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不少在碼頭裝卸貨物的工人們發現,從前向來是一天隻有一兩趟的商船,如今一天能有七八趟,不僅白天這一眾忙的腳不沾地,連夜裏都要加班加點,缺德的白家不過每月加了兩吊銅錢,就讓工人們沒日沒夜的賣力氣,連飯菜裏的油腥都少得幾乎看不見。好好的一鍋肉湯,硬是做成了清水煮白菜,連著兩天,已經有三個年紀大些的累昏在碼頭上,所以白家也貼出了告示,有身強體健的,可以每個月拿五錢銀子,還包吃包住。


    不過應聘者仍是寥寥,嘴上說的好聽,內裏的勾當都是老江湖了,當誰是傻子不知道呢,劣質的摻了錫的碎銀子,裏麵裝鉛的銅錢,白家如今的深宅大院,一磚一瓦,哪個不是用手底下下人們的血汗錢燒出來的。要不是白家把持著漕運碼頭,真當大夥願意來你這裏賣命,一個月的那點銀子,真哪天過勞活生生的累死,怕是還不夠一副薄皮的黑漆棺材,所以今兒個天過了半晌,還是沒什麽人過來應聘,負責招工的兩個狗腿子無聊到哈欠連天,抱怨著如今該死的吃人世道。


    就差要睡了過去,頭頂上突然有陰影遮住。


    “這天怎麽暗了。”其中一人趴在桌子上嘟囔道,抬頭一眼,原來是個跟瘦猴子一樣的麻杆站在眼前,擋住了日頭。


    這種人如今在青郡,在烏眉縣到處都是,別的大郡實在活不下去,更有甚者家裏田畝早被戰火糟蹋的殆盡,隻能遠走他鄉來到稍微富裕些的青郡或者都城去謀生,好在這幫人不挑,因為籍貫沒在青郡,在這裏也沒個依靠,所以就是活活累死,都沒人為他們申冤。不少黑心的把頭把這種流落之人聚在一起,再打包送到招人的地方。白家碼頭已經累死了三個這樣的,最後不過是黑天裏拉到後山不起眼的地方,草草埋了。人活一世,最後裹身的,隻餘一草席爾,也是唏噓。


    招工之人嘴裏叼著個狗尾巴草,看著這一身沒二兩肉的瘦子問道:“咋的,你是要來上工的?先說好,一月五錢銀子,一天幹六個時辰,早,中,晚管三頓飯,睡的地方在碼頭後邊的大通鋪裏,每天辰時上工,戊時下工,統一安排,能接受嗎。”


    瘦子點了點頭,很是沉默寡言,嘴裏就蹦出了一個字,“能。”


    “那行。”招工之人說著,從底下拿出來一張草紙,在上麵邊寫寫畫畫邊問道:“姓名?”


    “牛二力。”


    “年齡。”


    “十八。”


    “老家。”


    “從武安郡逃過來的,家裏遭了災,來青郡這裏謀條生路,隻要能吃飽飯,幹啥都行。”


    招工之人聽了這話,倒是樂了,沒別的,這種老實本分願意幹苦活要求還低的,真是幹碼頭的絕好材料,衝著後頭的人一努嘴,讓個黝黑的漢子把這叫牛二力的領到後頭。


    “先帶他吃頓飽飯,來三大塊紅燒肉,要不然這點身板,哪來的力氣去碼頭做苦工。”那人扯著個嗓子喊道,一聽能吃飽飯,還有葷腥,牛二力一直渾濁的雙目終於有了點神采,跟著前麵領頭的往碼頭方向走去。


    “我說,你覺得這個牛二力能撐多久。”


    “我看啊,不出一個月,這人就得趴下去,嗬嗬,咱們東家這是把人當牲口用啊。不說別的,才小半個月,光咱們守的這個碼頭就六個撐不下去的,二個抬後山埋了,另四個趁著天黑偷偷摸出去,跑的不見了蹤影,這日子,過得是越來越艱難嘍。”


    “我猜出不了二十天,那小子鐵定累死,哎,都是爹生娘養的,人家公子少爺能在大宅門裏摟著漂亮娘們,上好的肋排吃一半扔一半,咱們就隻能在這種地方受苦力,上哪說理去。”其中一人抱怨道,“嘿,不過聽說少爺之前外出和人發生了口角,當天夜裏迴家不知怎麽的,突然說是全身骨頭都在冒涼氣的疼,莫不是蒼天輪迴,報應不爽。”


    另一人趕緊捂住這位的嘴巴,“行了,快閉上你這張臭嘴,要是被有心人聽到傳到了東家的耳朵裏,你我二人還想有安生日子不。咱們烏眉縣夠好的了,地方大人也多,因為郡守大人在此,更是比周邊繁華了不知多少倍。就衝咱們烏眉縣有他東平府三個大,加上周邊村子人口也有十幾二十萬,城裏麵騎著高頭大馬從最東頭到最西頭,縱馬狂奔也要好半天,你上青郡別的地方打聽打聽,不知多少人羨慕咱的日子呢。”


    “現在哪還有這麽多人呢,聽府衙裏的官人們說,咱們青郡今年零零碎碎的往前麵不知送了多少,最近更是連一些衙役有身手的都要送去充數,我還真怕有一天搞得全民皆兵,老子還沒娶妻呢,連個娘們都沒撈著就這麽送死去,打死我都不幹。”


