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夜靜坐一夜,不知在想什麽。


    但圓月漸消墜下西山,她推開房門要去叫醒啟吟,卻不料外頭滿眼的青藤綠蔓,千萬道枝丫橫生倒長遍布走廊,連房門都被幾枝倨傲梢頭鎖住,她廢了一番力氣才走了出去。


    此時走廊哪還有原樣,團團枝丫糾纏直接變成了一窩綠色洞穴,連過道都消失無蹤,那些枝條藤蔓攀上房梁屋脊後,還引來一群群飛鳥駐紮。


    而店主人驚惶無措,黑燈瞎火趕起熟睡的店中小廝去請高人掌眼,破解這木屋複生的異象。


    “白糟了整座店麵,我原先怎麽不知道這樹妖還沒死透?”店主人眼巴巴看著,不知如何是好。


    符夜也是恍惚出神,第一次見著這樣的景色,讓她萬分欣喜。


    城中少有植株,此時也算大開眼界。


    不過歪歪斜斜的綠色洞穴並不美觀,她看了一會兒就被父親符堅驚醒。


    隻見符堅將整扇門卸了下來,才貓身從一眾樹叢裏鑽出來,也是愣在原地老長時間,想不明白為何區區幾個時辰客棧就變了樣。


    符夜迴過神來,低頭在樹叢裏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唿唿大睡的啟吟。


    他枕在一個樹彎上,擺成大字型酣睡,對異象置之不理。


    符夜將他晃醒,他一拍臉頰醒了七八分,問道:“沒錯過日出吧?”


    “還早著,不過這種地方你都睡得下去,該不是吃苦慣了?”符夜眉頭微皺,將他拉了起來。


    啟吟心想,這日子才過了一天,萬萬水不得,於是趕忙找盆水梳洗散亂長發和臉龐,而後急匆匆帶著符夜和符堅尋個高處看日出。


    所幸城頭不高,隨便一座樓台都能遠眺望眼越過土城牆,去看那太陽初升。


    天際一色露頭,曙光千丈嬌如鵝黃,符夜極目遠眺喜不自勝,一直嚷嚷著再看一會兒。


    雲間日頭漸高,無甚美景好繼續觀看了,而街市再度興盛起來,吆喝聲砍價聲不絕於耳,啟吟幾步邁下這座樓台,領著二人去尋驛站。


    一路上一邊打聽驛站所在,一邊穿梭於街邊食店,三人飽腹不久便抵達驛站門前。


    這是座二進小院,兩個驛卒懶散蹲在門前吃著蔥油大餅,見啟吟等人來了也兀自不理,隻是抬起沾滿油汙的一個指頭,指向外院裏一間座房。


    這人說道:“屋裏頭壓著信箋,諸位老爺自行去取吧。”


    啟吟覺得奇怪,按理說人來人往的羽衣部落,驛站應當為人倚重,車馬送信在津庇盧大陸依舊興盛,畢竟更強大的通訊手段隻掌握在強大國度手裏,啟吟至今還未見過。


    但這驛卒閑散無比,看不出丁點忙碌模樣。


    啟吟點點頭,看向這座宅院。


    門簪上寫有“羽衣驛站”四個大字,灰磚青瓦,像個窄門的破廟。


    他們三人跨進外院,尋到一間房門,探頭一瞧。


    滿地酒瓶,圍著裏麵一個鼾聲如雷的老漢,此時他仰躺在躺椅上,肚皮上掩著破破爛爛的棉布,怎麽看也不像正經公差。


    這處驛站是得望國所設,吃俸祿的驛卒不少,但此人多半是收取發放信件的郵差,拿著最少的薪俸幹最累的活,顯然不會在這個時辰喝醉酒。


    啟吟咳嗽一聲,用力敲了敲房門,震下漫天灰塵,不由得咳得更猛。


    那老漢驟然驚醒,手足無措從躺椅上蹦了起來,見有人到訪慌忙穿上衣裳,上前施了一禮。


    “三位見笑了,昨夜酗酒無度險些耽誤大人們的急事。”


    啟吟和他客氣幾句,直接言明自己來找望山縣和前軍林家的來信。


    “三位稍等,您要的信件前些日子就收了不少,我這就找出來。”


    老漢踢開地上那些酒瓶,急匆匆打開立在一麵牆前的一座大櫃,翻找信件。


    他吃力地搬出一隻三層大匣子,鐵樹質地草草雕有花紋,上書一個“西”字,雖然常見,但勝在結實防蟲,用來存放信紙已是難得,總好過胡亂塞進櫃中。


    待得推開最頂層的匣蓋,一陣潮味傳來,四人都忍不住掩住鼻口,躲向一旁。


    “這些便是前軍傳來的書信,還有一封來自望山縣。”老漢拿出裏頭壓著的一方黃石鎮紙,在數千書信中翻找片刻,便將西邊前軍寄往此地的信件交予啟吟,足有百二十封。


    啟吟道了聲謝,接過這些書信,最後挑出其間信封最嶄新的兩封,對上了火封旁的信息才手下,其餘悉數交還。


    符堅此時蹲在門檻上百無聊賴,見啟吟撕開信封開始看書中言意,便問那個老漢道:“老哥,羽衣部落明明很受得望國重視,怎麽傳遞宮中官府中命令旨意的驛站這般破敗,養了一幫閑差?”


