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望國西川疆界上,坐落著一座雄偉巨城。


    這座城便是羊角關,得名於城池西門禦敵處,左右兩邊有高聳輔城箭樓,互成掎角之勢。


    此時邊關無戰事,但城池內外縱馬操戈、射箭演練之聲不絕於耳。


    因為得望國屹立大陸南部數百年,又扼守大裂穀的西北要道,所以常有外犯之敵,需得將士勤加修煉,不敢掉以輕心。


    在這津庇盧大陸,險地寶地無數。其中惡名昭著者,首推大裂穀,相傳詭異與機緣遍地,大陸上隱士俠客紛紛慕名而來,既是磨煉自身實力,也是求取修煉機緣。


    大裂穀南北兩側有無盡山脈連亙縱橫,隱天蔽日,而這道大陸傷痕就當真像是天人斬出,突兀地將山脈分隔開。


    其間陰暗無人,卻也如同一方小世界,縱深千仞,橫廣百裏。


    隻是那是獸族群聚的世界,投身裂穀的活人,不出一時三刻便淪為野獸腹中餐。


    此時東邊城樓上,一個身材雄壯的男子身披甲胄,昂首挺立。他雖然出身軍列,卻不是軍中蠻漢,麵白無須,手持書卷。


    這人便是啟吟生父,啟留書。


    前些日子收到望山縣理師父的信箋,料想兒子啟吟也該到了。


    雖然城池內外正在操演軍陣,他作為守關副將此時卻無心訓誡兵士,而是擔憂兒子年紀尚小,此番前來是否會有意外。


    直到夜色朦朧,星月高懸,他才遙遙看見東邊有一黑影在平原上漸漸放大。


    心中猜想吟兒來也,於是催動渾厚念力,定睛看去。那黑影在他目光窺探下,即便遠在十數裏外也變得清晰可見。


    他畢竟是四通境的念力師,借著月光便看出那身騎白馬風塵仆仆者正是多年未見的至親骨肉。


    即便少年模樣大變,他也能分辨出來——來者麵目與自己很是相像,雖然不是豐神俊朗之輩,也多少有幾分讀書人的文質清秀。


    ......


    啟吟策馬狂奔,思親心切。


    念力師雖然實力高強,但也不能騰雲駕霧、來去如風。所以遠行趕路,還是需要各類良駒來代步,此時啟吟也隻是騎著一匹尋常馬駒,此馬是由馬類獸族馴化而成的,日行千裏卻也不在話下。


    他夕陽殘照時便遙遙望見邊關城樓,到了星夜煌煌才從天邊趕來。


    “籲!”


    他縱馬來到羊角關東城門下,勒馬急停,向城上守軍通報來路。


    而啟留書早已命屬下打開偏門,自己則匆匆走下城牆出關迎他。


    “小吟兒!”


    啟留書麵上欣喜,一出城就給了他一個熊抱。


    父子二人許久不見,甚是思念,未來得及細細敘說這些年的閑雜小事,便已經眼中霧氣朦朧。


    守關艱難,一旦敵人不計勞損大舉攻城,小小羊角關是萬萬堅守不住的。


    在萬千念力師和軍團傾力強襲下,王朝傾覆也隻在旦夕間。


    如今能得不死父子重聚,已是幸運。感念平日裏隨行軍士換了一茬又一茬,而自己卻隻記住了一個個碑上名字,不免悲從中來,更加珍惜時下的一刻溫馨。


    啟吟在眾人麵前像個孩童一樣被父親抱住,隻覺得既感動又害羞......自己一路上已經想好如何在這些錚錚鐵骨的將士麵前展露少年風采,卻始料不及被父親一招就打迴了原形。


    他覺得扭捏,又覺得時光美好,父子多年不見,如今心頭終於安穩欣喜,隻好靜靜等待......


    啟留書終究是一方守將,雖是文士作風,但平日裏也上陣殺敵搏得威名赫赫,自然不會太沉浸溫情不能自拔。


    於是二人分開,啟吟這才舒了口氣,又鄭重地拜了一禮,隨父親進了城。


    城中不似聽聞那般硝煙彌漫,而更多是將士紀律威嚴、氣勢淩人,明火執仗、威風八麵。


    處處都是軍帳演武場,火光下打鬥聲喝斥聲嘈雜,卻讓少年心生向往,不由自主想要湊上前去觀望。


    啟留書知道自己兒子有心從軍,也知道他射術不俗,於是這次見麵,正好將他下放軍中去操練嫻熟、嚴明律法,再讓他充當念力師弓弩手,才好培養新的一個戰場人才。


    二人一路相談甚歡,將這些年的事務翻出,隻覺得言之不盡、樂在其中。


    “小吟兒修為如何了?”


    “還沒感應天上星辰,不過我平日裏勤加修煉,想來打開星門也在最近幾日了!”


    啟留書很是滿意,踏上修行路的第一關便是開星門,亦稱之為星門境,而有念力的人不少,能夠在十五六歲前感應到星辰的人卻百中無一。


    隻有打開星門,才算是真正的念力師。


    啟吟十四歲就感覺開星門的日子近了,多半也是天賦不俗。


    二人一路攀談,很快就到了父親啟留書的住處,一座小小衙門。


    他既是守將也是文官,軍機參謀全都成竹在胸,深得主將和城中兵士信賴愛戴。


    父親引他進入,此間隻有偏房兩座和一間雜陳圖紙兵書的庫房,很是簡陋。


    而啟吟抬腳邁進,便看到一個戎裝婦人手持麻布坐在房中擦拭寶劍。


    “娘!”


