車駕,給我當場格殺!”


    第17章 兄弟鬩牆


    話音剛落,宰相侍衛們刀槍並舉,一擁而上!


    見他們動手,蘇漸幾人如何會坐以待斃?尤其雷冰梵和洛雪穹,本來就壓著一股子怒氣,這時見華夏國宰相侍衛衝上來,各自冷冷一笑,抽出佩劍,和他們戰在一處。


    見此情景,蘇漸雖然也拔劍抵抗,但卻是最著急的一個。


    刀光劍影中,蘇漸眼睜睜地看到,那蕭龍雀竟是高傲如斯,下了命令後,竟然若無其事地迴到馬上,命令大隊繼續往前走。


    見得如此,蘇漸大急,忙叫道:“大家且住手!不要動手啊!聽我說,天雪國皇子在此!靈山聖門門主女兒在此!我、我是玄武衛的鐵徽衛,帶他們來此公幹!”


    少年這喊叫,極為響亮。


    天雪國和靈山聖門兩個名頭一叫出,那些本來正下死手的宰相府侍衛,頓時就變得遲疑。


    就在這當兒,隻聽得蕭龍雀冷冰冰的命令又響起:“退下!”


    聽得這一聲命令,蘇漸差點要喜極而泣:哎呀,果然還是自己有急才,這幾個頭銜一報出來,那蕭龍雀就讓人住手了!


    正這麽想著,轉憂為喜的少年,卻突然感到整個身子好像有點動彈不得。


    “怎麽迴事?”蘇漸心中一驚,立即想手舞足蹈,消除這無形的禁錮。


    沒想到這一掙紮他才發現,手腳竟然能動。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為什麽手腳能動卻感到身子動彈不了——原來這一刻,一股濃重殺機籠罩了他,讓他不知不覺中心魂震顫,以致於動作不能自控。


    感應到這一點,蘇漸心中大駭!


    是什麽人,在遠距離下,還能隻用殺氣就讓自己心膽俱寒?不用說,此人一定是蕭龍雀!


    正想到這名字,就聽得蕭龍雀冷笑兩聲,語帶嘲諷說道:“好,皇子,我放過。門主之女,我放過。但就你一個小小黑衣衛,這命,我要定了!”


    話音剛落,蕭龍雀猛然大喝一聲,刹那間渾身騰起熊熊火焰,轉眼一頭鬃毛皆為爆燃烈焰的雄獅幻影,附在了他身上!


    “赤焰雄獅”,神戟將蕭龍雀特有的星流術,就這樣瞬間生發!


    很快赤焰雄獅背上,騰起兩隻炫烈無比的火焰翅膀;還在三四丈開外的蕭龍雀,瞬間化身插翅雄獅,咆哮著朝蘇漸騰空撲來。


    麵對絕世神將勢如奔雷的一擊,蘇漸怔怔呆立,毫無反抗能力。


    見得如此,雷冰梵等人發一聲吼,仗劍就朝蕭龍雀衝去!


    隻是他們有救友之心,但在這“赤焰雄獅”的星流術下,任何救援的攻擊都是以卵擊石。


    還沒等他們接近,赤焰雄獅猛吼一聲,一圈強烈的火靈震蕩波驀然生發,朝四周震蕩開來;這一下不用說雷冰梵他們被彈飛了,就連更遠處的宰相侍衛,也都被震得七倒八歪。


    不過這時候,離蕭龍雀最近的蘇漸,在這招獅吼火震波的麵前,竟然是屹立不倒。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在火靈震蕩波倏然觸身時,他胸口的星降之鏈瞬時觸發,刹那間一層冷淡星光布滿全身。


    見他竟然不倒,蕭龍雀頓時一訝。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在如此奔騰炫烈的赤焰雄獅星流術麵前,這少年反正下一刻就要死了。


    很快,赤焰雄獅的光翼,帶著蕭龍雀淩空撲近;快接近時,蕭龍雀冷笑一聲,手中焚天戟倏然突刺。


    鋒利的戟刃,帶著熾烈的火焰熏風,如絢麗的鳳尾朝蘇漸的麵門飛射。


    星降之鏈的光輝,能暗中抵消火靈震蕩波,但對蕭龍雀勢若雷霆的重力一擊,完全無能為力。


    “要死了?”這一刻,蘇漸無比地悲哀。


    和以前不同,此時的少年並不驚恐,心中隻有悲哀。


    他悲哀這世道如此的不公平,隻因一個小小意外,強力的上位者就可以隨手毀掉他們這些小人物的生命。


    這時,被震翻在地的雷冰梵等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友,就要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被殺死,不由都悲痛萬分。


    隻是就在這時,忽聽“當”一聲巨響,勢不可擋的熾焰焚天戟,竟被突如其來的一個兵刃擊中,當一聲歪向了一旁。


    “怎麽迴事?”眾人皆驚,定睛看時,卻見一位銀盔藍袍的戰將從天而降,手握一把金黃電光繚繞的藍色巨劍,擋在了蕭龍雀和蘇漸之間。


    不僅如此,剛才蕭龍雀煊赫無比的赤焰雄獅星流術幻形,也仿佛被一劍擊破,消散無蹤;驕傲的神戟將,落在地上,又恢複了金盔紅袍的模樣。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偉岸戰將已中氣十足地叫道:“蕭老弟,別來無恙?司徒丞相,晚輩承天給您問好了!”


    “承天……軒轅承天!”蘇漸忽然覺得自己唿吸有些困難!


    也難怪他震驚。軒轅承天,“怒雷神劍”,正是那京華四傑之首、人族的光明戰神、十大晶海神器“怒雷之劍”的擁有者!


    而雖說軒轅承天也排在京華四傑之中,還排在首位,但他的形象、聲望、武藝、口碑,完全不是其餘三人如神戟將蕭龍雀、龍血者厲華楚、江湖散客吳山雲能比的!


    可以說,怒雷神劍軒轅承天,不僅是神州人族所有少女少婦的夢中情人,更是無數懷著俠義救世之心的少年心中偶像,簡直比皇帝還更要像全民偶像!


    其實不僅是蘇漸,那些應該蕭龍雀一邊的宰相府侍衛,此刻也都兩眼放光地看著軒轅承天。


    軒轅承天所站的位置,就在蘇漸旁邊;蘇漸看得分明,隻見這位怒雷神劍身形高大英武,麵容神俊爽朗,襯著鮮明的銀甲藍袍,真可謂當世第一美男子。


    尤其難得的是,軒轅承天不僅外形英武俊朗,有著蕭龍雀缺乏的男子氣,他的氣質更加英華內斂,溫和與剛毅這兩種難以調和的氣質,竟在他身上完美地統一到一起。


    見得如此,蘇漸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其實,大丈夫當如他也!”


    這時那蕭龍雀,麵對軒轅承天,卻是毫不動容。


    而當他靈敏的聽覺,聽到後麵金頂馬車裏,好似宰相大人正在掀開簾子,準備出來相見,他更是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隨著他手一緊握,剛被怒雷之劍擋在一旁的焚天戟,霎時烈焰重燃,鋒頭又朝蘇漸倏然刺來!


    “啊呀!”蕭龍雀這一舉動實在不合常理,蘇漸大吃一驚,卻和剛才一樣,來不及做任何躲閃。


    隻不過軒轅承天在此,已經出手救過一次,怎還會坐視不理?


    他隻是隨手一揮,怒雷之劍那燦藍劍身中央,鑲嵌的碩大“怒雷之心”寶鑽,猛然閃出一道金輝強光;隻聽“哢嚓”一聲,一道霹靂電光打在熾焰焚天戟的戟刃上,再次讓蕭龍雀的攻擊失去準頭。


    見得如此,蕭龍雀悶哼一聲,竟是揮舞焚天戟,向軒轅承天衝來,和他戰在了一處!


    當世華夏排名前二的兩位人傑,罕見地動起手來,其實對圍觀者來說,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事!


    所有圍觀的宰相府侍衛,全都在心中大唿:“賺到了賺到了!”然後連儀仗也顧不得打了,全都直愣愣地觀戰,生怕漏掉了任何一幅畫麵。


    隻是,他們開心,蘇漸卻慘了!


    這倆當世人傑激烈過招之時,竟全都圍繞著他展開;他現在就像一根木樁一樣,被軒轅承天和蕭龍雀兩人圍著轉。


    偏偏這兩人激鬥之時,兔起鶻落,根本看不清,隻見一藍一紅兩道殘影飛動,隻管圍著他轉。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這兩道紅藍殘影還自帶聲光電的效果,又是驚雷,又是烈焰,就算打不到蘇漸,也能把人嚇個半死!


    事實上,帶著聲光電的殘影,不時激發出有實質效果的震蕩波。附近那些熱心觀眾,已被激蕩得東倒西歪,躺倒一地。


    這時倒是蘇漸脖間星降之鏈再次觸發,不知不覺中給他全身布滿星輝守護之光。


    這時候,忽聽得馬車中傳來一句話:“是軒轅世侄啊?”緊接著司徒威宰相便從馬車中掀開簾子,挪下車來。


    其實從軒轅承天打招唿,到司徒宰相揭開簾子走下馬車,這中間時間很短。而丞相這一聲寒暄,恰如一個信號,繞著蘇漸激鬥的二人,飛動的身形倏然定住,好像已在刹那間分出了勝負。


    “這……”當蘇漸看清二人定格住的姿勢,頓時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塵埃落定,這二人凝滯的身形正近身對峙!