    好漢麵色尷尬,支吾不語,片刻後才反問道:“羽衣部落混亂不堪,商客居無定所,不必郵差奔忙送信,到點了自然有人來取,這小小驛站窮剩下一座二進小院,廂房甚至都是驛卒霸占著,平日裏哪有上司管我們死活?”


    符堅看了啟吟一眼,見他已經放下書信側目看著自己和老漢的閑聊,於是繼續問:“我們適才進門時外頭有兩個驛卒在嚼大餅,和你一樣清閑無事,久待在這種地方,骨頭閑散些倒也無可厚非。不過老哥不夠實誠啊,窮衙門善養惡吏我們都懂,但這等神獸通的驛卒卻是嚇人又少見。”


    老漢一驚,眉頭擰成一股,“原來你也是神獸通,我怎麽沒看出來?”


    啟吟和符夜麵麵相覷,這才知道門外兩人和這個老漢都是神獸通的強者。


    他倒是聽地靈說過符堅的隱藏實力的手段極強,一開始連感知能力軼群絕類的地靈都無法看穿,眼前的郵差老漢自然無法一窺其真容,但同屬神獸通,符堅卻能輕易知曉他們的真正實力。


    啟吟也附和笑道:“原來是高人隱逸,在下眼拙咯。”


    老漢卻道:“我們三人做不成生意,自然謀求養老的閑職,取了信件後還要仰仗諸位老爺打賞呢。”


    “信裏說的是喜事,我自然要謝謝老伯。”


    啟吟說著便取出碎銀兩,打賞給這眉開眼笑的老漢,知道無法從神獸通強者嘴裏撬出訊息,隻好領著符堅符夜出了驛站。


    門外那兩人啃完大餅相視而笑,對啟吟說道:“我們三人的事瞞不過同級強者,連眼線都算不上,但也不好任由別人四處散播,諸位想來不管閑事,就當沒見過我等。”


    符堅往前一步站在二人身前,不急不緩道:“兩位倒是主動把閑事往忙人麵前送,我等不聞也不問,你們少說些最好。”


    高個頭的那個驛卒納悶,怎麽還有這樣的愣頭青,擺明了驛站背後有勢力撐著,竟然這樣說話,未免太過盛氣淩人。


    他心道,“倒是說得有理,我也不和你們計較。”


    於是拱拱手,跟著另外一個低頭走了。


    符堅對啟吟和符夜笑了笑,“其實問與不問都知道,藍魚燈的生意和得望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三人定然是得望國派來駐守驛站,一切訊息都經由他們第一手處理,不會放任外來勢力侵占他們既得的利益。而且這等強者不會輕易浪費,肯定有大事要發生。”


    啟吟點點頭若有所思,神獸通強者在得望國和幽聲國等小國都是極為重要的戰力,此時外邦入侵,卻調動三名強者來到羽衣部落,自然不會因為區區小事。


    他迴想一封來自於許師父的信中所說,他老人家說望山縣慘遭兵戈,已經住不了人了,於是許師父也去了城外務農,準備老死於茲。


    信中說及故園不再,啟吟有些傷感,昨夜才說要帶符夜去看看,如今看來是無法做到了。


    另一封是父親啟留書來信,半月前就到了驛站。


    信中說五國強者連破數城,唿風關後的虎門城和三牢關也早已毀壞,死傷軍士無數,啟留書不敢違抗軍令,帶兵與敵死戰,好在堅守數十日後得望君下令議和,敵軍與得望的殘兵敗將一同入駐得望城,協商神頭穀之事。


    啟留書在心中說道:“林家大敗實屬憾事,但是,我和你娘親就此成為自由人,不必再循規蹈矩,不日將到羽衣部落與小吟兒相聚。小吟兒若有能力撐起家國,首當護著娘親父親,再協忠君之事。直說便是,為父帶著強敵去羽衣部落,快來救我......”


    啟吟愣愣出神,沒想到父親脫離林家後這般放縱,不像原先那樣古板嚴肅,至於強敵,隻要不是五國國君,都還好說。


    “是時候站在老爹身前,做個戍守的老卒咯!”他看著收錄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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