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銅連連搖頭,絲毫不阻止頂石陣。


    有些威脅在殺幾條人命之後才有效果,掌握局勢的人除了賣弄,絕不會和弱者討價還價。


    聿西自然知道蕭銅就是這等人。


    看似和顏悅色,實則冷厲張狂,不然也不會當眾說出弑君那等狂言。


    “頂石陣是不錯,但你這車值劇隻是仿品,論千壘壁的強度比我的護身雷霆可要弱上許多。”


    他冷視蕭銅,渾身念力化作白色電錐,四射而開。


    束縛住三人的千壘壁並不能封禁念力,但也不是重生境界的念力師可以憑借蠻力突破的。


    然而聿西不在此列,他修行的十步登天法已經讓他感應到了四次星辰,強勁而深厚的念力直指四通境第三層。


    石室倏忽破碎,埋在其中的聿西徑自破壁而出,抬手便是兩道雷電長錐刺出。


    這雷錐正是他慣常施展的念術,隻是從踏在腳側換成握在掌中。


    電奔雷疾,一枚擊中身後啟吟和符夜之間的千壘壁,一枚向屋外蕭銅刺去。


    蕭銅不踏足其中就是為防止聿西等人還有後手,他隻相信自己的謹慎和手段,而單單不仰仗外物。


    故而雷錐刺擊雖然迅疾無雙,卻仍是被神獸通境界的蕭銅橫矛一攔,輕易擋下。


    他心念一動便見石室訇然一閉,將三人再度鎖於黑暗中。


    下一刻,石室沉進地麵置於無數千壘壁的包圍之間,啟吟等人若再要破除束縛可就不是擊碎一層包裹周身的薄壁,而是數十丈寬厚的城牆。


    車值劇幾乎隻是一圈圍牆,城鎮應有的一切它都未曾擁有過,其目的隻是阻攔不能飛行的諸多南海精怪。


    蕭銅收迴平舉於胸前的長矛,皺眉看向牆下早已經交織在一起的數十柄碩大石槍。


    正是因為那裏突兀出現的那匹巨大白狐,他才不得不將聿西等人囚禁於城牆中,無暇打磨他們的鋒銳。


    “多謝雲狐大仙救命。”符堅被玉饕餮握在掌中,連連答謝。


    玉饕餮不屑與這等凡人多攀談,直接將長尾蓋住的啟留書夫婦也倒卷過來握在另一掌中,而後一抖長身將抵在皮毛上的那些石槍盡皆崩碎。


    它謔笑道:“催動防禦念術。”