    蕭龍雀的焚天戟,抵住了軒轅承天右肩肩甲。


    軒轅承天的怒雷之劍,卻是直指蕭龍雀咽喉,金色劍芒吞吐,隻相差毫厘距離。


    這一下,便看出兩人高下。雖然都是絕世高手,到最後還是軒轅承天更勝一籌。


    這時那身形清瘦的司徒宰相,也下得車來;一看二人這情形,他頓時喝道:“你二人在幹什麽?龍雀,快退下!”


    “是。”蕭龍雀應了一聲,便將焚天戟往旁邊一蕩,然後身形輕飄飄一退,脫離了怒雷劍吞吐不定的電芒。


    華夏國的宰相司徒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身形清瘦、臉型清臒,神色卻不怒自威。


    當蘇漸被他掃了一眼時,頓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壓感。


    “龍雀,這是怎麽迴事?”司徒威有些不悅地看著神戟將。


    “稟報義父,”不可一世的蕭龍雀,這時候卻神情恭敬,躬身一禮說道,“適才是那胖子少年,騎了驚馬朝義父座駕衝來;孩兒為防不測,擋住奔馬後,想將這幾個不明來曆之人拿下。”


    “這樣啊。”司徒威兩眼一眯,看著離他最近的蘇漸道,“你叫什麽名字?剛才什麽情況,快快如實說來!”


    “是,宰相大人!”蘇漸忙也躬身一禮,說道,“我叫蘇漸,他們幾個和我一樣,都是靈鷲學院的學生。按學院教習要求,我等來此星降高原修學試煉。”


    “今日正是歸程,沒想到在道旁瞻仰宰相大人威儀時,我同窗唐求剛馴服的犛馬受了驚,不小心衝撞了儀仗,實在是無心之失,還望宰相大人明察!”


    “唔……”司徒威撚著頷下胡須,沉吟半晌。


    見他沉默,蘇漸心中忐忑,也不知宰相會不會相信他的話。


    沉默了片刻,司徒威終於開口,第一句話卻說的是:“你叫蘇漸?剛才本相隱約聽見你大叫,說是玄武衛的人?”


    “是,大人,”不知道宰相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蘇漸十分謹慎地道,“屬下正是玄武衛的鐵徽衛。得天之幸,受軒轅大統領厚愛,進入靈鷲學院學習。”


    “怪不得。”司徒宰相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撚須道,“原來你就是軒轅鴻那老鬼看中之人,怪不得在老夫麵前,還能侃侃而談。”


    “呃!”一聽這話,蘇漸哭笑不得,心想,“還以為司徒大人,是琢磨我說的話是否真實;沒想到竟隻是在意我是否對答如流。果然啊,能當宰相的人,都不是常人。”


    正這麽想著,隻見司徒宰相已略過他,跟旁邊軒轅承天說道:“承天世侄,令尊果然不凡。你看提拔的這小子,不僅在老夫麵前對答如流,剛才在你和龍雀交手時,近在咫尺距離,竟是屹立不倒,果然有些門道。”


    “世叔說得對。”附和一聲,軒轅承天也意識到蘇漸屹立不倒之事,不由得朝少年投來一瞥。


    不過他很快就笑道:“小侄還以為世叔剛下車,卻什麽都看到了。怪不得我爹爹常和我說,這世上他服的人很少,如果有,司徒世叔您一定排在前三。”


    “哈哈!”威嚴的宰相仰天大笑,“誰說咱們的軒轅戰神隻有武力超群的?這捧人的本事也不差嘛。”


    “龍雀,”他轉向蕭龍雀,“你真得好好學學。別看你武藝不俗,這待人親和方麵,離承天還差得遠呢。”


    “是,父親大人。”蕭龍雀恭敬應答。


    “對了,承天,你怎麽來這裏的?”司徒威問道。


    “我是奉李潮風元帥之命,來此地察看駐防星降晶海的青龍守軍。”軒轅承天鄭重道。


    “真的?”司徒威看著他,半真半假道,“不會又是你老子拉你的閑差,特地來關照他玄武衛的事吧?”


    “嗬,嗬嗬,那哪能呐。”軒轅承天幾乎完美的英俊臉上,竟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看他這表情,一直旁觀的蘇漸頓時就明白了。看來司徒宰相說的大抵是事實,這玄武衛大統領軒轅鴻,肯定經常利用父子關係,拉軒轅承天這個“全民戰神”的閑差,公器私用,明裏暗裏幫玄武衛照看一些事。


    想通這一點,蘇漸反倒忽然覺得,那個看似冷血、貪財、老謀深算的大統領,竟還有幾分可愛。


    正這麽想時,忽見司徒威朝對麵招招手,親切叫道:“那位,是天雪國大皇子雷冰梵雷世侄嗎?”


    一聽這話,蘇漸立時心念急轉,心說剛才好像一直悶在馬車裏的當朝宰相,簡直全程觀看了這場風波。


    聽司徒威召喚,雷冰梵隻得走上前來。


    雖說雷冰梵是異國皇子,但現在華夏國儼然人族領袖,所以即使以天雪國皇長子身份,他在司徒威這位華夏宰相的麵前,還真沒有什麽好驕傲的。


    於是平時冷傲無比的雷冰梵,這時候也乖乖拱手行禮,說道:“天雪雷氏冰梵,向司徒大人問好。”


    見他如此,蘇漸倒有些驚訝,心說不愧是皇室出來的,就是不一樣,雷冰梵這小子平時別提有多孤僻冷傲,結果到了這場合,一舉一動還是非常恰當的。


    “好,好。”果然,作為一國宰相,在這外國皇子麵前,司徒威反而倒擺起了架子。


    禮節性地寒暄幾句,司徒威還是轉過臉來,又跟軒轅承天說道:“承天世侄啊,今日既然巧遇,你幫我跟令尊和李元帥帶個話,就說我司徒向他們問好。”


    “此意承天定然帶到,並替父親大人先行謝過!”迴答時,軒轅承天英氣無比地一拱手。


    “司徒世叔,告個罪,”軒轅承天說道,“如果沒什麽事,我便帶這蘇漸他們先行離開了。”


    “好,去吧。”司徒威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便轉身重新迴到那金頂馬車上去了。


    “走吧。”軒轅承天走近蘇漸幾人身邊,溫和地說道,“剛才讓你們受驚了。正巧我路經此地,就幫你們解個圍。”


    貴為全民偶像,這軒轅承天竟然絲毫沒有任何傲氣,跟蘇漸這幾人說話時,竟是客客氣氣。


    見軒轅承天如此紓尊降貴,蘇漸十分感動。


    “蘇漸,你也別生氣。”軒轅承天又特別看向蘇漸,溫聲說道,“剛才隻不過是場誤會,我看蕭兄他也隻是想嚇唬嚇唬你,並不是要真正殺你。”


    “不敢,我明白,我不會有絲毫怨言的。”蘇漸恭謹說道。


    隻是雖然他嘴上這麽說,在心裏卻還是難以完全釋懷。


    這倒不是說,蘇漸是個心胸狹窄之人,隻是作為剛才的當事人,他暗地裏真地很疑惑一件事:也不知是否錯覺,剛才蕭龍雀化身赤焰雄獅、飛空咆哮而來時,那針對自己的鎖定勁氣,其殺機之濃烈,之淩厲,怎麽也不像隻是嚇唬他的。


    而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以剛才整個事件來看,蕭龍雀的反應,的確有些過激了。


    “隻是,他有什麽理由要殺我呢?”蘇漸這麽想時,下意識地轉臉看了蕭龍雀一眼,卻發現他已經轉身走去金頂馬車前,跟車中宰相商量著什麽事,再也沒看這邊一眼。


    這時候,蘇漸忽聽軒轅承天說道:“蘇漸,你果然不錯。”


    “啊?”蘇漸一愣,忙謙虛道,“多謝軒轅將軍誇獎,小子實在愧不敢當。”


    雖然嘴裏謙虛,蘇漸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不用跟我客氣。”軒轅承天笑道,“我也是靈鷲學院出身的,以後你叫我師兄就好。”


    “師、師兄……”忽然一種巨大的幸福感,將蘇漸整個人給籠罩!


    軒轅承天!讓他親切地稱唿師兄!對蘇漸而言,這簡直要比先前升職鐵徽衛更讓人開心啊!


