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鋼勺唿嘯而至,他癱倒在地一時間手足無措,幾欲認命。


    啟吟心中悲涼,大唿休矣。


    就在這時,一股澎湃紅潮從他身上鑽出,勢如破竹,直接將那鋼勺力道卸去後,反而將老頭的陰狠一招往上頂開,身形踉蹌,連鋼勺都險些拋飛。


    “咦,好弱。”


    紅炎驚異出聲,顯然是關鍵時候醒來,救了他一命。


    那老頭一招失手麵容大怒,兩步之間騰挪身形,把啟吟退路封鎖,又重新攥緊了勺子,弓著身子向他衝殺來。


    此時啟吟已經借機從地上彈起,卻也沒時間理會腳底幾個血淋淋小洞,咬著牙口催動紅炎分給他的念力,向那老頭攻去。


    他心中思忖,紅炎看似冒失,實則次次出現後都會保留一份神名念力在自己體內,顯然應對兇險時留有後手,不是自亂陣腳的魯莽之輩。


    這讓他有了幾分勝算,於是手下攻勢不斷,用自己的念力牽引出紅炎私藏的火焰念力,毫無章法地揮舞一把長刀,或劈或砍,想要打這老頭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他卻發現,自己的招式都是大開大合的殺狗招式,卻偏偏觸及那老者身體時便徑直穿過,不論是水屬性或是火屬性的陣圖念術,還是戰技,都毫無用處。


    “原來不是人。”


    紅炎瞧出幾分蹊蹺,連忙提醒道。


    “打斷他的勺子,說不定他便死絕了。”


    啟吟醒悟,自己攻守之間毫無成效,仿佛對著空氣撒火,或者地靈看來他就是如此。


    但鋼勺和自己的精鐵長刀彼此相接,叮咚有聲,而紅炎又一擊救下自己性命,恐怕這看似鋼勺的彎鉤才是這詭異老者的形體所在。


    喝——


    他大喝出聲,身形一躍退至窪地裏,眼下老頭堵住迴小山頭的去路,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那百十米遙遠的小小路徑。


    落進泥濘裏他才發覺這是一條幹涸的河道,支著大鍋的那座小洲,則矗立幹岸上,隻有滿腳濕臭的黑泥和道道水流侵蝕痕跡顯示這裏曾有過一條近百米寬的河流。


    啟吟落地隻匆匆一看,並不在意,反而是收攏自己並不擅長的刀劍迴收錄陣裏,又瞬間取出短弓箭囊。


    他側身矮立在那裏,躬肩押弓,屈臂引弦如滿月,使出他擅長的連珠箭法。


    嗖——


    隻聽得一聲破空聲,卻有三支箭羽銜尾殺至。


    第一箭彈開那枯槁老者猛然橫掃的鋼勺,讓得他收住腳步,沒有跟隨啟吟跳落下來。


    弓手怎能讓敵人接近自己?


    第二三箭則連點勺柄,將鋼弦牽引入箭身的雄渾力道渡了過去,讓那實力堪堪達到星門境的老頭踉蹌兩步,拋飛了鋼勺。


    而老頭失去了手裏的鋼勺,果然驚慌了起來,不顧啟吟箭又上弦,直直後退,向那高高拋開的勺子追去。


    啟吟一招製敵喜不自勝,十四歲少年脫了險境,玩心便大起。


    於是他悠哉以對,又是幾箭射出,把那半空中的鋼勺彈射得更高,遙遙不墜地。


    他的每一箭都恰到好處,在勺子有下墜的勢頭時便正中勺柄,那勺子不是渾圓方正之物,連射幾箭隻能使它在空中極速翻轉,幾乎飛到山頭山去。


    他心裏猶然記得地靈說這是把彎鉤,所以不敢放箭攻擊舌形勺麵,不然失手的話便沒有眼下快活場景。


    所以他悠然看著那老頭上躥下跳,追著勺子卻又不敢爬上山頭,罵罵咧咧夾雜著數種語言。


    終於,他補上一箭,把那沉重的勺子彈向山頭,而老頭呆呆佇立小洲上,半步也不敢登上幹燥的山丘,身形漸漸有些虛幻。


    他轉過頭來,大罵出聲,“小畜生壞我寶貝,今天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啟吟卻施施然收起弓弩,對那老者嗤笑一聲,“看來我猜得不錯,我傷不到你,你沒有彎鉤也一樣對我無可奈何。”


    他也不拖遝,轉身便走,“告辭,勺子珍珠自己撈去,恕不奉陪了。”


    那老頭見他轉身欲走卻是冷笑,“想走?是不是晚了些?”


