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吟隨師父迴到學堂門前,告退一句便迴去自己住處。


    他一路上與師父迴憶往昔求學時的糗事,兩人在山野間放肆暢談,放聲大笑……


    而此時兩人分別,他卻憂心忡忡。


    師父白天所說他都記在心裏,自己十四歲還未曾走出望山縣,而今隻想趁機投軍——空有殺人技,卻不敢直麵殺人是一個難題。


    所以投軍,一為家人團聚,二為磨煉意誌。


    生在殺人飲血箭羽紛飛如家常便飯的津庇盧,念力師除了為國為宗族浴血奮戰,謀求生路外,便隻能引頸受戮。


    你不學殺敵,自有強敵用刀劍教你。


    他悠悠歎息一聲才徑直走進自己的小小院落,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開始學大人一樣終日歎息。


    而眼前這夜色中靜靜矗著一棟小樓,是他修行之餘的依仗。


    家中事物他少有理會,所以塵埃遍地,隻有他日夜靜修的那頂樓一間偏房會被他鄭重對待。


    少年時光都在問理和學習陣圖搏技中度過,多少算小有所成。


    而今日決定了他將要離開生活十四年的望山縣,雖然頗費波折,但也令少年喜不自勝。


    於是乎此時不管如何練習吐納以求安定心神漸入佳境,都一無所獲,坐在那裏好生不自在。


    ……


    夜色更深,少年靜坐房中,氣息卻沒有平日裏那麽平穩。


    突然他前方的地麵上鑽出一個通體透明裹著土黃色光芒的東西。似霧非霧,似水非水,就那麽靜靜懸浮在少年啟吟麵前。


    啟吟睜開雙眼一看,“這一夜古怪,讓我不得安生,原來又是你。”


    那光球見他開口說話,於是遊動起來,仿佛帶著光芒長尾的水母在他身側徘徊。


    “啟姓小兒,我來尋你已過了五年。如今連文曲星君都來找你,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


    “我乃地靈,不是任何生命可比。但我奉命前來,是北方一位故人令我帶你迴去複命。”


    那自稱地靈的光球在他耳邊輕說,像是不敢驚動旁人般。


    啟吟自然知道,這種故人尋來能有什麽好事著落?所以從不理睬,也不敢說與旁人知道。


    因為隻要這個東西出現,他身軀便不能動彈分毫,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虛與委蛇,也知道這種不同尋常的事傳出去對自己的威脅更甚於願意等待自己選擇的地靈。


    “我已說過無數次,你身份特殊,隻要與我迴北方,不消十年你就能成為絕世強者。從前我好言相勸是怕你拂了那位大人的顏麵,如今你要離開沒什麽強者的望山,對我而言是麻煩事,如若今夜再不答應,休怪我將你強行擄走。”


    那地靈這一次卻沒有從前那樣好說話。


    從前夜晚偶爾會見到它出現,擾亂啟吟靜修那一道本源念力,而漫漫長夜裏都是地靈在勸他隨其投身北方強者麾下。


    啟吟自己從第一次的驚懼,到後來的淡然處之,甚至能無視它的言語誘惑,自顧自地修行和熔煉念力。


    如今要離開望山縣,這地靈似乎有狗急跳牆之勢,怕是對自己不利。


    隻是他卻沒法逃走和唿救,身軀被地靈奇怪的念力所限製,大聲說話都難以辦到。


    而自己的生路不多,或許那鬼魂……


    正當他念頭轉動時,地靈化作一顆黃色珠子,通體泛光,玲瓏剔透。


    “選擇與我一同離開,便含住我,我帶你走。如若不然,那我鑽進你心竅裏,教你身不由己。”


    啟吟被它的要求所恫嚇,甚至有點惡心。


    但念頭急轉之下計策全無,無奈隻能出言喝問和自己很是親密的眼中鬼魂:


    “你老是向我吹噓本領,還不快點出來救我。”


    果然,左眼寄居的那個鬼魂醒著,正嗤笑著看著外麵。


    “你說出來便出來,那我豈不是沒麵子?”


    啟吟平日裏便知道這鬼魂沒個正形,雖然與自己一同求學問理,但好似生性野蠻不可開化,依舊以調笑自己為樂。


    好在啟吟知道他必會相幫。


    隻是不免奇怪的是他對爭奪肉體並沒有興趣,隻是偶爾遇險會出來相輔,因為鬼魂的本源念力比他強大太多。


    如今他們二魂處於一個奇妙的狀態,用鬼魂自己的話說,便是“你奪舍了我,我不與你計較,輪迴艱難,相互扶持罷。”


    有個把天賦慧根用於問理和唱詞的主魂,又有一個詭計多端的副魂,想必這充當副魂的鬼並不懼怕哪天會被啟吟用陰謀詭計陷害。


    “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你我都是輪迴而來,是一起結伴走過估龍台的。”


    “你生性愚鈍而且恐怕多災多難,今生除了借助夢世界以外,無望迴複從前的記憶。而我不同,咱們二魂共處一室,看守估龍台的那個王已經感應不到我了,隻需你叫出我的神名,我便救你。”


    啟吟腦海中突然多了鬼魂的這番話語,一時間消化不了。


    估龍台每個人都知道,何況他問理多年?