    正想到鐵徽衛,那軒轅承天就說道:“看來,我爹爹還真有眼光。上迴蘇師弟你殺死獸龍咆哮者,父親就在我麵前大大地誇獎你,說不愧是他選中之人。剛才我與龍雀過招,你站在垓心屹立不倒,果然有些能力。今日不早,有機會我還要跟你切磋兩招。”


    “切、切磋……”聽到這裏蘇漸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別說唐求了,就連雷冰梵的眼中都射出豔羨的光芒。


    按他們的理解,軒轅承天的“切磋”,隻是說得客氣,實質就是指點;能得到華夏第一戰神的指點,這是神州多少武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好了,時間不早,”軒轅承天看看天色,笑道,“你們迴去吧,我就不送你們了。你們這次是修學試煉吧,自己一路小心,我若護送,就算作弊了。”


    說此話時,軒轅承天還對他們眨了眨眼睛。


    告別後,軒轅承天一轉身,隻是幾個縱躍,便帶起一路蔚藍殘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高原雪野。


    “大丈夫當如是也!”看著軒轅承天的背影,蘇漸由衷地讚歎。


    這一迴,連亞颯也一臉的崇敬,不再開口反駁。


    經曆了星降高原的風波,對蘇漸來說,收獲不僅僅是秘境的奇遇、星宿的晶石,更重要的,他尋找到自己人生的楷模。


    迴到靈鷲學院後,這官家學府的生涯,也就按部就班、波瀾不驚的度過。如果實在要說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就是蘇漸的好兄弟唐求,竟是墮入了愛河。


    “猥瑣好色的死胖子”,這一迴卻真地動了真情。


    唐求追求的對象,正是上迴高敞去女宿約見的李碧茗。


    這李碧茗,模樣頗為秀麗,身材也不錯,整體觀感確實能讓男子動心。


    李碧茗的家庭,也有點小小的背景,乃是皇族李家的遠親。


    不過雖說和皇家有關係,但也離得實在太遠,尤其經曆二百年前的浩劫後,許多原本的東西都被摧毀改變,她這皇族遠親的家世就更加破落。


    所以在世家子弟如林的靈鷲學院裏,李碧茗比小地方商人出身的唐求,家庭背景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唐求才敢如此放心大膽地追求她。


    真如世間所言,動了真情的人,往往智力自動降低。


    事實上在旁觀者眼裏,愛好虛榮的李碧茗隻不過吊著唐求。她看出出身商人家庭的唐求,雖不是大富之家,手裏還有倆錢,能夠供她這一陣的花銷。


    而在熟知內情的人眼裏,比如高敞的首席跟班龐文山,就更知道李碧茗用這些錢幹嘛。這個有點姿色的女子,其實是用唐求的錢來打扮包裝自己,暗中卻和高敞打得火熱!


    這樣行徑,雖然可惡,但在某些世故之人的眼裏,竟是無可厚非。他們反而還要說李碧茗挺上進。


    這些人一眼看出,李碧茗這麽做並不是僅僅出於虛榮,更是為了挽救自家衰落的門閥。她在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為“攀高枝”這個核心目標添磚加瓦。畢竟,所有曾輝煌過的世家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能再過從前榮耀富足的日子。


    要說李碧茗為什麽找到唐求,那是因為靈鷲學院中,身份低微到有可能看得上李碧茗的,也就剩下唐求和蘇漸了。


    蘇漸因為斬殺龍兵的榮耀,竟讓這低調的少年人氣暴漲,李碧茗不敢輕易挑動。尤其還傳聞他跟洛雪穹“有一腿”,李碧茗更加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那冰雪少女殺上門來,有性命之憂。


    相比之下,唐求有好色之名,李碧茗當然就以他為首選了。


    對於這樣殘忍的真相,唐求並不知情。


    對他來說,好不容易有個頗有姿色的女子向他示好,他就激動得整夜睡不著。在唐求的眼裏,李碧茗的一舉一動,簡直都自帶著女神的光環。


    對唐求這樣的沉迷,作為他最要好朋友的蘇漸,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過往不凡經曆,造就他驚人的直覺。他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尤其在他聽秋映萱說過一件事之後,變得更加強烈。


    自殘月峽之事後,秋映萱對蘇漸也不再視若無睹了。這妮子和李碧茗的宿舍住得比較近,能看到一些情況,有一天便跟蘇漸說,你的好兄弟唐求相好的李姑娘,卻和學院知名花花公子高敞走得很近。


    聽到這消息,蘇漸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是這高敞!”對這位高家長子,蘇漸忍不住咬牙切齒,“上迴派人來暗殺我,差點連累雪穹和冰梵他們,這賬還沒算,現在又搶我兄弟的女人!”


    其實較真來說,事實應該反過來,是李碧茗和高敞勾搭在先。這樣局麵,要怪隻能怪李碧茗腳踩兩隻船。


    不過蘇漸就是這樣的人,對於自己最親近的兄弟,隻要不涉及大原則,他可是“幫親不幫理”的。


    隻可惜,因為要顧及兄弟的麵子,縱然蘇漸義憤填膺,卻也不方便跟唐求直接明說。


    考慮再三後,他就去找雷冰梵,想和他討論一下這件事如何解決。


    沒想到,還沒等他說完來意,雷冰梵卻已是麵色一寒,恢複了冷傲的天雪皇子做派,冷冷說道:“蘇漸,還以為你來跟我討論劍技法術;沒想到卻是這等破事!”


    見他如此,蘇漸別無他法,也隻得暫時放下。


    本來蘇漸覺得,這事情對他自己應該暫時沒什麽直接影響。不過很快他發現,還是自己天真了,這些天來,唐求不斷向他借錢。


    開始時,唐求還比較克製,但隨著李碧茗的胃口越來越大,他跟蘇漸借錢的頻率越來越快,數額也越來越大。


    如果說,唐求隻跟蘇漸一人借錢還好,畢竟屠龍少年心性磊落任俠,對金錢隻是口頭上的重視,兄弟有難開口,他絕對不會吝嗇。但要命的是,蘇漸從外圍了解到,唐求借錢之人,根本不止他蘇漸一個!


    李碧茗的胃口實在太大了。


    這個一心攀高枝的破落世家女子,為滿足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不斷需要更多的錢來包裝自己。


    不僅如此,那高敞還看準她的心理,時常跟她要錢,滿足自己花天酒地的需求。因為有所圖,李碧茗對高敞的要求還從來不敢違逆。


    所以這三人形成了一個奇怪的鏈條:最有錢的高敞,跟李碧茗坑錢;李碧茗又花言巧語,騙唐求的錢。結果某種程度上,蘇漸卻成了最終的受害者,因為唐求最後主要從他這兒借錢。


    也沒過多久,蘇漸從曹家“賺來”的一大筆黃金,都快被唐求借光了!


    於是這一天,當唐求再次來借錢時,蘇漸終於準備說不了。


    這一天,蘇漸正在靈鷲演武場上練習劍術,那唐求跑過來,也不顧滿場流竄的劍光,一把衝過來,抱住蘇漸的手臂大叫道:“大哥,救我!”


    “什麽事?”蘇漸收了劍器,冷冷看著他。


    “我……”一看蘇漸臉色,唐求愣了一下,忙東張西望了一番,再轉迴頭時,已換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蘇漸,你別想太多,”胖子道,“我這番來,隻是想跟你討論下學術。”


    “學術?”蘇漸有些不信地看著他。


    “是啊,我想跟你交流一下最近一個思考所得。”唐求一本正經地說道。


    “說。”蘇漸道。


    “是這樣,小弟最近寧靜思考,發現這人間世界發展到現在,變得人為的紛繁複雜。”


    “哦?”蘇漸懷疑地看著他,心說道,“難道這家夥真的不是來借錢的?”


    這時又聽唐求正色說道:“我覺得,這些紛繁複雜都是不必要的,大大降低了溝通和做事的效率。比如這買賣賒借關係,還不如迴歸上古人與人之間的交換本質,不要再用貨幣交換買賣這麽俗。”


    “哦!”蘇漸算是聽出點味兒來了,猛喝一聲道,“胖子,快給我說人話!”


    “大哥!”剛才還繃著的胖子,一下子撲倒在地,抱著蘇漸大腿哀嚎道,“快借給我錢!”


    “快起來快起來!”蘇漸看他這樣子,十分無奈。


    “好的!”唐求立即一骨碌翻起身,腆著臉道,“蘇漸啊,不是我賴上你,而是除了你之外,我實在沒什麽人好開口了啊。”


    “說吧,你這次需要多少?”蘇漸看著他這樣子,再一次心軟了。


    “一百兩。”唐求道。


    “白銀?”蘇漸問道。


    “黃金。”唐求道。


    “什麽?”蘇漸立即就炸了,吼道,“胖子,你在搞啥?”


    大喝一聲後,蘇漸看到附近同學都朝這邊看過來,便伸手把唐求拉出演武場,拖到旁邊一個角落裏。


    “胖子,”蘇漸憤怒道,“你難道不知道,我被你這一路借過來,溫飽都快成問題,還在想著要跟玄武衛開口預支下月薪水;現在就算十兩白銀也沒有啊,你還跟我開口說一百兩,還是黃金!”


    “大、大哥……”唐求現在也是垂頭喪氣,不敢再說什麽。


    不過蘇漸卻不想放過他。


    “別叫我大哥,”蘇漸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是嚴厲,“快說,你現在到底怎麽迴事?一開口就要百兩黃金這麽多,又是李碧茗那女娃兒?”


    “是啊!是碧茗!”一聽到李碧茗這個名字,唐求頓時又像活了一樣,抓住蘇漸手臂猛搖道,“這次碧茗她是認真的!她說如果我十天之內能給她百兩黃金,她這輩子就跟定我了!”