    符堅三人被這隻比魚淵樓還要高大數倍的巨狐抓在掌中,它輕微一抖卻好似地動山搖直晃得三人目眩神搖。


    未等他們迴應,玉饕餮雙足並起一躍淩空,順便將三人拋向城頭。


    三人裹著疾風如同投石一樣撞向城頭,以大仙的力道他們若是與車值劇相撞,恐怕會粉身碎骨。


    符堅一邊大喊一邊撐起念力氣罩防護周全,又從掌中射出兩道念力長索,勾住驚慌失措的啟留書和林悠竹。


    他心知聿西事先將點山瓷藏在城下已是極大的恩情,自然不會將怨懟施與雲狐大仙。


    大仙身為獸族素與人類不和,下手粗暴些倒也正常。


    然而這可苦了啟留書二人,他們實力不濟被當做投石扔出,此時夾在狂風中已經動彈不得,隻覺得體膚欲裂骨斷筋折。


    玉饕餮知道這三人不至於就此撞死城頭,當下不再理會,落地又是一踏直接竄向百丈城牆的中段。


    大仙是碩大無朋的公狐狸,更是偉力莫測的精怪,根本沒有什麽妖嬈或是優美身姿。


    它的身軀比在魚淵樓現身時還要巨大,撲擊在垂直牆麵上直接砸出一個巨坑。


    頂石陣在蕭銅驅使下如同一麵麵光滑瓷磚相交疊,衝天而起宛如石海張口,又如浪打白狐,將玉饕餮掩埋在千壘壁下。


    千壘壁下生突刺,抵著大仙不斷往牆根推去,不讓它前行半步。


    然而雲狐噴出一道青雲利劍,斬開堅壁,錐頭一竄又從無數重千壘壁裏脫身。


    白玉狐身一翻,四爪扣在破破爛爛的牆麵上,竟是分毫不損。


    不等蕭銅驚懼,雲狐大仙厲嘯一聲,狐鳴與梟嘯相似,瞬間聲穿百裏震人心魄,那百十名將死未死的玄武軍士兵被蘊含念力的狐鳴一震盡皆翻倒在地,七竅流血。


    連蕭銅無不得不催動護體念力,不敢釋放一絲聽覺。


    玉饕餮嗤笑,根本不把蕭銅和仿造的車值劇放在眼中,以牆上坑洞為落腳點四蹄再度發力,踢碎幾十麵千壘壁後疾跑於垂直城牆上,頃刻便登上城頭。


    蕭銅本要驅使頂石陣圍剿此獠,不料雲狐刀槍不入之餘騰挪極快,隻一眨眼便上了城。


    而符堅三人擠在層層氣罩中,正嵌在車值劇的匾額上叫苦不迭。


    玉饕餮咧嘴齜牙,對著疾步後退的蕭銅噴出一口青雲。


    “不把那三個小孩送迴來,難道要本仙踩碎你的人頭再自己刨下去?”


    蕭銅聞此言無動於衷,後退的同時長矛一揮,所有弩床齊齊調轉方向。


    箭如流星黑雲如搗,密集攢射向雲狐。


    玉饕餮嗤了聲,不屑閃躲。


    便見無數箭鋒觸及白玉般的狐狸身軀,竟傳出錚錚響聲。


    鐵鑄箭頭與之相抵驟然擰成疙瘩,萬鈞之下箭杆則崩成碎末四濺橫飛。


    蕭銅一怔,以為箭柱至少能逼退這廝幾步,沒想到雲狐大仙紋絲不動,將啟吟等人比如死地的弩床大箭根本撼動不了它分毫。


    “這等東西對付小妖們倒還湊活,對本仙嘛,大抵是吃完活人後剛好用來剔牙。”


    大仙都能統禦多種屬性,玉饕餮所擁有的便是風屬性和土屬性,當是迅疾如風不動如山,區區箭矢根本無法破開它的毛發。


    蕭銅笑道:“大仙果然不同凡響,一介分身都不是阿修羅能夠對付的。”


    他神態自若,雖有驚詫卻無駭意,仿佛勝券在握。


    “怎麽和啟吟那個小子一樣廢話連篇,本仙懶得與你費口舌。”


    玉饕餮啐了一口,頎長身軀彈射出去像是白色飛鳧,遠比弩床擊發的箭矢快速。


    白影一閃來到蕭銅麵前時,蕭銅額上鐵盔已經與參差尖牙相碰,腥氣撲麵。


    他這才驚駭於大仙的能為,下意識想要橫矛格擋卻發現腰身遠離自己而去,兩條腿在地上顫了兩顫兀自跌落。


    而他半邊身子卡在大仙牙縫裏,張著嘴想要慘叫卻無能為力,兩眼一閉當場斃命。


    雲狐滿嘴猩紅,將納在口中的半架屍首朝城下噴出,符堅等人看在眼裏直以為它又啐了一口。


    百丈城頭上跌下一顆頭顱和半邊爛肉,噗一聲便濺出三尺血沫,混在泥土裏分不清這是哪尊會說人話的物什。


    符堅三人雖然不敢相信蕭銅就這麽斃命,但仍是輕舒一口氣,心頭大快。


    “大仙,樓上風大,撈一下我們。”他和啟留書喊道。


    雲狐大仙鄙夷看去,長尾一卷繞過城樓,又一擰便將城樓掰斷,讓三人隨著磚瓦碎屑摔落下來。


    啟留書一邊淩空掙紮抓住林悠竹,一邊腹誹。


    “獸仙應該都是這樣,偏不遂人願,霸道得很。”