    “行了,別抱怨了,碼頭裏麵的人手越來越少,今晚少不得要架起火把趕工,烏眉縣三個碼頭,個個如此,你說東家到底要做什麽大生意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單是東家的,別的大郡湊來的糧草器械,都要經過咱們的碼頭中轉,再有陸路送到前麵去,要不你以為呢,撐死咱們東家也吃不下這麽多貨物。一個個的全是大船,看,又來了又來了,這一船,起碼得卸小一個時辰。行了,撈著招人的清閑差事,那些辛苦活,何苦咱操心呢。”說著,看著天色漸晚,估摸著不會有人再過來,兩人把桌椅收拾了下,一頭紮進遠處的整條賣小吃的琵琶街中。


    天色落寞了下來,灰蒙蒙的夜色打西邊一條線的蔓延過來,很快就把天邊最後的一點餘光給遮斂住。


    吃過晚飯,忙碌了一天,其他人都早早睡下,唯有蘇青黃一個人在屋頂上愣神,不,不是愣神。要是真有修為高深的武修路經此地,該當發現,此時的蘇青黃周身,縷縷極淡薄的靈華,如大澤水霧之氣,更與天地融為一身,是修行路中,很被人推崇的天人之境,一年中能感悟個兩三次,就已經足以讓其他修士燒高香。隻是這種境界並不能保持長久,蘇青黃很快睜眼,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於懷中掏出一赤紅錦盒,打開盒蓋,裏麵躺著的,是一塊小半個手掌大的龍鱗石。


    這一塊是蘇青黃托王富貴多方而得,很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這麽一塊,與之前蘇青黃在江底的那三塊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其中能量雖然讓蘇青黃受用不少,卻也再無那種生死之間的虛影與感悟。換句話說,除了讓係統的進度條又往前走了百分之十左右,再無其他,如今超級係統的進度條,已經到了百分之八十左右,以往顯著暗淡的天樞星,此時業已大亮,蘇青黃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更多關於係統的妙用。


    不足兩年的壽命,由不得他不上心,隻是這些的始作俑者,那個神秘之人,平日裏壓根毫無音訊,任憑蘇青黃喊破了嗓子也不應一聲,若不是知道這人的本事,他差點以為這貨是化作塵埃了。


    世間人家並不常接觸武修,所以想要購得靈石法寶之類的,隻能買到些初級的。那些高級的靈寶,早不是可以用金銀之衡量,而是以物易物,所以能找到這麽點龍鱗石,蘇青黃心裏念著王胖子的好,不過現在其中血色早已不在,成了一塊普通的江底青石。


    山風乍起,房頂風大,蘇青黃興之所至,突然身如驚鴻落於院中,乘風而起,打上一套拳。


    初時,隻是簡單的蘇家開山拳法,可再細看下去,這拳法之中,不再是如之前的勁氣有餘,迴轉不足,剛過易折之相,反而是添了稍許的圓滑。一拳揮出,不僅不失一往無前之根本,其後蘊藏的暗勁,更是足以讓對手一個不察,便吃個暗虧。


    一拳,一拳,蘇青黃感受著拳法中之精髓,仿佛應和著心髒跳動的節拍,與他腳下的步子,旋律重疊,及至最後,有靈氣微微浮現,風流寫意,蘇青黃身形宛若遊龍,於平地忽起,踏上柳梢枝頭,平複內息,遙望當空之皓月。


    夜空深邃,有璀璨星河浮於天際,如玉飄帶,在這裏早是司空見慣之景象,但對於蘇青黃這個外人來說,前世見多了天上灰蒙一片,倒別有一番韻味,風兒輕吹,帶來了遠處山水清新之氣。


    眾人的屋子早已是漆黑一片,唯獨吳木心的房間,有一點油燈火光,搖曳不定,好似是在偷偷做著什麽,又害怕別人察覺。蘇青黃心之所至,悄悄的落於地麵,腳步徘徊,最後手指輕扣房門,倒是驚起了在門框上留宿的山鳥。


    因為知道吳木心還沒有休息,便是一時的不出聲,蘇青黃也不心急,隻是不緊不慢的敲了三下,然後靜立於門外。終於,屋內有極細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而後,木門輕開了一條縫。蘇青黃見著左右無人,一臉淺笑的從門縫中擠了進去,本是自家中,硬是做的如偷雞摸狗一般。


    屋裏隻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吳木心正坐於桌邊,做模做樣的擺著桌角的黑白棋盤,左角處已經占了六七枚黑子,看著是在同自己對弈,黑子占了很大的上風。可細細看去,盤中局勢是淩亂完全不按章法來的,破綻百出,尤其中間白子被圍,竟然沒有取出,實在不合吳木心的性子,分明是匆忙間胡亂擺放的。想將頸間的一點碎發打理整齊,卻手指微微顫抖怎麽都理不順,隻得胡亂的聚攏在一側,看著坐在對麵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的蘇青黃,開口便是溫淡生疏到客氣的語氣。


    “這時候不自睡去,還在院中亂走動什麽,你若是傷勢養好早些去軍營赴任,我也好落個清淨。”越是如此,蘇青黃越有興趣,隻覺著欲蓋彌彰的吳木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子,更有一股平常人家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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