    “她這麽說的?”蘇漸有些吃驚。


    “千真萬確!”唐求拍著胸脯,賭咒發誓道,“她真的是這麽說的!她說以前跟我借了那麽多錢,真的一時還不上;這次隻要再借給她百兩黃金,她就把她自己這輩子給我了。蘇漸你說,”唐求熱切地看著少年,“碧茗她這麽說,是不是很合理啊?”


    “合理?”蘇漸已醒過味來,冷笑一聲,“那她有沒有跟你說,她要這筆錢幹嘛?”


    “幹嘛?”唐求一時愣住,呆了片刻才說道,“應該是有急用吧?我倒忘了問了。但蘇漸,這很重要嗎?實話跟你說了吧,哪怕她拿這錢去資助血義盟、尊龍教,我都不管;我現在就怕她不要這筆錢啊!”


    胖子的兩眼中,熠熠發著光,帶著無比憧憬地說:“蘇漸,你說,百兩黃金,買來我跟女神幸福的一生,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


    “你真是沒救了。”蘇漸搖搖頭,看著他,痛心地說,“你難道就沒想過,她是在騙你嗎?”


    “怎麽可能?”唐求叫起來,“她可是我唐求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溫柔、最善良的女孩!她怎麽會騙我呢?”


    “怎麽不會?”到這時,蘇漸再也顧不得什麽給兄弟留麵子了,直截了當說道,“唐求,我的老弟,你就醒醒吧。我可聽說了,你這位李碧茗李大小姐,正跟高敞那混蛋眉來眼去呢。”


    “什麽?”唐求頓時仿佛炸了毛般大吼一聲。


    “你也才是知道?”蘇漸忽變得高興起來,帶著絲欣慰地說道,“怪不得啊,我說你怎麽可能變成這樣呢;這確實是真的,我跟很多人打聽了——”“閉嘴!”出乎意料,唐求猛一聲喝,一臉憤怒地看著他,“你小氣、你不借給我錢,也就罷了,還這麽汙蔑我的女神!”


    “這是真的!”蘇漸急道,“我擔心你上當,已經去跟很多人求證——”“住口!”唐求怒吼道,“蘇漸,我真是看錯你了!枉我把你當好兄弟!好哇,沒想到你不僅小氣,還用心卑劣,自己有了洛雪穹,就看不得自家兄弟也找個好女孩!”


    “你說什麽?”蘇漸吃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求,你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就說,怎麽了?”唐求氣急敗壞道,“還兄弟呢,飽漢不知餓漢饑——不,我看你分明就是見不得自己兄弟好!”


    “混蛋!”蘇漸踏前一步,一拳砸在他肩膀上,“唐求,我沒想到你不僅蠢,還這麽混蛋!你、你居然這麽說自己的兄弟!”


    “好,我蠢,我混蛋,所以你看不起我,還打我!”唐求往後趔趄了幾步,衝著蘇漸冷笑道,“既然這樣,我看不慣你,你看不上我,那咱兄弟就一拍兩散,以後別也再交了。”


    說完這句話,唐求看也不看蘇漸一眼,扭頭便走開了。


    “怎麽會這樣!”看著唐求決然而去的背影,蘇漸一拳砸在旁邊堅硬牆壁上,眼神中痛苦無比。


    和唐求爭吵過後沒兩天,蘇漸正想著怎麽和他和好,這天上午,那亞颯卻突然急衝衝來找他,還大叫“唐求出事了”!


    蘇漸一聽,大吃一驚,忙追問怎麽迴事。很快他就從亞颯的描述中,知道大概出了什麽事。


    原來唐求被“愛情”燒昏了頭腦後,為了百兩黃金,竟然將自己家傳的那把“開山偃月斧”,去當鋪當掉,然後拿著當來的二百兩白銀,去京華城裏有名的“金運來賭坊”去賭。


    本來剛開始還算正常,唐求這人也不笨,賭起來有輸有贏。但沒想到的是,當李碧茗用奚落的語氣跟高敞說起這事時,高敞立即發現了打擊唐求、進而打擊蘇漸的好機會。


    也算唐求倒黴,他什麽賭坊不好進,偏偏進了這家金運來!要知道金運來賭坊背後的後台,正是京城的高家。於是高敞夥同賭坊老板沈高飛,在賭桌上陷害了唐求,讓他不斷地輸錢。


    本來既然看到輸錢,唐求不賭就是了。別看他胖乎乎的呆憨樣子,其實挺精明,見勢不妙還真就想撤了。


    沒想到這時候,李碧茗在高敞的要求下,恰到好處地到來。來了後她就不停地在唐求旁邊煽風點火,花言巧語,必要時還悲傷流淚。就這樣,她利用自己的“女神光環”,不斷引誘唐求繼續賭。


    而這時候,賭坊中標配的那些閑人,一齊起哄,把唐求給抬得下不了台來。


    一邊是美人軟語,一邊是閑漢激將,於是唐求心中僅存的那點理智也煙消雲散。


    本來就有個至理名言,叫“十賭九輸”,何況現在賭坊還有意做局,唐求的下場可想而知。最後唐求不僅半毫金子沒贏著,反還倒欠了賭坊千兩白銀。


    不用說,唐求的下場是被金運來賭坊拘押。賭坊老板沈高飛放出話來,如果他親朋家人不拿錢來贖人,每拖一天,就砍掉唐求一條手或腿。


    當蘇漸聽亞颯說到這裏,頓時眼睛都紅了!


    “混蛋!”蘇漸破口大罵道,“唐求是混蛋,那賭坊和高敞更混蛋!亞颯,你敢不敢跟我去做一件事?”


    第18章 戰歌如血


    “當然!”亞颯已經猜出蘇漸的意思,但依然毫不猶豫地應下。


    “好!”蘇漸擊掌叫道,“沒看錯你,亞颯。走,我們再去找冰梵。”


    “不用了。”亞颯搖搖頭,“我已經去找過他,他說唐求罪有應得。”


    “這家夥!”蘇漸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也沒等亞颯勸,他自己轉過彎來:“也對,胖子這次是自己作死,雷冰梵他不屑一顧也是對的。不過我們可能不能不管。走,我們現在就去要人!”


    “好!不過,”亞颯問道,“咱們準備來軟的、還是來硬的?”


    “你有千兩白銀嗎?”蘇漸問道。


    “沒。”亞颯笑了,“我懂了。”


    “對啊!”蘇漸在黑衣衛底層淬煉的那股子痞氣上來了,“要錢沒有,那就搶他娘的唄!”


    於是,他和亞颯這兩人,各操兵刃,氣勢洶洶往賭坊去了。


    不用說,這靈鷲學院中最不缺的就是高敞的眼線;他兩人這邊一動,很快那邊高敞就知道了。


    “哈哈!”得知消息後的高敞,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得意大笑道,“蘇漸,亞颯,就怕你這兩個賤民不來!哈哈,這下有好戲看了!”


    蘇漸和亞颯還不知道一個陷阱正朝他們張開。當他們來到金運來賭坊後,進大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賭桌腿上的唐求。


    原本白白胖胖的好色少年,這時候已經鼻青臉腫、滿身血痕;他本來眼睛就不大,這時候被腫脹的肉擠著,更是眯成一條線,幾乎都看不到眼睛了。


    所以,當蘇漸進了賭坊大廳後,遍體鱗傷的唐求,隻有從蘇漸的說話聲中,才能感知他的到來。


    “蘇漸……”前天還跟他怒吼絕交的唐求,這時候卻眼中流下熱淚,灼得臉上血痕火辣辣地疼。


    “沈老板,這是怎麽迴事?”蘇漸亮出鐵徽衛身份後,就不客氣地跟賭坊老板沈高飛質問。


    “蘇大人莫生氣!”一副江湖豪客模樣的沈高飛,表麵還算客氣,“是這樣,這位唐求唐老弟,自稱靈鷲學院學生,在我家店子裏輸掉些錢,卻想抵賴不還。大人您來得正好,求您給小人主持個公道。”


    沈高飛這番話,可謂綿裏藏針,表麵客客氣氣,但其實是反將了蘇漸一軍。難道,他還真不知道唐求和蘇漸的關係嗎?說出這番話來後,他那看似豪邁的虎目裏,目光閃爍,明擺著一副“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但就是想看好戲”的可惡表情。


    “這樣啊……”蘇漸好像沒看到他的惡意表情,低頭想了想,然後抬頭慢條斯理說道,“沈老板,你可能不知道,這唐求雖然沒出息,但還是我的同學。不知道沈老板能不能給我一個麵子——”他還沒說完,就被沈高飛一聲拉長的怪叫聲給打斷:“給——蘇鐵衛的麵子嘛,大得很,咱們做小買賣的,怎麽敢不給?”


    怪聲怪氣說到這裏,沈高飛忽然一頓,雙目緊盯蘇漸,冷冰冰說道:“給麵子可以,但這唐老弟輸了千兩白銀,蘇大人如果想我放人,那就幫他把錢還了!”


    “沈老板,”蘇漸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並不懊惱,隻是目光冰冷,語氣不善說道,“難道,今天沈老板真要較這個真?”


