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草叢中藏著一叢一叢的螢火蟲,我們走過之處,帶起流螢漫天,此刻我身著一身合身剪裁的男裝,麵上被半張麵具遮住,綰妤已經變為初見時那般模樣,雖說靠近皇城,絕無盜匪猖獗。


    月色如銀,身邊飛舞的螢火蟲跟天空中天空中的繁星點點相唿應。綰妤從未見過這滿天的流螢,此刻提起裙角,轉著圈圈,螢火蟲圍著她飄飄飛散出去。


    走得累了,我仰躺在半坡上,雙手枕在頭下,看著漫天的繁星,再次想起在天上時,我還是一顆果子的時候,整天整日的掛在枝頭,當時隻有我醒過來,別的果子都在沉睡。


    有意識的果子就我一顆,無聊之時,就張嘴說話,樹很高,遠在頂端枝頭的我說話,下麵的小仙童根本聽不見我說話。


    於是每當我無聊的時候,就抬頭看著天空,仙境之中的天空跟人間的不一樣,那裏的天空沒有顏色,白晝就是白色,黑夜就是如墨一般的黑色。


    白天飄在空中的雲朵小精靈白中透著粉紅,跟人間的也大不一樣。夜間的星星也是會發光的精靈。他們都是活物,隻不過星星比白晝的雲朵多了一層意味,每顆星星都承載著凡間凡人的願望。


    它們之所以發光發熱,它們中的願望發揮了最大的效能。當年靠我最近的那顆星星流淚,黑色融入夜色,旁人根本察覺不到。


    但我很清晰的看見了,聽見了。星星會流淚,星星會歌唱。夜幕下垂,上麵掛滿星星,星星朝我眨眼。


    “你在橋上看她,橋下有小河,裏麵印著星光,你背著書箱說要去遠方,她微微低下頭,碎發隨風繞舞,南國有紅豆,名相思,你指尖微頓,止於半空,殘歌未央,曉霧微籠,燭光映粉頰,淚染胭脂如血,紅豆已亡,相思斷腸,星星它不說離別,隻言殤。”


    那條小河,直通天際,每每到了夜晚,河中閃爍著星光,漂亮極了,而每晚子時,司夜星官詢過此河之後,那人便從屋內出來,站在河邊負手而立,不知是在賞水還是看星星。


    背影落寞離愁,每晚能從子時站定到醜時,夜夜如此。


    “想什麽呢?人間好好玩呀,不過在我們水鏡當中,夜晚也是這麽美,我們哪裏夜晚到處都是發光的魚兒到處遊蕩,就像人間的星空一般。”


    “沒什麽,真的嗎?”


    “嗯!真的!有機會真想帶你一起去瞧瞧。”


    “玩夠了咋們就該趕路了,要不然天亮之前趕不到城中了。”


    “哦,好吧。”


    不早不晚,天微微亮的時辰,靠近城邊,炊煙升起,那是人家戶開始點柴生活做早飯了。


    早晨的露水微重,氣溫微低。綰妤見著什麽都很新鮮,東瞧瞧西摸摸,城邊上此刻正是早點鋪子開張的時辰,我們每人手中拿著剛買的一袋紙包的肉包子。


    城邊似乎對城中發生的大事漠不關心,我們四處打聽,知情的人也隻是知道星星點點不沾邊的東西。


    皇城街道縱橫複雜,街道口數不勝數,岔路口多起來了,就意味著我們漸漸繞到城中繁華地段了。泗水河邊,幾個孩童聚在一起放炮仗,扔在河中炸河魚,調皮至極,綰妤見著之後,心中氣急。


    站在橋上就開始唿喊奔過去。


    我緩緩走過去,這些孩童不過四五六歲的光景,小的那個隻是剛好牙牙學語,走路東倒西歪。另外兩人應是兄長,調皮帶著弟弟從家中逃出來,來河邊玩耍,想要下水抓魚。


    一幫小屁孩。


    綰妤跑過去一把就搶過他們想要扔出去的炮仗,轉手扔至別處,砰的一聲響起來,炮仗爆炸開來。綰妤扔得的地方恰巧是一人身上,那人被從天而降的爆炸炮仗嚇得魂飛魄散,跌倒在地,哆哆嗦嗦。


    他的家仆現下正在四處張望,尋找罪魁禍首。


    三個小孩子隔遠望著被炸之人的狼狽樣子,笑嘻嘻的毫不知事情的後果會如何。


    “你們還笑,誰教你們亂放炮仗炸河中遊魚的?以後再讓我見著,我打你們信不信。”


    “略略略,要是你敢打我們,我們喊爹爹收拾你。”


    “誰家的小屁孩這麽囂張?你爹爹難不成是天王老子不成?”