    而雲狐不再理睬城上眾人,雙爪如飛連連刨動。


    堅硬無匹的千壘壁在它爪下如同爛泥,石礫狂飛逼得它身後的啟留書趕忙抱起林悠竹便快步逃走,無暇理睬被砸暈的符堅。


    頃刻間雲狐掘地數丈,身軀鑽進其中繼續刨動,掏空了整麵城牆。


    小半時辰過後,啟留書帶著林悠竹和頭破血流的符堅躲在另一麵城牆上,愣愣看著雲狐大仙從牆根鑽出。


    大仙徒勞無獲有些鬱悶,迴頭看了看僅剩下一層薄薄千壘壁的車值劇,卻沒有見到聿西等人的影子。


    一麵千壘壁三丈見方,約莫三尺厚,此時更被掏得坑坑窪窪,根本藏不下三個活人。


    “你娘的。”雲狐大仙罵道。


    它擔心動作太快一不小心撓死了聿西等人,這才緩緩掏空整麵城牆,已然是心有不忿。


    如今耗費如此多的時間卻發現半個人影沒有,它更是怒不可遏。


    玉饕餮四足一躍悶頭撞向破爛城牆,將之完全撲倒。


    轟聲不絕於耳,石礫足足蹦飛數十丈才停下,露出其後的空間。


    天光依舊,好似正值中午,豁然出現在麵前的景色卻和方才大仙威風凜凜挺立城頭時所見完全不同,竟不是萬裏河山的好景致。


    啟留書八尺長身已是南人中的高個頭,但比起數十丈寬的城上道路和丈高女牆雉堞,卻如小小石墩佇在牆角。


    他們遠遠見到雲狐大仙神色一變,都是不解,急忙跑向毀壞的後城牆,站在斷垣邊上向遠處張望。


    明光千裏微雲冉冉,卻不知何時多出一座三麵城牆,與被玉饕餮撞碎的那一麵相互圍成城池。


    三麵城牆依舊是百丈千壘壁所築,鏡麵含光有堅不可摧之感,垂直斬落於地麵上。


    他們目光所及,正對麵便是一般無二的一座城樓,其上高懸一張匾額,正是“車值劇”三字。


    “幻術?”符堅下意識道。


    而遠處的玉饕餮抖抖兩扇尖耳,對他們的話置之不理。


    它也是驚詫,適才它衝上城上擊殺蕭銅時尚且見不到這座新的車值劇,心下也懷疑是否有大仙級別的存在施展幻術,將它也蒙蔽了去。


    然而這裏除了無處不在的千壘壁和地上泥土,再無絲毫異樣氣息,連雲狐大仙都不免“狐疑”了起來。


    “難道有哪個王八趁我不注意催動了早就藏好的陣圖,召出新的車值劇?”


    雲狐大仙經曆過萬年前的舊世紀,雖然隻是遠遠地見識一下大戰中諸王的風采,但也知道他們的威壓極為恐怖。


    可即便是那等人物,在它麵前築起百丈城牆也不至於讓它無法發覺絲毫。


    “難道這裏不是神頭穀,而是寄幽的體內?”它繼而如此猜測道。


    然而與寄幽仙這等古怪存在交手,比拚的未必是強橫的攻勢和高深的仙級念術。同為大仙,雲狐全力一擊也無法擊傷這隻托身山體的石獸。


    玉饕餮舌頭一卷掃去無端思緒,隻踩著一側斷垣連連跳躍,瞬間來到城頭,又在其出高高躍起百丈,向更遠處看去。


    無限風光盡收眼底,雲狐不免驚疑不定。


    原來不隻是一座新城,而是城牆城樓連綿不斷如同一格格蜂房一樣。


    一望無際,全是高懸車值劇匾額的偉城,不可計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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