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黃離開沒多久,就有人起了心思,三兩個聚過來,自己說著還不夠,又跟何楊抱怨道:“娘的,唱什麽高調,哪有當兵的不讓進村的道理,連口白水都沒有,那咱們還當個什麽鳥兵,不如迴家種地算了。”


    “小點聲。”何楊看了眼周圍,忙捂住他的嘴說道,“你們這幾個平日裏嘴上沒個把門的,都給我收斂點,真以為他蘇青黃聽不著,嗬嗬,我可聽說了,這人耳朵賊著呢,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朵。”


    “那咱們弟兄還真在河灘上呆著呢。”


    “行了,先填飽肚子,等晚上上山,讓大夥機靈點,全站在隊伍中間,這樣前後有別人照樣,就是真出了什麽事,也有他們在前頭擋著……”


    正交頭接耳,不經意間的一抬頭,忽然看見村口有三三兩兩的村民走出來,一個個的擔壺提漿,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


    何楊不清楚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麽,剛放下手中麵餅,老丈已經來到身前,看著這幫風塵仆仆的漢子一個個蹲坐在河灘上啃著粗麵餅,彎腰問道:“小夥子,你們的長官在哪裏。”


    何楊伸手指向了不遠處,“那裏。”然後眼中有好奇的問道:“怎麽老丈,你與我們長官是舊識?”


    老頭聽了這話,自是笑嗬嗬的搖頭,“老頭子我哪裏能有那福氣,能認識軍隊裏的長官,就是看你們一幫小夥子當兵不容易,都是爹娘生的,你們為了後方百姓黎民上了戰場以命相搏,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不中用,就隻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來,別客氣,拿著。”說著,老人家把手裏的肉食強塞到何楊手裏,而後不等他拒絕,已經人手一個,一時間讓他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還是蘇青黃最後衝著大夥說道:“既然是鄉親們的一份心意,不收下,怕是冷了人心。”


    先前背地裏嘲諷蘇青黃的幾人,這時候也說不出什麽,隻好尷尬的笑了兩聲,埋頭大吃,世間萬般事,填飽肚子是頭等大事,又不是傻子,何苦放著葷腥不要而去啃那乏而無味的幹糧。


    “老丈是本地人?”蘇青黃看著眼前這位花白胡子的老者問道。


    老丈笑著歎了口氣,然後直接一屁股坐在溪邊的青石上,這麽大的年紀一點都不嫌涼,感慨道:“是啊,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不過方圓十幾裏能走的都走了,就剩下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腿腳不方便還念舊,想著百年後能埋在生養的黃土裏,也算作是落葉歸根了。”


    “倒是這裏除了偶爾有進出的商人,很少有人會在此路過,長官帶隊伍來此,是有什麽緊要事要辦嗎?”


    蘇青黃點頭道:“說起來還要向老丈打聽一下,這披雲山上的路徑,老丈可否熟悉。”


    老丈聽了這話,本還是一片慈藹笑意的麵龐,一下子收了起來,臉色有後怕的問道:長官要去山上?聽老頭子一句勸,那裏麵山高林密,藏著不少東西,不是能隨意進出的,更別說。”說到此處,老人把身子稍稍湊了過來,才陰測測的小聲接著說道:“從兩個月前開始,半夜三更的,山裏竟會偶爾有咿咿呀呀的人聲,聽著跟戲文裏的大花臉似的,別提多滲人了。連我們上山的獵戶,都要繞路好遠,避開那一區域,甚至當初剛碰上這事得時候,因為沒有避開,平白無故失蹤了十來個人。”


    有個踉蹌的身影從蘇青黃身後冒出了個腦袋,徐老六很明顯聽到了剛才老人的一番話,這時候麵帶一片煞白之色,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然後呢,你們知不知道山裏叫喚的是什麽東西,我聽說有一種長著五彩羽毛的鳥善學人聲,會不會是。”


    老者抓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眼神聚焦,凝視著半山腰的山林深處,歎了口氣道:“這位兄弟說的那種鳥,我也曾在年輕時候聽外麵的人說起過,不過那是南唐才有的寶貝,珍惜的緊,在咱們東趙,怕是隻有京城裏麵的皇親大戶才會有那麽一兩隻,怎麽看都不會流落在此處山林中。”


    “那聲音,怕就是山鬼吧。”


    蘇青黃的聲音很小,可落在老者耳中,不亞於五雷轟頂,登時頭暈目眩,張了張口,卻發現跟一口老痰卡在了嗓子眼裏一樣,怎麽都出不來聲,好在蘇青黃發現了不對勁,一陣的拍背順氣,才讓其緩了過來,然後瞪著眼珠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山鬼,怎麽會,批雲山怎麽看都不是窮山惡水的地界,哪裏會生出鬼怪之物,要真是這樣,我們村子裏的上百口人,怕全都要搬家啊。萬一這畜生某一天想不開要下上吃人,誰能攔得住。”說到最後,老者已經變了聲調,要不是蘇青黃伸手攔著,怕不是立即一路小跑的迴到村裏,張羅著整個村子的搬遷事宜。


    “長官,這事耽誤不得啊。”老人急的連胡須都亂顫,很明顯是曾經聽說過精怪作惡的故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道理。連同為人族,都相互征伐不堪,更何況與人天差地別的精怪,這也是為何除非得到一方水土承認,否則野生的精怪幾乎絕跡於世間的重要原因。


    蘇青黃看著手裏的餅子和剛送來用幹淨棉布仔細包好的野豬肉,對著眼前老人的,不緊不慢的說道:“老人家不是奇怪,我們這支隊伍要來此做什麽嗎,那我也明說了吧,這三百來人此次,正是為圍剿披雲山的山鬼而來。”


