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來,雨化田第一次踏出靈濟宮大門。


    出了門,他驚奇的發現,外麵的世界和靈濟宮內一樣安靜。


    天寒地凍,除非必要,大部分人都窩在房裏取暖。


    往日熱鬧的街區沒了喧囂,而往日就沒什麽人的地方就更是一片死寂。


    雨化田和無情的馬車在一片烏黑的街區前停了下來。


    因為前麵全是擋路的障礙, 馬車無法前進。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裏被火燒過,而且還是席卷整條街道的大火。


    火燒過後,到處是一片焦黑,與新落成的雪地對比鮮明,仿佛置身於黑白世界之中……


    雨化田叫停了隨行的周妙廷等人, 就連鐵手和鐵心蘭也沒讓他們跟來。


    隻身推著無情, 不緊不慢地在殘垣斷壁中穿行,很快就從他們的視線裏消失。


    一陣清風襲來, 風勢輕微卻極為刺骨,無情清瘦的肩膀在風中顯得更加蕭瑟。


    雨化田停下腳步,解下身上的厚鬥篷,將燕窩包得嚴嚴實實。


    無情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微笑,須臾過後卻又立刻收迴。


    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湧上她的心頭,隨著逐漸深入,無情的表情就越來越凝重,似乎還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一指點在她的眉心,從指尖處源源不斷地湧出暖流,從額頭傳遍全身。


    無情緊鎖的眉頭這才慢慢舒展開來,短暫地跟雨化田對視一眼後,又立即看向四周。


    雨化田身後,是一座已經難以分辨麵目的宅邸,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盛府……


    “哥哥。”


    雨化田正在組織語言時,無情卻先開口了:“陪我進去吧。”


    她的語氣倒是挺輕鬆,但這個地方讓雨化田都有些猶豫, 無情真的和她表現出來的一般平靜嗎?


    雨化田無從確定, 向來都隻有無情猜別人的心思。


    深吸一口氣,十年過去了,煙熏火燎的味道似乎還沒有散盡。


    大門早就不複存在,連同燕窩一起將無情抱起來,在雪地中一步一個腳印,緩緩邁上台階……


    進入府院的遺址,倒是比雨化田想象中有所不同。


    這座宅邸大部分采用石質結構,在大火中基本幸存,保留著它原本的模樣。


    但它的保存狀況越好,雨化田就越揪心。


    從踏入院中的第一刻起,他就察覺到無情周身的氣機與平日大不相同。


    將無情放下,總算可以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無情不發一語,隻是環顧四周。


    腦海之中猛地湧現出一些什麽,似乎是畫麵,想要與眼前的廢墟融合,但似乎又有些東西在阻擋他們重疊在一起……


    就在無情頭痛欲裂之時,忽然覺得手中一暖,目之所及,是雨化田緊握住她的手。


    一股灼熱之意衝破手套的阻隔,由五指直抵內心。


    無情也終於明白,阻止他們重合的,是內心對自我的保護。


    潛意識裏,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迎接這些記憶。


    無情向著雨化田甜甜一笑,隨即隻覺得身體一陣輕鬆。


    忽然,那股阻礙莫名的消失……


    看到了,無情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從院中歡快地跑過。


    剛從母親那裏得到的消息,她們全家要去往江南老家過冬。


    雖然,她並不覺得這個冬天有多冷,但那可是江南。


    一直以來,從爹爹口中聽到的,那是最美麗的地方。


    她早就……那個詞是怎麽說來著?明明爹爹才教過的呀……魂牽夢縈!對,就是魂牽夢縈。


    還好沒被爹爹發現,不然又要被打手心了……


    她偷偷吐了下舌頭,在身後丫鬟一臉的擔驚受怕中,繼續歡快地院中穿行。


    路過爹和娘的房間,她沒有注意到爹娘的愁眉苦臉,滿心想著江南有多好。


    奶娘懷裏抱著年幼的弟弟終於追上了她,她不得已隻好進屋。


    “娘~”小姑娘徑直撲進了娘親的懷抱,還聽到奶娘的小聲抱怨:“小姐一直亂跑……”


    “我們時候去江南呀~”


    這時爹爹也轉過身來,一臉疼愛地從娘親手中抱過她。


    “等爹爹收拾好,我們立刻就走,倒是爹爹天天陪你遊山玩水……”