    啟吟心下歡喜,撲上前去。母子重聚好不歡欣,啟留書在一旁靜靜看著,臉上也有笑容油然而生。


    他們夫婦二人為兒子接風洗塵打理一應物什,又暢談暢飲到半夜才散去。留他一人在偏房裏休憩,夫婦則迴城樓戍守。


    ......


    “吟兒前來投軍,本該欣喜才是。夫君怎麽突然焦愁滿麵?”


    啟留書扶額興歎,“邊關無戰事已有數月,但外國朝廷中人、遊方俠士豈能不來大裂穀尋求機緣?”得望國背靠裂穀物產頗豐,但如此寶地卻不是哪個國家可以憑借一己之力獨吞的。


    雖是得望國的龍興之地,卻也是連年災劫戰事的起因。


    外來客想要入關直通裂穀,他們自然不肯。數國交戰也以得望國為首要對手,所以他們城防將士不怕敵人騷擾——那隻是互相商榷派人入關尋寶所要付出多少代價前,施展手腕的方式罷了。不至於投入十數萬軍馬強襲。


    但西臨的數個敵國已經有幾個月不曾前來,作為參謀官,他不能不憂心敵人將要大舉興兵,乃至於爆發成眾國大戰的可能。


    戰場殺敵才可磨煉少年氣概,啟留書自然知道。但沙場明槍暗箭兇險異常,讓自己兒子去廝殺,他也於心難安。


    所以他更希望邊關就這樣保持平靜,待得少年修煉更上一層樓的時候再磨煉意誌、增長戰鬥經驗。


    然而世事不可預料,終究難以如願。


    “十天過去了,前方數十隊斥候無一人迴報軍情,怕是兇多吉少。敵人也多半出動武勇將士攔截我軍探查實情,實是讓我寢食難安啊。”


    言罷,啟吟母親林悠竹也深感擔憂。


    既是擔憂國家存亡,又是擔心兒子安危。


    “那麽便讓吟兒早些上陣殺敵,再盡快教他開星門,夫君以為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隻是形勢不明,恐怕要多做打算......”


    “依夫君便是。”


    ......


    天色漸明,一夜無夢。


    啟吟本來以為空明會有意前來尋他,然而昨夜睡得舒暢,不免心中惋惜。


    昨日他已經把許理師父對他說的話告知父母,也詢問過心竅中傳音的事情,然而爹娘對此卻不驚異,想來是早就知道個中緣由。


    而夫婦二人沒有多說,隻是把一本老舊書籍交予他,讓他好生拜讀研究,珍惜保存。


    此書有些年頭了,卻被保管得相當完好。從翻閱痕跡中看得出,父親反複觀看研讀的同時,小心翼翼不敢損壞絲毫。


    問起這本名叫《字啟兒孫》的書籍,父親啟留書隻說是家族長輩所留給他,其他的便知道不多了。


    啟吟心中卻是疑惑。得望國中不曾聽過其他姓啟的人家,唯父子二人。


    所以待得休整完備,他洗漱一番草草吃過早飯,便取出書來細細查看,想要發掘其中秘辛。


    半日過去,他合上書籍。心下不由對啟姓更加好奇。


    這是一本雜述家族上幾輩人生平的祖述,還附有幾代人的名譜。


    高祖啟望心,曾祖啟業聞,祖父啟察言,而後便沒有了。


    祖上幾代人履曆簡潔,多是言說族人出於舊事,遷居北方。可這得望國卻是在南方蠻荒野地偏安一隅,如果沒有大裂穀,幾乎無戰事侵擾。


    其中末頁留有“吟”字,是啟吟爺爺留下,告知自己下一代子嗣,若有意繼承族姓,可自名為吟。


    想來父親便是遺孤了,啟吟心中猜測。


    啟家隻有他們父子二人留存後世,父親年幼繈褓中被得望國權貴林家收養,後又入贅林姓家族,娶了千金林悠竹為妻。


    除了這本書,幾乎所有外物都與他無關,是林家饋贈。當然夫婦二人也算良緣佳配。


    所以父親深覺祖輩留書於他,而他委身林家,自覺不肖無法繼承長輩賜名,於是取名啟留書,把“吟”字讓給兒子,寄予厚望。


    啟吟推測出其中緣由不免唏噓不已,父親有誌向尋找家族往事,卻限於天賦才學和林姓恩德,不敢忘懷,所以與絕大多數林姓族人一樣,投身於家國興亡之中,隻求報答一二。


    啟吟暗歎,父親有此矢誌,隻能自己來繼承,而轉頭看向衙門外鐵甲森森、兵戈鏗鏘正準備行軍的將士,突然生出自己心不在軍列國事,而在追尋家園的心思。


    或許報國投軍不是自己的唯一道路,繼承父親平生誌,探尋身世辛秘才是眼下急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念通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飄飄渺渺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飄飄渺渺君並收藏一念通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