    麵對他這威脅的目光,沈高飛看到後,心裏竟是一顫。


    不過他很快就懊惱想道:“晦氣!我這是怎麽了?想我沈高飛當年也是江湖大豪,現在又有高家做後台,怎麽會被這乳臭未幹的玄武衛小黑狗一瞅,就心驚膽戰?”


    想到此處,沈高飛仿佛像是想掙迴麵子一般,很突兀地忽然提高幾個聲調,怪叫道:“小蘇大人,您這是什麽話?我沈某開門做賭坊,乃是合法經營,打開大門做生意,怎麽不較真?”


    “今天這事情,好,我給你蘇鐵衛麵子,隻要拿來千兩白銀,我當場給這位唐老弟斟茶認錯,還擺個賠罪酒席,吃幹抹淨恭送出門;如果沒這錢,嘿嘿,對不起,就算天王老子來,也、不、行!”


    “好,好,好!”應著沈高飛最後幾個字,蘇漸也連道幾個好字,立即高聲叫道,“行,我先去看看我家兄弟如何?”


    這般高聲叫後,蘇漸便往唐求那邊奔去。不過路過沈高飛時,少年卻放慢腳步,暗中眼一斜,用一種無比鄙夷的語氣跟沈高飛說道:“哼,小小一個銅臭商人,還敢跟本大人講道理?今天這人你不放,也得放,我這就親手去放人。”


    蘇漸這番話,說得極為小聲,也隻有沈高飛一人聽見;一聽他這麽說,沈老板頓時急了,本能地就去拉少年的手臂,急叫道:“你不能這麽幹!”


    “啊呀!”蘇漸手臂剛被沈高飛扯住,頓時大叫起來,“好哇好哇,沈老板你有種,竟敢偷襲本衛、阻差辦案!”


    一言未了,他手中血歌劍倏然揮出,一道寒光閃過後,沈高飛頭頂那方紫花鑲玉員外巾,霎時就被削落。


    “誰敢阻差辦案?”此時蘇漸立在闊大的賭場大廳中央,提劍四顧,殺氣騰騰喝道,“還有誰不開眼的?下一劍,我砍掉的,就不隻是冠帽!”


    蘇漸發狠,那沈高飛陰笑一聲,表情竟有幾分早就等著你的意思。


    隻見他猛也大吼一聲:“小蘇大人,真是給你臉不要臉!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金運來賭坊是什麽來頭?就敢來這裏找碴搶人!小的們,給我抓住這兩個小娃,老子要把他們押到巡城兵馬司去求公道!”


    “好!”早就急不可耐的打手們,立即齊聲暴喝,各持刀槍棍棒衝了過來!


    這些賭坊打手,平時最多隻配棍棒,今天卻是全副武裝,各種殺傷力大的刀槍都有;不僅如此,今天賭坊大廳裏的打手人數比平時足足多了一倍,大概都有二三十人,可見早有預謀。當沈老板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朝蘇漸、亞颯二人如潮水般撲來。


    眼見敵人如潮,蘇漸和亞颯卻是毫不畏懼。


    這一刻,他們代表著玄武衛,代表著靈鷲學院,胸中自然有一股不可羞辱的傲氣。


    隻見蘇漸把血歌劍舞動如風,膽敢靠近的賭場打手們真是碰著就傷、挨著就亡。


    亞颯那對毒牙雙環,則被他收放自如,如一對嗜血蝙蝠在人群中飛舞,不停有人被環上毒牙割傷,慘叫著倒下。


    見得如此,沈高飛大吃一驚,心說道:“哎呀,高大少之前說的可不是這樣!他隻說這兩人是有點棘手,但隻要多安排點人手,‘雙拳難敵四手’,總叫他走不脫。怎麽現在他們跟兩頭猛虎似的?”


    剛這麽想時,隻見那蘇漸殺得興起,百忙中抽出片刻餘暇,凝神運功,竟將渾厚的火靈之力灌注到血歌劍中。


    霎時間,血歌劍上極化而得的火龍之尾,紅焰大盛,霎時將整個血歌劍染得如同燃起烈火。


    於是蘇漸揮舞著烈焰之劍,在人群中縱橫衝突,真是擋者披靡,觸者倒地!很快,二三十人的圍攻隊伍,竟是倒下了一大半,隻剩下七八個人還在拚命支撐。


    見得如此,沈高飛沈大老板再也不能幹等了。隻見他抄起那把明晃晃的鬼頭大環刀,在空中重重虛劈一下,朝後堂方向怒喝道:“好朋友們,再不出來支援,這倆小子就要跑了!”


    話音未落,便見從大廳後堂裏,霎時間又衝出二十來人!


    和剛才賭坊的打手們不同,雖然這群人也穿著同樣的裝束,卻都蒙著麵。隻要不是傻子一看就明白,這定是不知什麽來曆的高手,穿著賭場製服來支援。


    果不其然,這些蒙麵人衝上來,一伸手,蘇漸和亞颯立刻就知道,這些人的武學檔次比剛才那幫人,至少高上兩三個檔次。


    不僅如此,這些人並不是單純地喊打喊殺,竟曉得三個人一組,有攻有防,還有法術遠程攻擊,竟擺出正規軍作戰的架勢陣型。


    一看如此,本來頗有信心的蘇漸,頓時心裏一沉。


    不過雖然有些慌,他對此並不是毫無預見。他幾乎能猜出這些人的來曆,如果不是高敞那廝派的人,還真有鬼了。


    蘇漸完全沒猜錯,這些人正是高敞“友情提供”的高家本族護軍。這些高家護軍雖然並非高家血脈,卻大多數是高家多年的奴仆莊戶子弟。高家將這些青壯奴仆之子組織起來,按照軍中之法訓練,成為實力不可小覷的高家私軍。


    按說高家這種做法,放在以前,乃是大忌。但自從二百年前人龍大戰後,一切都改變了。


    對於豪門大戶蓄養私軍,皇帝和宰相不僅不猜忌禁止,反而還大加鼓勵。畢竟這是所有人都麵臨龍族強大威脅的末世,時刻都是戰時;一旦龍族入侵,這些潛力非凡的大戶私軍,一聲令下,就是能直接開上戰場的精銳兵力。


    所以可想而知,能和正規軍媲美的高家私軍衝上來,蘇漸和亞颯麵臨的壓力,可不是剛才麵對賭場打手所能比擬。


    剛才蘇漸和亞颯還在敵群中縱橫衝突,始終占取主動;但高家護軍一上來,他們的活動範圍立即縮小,無論兵刃還是法術,都沒剛才使得得心應手。


    漸漸地,蘇漸和亞颯被壓縮到一起;兩人背靠背,抵擋著如潮的蒙麵敵人。這時他們白底藍紋的靈鷲院服上,已沾滿一道道鮮血,也不知哪些是敵人、哪些是自己的。


    見得如此,那揮舞鬼頭大環刀一馬當先的沈高飛,桀桀怪笑大喝道:“兄弟們加把勁,早把這倆臭小子亂刀砍死,我請大家喝酒。不用怕,今天做下天大事兒來,也有人擔著!”


    聽他這麽一吼,這群人攻勢更急了。


    陷入苦戰的蘇漸,心中暗暗叫苦;激鬥中偶爾拿眼一瞥,忽然發現自己已移到被綁的唐求旁邊。


    “胖子!”蘇漸猛然大喝一聲,“你還能動嗎?”


    “能……”唐求嘴裏蹦出一個字。其實相比蘇漸二人剛才這連番血戰,隻受皮肉之苦的唐求現在精力比他兩人還好。


    蘇漸一聽,頓時叫道:“能動就好。看好了,你別動——”話音未落,蘇漸一揚手,頓時一個飛火術,三點火焰呈品字形朝唐求撲去!


    “啊呀!”唐求見狀大駭,慘叫連連,“我說哥呀,你叫我別動,是要瞄準燒死我嗎?我知道你良苦用心,是怕我活著受辱;可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道理——咦?”唐求忽然驚訝叫道,“我怎麽能動了?”


    原來剛才那三道飛火,十分精準地燒在繩索打結處;正好唐求嚇得手舞足蹈時,就將繩索給掙脫。


    剛剛鬆綁,唐求呆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蘇漸見狀急叫道:“胖子,你真是呆子嗎?快抄家夥幫忙啊!”


    “啊?好嘞!”這下子唐求如夢初醒,剛才就憋壞了,這一下終於如出柙的猛虎,抄起地上一根斷椅腿,嗷嗷怪叫著衝入敵群。


    雖然有唐求加入,稍壯了下聲勢,但他們這邊的戰況依然沒有任何好轉。


    雖說,這次蘇漸三人麵對的隻是高家護軍和賭場打手,不似上迴麵對星降三狂魔那樣級別的高手。但事實上,這次的局麵卻更加危險。


    因為任何戰鬥,有個叫“戰力人數決定論”的規律,總在發揮作用。簡單說,當對戰雙方都是遠程射箭、遠程法術攻擊時,在攻擊力差不多的情況下,雙方戰鬥力和各自的人數成正比。


    現在激鬥雙方,顯然是近身搏擊,這條並不適用;但這條規律還有後半部分是,當雙方接觸戰鬥,短兵相接,近乎肉搏時,雙方戰鬥力是各自人數的乘方!


    簡單說就是,蘇漸一邊現在人少,近身肉搏就變得出奇地吃虧!