    記憶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無情猛地睜大雙眼。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用意念操縱燕窩,到了記憶中的那間廳堂。


    一切都已經變了,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這時有雪花落在她身前覆蓋著的白色鬥篷上,很快消融。


    無情下意識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洞,無數畫麵再度從洞裏湧現……


    隻聽一聲巨響,房頂忽然破開一個大洞,無數瓦片碎落一地。


    接踵而來的是三個黑色人影從房頂落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可怕的麵具。


    雙錘揮動,一個人吐出一口鮮血,很快倒下,她已經不記得倒下的人是誰。


    很快,就是越來越多的慘叫、鮮血,她被父親放下,趴在牆邊。


    立刻就有更多的黑衣人從四麵八方衝了進來,娘親和爹爹拔出桌上的劍就和包圍他們的黑衣人打在一起。


    奶娘也倒了,無力再抱住懷中的弟弟,弟弟受驚大哭。


    那黑衣人完全沒有停頓,然後就再也聽不到弟弟的哭聲。


    娘親也倒了,倒在爹爹的旁邊,一襲白衣被鮮血染成緋紅。


    “娘!”她忽然就有了力氣,跑到娘親身邊想抱住她。


    這時爹爹已經將娘親抱在懷中,氣若遊絲,最後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鼎天,你有出賣過忠良嗎?”


    “我問心無愧,頂天立地。”


    娘親再無聲音,爹爹緩緩將娘親放在地上,轉身抱起了她。


    四周一片混亂,到處是喊殺和哀嚎。


    爹爹抱著她跑到門口,此時身後數名黑衣人已經追了過來。


    父親放下她,朝她大喊:“跑!”


    然後轉過身就提劍衝向身後的黑衣人。


    她一路跑向院中,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清,耳邊隻有自己的哭聲……


    忽然,她隻覺得腿上好痛,還沒反應過來就撲倒在地。


    身後的黑衣人已經越來越近,她想要強忍住哭聲,但卻怎麽也做不到。


    緊閉雙眼的她隻覺得胸前一陣劇痛,她全身騰空,像是撞到了什麽又重重落下。


    畫麵到此為止,是真的到此為止……


    不知過了多久,無情的睫毛微顫,這是身體的應激反應,但她明明並沒有察覺到危險。


    再度睜眼,原來是雨化田正半蹲半跪在身前,輕輕擦拭著她眼角的淚花……


    “謝謝哥哥,我一直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麽,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那現在想起來了嗎?”


    雨化田終於還是沒抵過習慣的力量,一手不自覺就覆上了無情額前的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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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這是雨化田第一次見到,原來無情的笑容也可以這樣明媚。


    仿佛春天提前到來,雪也在不經意的時間停了。


    “那我們迴去吧。”


    雨化田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幫無情將淩亂的發絲整理好。


    雖然,這本就是他一手作亂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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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程的路上,雨化田特意安排鐵心蘭和無情同乘一輛車。


    而雨化田自己,則是和鐵手一起。


    對於剛才的事情,他還有些話要問鐵手……


    在車上,鐵手的反應果然有些反常。


    雖然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但今天他的眼神,似乎格外沉重……


    “真的準備要瞞她一輩子?”


    聞言鐵手一陣錯愕,顯然是剛才在專注地想別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張大嘴吐出一個:“啊?”


    雨化田依舊風輕雲淡:“我說崖餘。”


    “崖……”


    鐵手看向雨化田的眼神一下變了:“你,怎麽知道……”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鐵手聞言,沉默良久,卻忽然輕笑一聲:“是啊……”


    說是笑容,但在雨化田眼裏比哭還難看,充滿苦澀。


    “這件事既然我能知道,別的人當然也可以知道,如果被有心人利用……”


    雨化田話還沒說完,馬車忽然猛地開始顛簸,緊接著就是一聲悶響和馬的嘶叫聲。


    就在馬車即將傾倒之際,鐵手舉起右拳,轟開馬車頂棚,兩人幾乎同時從車內躍出。


    落地後的第一反應,也都是衝向無情和鐵心蘭所在的馬車。


    周妙廷大聲號令所有人鎮定,而他帶出來的西廠精銳也的確沒有亂了陣腳。


    頃刻間已經結好陣型,展開防守姿態。


    隻見一道黑影在人群中穿梭,此刻已臨近黃昏,幽暗的陽光下,竟無法看清那黑影的具體樣貌。


    雨化田也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黑影,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無情和鐵心蘭身上,根本就沒做理會。


    幸好,她們的馬車並沒有傾覆,甚至連馬都沒有受到驚嚇。


    “你們沒事吧?”