    “我爹爹是全城全天下的大英雄,哼,我勸姐姐你還是趕緊離開吧,不然待會兒我爹爹就來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四周吆五喝六的聲音四起,深秋孩童身上已經穿著夾襖厚服,臉蛋被河邊的冷風吹得紅通通的像一個熟透的蘋果。


    “少爺,好像是那邊那三個小孩在放炮仗。”


    “去,給我抓過來教訓一頓。”


    皇城之中遍地都是當官作福,富商聚集之地,任何一個普通人的背景都絕不會簡簡單單。單單拿那邊那個身邊跟著一個奴仆的富家少爺來說,身穿極貴的綢緞絲質華服,平民百姓沒有錢去買那些,就算有錢買,沒有身在相關的階層當中都不允許穿著出門。


    三個孩童渾然不知,自己即將惹上麻煩。昂著頭,雄赳赳氣昂昂的抬頭跟綰妤理論,綰妤初入塵世,居然能與三個小屁孩爭長短,論高下,我真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三個小孩你們給我過來!”


    聽見聲音,我轉過去看著來人,一身粗布衣衫,此刻正叉著腰追著過來,身材壯實,頭頂一項跟衣衫相同顏色的粗布帽子,麵部表情誇張至極。


    三小孩聽見有人要抓他們,撒腿就跑。見著來人就跟見到鬼一般,不,甚至還比見到鬼還要恐怖。


    “啊!快跑,快跑,有人來抓咋們了。”


    三個小短腿哪裏又能敵過一個成年人的追趕,稍小年紀的那兩個很快被那人抓住。一把攔住腰,一手領著一個。也不管前麵那個跑得無影無蹤的小屁孩。


    我們過去攔住他,道:


    “你是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胡作非為?說,是何人指使你幹的?”


    “喲,兩位,小的奉勸你別多管閑事,免得到時候引火燒身,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口氣不小,看來你家主子讓你很有底氣嘛?”


    “那是,我家公子乃是這皇城之中劉太傅家的姑表侄的親親外甥,你要是敢來招惹我,你們就死定了。”


    他睜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對我們怒目而視,嘴巴唿出來的氣息很重,放佛他家公子是他爹一般。


    “喲,我說誰呢?劉太傅?的姑表侄?的親親外甥?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


    綰妤對這些官職不甚了解,但是她知道雲熵已經繼位,就是現在皇城之中最尊貴的那位天子。


    “若是你家公子沒有任何理由抓這兩個孩子,我勸你還是乖乖把孩子放下,不然後果自負。”


    “喲,公子口氣倒是不小,不過你又是何人?家中有一官半職?還是你覺得你能招惹我家公子的家底?”


    我故意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很認真的看著他說:“似乎沒有,家中世代都是平民,並未有任何任官之輩。”


    “哈哈哈,我說你能有多能耐呢?這樣還敢過來攔我?滾開!”


    說著就要繞開我們,往他家公子所坐之處去。一眾人都在圍觀,卻未有人出來講句公道話,綰妤伸手就要攔住他的去向,結果他一個推攮就把綰妤推到在地,綰妤答應了我不能亂用法術,此時看起來柔弱不已。


    “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本公子就是王法。”


    一人踉蹌著過來,捂住半邊臉跟眼睛,手指縫隙處有血跡滲出,看來真的被炸傷了。那個奴仆狗腿似的過去偎著他,把兩個不停動作的小孩放下來,揪住他們的衣領,抱在腰間的時候兩個小孩子對他又踢又咬的,現在放在地上,因為身高問題,就連那人的身體都碰不到了。


    “少爺,抓住了兩個,另外一個大的,跑掉了。”


    “嗯,給我好好教訓他們一頓,然後尋去他家中,把本少爺今日的傷藥費精神損失費還有各種誤工費,一起要迴來。”


    我見過不要臉的,卻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他一個花花公子,整日遊手好閑,不給家中長輩惹事就很好了,如今還想要訛錢,天子腳下,就敢如此囂張。


    我捏緊拳頭,想要過去教訓他的時候,被旁邊把綰妤扶起來的一位姑娘拉住了,她手腕挎著一些女工繡品,年紀不大,還是垂髫之狀,還未許人家。


    “公子,切勿衝動,此人平日中便仗勢欺人,目無王法慣了,現今官府正在調動,無人拿他有辦法,他惡狠的很,公子別給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他不會把那兩個小孩如何的,他還得靠那兩個小孩子訛錢呢。”


    我撥開她抓住我手腕的手指,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過去抓住那人的衣領,惡狠狠的盯著他,讓他把小孩子放了。


    他被勒得吃痛,欺軟怕硬的孬種,此時他遇著更強硬的人,隻好求饒,命令仆人把小孩子放了。


    放開小孩子之後,綰妤把兩個小孩子攬入懷中,蹲在地上安慰他們,他們哭唧唧的掉著眼淚,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放開他之後,他立馬威脅我:“你給本公子,等著,等著,待會兒我帶著人,不把你打個半死我就不姓崔!”


    “哦,好啊,我等著。”


    “公子著實不該給自己招惹麻煩的,那人就跟狗皮膏藥似的,隻要稍稍一沾惹上,想甩都甩不掉了。”


    圍觀吃瓜的路人紛紛散盡,有拍手叫好的,有為我惋惜的,就跟我麵前的這個女子一般。


    “放心吧,姑娘,謝謝你的一番好意,你先離開吧。”


    看著她款款的踩著碎步離開,我轉過臉來,卻不想,隔著河道的另一邊,一個熟悉的側臉,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模樣出現在我的眼中。


    想也不想,我就跑上橋,追過去,徒留身後綰妤的唿喊聲消失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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