    所以,盡管有唐求加入,他們三人成品字形戰陣,盡量往牆邊靠,減少與敵人接戰麵,但還是很窘迫。沒多久蘇漸左臂就被棍棒砸麻,亞颯右腿也中了一刀,唐求則是肥厚的屁股上吃了一劍。


    “嘿嘿嘿!臭小子,我看你們還囂不囂張!”沈高飛看三人狼狽,頓時獰笑著舉刀擠過來,要親手砍死蘇漸。


    這時候,在大廳與後堂連接通道的簾子後麵,還有兩雙眼睛在窺視著一切。


    不用說,這兩人正是高敞與李碧茗,此刻他們的眼神中正流露著無比的興奮與得意。


    “怎麽樣?”被摟在懷中的李碧茗,還嬌笑著邀功道,“高少爺,這次我做得不錯吧?你總可以出口氣了吧?”


    “不錯,不錯。”暗影中,高敞在李碧茗胸上擰了一記,嘿嘿笑道,“碧茗啊,這次算你立了大功,迴頭本公子會報答你的。”


    “說什麽報答呀!”李碧茗扭著水蛇腰撒嬌道,“人家是真地喜歡你呀,又不是想求你什麽!”


    還別說,李碧茗這麽一說,高敞反而十分開心;本來他隻是假意,這會兒還真有點動真情。


    他挑了一下李碧茗鼻子,親昵地說道:“碧茗,我就喜歡你這點。本公子也不瞞你,在你之前,也有不少女子纏我。但她們都各有目的,十分討厭。反而是你這樣的,我偏偏喜歡。”


    “嗯,嗯,”李碧茗帶著嬌喘說道,“我是真心喜歡你呀,這個就是我最大的目的呀。”


    “好好!真是愛死你了!”高敞說著話便低頭狠狠地親下去。


    外麵打得熱火朝天,一簾之隔後這兩人親得熱火朝天,真不得不說,他們倆是極品遇到奇葩了。


    就在高敞和李碧茗窺伺親熱時,蘇漸也差不多快支撐不住了。


    見得如此,唐求終於在金鐵交鳴中慚愧叫道:“蘇漸,是我對不起你!今生這條命,算我欠你!”


    說著話,唐求揮舞著已經破爛不堪的椅子腿,迎著猛撲而來的沈高飛衝去。


    一邊衝時,唐求一邊淚流滿麵叫道:“隻願來世再做兄弟!”


    他這攻擊,完全是自殺式的,眼看身軀就要被沈高飛大刀砍中,驀然間卻隻見得昏天黑地的大廳裏,閃耀起一串雪亮的劍光!


    突如其來的劍光,似金蛇狂舞,又如紫電盤空,頓時就在黑壓壓的人潮中殺出一條血路!


    “是冰梵!”蘇漸一看到銀發飛舞的傲然身影,便興奮大叫道。


    唐求一聽,又頓時有了求生之意,不知從哪兒湧起一股勁,將手中斷椅子腿往沈高飛麵門猛地一扔,趁他避讓時,又疾步退迴到蘇漸亞颯的身邊。


    “快過來!”這時雷冰梵已看見蘇漸幾人,大喝道,“快往這邊來!”


    一邊說時,他一邊手中發力,憑著一股銳氣殺入敵群。那快雪時晴劍,如電飛舞,寒晶斬也隨劍激發,縱橫飛射,硬生生在人潮中辟出一條路來。


    機不可失,蘇漸三人不敢怠慢,立即拚盡最後力量,朝雷冰梵那邊殺去。


    生死關頭,唐求激發出無盡潛力,奮起施展“落石術”,讓亂飛的石塊把圍攻人群砸得抱頭鼠竄。


    非常幸運,在這樣拚死突圍下,他們總算和雷冰梵匯合一處。


    “快走!”接應到蘇漸幾人,雷冰梵毫不拖泥帶水,本來向裏麵突擊的劍鋒,頓時掉轉朝來時方向殺去!


    由於雷冰梵出現,蘇漸三人又有一線生機。而那些高家護軍,今日被小家主支使來賭坊做這樣的事,心裏也不完全願意,一麵對蘇漸幾人為求生而爆發出來的巨大戰意,也漸漸敗退。


    很快,蘇漸四人衝出重圍,奔近賭坊大門口,眼見就要脫圍。


    隻是這時候,那在暗中窺伺一切的高敞,卻毫不慌張。


    這小子老神在在地看著外麵,眼見蘇漸要跑出門外時,嘴角竟是流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意。


    “終於快出來了!”這時蘇漸看到外麵的亮光,激動萬分。


    “太好了,總算度過難關。”唐求等人也非常開心。


    隻是就在這時,卻聽得外麵有人大叫道:“金運來賭坊中有人作亂,我巡城中郎將童大方在此!兒郎們,把搗亂的都抓了,一個都不許逃!”


    蘇漸最先跑到街上,聞聲一驚,再看時已發現這段青石長街上,被一隊人馬堵得水泄不通。


    隊伍前,為首一人,是個滿臉絡腮胡的粗豪大漢;他身穿黑鐵盔甲,手提大槍,正朝他們大唿小叫。


    聽得這叫聲,躲在暗處的高敞,不由得浮現得意笑容。


    “怎麽樣,小美人?”高敞朝懷裏李碧茗誇耀道,“童大方,巡城兵馬司中郎將,我爹爹的門生。你看,不過是我一個招唿,他就帶這麽多人馬趕來了。”


    “你真厲害!”李碧茗仰視著他,帶著迷醉地說道,“童大方童大人,碧茗也曾聽說過,覺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沒想到高公子您一個招唿就跑來了。”


    還別說,李碧茗這崇敬迷醉的表情,還真不是裝出來的。作為破落世家的女兒,李碧茗對權力的迷戀,可謂是深入到骨髓裏。


    見她如此崇拜沉迷的表情,高敞隻覺得無比地受用。他一拍李碧茗香肩,得意叫道:“走吧!碧茗你不想看看那幾個賤民怎麽死的嗎?”


    “太好了!我們趕緊出去吧!”李碧茗立即起身往外走去。


    如果這一幕,被唐求看到,還不得把他給氣死!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一直認定的女神,竟然是如此冷血之人!


    再說蘇漸他們。這時候那些高家護軍,已經悄悄溜到一旁,各自換了裝束,去了蒙麵,退出了戰場。


    蘇漸這時見童中郎將帶兵堵路,忙跑過去,躬身施禮,恭敬說道:“稟童將軍,屬下乃是玄武鐵徽衛。今日來賭坊並無他事,隻是為解救自己的兄弟。他被賭坊老板囚禁毆打,妄加私刑,屬下也隻是依法行事,請將軍明察。”


    “不用說了!”童大方甚至不用等賭坊老板沈高飛的辯解,便手一揮,大喝道,“剛才兵丁已然來報,說是你們幾個仗著靈鷲學院身份,在人家賭坊中橫行不法。”


    “怎麽樣?”童大方鼻孔向天,斜眼瞧著蘇漸,陰陽怪氣道,“蘇漸,你若是知法的,就乖乖叫你同夥一起束手就擒,隨我迴巡城兵馬司好好審問吧!”


    “大人!”蘇漸努力壓著火氣說道,“就算我等行事不檢,若要拿問,也輪不到貴巡檢司。我有玄武衛訊問,我這幾個同伴自有學院戒律部訓誡。”


    “哈哈!”童大方聞言不怒反喜,仰天大笑道,“這麽說,你是要與本將對抗了?蘇漸啊蘇漸,沒想到你知法犯法!好好好,今日本將軍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麽是巡城兵馬司!”


    話音剛落,童大方獰笑一聲,手中大槍一搖,猛喝道:“左右,給我看好,一待這幾人拒捕,就給我格殺勿論!”


    聽得他命令,蘇漸幾人固然驚怒非常,那沈高飛卻差點樂得要笑出聲來:“哈哈哈,蘇漸啊蘇漸,剛才你還仗勢說我違抗上差,你看報應來得就這麽快,那童大方童大人,也這麽壓你了!”


    不過麵對蠢蠢欲動的巡檢司兵馬,蘇漸卻毫無懼意。


    他迴過頭,跟同伴低聲交代道:“這童大方來者不善,我根本名聲不顯,他卻一口叫出我‘蘇漸’名字,顯然是有備而來。”


    “唐求,”他著重跟胖子少年說道,“我們都不要存任何幻想,要是今天脫不了身,被他拿到巡城兵馬司裏,咱幾個休想再活著出來,這裏麵的門道我比你們懂。”


    “倒是雷兄,”蘇漸轉向雷冰梵,“你有這身份在,他們不敢拿你怎麽樣,你還是先走吧。”


    “哈哈!”雷冰梵好像聽到什麽天大笑話似的,仰天哈哈一笑,瞪著蘇漸道,“蘇漸,你以為本皇子是貪生怕死之人嗎?”


    “很好!”蘇漸立即道,“既然雷兄這麽講義氣,那就別走了,待會兒好好出力;畢竟你有這身份在,就算殺了他們很多人,他們也不敢拿你怎麽樣!”


