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晴。


    新的一天隨著黑夜退去白晝降臨而開始,當日頭升起陽光落在xiǎo湖城中時,熱鬧喧囂的一天已經掀開了序幕。天風樓裏仍然像是平常那樣熱鬧,不過今早邵景走進來的時候,卻發現駐守在這樓裏樓外的那些凝元境師兄們的人數似乎多了六七個,不過他們往往都是很安靜地呆在僻靜角落處,或站或坐,並不引人注目,因此邵景雖然奇怪,但也沒有更多注意。


    走到自己的櫃台後,和周圍那些站櫃台的玄天宗入mén弟子一樣,他開始了每天的“功課”,整理貨架清洗櫃台,打掃完畢後便是站在櫃台之後,大mén一開,不多時便有客人三三兩兩走進,這便是他一天工作的開始。


    與平日不一樣的是今天邵景手邊多了些xiǎo東西,是幾張白紙和筆墨。這些東西他隨手放在櫃台後邊,有客人過來了他便熱情招待,中間得了空閑時候,他便拿出白紙擺在櫃台上,提筆在紙上寫著畫著什麽。


    間或有人過來瞄上幾眼,隻看到邵景在紙上寫的都是些奇怪的東西,看去似字非字,說是圖案也扭曲的很,看不出像是什麽,偶有相熟的同mén弟子笑著問他,邵景便隻說是隨手塗鴉打發時間的,反正既不打擾別人也沒妨礙生意,別人便也一笑而過。


    在這紙上所寫的東西,自然不會是什麽塗鴉,而是符籙xiǎo解上記載的符文。邵景昨晚將這符文都記得熟了,今日趁著偶爾空閑的時候,便先在紙上練著。因為真要製作符籙的話是需要特殊的符紙的,那可是需要用靈石購買,以某人如今貧困到隻剩一顆靈石的經濟狀態,自然還是選擇先行練習為好。


    符籙這mén雜術難度很大,但邵景還是決定要去試著學習一番,原因無他,這mén雜術如今對大部分人或許無用,但是對他來說,卻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經過修煉天書下卷上記載的冥思術後,在那種奇怪的本源靈力驅動施法下,原本威力普通的火球術和水箭術威力暴漲,這便是有了製作符籙的價值;而在這個基礎上,最關鍵的地方同時也是邵景最大的軟肋,就是靈力不足,施放的法術威力固然很大,但隻能施放一次的話,這短板未免也太過誇張。別的不用說,當日是命好隻遇到了一隻魔牙狼,要是運氣差點,哪怕多來上那麽一隻妖獸的話,他和xiǎo豬怕就要死在那荒郊野外xiǎo水潭邊了。


    不過若是掌握了符籙這mén雜術,結果便是大不一樣。施放符籙隻需原先術法的一成靈力,等於一次戰鬥中他就能施放十個火球術或是水箭術,這其中的差別,那真是不用說了。


    一筆一劃,máo筆在白紙上寫出了一個個符文,初時生澀,但隨著寫的次數多了,便漸漸圓潤順暢起來。邵景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麽奇才,從xiǎo到大流làng人間,他能做的無非是博覽流雲袋中的藏書增長見識,然後就是翻來覆去地練習那兩個可憐的一級術法,以這點微薄的力量作為自己生存的基礎。天賦、資質、根骨什麽的,他不敢說也沒法在乎,但耐xing恆心,卻是在這些年來的日子中磨練出來,比常人勝出許多。


    這世上,總會有那麽一些天縱之才令人羨慕,但更多的平凡人,其實還是要腳踏實地循序漸進,具體到這些修煉的功法雜術上,其實又何嚐不是如此?至少邵景的心裏對自己並沒有什麽太高期待,他很明白這個道理。


    一個早上下來,就這樣趁著偶爾的空閑抓緊時間練習著書寫符文,到了中午時候,邵景發現自己居然寫滿了六張白紙,仔細看了看,便覺得後麵寫的兩張紙上的符文,明顯要比開頭那幾張好多了。