    “此話當真。”


    “當然。”


    老者仔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覺著能如此年紀輕輕管著這麽多人,說不得,是個有真本事的。


    “那,那多吃點,要是不夠的話,村子裏還有,我這就去給你們拿。”老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感激不盡說道,若非蘇青黃伸手阻攔,怕是要跪在地上扣頭了。


    掃了一眼正在村口看熱鬧的村裏人,蘇青黃開口道:“我們對山裏的地勢不甚熟悉,村裏可否能出一個熟識山間,能為我們帶路之人。”


    “應當的,應當的。”老人大方的攬了下來,然後衝著後頭喊道:“趙鐵膽,趕緊死過來,看什麽看,喊的就是你。”


    很快,一個憨頭憨腦的漢子小跑著來到幾人麵前,老人拉著他對蘇青黃介紹道:“長官您看,不是老頭子我自誇,這鐵膽看上去是憨厚了些,可論上山的路,不管是多偏僻的羊腸小道,這小子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是我們村裏最拿得出手的獵戶。”


    然後又對著趙鐵膽囑咐到:“長官他們是要上山找山鬼的,讓你帶路是看得起你,你小子千萬得要爭氣,若是把事情辦砸了,看我迴來怎麽收拾你。”


    趙鐵膽搓著雙手,拍著胸脯保證道:“爺,您放心吧,俺昨天就想去山上瞅瞅,這次給軍爺帶路,一定把這事辦的圓滿,不能丟您的人。”


    老者幹笑了一聲,轉身不好意思的對著蘇青黃解釋道:“這趙鐵膽人如其名,沒別的本事,膽子是真的大,不過您可要看著他點,真出了什麽意外,我對村子裏沒法交代不是。”


    “嗯,一定。”


    ……


    山間有風清冷,尤其是夜裏,不說山頂,就是山腳下,都要比外麵的溫度低上些許。此時月上梢頭,地脈之氣最弱,正是上山捉鬼的大好時候。


    蘇青黃與趙鐵膽走在最前麵,夜裏視物,對於他蘇青黃來說,並不是難事,空中繁星,手中火把,足以讓普通軍士同樣能勉強看見山路。


    趙鐵膽沒有一般鄉裏人的認生,或許是天生的膽子大,連話都比尋常人格外多些。


    拿著火把指著前麵的一株老柳,萬條垂下,鬱鬱蔥蔥,對著蘇青黃介紹道,“軍爺,過了那棵樹,咱們就真的進了披雲山的腹地,往前再沒有如此的大路,有的隻是前人經年踩踏而出的小路,路有荊棘不說,一不小心踩了個空,說不定就掉進什麽石頭縫兔子窩中,所以得讓大夥更加點小心。”


    “嗯。”蘇青黃點頭,而後命令順著隊伍一個傳給一個,因為知道接下來可能麵對的是什麽,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好在進山已一個多時辰,眾人並沒有發現什麽值得注意的,甚至連野獸也沒有看到幾隻,又走了約摸小半個時辰,本是一直有說有笑的趙鐵膽,忽的麵目嚴肅,指著前麵的那一片山林,頓了頓,然後說到:“那裏,恐怕便是軍爺們所找的山鬼的地盤,俺們村子裏丟的人,也是在那一片丟的。他們全是經驗老道的獵戶,本來約好了一起上山,可那天俺碰巧拉肚子,沒有跟他們一路,結果那天一直到了天黑,都沒看到半個人影,開始以為是在山裏走丟了,村長還想組織人上山去找一找,結果到了這裏,聽到了月夜裏的咿咿呀呀,誰也沒有勇氣再往前一步,最後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蘇青黃眸子縮了縮,而後看著神情低落的趙鐵膽問道:“你呢,當時你也沒那個膽子嗎?”


    這個一直在蘇青黃看來有些沒心沒肺的漢子,突然不吱了聲,隻是局促的用手不停搓著臉,一下,兩下,三下。


    蘇青黃就這麽安靜的看著他。


    是的,那天他怕了,最好的兄弟老葛就在那裏麵,他能感覺的到,但是一同來的其他人全都縮手縮腳退了迴去,他思索再三,最後終隨了大流。


    “嗬嗬,什麽鐵膽,要不是今天跟著軍爺們壯膽,你趙鐵膽嘴上說著痛快,怕是腿腳,永遠都不敢邁進這裏一步吧。”第一次,這個貌似沒心沒肺的漢子,心裏自嘲,嘴角有了譏諷的意味。


    然後像是終於定下了什麽主意,不再搓臉,憨厚的出聲問道:“那個,軍爺,我可以出聲嗎?”


    “可以。”蘇青黃輕聲道,真進去了裏麵,以山鬼附身枝條的耳目,這麽多人是絕對瞞不過的,索性不去費那個勁,一幫人大張旗鼓的進去。


    “那行。”趙鐵膽悶聲說道,隨後他做了一件事情,一件在眾人看來,很是摸不著頭腦的事情。


    他把手合成了一個喇叭,放在嘴邊,衝著前麵喊了一句,“老葛。”


    聲音很大,大到一直在山石之間迴蕩,經久不息。


    好像在壯膽,又好像在告訴那個他嘴中的老葛,告訴那個山鬼。


    他,趙鐵膽,來了。


    喊出了胸中這一口氣,這個粗布衣衫的漢子有些小心的問道:“嘿嘿,沒有壞了軍爺們的事吧。”


    “沒有。”蘇青黃搖頭,仍是用同樣的語氣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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