    “呃……”雷冰梵看著蘇漸,實在有些無語。


    這時蘇漸卻不再管他,轉向亞颯道:“亞颯兄,你是明白人,廢話我也不多說了,今日這事情你既然沾了,以你那尷尬血統,沒事也有事了。待會兒,就給我下手殺人吧!”


    “不消蘇兄吩咐。”灰栗色發絲的少年陰柔一笑,“今日兄弟這毒牙雙環,早就飽飲鮮血了!”


    “很好!”蘇漸做好了全體戰爭動員,立即轉臉看向童大方,一改之前恭順態度,大喝道,“好你個童大方,還什麽巡城中郎將,竟敢受私人指使,站在不法奸商那邊,陷害我等靈鷲學院學生!今日不消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來啊,你們來抓我們啊!”


    就在他一邊說時,他們這幾個人全都腳步挪動,結成陣勢,嚴陣以待;這時就連最膽小的唐求,也攥著一把順手撿來的鐵斧,高舉向天,瞪著童大方,兩眼怒火直噴。


    “這……沒想到啊。”蘇漸這一發狠撕破臉皮,反倒讓氣勢洶洶、喊打喊殺的童大方猶豫了。


    “唉,高家小主,到底是給我找來什麽樣的麻煩啊。”麵對張牙舞爪的這四人,童大方心中鬱悶,竟有些後悔。


    “我早該想到,能讓高敞恨之入骨、又不想拋頭露麵對付的人,一定不簡單。失誤了失誤了,今天這事兒我真該找個借口不來的!”


    正想找個什麽借口下台階閃人,童大方忽然感覺到對麵人群後麵,有兩道異樣的目光正盯向自己。


    練武之人,靈覺非凡;童大方抬頭一看,頓時和高敞那兩道陰狠兇惡的目光對上。童大方立即一個激靈,仿佛受了什麽刺激一樣,跳起來大叫道:“小的們,既然他們拒捕,咱們就抄家夥上吧!”


    霎時間,早就蠢蠢欲動的皮甲士兵們,腳步向前,朝蘇漸幾人衝來。誰知就在這時,就在蘇漸身後、巡城兵丁的對麵,長街中忽然又響起一陣亂糟糟的沉重腳步聲!


    聽得這片嘈雜腳步聲,那高敞一驚,蘇漸卻是一喜。


    “蘇老弟,我沒來遲吧?”亂糟糟跑來的隊伍為首一人,四方臉,穩重端嚴,不是端木楚還是誰?不過在他旁邊的那個人,卻讓蘇漸十分意外。


    “蓋英衛?”蘇漸奇道,“他怎麽會來?我來之前,不是隻通知了端木大哥嗎?”


    原來,蘇漸可不是什麽輕身犯險之輩;他早知這賭坊拘押唐求,非常像是設局,便在來之前去了玄武衛一趟,找好了救援。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隻求了端木楚帶人來,怎麽連蓋英衛也帶了他手下那幫人過來?


    蘇漸並不知,就在剛才端木楚召集麾下黑衣衛,正嚷嚷時,軒轅鴻恰好路過。


    大統領一問緣由,原來是要去為蘇漸助拳,一聽是這樣,他不僅不怪罪,反而還立即叫來蓋英衛,讓他也拉上人馬來幫忙,說是不能墮了玄武衛的威名。


    很顯然,一聽是去給蘇漸打架助拳,蓋英衛一百個不樂意;誰知他剛剛小心翼翼表示此事荒唐,卻被大統領虎目一瞪,罵他不識大體,現在蘇漸是玄武衛的典型,是孤身殺死獸龍咆哮者的英雄,要是他有個閃失,丟的可是整個玄武衛的臉。


    被他這麽一罵,縱然蓋英衛滿心晦氣,也隻得捏著鼻子來了。


    當然鬱悶之時,蓋英衛一時沒理解全軒轅鴻的心思。這樣安排,軒轅鴻並不完全為了蘇漸,更重要的還是為了保護這位作為援兵的端木楚端木大爺。誰不知道端木大爺是當今皇上的小舅子?無論他怎麽胡鬧,都由得他去吧,最重要的是保得他人身安全。


    所以說蘇漸無心插柳,沒想到這會兒來支援自己的,竟然有兩支銅徽衛的隊伍。


    還別說,別看黑衣衛的兄弟們行進時腳步混亂,根本談不上什麽協調整齊;但他們對即將爆發的市井坊間巷戰,卻是專業無比。


    對這一點,童大方哪還不知道?於是他那顆大腦袋,頓時就疼起來。


    他頭疼,唐求幾人可就樂了。


    本來他們想著要一番血戰,很可能還在劫難逃,誰想到這就來了一支生力軍?


    於是一時之間,不用說亞颯了,就連雷冰梵都在暗中稱讚蘇漸行事妥帖。


    這時候,見玄武衛人來,童大方已喝住自己手下,朝對麵叫道:“來的可是端木楚端木兄?”


    皇帝小舅子的威名早就遠近聞名,童大方怎麽可能不知?因此雖然對麵來的是兩位銅徽衛,童大方卻隻朝端木楚一人說話。


    一見如此,本來就一百個不樂意來的蓋英衛,心情變得更糟糕。


    “是我!”這時聽端木楚高聲喝道,“怎麽,童將軍,我聽得手下小的來報,說你巡城兵馬司正事兒不管,卻要來抓咱執行公務的鐵徽衛?”


    “端木兄誤會了。”童大方硬著頭皮道,“這兒隻有幾個靈鷲學院的學生,在賭坊中鬧事,並無針對貴方什麽鐵徽衛。”


    “還想狡辯?”端木楚閑了好多天,今天就是來打架的,聞言頓時大眼一瞪,破口罵道,“好個惡賊,我鐵徽衛蘇兄弟就在這裏,被你們打得遍體鱗傷,還敢說沒有?你當我瞎?”


    見他張嘴就罵,本就心懷鬼胎的蓋英衛,忙出列走上前,站在端木楚和童大方中間。


    隻見他作出一副調解人的姿態,拱手說道:“大家都別急!別動氣。依我看,不如把這些人先都抓起來,細細審問,看看到底是賭坊作惡,還是有人仗著公家和學院的身份橫行不法……”


    蓋英衛這話,看似公允,但以他的身份,非常不妥。


    不管怎麽說他是玄武衛的人,無論明裏暗裏和蘇漸、端木楚怎麽不對付,現在麵對外人時總得一致對敵。


    但蓋英衛剛才這話,這話表麵是在調解,卻把重點放在追查蘇漸身上,話裏話外,倒好像已經坐實蘇漸的罪行。


    一聽他這話,不僅是端木楚、蘇漸,就連唐求都立即瞪起眼來。


    “蘇漸啊,”唐求不滿道,“你到底是請來救兵,還是讓他們來抓咱的啊?”


    “放心。”蘇漸手按劍柄,冷靜道,“不必慌張,相信我——”誰知話音未落,就立即有人準備動手!


    “哪來的混蛋,還敢給本將軍發號施令?”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最先發難的卻是童大方!


    其實童大方本來就心裏有鬼,生怕這事被細問;再加上氣氛緊張,哪還顧得上分辨蓋英衛幫他的意思?於是他一舉金瓜大錘,朝最近的蓋英衛砸去!


    “哎呀!”見鐵錘砸來,蓋英衛唬得往後一跳,氣得臉色煞白,大叫道,“你這渾人,怎麽聽不出好賴話?”


    “哇呀你還罵我!”童大方又是上前一步,衝著蓋英衛揮錘猛砸。


    蓋英衛見狀,隻得又往後急退。


    逃跑之時,蓋英衛心中這個氣啊!他心說難道巡城兵馬司的人都是傻子?怎麽都聽不明白好賴話?我分明是幫你的啊,到底還講不講理啊?


    心中委屈,蓋英衛也惱羞成怒,尋了個時機,一伸手拔出背後的加長鐵流刃,大叫道:“好你個童大方,欺人太甚!今日要不讓你吃點苦頭,老子就不姓蓋!”


    說話間,他就將手中鋒利的鐵流刃,猛地朝童大方砍去!


    見此情景,端木楚頓時趁機大叫:“兄弟們,還等什麽?巡城兵馬司的長官打人了!你們還愣在那兒等他們請客吃飯啊!你看連蓋英衛都上了,難道你們都是孬種嗎???”


    “什麽?”蓋英衛一聽這話,鼻子差點氣歪!


    “什麽叫‘連蓋英衛都上了’?老子從來都是身先士卒啊!”


    義憤填膺之際,蓋英衛正要迴頭跟端木楚理論,誰知對麵殺得興起的童大方,又是一金瓜錘猛砸過來!


    “童大方,你個大渾球!”蓋英衛的火氣被徹底激起來!他把對端木楚和蘇漸的怒火,全部撒在這人身上。隻見他閃身一跳,揮起鐵流刃就朝童大方要害處斬去!