    他笑了笑,心裏的幹勁又多了幾分。在這些紙上,實際他並沒有將十個符文全部拿出來練習,隻是選了其中四個符文,分別是yin火、陽火、yin水和陽水,原因也不奇怪,他眼下隻會“火球術”與“水箭術”兩個一級術法,而構成這兩種術法符籙的符陣,也隻需要用到這四個符文而已。火球術是需要三陽火三yin火,水箭術基本也是一樣,需要三陽水和三yin水。


    午時按慣例休息半個時辰,那是給他們這些弟子吃飯的時間。邵景填飽肚子之後,便走到一旁隨便找了個桌子,攤開筆墨白紙,當別人合眼休息或是笑談聊天時,他坐在桌旁老老實實一絲不苟地按著《符籙xiǎo解》上的要求,費勁地寫著一個個扭曲而複雜的符文。


    日上中天時邵景迴到了櫃台後麵,這裏距離天風樓大mén看著還有幾丈遠,但仍然可以看到天風樓mén外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聽到那陣陣喧嘩。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老侯走進了天風樓。


    左邊空空如也的袖管低垂著,老侯的臉sè看著仍是有幾分憔悴,走進天風樓後他習慣xing地張望了一下,然後便向邵景慣常在的這個櫃台看來,當看到邵景對著他微笑點頭後,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快步走了過來。


    “怎麽,這麽快就已經準備好了?”邵景看了看周圍沒有同mén弟子,圍觀貨物的客人也基本在幾步之外,便低聲對老侯說道。


    老侯重重點了點頭,咧嘴一笑,麵上卻是帶出了幾分神秘之sè,低聲笑道:“兄弟,之前你給我說的打折保元丹,還算數罷?”


    邵景自然不會欺他,點了點頭,然後老侯便從懷中拿出裝著靈石的xiǎo袋遞給邵景,邵景點數之後,讓老侯原地稍候,便走上二樓找了在天風樓裏主事的一位師兄,姓段名千裏。這位段千裏師兄的修行已到凝元境的第三重境界,在玄天宗內第二代弟子中也算是一個厲害人物,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出身於掌管藏寶閣的清河長老座下,加上為人穩重,便被清河長老委以重任,在這裏照看天風樓生意。


    段千裏身材普通,精明幹練,平日裏處事也算公正,這幾年來將偌大的天風樓打理的是井井有條,很得清河長老的信重,同時在天風樓一眾入門弟子中也頗受尊敬。邵景上了樓來,拜見之後簡單說了來意,段千裏見他是按照規矩來著,隻淡淡詢問了幾句,倒也沒有多加阻礙,允了此事便打邵景下來了。


    下樓迴到櫃台,老侯用一種充滿期望的眼神望著他,邵景笑了笑,從櫃台下拿出一瓶保元丹,遞給了他。老侯大喜過望,這一下便省了五顆靈石,收獲不xiao,對著邵景連連道謝。


    邵景擺了擺手,看著老侯將這瓶保元丹收入懷中,隻是在這過程中他失去一臂,看著身體還未適應,中間一個手滑,保元丹的瓶子差點便從手心滑落,幸好老侯反應還算快的,反手一抓,將瓶子又抓到了手中,不過同時從他胸襟處也有個黑乎乎的東西滑落下來,掉在櫃台上。


    邵景將那黑色的xiao東西拿起,看了一眼,卻是一塊黑色的燧石,純黑而有光澤,正麵上被雕出了一個féi頭大耳笑容可掬的彌勒佛模樣,手持蒲扇念珠,敞胸露肚,正是世間常見的xiao物件形狀。


    看到邵景注視此物,老侯便笑道:“這是我雕的。”


    邵景倒是沒想到老侯居然還有這一手,吃了一驚,笑道:“這雕工手藝不錯啊。”


    老侯麵上露出幾分自嘲之意,看了看左邊臂膀處,道:“我有個xiao侄女,自xiao便喜歡我隨手雕刻的這些xiao玩意,前些日子我偶然得了這塊質地偏軟的‘黑雲石’,便雕了個xiao東西準備迴頭給她。怎麽,兄弟喜歡麽,若是喜歡,便送給你好了。”