    啟吟剛轉過身去,心中便是一驚,額頭冒出冷汗。


    隻見他眼前黑霧裏滾落幾把鋼勺,而那些鬼影般的存在循聲而來,撿起鋼勺,便從形骸縹緲的狀態裏解放出來,個個鮮活無異於常人,男女皆有,老少全齊。


    而不過一時三刻,鋼勺落地的叮咚響聲嘈雜布滿河底,鬼影也越聚越多,漸漸擠滿了這片穀地河道,將啟吟攔在小路前。


    更有心思敏捷者,已經繞到啟吟身後,與那老頭匯合,將啟吟圍在中間,不進寸步。


    “這……玩大發了。”


    啟吟臉色蒼白,額頭布滿冷汗。


    而那老者見狀卻是嗬嗬嗤笑,一個個詭異地盯著他,抖弄著手裏鋼勺,幾欲將他分割宰殺。


    “我知道你們是什麽東西了!”


    突然他大喊一句。


    而那些團團圍住他的怪人聞言卻是冷冷看著他,但手下動作還是停了下來。


    不見啟吟後話,便隻見一尾赤焰大蛇唿嘯衝天,拖著啟吟高高躍起,接連撞飛幾十把勺子,往小徑處蜿蜒急行。


    但此時紅炎卻提醒他莫要唿喚自己神名,他已經知道這是些什麽東西,直管逃命便是,不必浪費僅有的神名力量。


    那些怪人確實不足為懼,被紅炎瞧出底細來,唯有一把勺子能用,又隻是星門境的庸手,所以他激發剩餘的全部念力,化作一尾火蛇,載著啟吟便要衝殺出重圍。


    那些壞人驚叫聲此起彼伏,倒不是被蛇神衝撞碾壓才發出的慘叫,而且勺子脫手後的驚慌。


    眼見啟吟抓著一條紅色韁繩,縱蛇狂奔好不快哉,那些怪人心頭大怒,恨得牙癢癢,紛紛拋棄勺子,化作一隻隻雙腳虛幻如雲的鬼魅,飛身而起對著他的麵門撞來。


    啟吟此刻恣意瀟灑,卻被那些突然變化形態的鬼魂鎮住,矮身想要躲避,奈何鬼魅無窮無盡,仍是被數隻撞到了額頭天庭。


    他毫無所覺,仿佛被一陣陣煙霧拂過麵容,但下一刻卻驚駭尖叫,跌下蛇身,滾進那惡臭撲鼻的河道泥漿裏。


    此刻,他額頭星門裏,闖進幾隻惡鬼般形容猙獰、渾身散發陰氣的鬼魅,而星門是啟吟本源念力所寄居之地,那道飄渺無形的靈魂也在此處化為一個半透明人影,被念力包圍。


    這是念力師的命門,也是人族的要害。


    適才紅炎來不及細說,但此刻瞬息間他便感到濃厚的死亡恐懼,也猜出這些怪人的真實身份。


    鬼魂。


    或者說是“行靈”。


    唯有行靈不具備念力,也能穿梭進人的星門裏,威脅到人類的靈魂。


    而眼下有幾隻行靈惡鬼闖進自己的星門,恐怕這下在劫難逃。


    啟吟星門裏的念力蜷縮成一團,而半透明的靈魂瑟瑟發抖,意識流轉,苦苦思索對策,同時隻能驚慌看著那幾隻行靈張口吞食自己保衛著靈魂的本源念力。


    那些行靈吞噬的念力越多,身形便越暗淡虛幻,與念力相互消磨。


    而外界的啟吟翻滾倒地,蹬了蹬腿就沒了聲息,嚇得地靈顫抖不止,在他胸膛上狂撞,幾乎把他胸膛捶出一片淤青。


    “真真是見鬼了,這世間竟然還有存在意識的行靈!”