    鐵流刃,是在本朝初期的陌刀基礎上發展出來,是一種鐵柄長直刃的武器。真正合格的鐵流刃,要用上等精鐵千錘百煉的打造,才能成為極堅硬極鋒利的手握中長型武器。


    鐵流刃對華夏國而言,可不是一般的武器。尋常人眼中這樣的寶刀,卻曾是華夏國主流軍團的製式武器。也正靠著它,華夏國當年才能開疆拓土,縱橫神州,成為諸國之首。


    當年華夏軍普遍裝備,但二百年前被龍族打敗後,華夏國新疆土狹小貧瘠,縱使發現了不少鐵礦,也再難有當年的財力人力,將所有軍士都配上上好的鐵流刃。


    在這種背景下,銅徽衛蓋英衛能有一把上等的鐵流刃,已屬不易;但他還對這把刀進行了加長,再配以苦心鑽研的百煉長刀法,真正實戰起來,端的威猛無比。


    不過他此刻的對手童大方,也不簡單。能當上新京華城的巡城中郎將,還能入了戶部尚書高元博的法眼,一身武力絕不可小覷。


    於是這兩人一打起來,真叫“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


    見主將發狠殺在一處,雙方手下的兵丁自然不肯袖手旁觀;他們也發一聲喊,衝殺混戰在一起。


    當然,雖說他們雙方打得如火如荼,亂成一鍋滾粥,看似熱鬧無比,但作為天子腳下的京師兵丁,哪個不精通街頭鬥毆、熟練掌握打鬥火候?所以別看很多人打得鮮血淋漓、鼻青臉腫,看著好嚇人,但都沒人真正受到致命傷。


    相比他們這樣克製的戰鬥,蘇漸這邊可完全不同。


    這種時候,就看出高敞這小子的無法無天來。賭坊外已有巡城司和玄武衛的官家人馬在混戰,他卻絲毫不知收斂,反而暗中急下命令,要那些已經退出戰鬥的高家護軍,趁機殺死蘇漸、唐求、亞颯三人,隻留下天雪國皇子雷冰梵活命。


    於是,高家護軍再次登場,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民身份,趁著雙方混戰,和賭坊打手們一道,悄悄地朝蘇漸等人掩殺而去。


    不過這時可和先前完全不同。有端木楚大隊人馬相助,蘇漸這一方再也不是以寡敵眾。


    特別是那端木楚,並沒陷入混戰,而是一直在冷眼旁觀賭坊中那些人的動向。一見他們偷偷衝過來,端木楚頓時手一揮,帶著自己親信的幾個鐵徽衛,也衝了過去。


    有了端木楚幫忙,蘇漸幾人對付起這些人來,就輕鬆了很多。和官家人馬的克製不同,蘇漸、高敞這兩方,完全是刀刀見血的生死之戰!


    在戰意昂揚的蘇漸這一方猛攻下,縱然是精銳的高家護軍,沒多會兒也死傷大半。


    見戰局已定,端木楚抽身迴頭對童大方大喝道:“姓童的,還不叫你手下人住手?趕緊給我滾蛋,難道還真要鬧到天子麵前?”


    一聽他這句話,本來殺紅眼的童大方,頓時心裏一個激靈,心想道:“哎呀,童大方啊童大方,你真是犯渾了!難道你忘了端木楚這家夥是什麽身份?他可是當今皇後弟弟啊!真要鬧到禦前,還有我童大方好果子吃?再說了,這次也不過是高家公子叫我助拳,又不是恩師高大人的命令,我要這麽拚命幹嘛?”


    心裏一想通,童大方頓時虛晃幾招,也跳出戰鬥,衝著還在衝過來的蓋英衛喊道:“姓蓋的,我記住你了,竟敢把我費錢置辦的昂貴戰袍割破,小子你等著!”


    說過幾句場麵話,童大方也算光棍,轉身就朝來路跑。


    見他如此,那些正跟黑衣衛們打成一團的巡城兵馬司官兵們,也立即無心戀戰,搶了傷員,跟在主官後麵亂哄哄地往迴跑。


    “給我迴來!”這時蓋英衛卻不依了,憤怒大叫道,“姓童的,你還倒打一耙!剛才把我手臂砸腫,還沒找你算賬,有種你別跑!”


    怒罵之時,心中既委屈又憤怒的蓋英衛,拔腿還想往對麵衝。


    “老蓋,別追了!”這時候他身後傳來端木楚的聲音,“窮寇莫追,我們還是趕緊迴去吧。”


    “呃?”蓋英衛忽然覺得,身後這端木楚的聲音,怎麽感覺比較虛無縹緲。他立即扭頭一看,卻見先前那個氣勢洶洶的端木大人,此刻竟然帶著大隊人馬,已經跑迴去三四百步了!


    “混蛋!”這一下,又差點沒把蓋英衛鼻子給氣歪!“真他娘的混蛋!先前吵吵嚷嚷連累我來的也是你,現在說不打就不打的也是你!先前衝得比誰都猛,現在逃得比兔子還快!”


    從來沒吃過虧的蓋英衛,這時候簡直怒火攻心:“好哇!什麽好賴活兒都讓你做了,合著我蓋英衛打這一身臭汗,手臂還給人砸腫,這就白打啦?”


    想到這裏,蓋英衛忽然有些痛心疾首:“唉!端木楚這廝,雖然因裙帶關係升了銅徽衛,但好歹為人還比較端莊穩重。現在卻變得這樣奸猾,分明就是被蘇漸這臭賊給帶壞的啊!”


    “啊呀,說起蘇漸,這廝上次削了我好大臉麵,還搶我家雪穹,我今日卻還幫他來助拳,結果還不落下個好兒,哇呀呀呀,真是氣死我了!”


    本來蓋英衛這人,心思就重,想得太多,現在一想到這裏,竟然隻覺得心頭一痛、咽喉一甜,“哇”的一聲,竟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吐血之後,蓋英衛兩眼一黑,手中鐵流刃當啷啷落地,就此暈倒在街頭。


    神智徹底失去清醒前,蓋英衛卻還聽到端木楚故作關心的大叫:“哎呀呀!大家快看!蓋大人雖然英勇奮戰,但畢竟技不如人,剛才被童大方那臭賊狠砸了幾下,現在竟然吐血了!”


    “快快快,快去幾個兄弟把他抬迴來,順便看看死了沒;若死了,我迴去好給他報個‘街頭鬥毆、不幸陣亡’……”


    聽到這裏,本來自我運氣調節、都有點好轉的蓋英衛,突然間胸口起伏,“噗噗”兩聲吐出兩大口鮮血,然後便徹底人事不知了。


    當雙方撤去,蓋英衛昏倒,剛才喧鬧的長街忽然一時寂靜。


    蘇漸這一邊,也已塵埃落定。


    那些賭坊的打手,戰力太低,混戰中如同炮灰,基本都被殺死。


    喬裝的高家護軍們,有死有傷,但更多的人眼見情勢不對,再也不顧什麽高敞命令,趁亂開溜逃跑了。


    經過剛才這一場見刀見血的大爭鬥,周圍沒什麽居民百姓敢湊近圍觀。於是現在這段長街上,還能站著的幾個人,除了蘇漸和他的夥伴,就剩下那個賭坊老板沈高飛。


    說起這沈高飛,當年也是江湖大盜,從來心狠手辣;可到了這時候,一看長街上自己人死傷狼藉,再一迴頭那高敞和李小娘們已經蹤影全無,便頓時心寒。


    已多年未有的驚恐心情,湧上沈高飛的心頭。


    於是稍一猶豫,就見這先前還霸氣十足、睜眼陷害人的沈大老板,卻突然猛撲在地,手腳並爬,爬到蘇漸腳下,扯著他的褲腳苦苦地哀求。


    “蘇大人、蘇鐵衛!”剛才一直不認蘇漸鐵徽衛身份的沈高飛,這時卻涕淚交流,不斷訴說自己有眼無珠,又是受人指使,這才一時糊塗,冒犯了幾位小英雄。


    看著前倨後恭、癩皮狗一樣匍匐腳下的沈高飛,蘇漸這時卻連他受什麽人指使也懶得問。他聚起大戰後身體裏的最後力氣,一腳踢飛了沈高飛。


    “沈老板,”蘇漸冷冰冰的聲音,彌漫在黃昏的血色長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本衛已去查過,沈高飛,不,應該叫你‘血手沈威’,你當年已是命案累累,改名換姓後還不好好做人,眼睜睜就來陷害我兄弟。唐求!”他猛地大叫道,“你且指認,是不是這廝陷害你?”


    “是他!”唐求叫道,“就是這奸賊設局害我!”


    “好!”蘇漸道,“本鐵衛,就把這為民除害的任務交給你。”


    “謝大哥!”唐求鼓足了全部剩餘氣力,提著那把撿來的戰斧,朝沈高飛一步步走去。


    片刻後,血手沈威淒厲的慘叫聲,久久迴蕩在黃昏的長街。


    奸人授首,已是傷痕累累的蘇漸四人,心中快意,仿佛心意相通,便手拉著手,在這流血的黃昏長街中並肩走過。


    堅定的步伐,踏過了遍地狼藉。四個心意相通的兄弟,在暮色黃昏中唱起華夏神州古老戰歌:


    “天地雪紛紛,惡龍欲成群。


    刀含三尺影,劍耀七星紋。


    袖間血灑地,眉上旌拂雲。


    輕軀如未殯,終當厚報君。”


    戰歌蒼涼,殘陽如血。


    亂世京華的黃昏街頭,這四人的灑脫身影,注定永遠地留在很多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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