    邵景自然是不會要的,黑雲石也不是什麽珍稀的石料礦物,何苦奪人所愛,不過他此刻倒是又想到了什麽,看了一眼老侯那支空空如也的左手袖管,輕歎一聲,道:“丹yaoxiao事,但你如果還要去萬妖穀,還是要xiao心一些。”


    老侯點了點頭,道:“兄弟放心,我這次運氣不錯,又找到一個厲害的高手答應帶我去了。”


    邵景頓時啞然,望向老侯的目光便有些古怪起來,心想好像上次自己跟他聊天的時候,老侯說的也差不多是這樣的話。


    老侯見邵景有些奇異的目光,臉上微紅,似乎也想到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有些尷尬,隨後說道:“這次比上次還好一些,是一位凝元境第三重的高手,唔,就我們兩個人。”


    邵景眉頭一挑,麵上露出幾分疑惑之色。他在這片萬妖穀地界上混跡的時日不短,大大xiaoxiao的事情都會知道一些,凝元境第三重的修士,無論是散修還是修真門派的弟子,都已經是極有身份的人,遠的不說,天風樓裏的段千裏便是以凝元境第三重的修為,主持這一樓事務。


    同樣的,有這樣修為的高手,對付普通的妖獸基本上已經沒有多大問題了,更多時候這樣的修士都喜歡一人獨身前去萬妖穀內探險獵獸,隻要xiao心些不要惹到萬妖穀深處的高級妖獸,一般都不會出事。


    橫看豎看,邵景也看不出老侯有什麽地方值得一個凝元境第三重的修士會屈尊和他結伴,老侯被他多看了幾眼,猶豫了一下,倒也幹脆地道:“兄弟你幫我不少,我也不瞞你了。這次我也是機緣湊巧,昨日你走後不久,我在xiao湖邊擺的攤位上來了一位高人,本來我也沒多想,但就那麽一會也不知怎麽,我突然便想到一個法子,可以讓這位修士帶我去一次萬妖穀。”


    “呃,是什麽厲害的法子?”邵景頓時大感興趣,以他本人想來這無論如何也不能請動凝元境三重的修士啊,想不到老侯居然做到了。


    老侯看了看周圍,向前走近了一步同時壓低了聲音,道:“我告訴那位修士,我曾經去過萬妖穀,同去的還有幾個同伴,可惜都死在裏麵了,其中有一人是凝元境第二重的修士。”


    邵景皺了皺眉,仍是不解地看著老侯,這些話顯然都是事實,但實在看不出哪裏能夠打動那位高人修士的地方,相反的,能夠害死凝元境第二重修士的地方,必然有著強大的妖獸,怕是更加危險才對。


    老侯看著邵景疑惑的模樣,笑了一下,低聲道:“我告訴他,那死掉的修士身上,有一件靈器。”


    邵景一怔,隨即“嘶”的一聲已然醒悟過來,那修士既然身死,靈器便成了無主之物,而妖獸自然對靈器什麽的毫無興趣可言,所以隻要再去一次曾經戰鬥的地方,十有**便可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件靈器。


    靈器價值之大,那是足以令一位凝元境第三重的修士冒險了。


    隻是邵景雖然想通,臉上神色卻更加難看,沉默片刻後卻是肅然道:“老侯,你這可是在行險。”


    老侯搖了搖頭,道:“無妨,我都跟那位修士商量好了,我隻管為他指路,一路上遇到危險自然由他擺平,等到了地方後,靈器我是不要的,就是死掉的那幾個人身上獵到的財貨我拿走一半,事後那位高人再給我一百顆靈石就行了。”


    一百顆靈石再加上未必值錢的一些財貨,換一件修真士中夢寐以求的靈器,這jiao易肯定是大賺特賺,難怪那位凝元境第三重的修士居然會答應老侯的條件帶他去萬妖穀走一趟。


    邵景一時無語,沉yin片刻後又道:“當初那裏的怪物能殺死帶有靈器的修士,隻怕是極厲害的妖獸了,這凝元境第三重的修士雖然厲害,也未必是那妖獸的對手。”


    老侯點頭道:“這點我省的,不過我已經想過了,此事倒是不難,因為當日我們遇到的那隻妖獸,乃是‘碧眼金雕’。”