    雨化田打開車門,周妙廷也已經指揮手下護在了馬車周圍。


    “嘭!”


    黑影再度出現,有人當機立斷地開槍。


    距離很近,眼見彈丸就要命中黑影,可那黑影竟忽然從潔白的雪地上消失了。


    “看清沒有,是什麽東西?”


    周妙廷聽到槍響,立刻問道。


    “好像是個人,不,影子。”


    開槍的那人迴答到,就在他開槍的瞬息之間,那道黑影忽地沒入地麵。


    恍惚間,他真以為那是一道影子。


    “是東瀛忍者。”


    鐵手斬釘截鐵道。


    剛才對著黑影開槍時,鐵手所處的位置正好目睹了所有過程。


    “忍者……”


    雨化田眼神一凝,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麽。


    但眼下的狀況,也由不得他多想,拔劍四下搜尋……


    忽然,雨化田感覺到頭頂一陣微風,猛地抬頭。


    一個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忍者,正從上方落下,直衝二女身處的馬車而去。


    雨化田右手一甩,“風刀”從劍身上飛出。


    還不等刀鋒飛到近前,鐵手的蓄滿內力的拳風已經轟到黑衣人的頭上……


    其實,鐵手也不是最快的,在他的拳意到達之前,已經有兩枚飛針穿透車頂,直直刺入黑衣人的雙眼。


    於是,黑衣人在失明的情況下,頭顱先是被轟碎成渣,又被雨化田的“風刀”腰斬成兩截……


    “哥哥,還有兩個。”


    馬車內傳來無情的聲音,雨化田並沒有放鬆神經。


    特麽是說忍者都是單獨行動的?


    道聽途說害死人啊……


    但是原地警戒了許久,都沒有再見到第二個忍者的身影。


    直至無情再度開口道:“他們走了。”


    雨化田重新登車,還好,鐵心蘭和無情的狀況都很安穩……


    “督主,除了刀和一些暗器,他身上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


    接過周妙廷手中的倭刀,打量一番後,雨化田一指點在刀身之上。


    忽聽一聲脆響,倭刀斷為幾截。


    “東瀛沒有這麽好的鋼,應該是東南一帶打造的刀。”


    做為天下第一鑄劍師,鐵手隻聽刀斷裂的聲音,就能聽出鋼的產地。


    “意思是盤踞在東南沿海的倭寇了。”


    這更加驗證了雨化田之前的猜想……


    鐵手問道:“能想到應該是什麽人嗎?”


    雨化田微微點頭,沒有迴話,鐵手見狀也不再問了。


    顯然,這些忍者是衝著雨化田和靈濟宮來的。


    不過想了想,鐵手又道:“他們這次,應該隻是試探,要不要通知先生一聲。”


    雨化田想也不想就出言婉拒:“不用,隻是一群見不得光的蟲豸,我還應付得了……”


    車隊終於逐漸恢複行進,但為了安全起見,每一個人都萬分警惕。


    雨化田和鐵手也不坐車了,就一左一右跟在馬車周圍護衛前行……


    一路都要警惕四周,小心翼翼,等迴到靈濟宮時,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


    草草用過了晚飯,雨化田發現今天鐵心蘭的表現有點奇怪。


    頓時心生不妙,該不會是無情在車上又和她說了什麽吧……嗯,哪來的又?


    “娘子今晚怎麽了,怎麽這麽……安靜?”


    從旁晚遇到刺客起,一直到吃飽喝足,都沒聽到鐵心蘭說一個字。


    雖說當一個安靜冷美人也很戳雨化田的審美,但事出反常必有因。


    隻見鐵心蘭忽然揚起頭,


    “夫君……”


    唿~聽到這兩個字雨化田的心就安了一大半……


    “你教我武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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