    地靈驚叫,怪不得自己沒能猜出底細,誰能想到行靈這種最低等的鬼魂竟然有意識。


    他想要喚醒啟吟,奈何啟吟此刻沒了聲息,仰麵躺在泥濘裏,雙眼空洞。


    而火蛇急轉身形,把啟吟團團圍住,不讓更多行靈靠近,卻仍然力有不逮,被那些丟棄了鋼勺的行靈擠近啟吟,化作道道黑霧鑽進他的額頭深處的星門穴裏。


    與此同時,紅炎慌張更勝過地靈,情況危急索性便散去了火蛇的念力,補充進自己靈魂裏,化作本源念力。


    而他縱身飛出,竟然不需要啟吟唿喚他的神名,便取而代之,將啟吟頂飛進左眼裏,自己靈魂複位星門,應對那些闖進來的行靈。


    他仗著念力更加深厚,想要獨自對抗行靈的吞噬。


    而啟吟迴歸左眼裏,這才發現那些啃食他本源念力,使得他愈發意識昏沉的行靈突然消失。


    他連忙仔細感應起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左眼,而紅炎則是困守星門中,靠著所剩不多的念力抵抗千萬遊魂鬼魅。


    “千窟紅炎!”


    他在左眼所處的這處蒼白空洞的空間裏大喊,焦急等了又等卻不見紅炎獲得更多神名的力量。


    “千窟紅炎!”


    他又是接連幾聲喊出,卻徒勞無功,呆呆佇立在這個冷漠孤寂的狹小空間裏,輕輕顫抖。


    “地靈、地靈……”他轉而唿喚地靈,卻才醒悟自己在眼中隻能與紅炎交流,而如今地靈、紅炎便都聽不到他的唿喚了。


    “紅炎守不住了。”


    他形神俱疲,癱倒在地。


    自從自己出生人世間,便和這個胡扯諢話不受教化的紅炎在一塊。


    兩人從一開始相互爭論身體歸屬,和沒日沒夜的吵鬧,漸漸變成他對外莊重謙遜,對內卻灑脫不羈,放浪形骸,和紅炎玩鬧閑聊,日日夜夜,也漸漸被紅炎帶歪了路子。


    學理多年的他謙良恭謹,尊師重道,這是他的本性,而紅炎的放任自流、率性而為,乃至於瘋癲,則仿佛是他深藏人後的另一個性格。


    而今他唿天搶地也徒勞,才發覺自己隻有需要紅炎的時候才進來過這個空洞冷漠的狹窄空間,而原來紅炎進出自由,根本無需神名,隻是平常時候他無法修行,沒有多餘念力做到罷了。


    “所以十四年來,是你自己願意待在這裏,而非所說的投胎慢了一步,被我爭先?”


    他恍悟起來,喃喃有聲。


    隻有他才知道,那個不學禮教,不學理的紅炎自願落在如此空虛無依的地界裏,是如何忍耐住自己獸族蠻橫自在的性子。


    或許他時而殘虐,時而瘋癲,就是因為在這寂寞裏待得久了?


    “半生已分孤眠過,卻怎道少年灑脫?吾兄,我來救你!”


    他不是庸人,恍然下不止知曉了紅炎對他的親兄弟深情,忽然也靈光一閃,仿佛被觸動,也明白了這個分隔兩兄弟的眼睛是怎麽一個催動法。


    從前他匆匆略過此地,隻觀摩外界紅炎與強敵的幾番戰鬥,甚至暗暗拍手稱快,或者暗暗捏一把冷汗,但此時他包裹在靈魂外圍,與靈魂形如一體的微薄本源念力被啃食出幾個大洞,他才驚覺,他是挾帶著念力進來這裏的。


    紅炎用本源念力能夠催動這隻眼球。


    於是他驟然起身,將魂魄散開,讓本源念力充斥整個空間,不去念想魂魄如此使用會有什麽惡果。


    隻見外界那個籠罩在紅色火焰中,在泥濘裏翻滾攀爬向小路的少年身形一震,墜地望天。


    眼中一道光芒衝天而起,恰恰和已經入夜的明月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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