    傳說死人意識和靈魂糾結便可以化作幽靈,幽靈保有意識,隻要從某位地下王的身軀上走過還不被清洗記憶,便能直達估龍台繼而轉世輪迴,再度逍遙人間。


    而那王者也是“靈”,被空明赦封為“下臨塵中王”,身在地獄,手托大地,如若被他感應到,隻怕是頃刻之間魂飛魄散。


    此時危急,那地靈想鑽入他心竅,斷然不可讓它得逞。


    而唿喚神名……這可如何是好,世間但凡事物都有名頭,而獨一無二者可擁有神名,自己喊出他的名字,便如同唱出祭詞給他,是借力亦是助他得道,這也是頌神能夠被神靈接受的原因。


    他念頭一閃,兩害相權取其輕,他還信得過這個不問世事的鬼魂,於是答應。


    而腦海中適時出現了一個名字,那是鬼魂傳遞給他的信息。


    鬼魂不知為何可以將想法告知他,而他隻能開口說話讓他察覺。


    如今容不得他猶豫,於是提起被地靈威壓壓得嘶啞的聲音,艱難喊出:“千窟紅炎!”


    瞬間啟吟便感受到身軀不由自己掌控,而有另一個念力精純且狂暴的存在自身體深處蘇醒,隻一瞬間便奪得了肉身掌控權。


    而他卻沒有恐慌,甚至在他喊出這四個字後心頭舒了一口氣。


    因為這鬼魂雖然借神名恢複了一些實力,但他的名字裏好歹沒有個“王”字,如若不然,隻怕自己永無翻身之日。


    他的意識脫離軀體,那麽此間事了之前已和自己無關,不得不憂慮其今後自己當副魂的艱難……


    而此時的外麵,那少年全身爆發出赤紅色念力,直接掙脫地靈的威壓而跳將起來。


    他的念力不僅雄渾深厚,而且威力極大,時時刻刻炙烤著這具少年肉身,使得啟吟的皮相大受折磨,不消片刻就麵目全非,如同火場裏走過幾遭一樣,遍體焦黑。


    不過他卻不為所動,咧開燒去了麵皮的猙獰大嘴,吐出一團念力火球。驅使火球化作萬千道火焰般的念力相互糾纏,每一道念力都變成一條火蛇,纏繞糾結之間如同一個蛇窟。


    蛇窟當空一落,出其不意將那地靈珠子罩住,地靈如臨大敵,想要變化成原先的光球,卻被一條條火蛇啃咬盤絞,不僅動彈不得,而且念力在不斷消逝,而那火紅蛇窟卻在不斷壯大。


    形骸可怖的少年念力鼓蕩,又是一團火焰噴出,眼看要融入包裹地靈珠助其煉化更快。


    “那位大人並無惡意,你此番作為日後必遭惡感。我沒料到那大蛇還在護著你,失了先機,他日必報此仇!”


    這地靈不知活了多少年頭,被他暗算一記後也反應過來,但是驚懼他這紅色念力的非同凡響和千窟紅炎的名頭,於是重新收迴抵抗的念力,融入珠子之中,淩空一墜,衝破群蛇圍攻遁入地板之中,瞬間便飛過幾層樓層,隱在地中消失不見。


    少年渾身破爛,見珠子遠去,追擊不得,於是張口把紅色蛇窟吞下。


    這次借用神名恢複一些實力,卻在頃刻間消耗殆盡,所以不敢浪費。


    “果然,這小子唱法還是太低微,隻迴複了一星半點。也罷,解了危機。”


    他暗歎一聲可惜,準備催動念力修複身形。


    正當是時,他卻感應到有數位強大念力師聯袂而來,“該是那些理師父?”


    於是他不得不放出一條紅色念力小蛇,纏繞住自己身軀,讓這條蛇不斷吐出毒液修複軀體。


    他的毒液自有妙用。


    諸事就緒,他收迴自己意識魂魄,把在左眼裏冥思苦想的啟吟強行頂出來,而後漸入沉寂,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小子,這才算咱們又一次見麵。”


    啟吟還來不及會意這是什麽意思,便感覺身軀迴來,然後一陣徹骨疼痛從全身皮肉中傳來,他驚叫一聲便昏死過去。


    那幾位理師父感應到恐怖異常的奇特念力,紛紛驚動,聯袂來救啟吟。


    而又聽到這聲真切慘叫,果然是啟吟受難,不免足下生風,快速飛奔向院中小樓。


    眾人擁簇著爬上頂樓,被眼前一切驚呆。


    隻見遍地狼藉,仿佛火焰爆炸席卷房間一般,四麵漏風,一幹物什都燒成焦炭。


    剩下唯一一個東西,便是形容淒慘的焦黑少年啟吟,衣裳全無,遍體鱗傷,還有一尾紅色念力小蛇在他身上遊動。


    許人新和林象同時撲上前去,很是擔憂他的安危。


    許人新摁住林象肩頭,示意他不必把那小蛇掃開,對他說:


    “這小蛇在救他,不必輕舉妄動。”


    可他自己也疑惑,是什麽東西把啟吟打成重傷,又留下這條蛇的?


    林象站起身來,為許人新騰出空間為啟吟查看傷勢,“諸位不必驚慌,事出詭異,待救治好學生後再細細盤問便是。”


    眾人稱是,相繼散去。


    林象則去請縣中精通醫術的念力師,留下許人新照顧啟吟,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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