    邵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碧眼金雕乃是萬妖穀中的一種二級妖獸,實力驚人,最喜白日盤旋於天空俯視下方,如有獵物便從天而降撲食殺戮,是極厲害的一種妖獸,當日那位擁有靈器的凝元境二重修士會死於非命,想來多半是被這種兇猛暴戾的妖獸從空中給偷襲了。不過碧眼金雕雖然厲害,卻也有個習xing,那便是隻在白天活動,一到夜晚便飛迴巢穴,等閑不會出來。


    老侯與那位修士的打算自然便是先潛伏到附近,待到晚上天黑,再偷偷過去收拾一番,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得手後立刻退出,算來倒是危險不大了。


    “如此,你自己xiao心了。”看到老侯一切都盤算清楚,顯然是決心已定,邵景也不再相勸,反正路都是自己選的,沒人能攔。


    老侯看去倒是信心滿滿,笑嗬嗬地道:“兄弟放心,等我這次迴來,也算是了筆xiao財,到時候一定請你喝一杯!”


    邵景微笑點頭。


    兩人又聊了幾句,這時旁邊另有兩個修士過來,看著櫃台下的丹yao意有所動,便向邵景詢問,邵景過去介紹了一番,抬頭看向旁邊時見老侯已經轉身走了,看他背影挺直,腳步匆匆,邵景沉默注視了一會,便轉身向另一側露出幾分笑容,去招唿另一位走過來的修士了。


    ※※※


    日子,便在這樣忙碌喧囂中一天天過著,邵景白天在天風樓中做事,得空便書寫符文,到了晚上迴到天青山的住處,照例完成每日必做的冥思術和玄天宗傳下的煉氣境入門心法“玄心訣”修煉後,剩下的時間便全部用來練習符籙這門雜術。


    在他這樣勤奮的練習下,原本艱澀的符文漸漸變得越來越順手,等到陰火陽火**陽水這四種符文都熟練掌握後,邵景便開始練習畫符陣。符陣乃是符籙的根基與關鍵所在,兼之變化繁雜,要兼顧方位順序和符文排列,難度比單獨書寫符文又要深了許多。


    最初開始的時候,邵景畫的符陣幾乎每次都在第一、二個符文處時便生差錯,按照符籙xiao解上的說法,符陣上所包含符文的角度方位,連一絲一毫都不能錯,這對一個新手並且是自行摸索練習的人來說,顯然是極苛刻的要求,在最初的兩天時間裏,邵景甚至連一張完整的符陣都沒有畫出來過。


    也幸虧邵景這些年來吃過苦流過血,xing子中多了幾分韌xing,在這般艱難的情況下仍是堅持了下來,到了第三日,終於情況開始好轉,慢慢開始熟悉了起來,隨後便是跟著大量不間斷的練習,白天畫晚上畫,吃飯畫不吃飯更要畫,甚至連晚上睡覺的時間都被他擠出了兩個時辰來練習這種艱難的雜術。到七月底的時候,天風樓裏的許多人都有所察覺,那位入門幾個月的邵姓師弟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整天就喜歡得空就在紙上鬼畫符,塗抹些1uan七八糟的東西。


    不過總算邵景還算理智,人前人後並沒有一副瘋的模樣,反而在招唿客人時越和善親切,隻是得了空閑的時候才拿出紙筆塗寫一番。既然他沒有影響生意,其他人便無話可說,反正有人好奇問他了,邵景隻笑著道從xiao便喜歡畫畫,奈何家窮,無力購買紙筆,今時今日不過偷一空閑隨手塗抹而已。眾人聽之皆笑,一位好心師姐還笑拍邵景肩膀,道你誌氣可嘉,怎奈從這畫中看來慘不忍睹,哪有絲毫靈xing匠氣,實非書畫人才也。


    邵景也是莞爾,嗬嗬笑過,事後卻也依然如故,眾人便也不再多管閑事,反正說到底邵景又不妨礙他們,最多不過1ang費些筆墨紙硯,這些東西在天風樓中都是公用之物,又不值幾個錢,誰吃飽了撐著為這些東西莫名其妙去得罪人。


    總之,時間終究是這樣過去了,轉眼間,便到了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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