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的雕花窗戶,貼著大大小小的剪紙窗花,華貴的床簾垂在放置鞋子的踏腳板上麵。碧綠色的絲綢擋布輕輕隨著房間內流動的空氣飄動,房內氣派中不失溫柔軟糯,女子閨閣裏漂浮的若有似無的百草香,伴著香爐裏冉冉升起的香料。


    華貴的鋪蓋上麵都飄散著點點的香味,常年不散,窗外屋簷當中的燕子正在嘰嘰喳喳的叫喚,六月院子當中的荷花開得正豔,三月至六月,恍恍惚惚就溜走了。


    而我初醒的時辰就是在這麽一個香氣繚繞,安靜又充滿著無限柔情的早晨,每次早起,我的心情自然而然都會愉快。


    失心未亡,是命中注定好的命數嘛?


    我未曾得知那可笑的一切到底是為何,自我睜眼開始,這一刻我便要忘記所有,是以重生。


    望著房內的裝飾,寬敞無比,裝飾品華麗無比,就拿目光所至的那個角落裏麵毫不起眼的那隻透明琉璃花瓶,單單就那隻花瓶來說就代表了這裏主人身份的不簡單。


    直起身來扶著掛著外衣的架子,走至華貴桌布鋪著的圓木桌前,坐下,精美的粉團花色茶水壺裏麵竟然沒有一滴滴的水。


    舔舔幹澀的起皮的嘴唇,我不甘心的打開茶壺蓋子看看裏麵空空如也的壺底,歎口氣,伸手扶住不受控製暈的想要自個兒往下栽的腦袋,我又打量了一下這間房。


    透過窗戶剛好就能看見那片開滿了荷花的池塘,隱約間,我還聽見了房簷上麵燕子嘰喳的聲音。


    房門很高,門檻都出奇的高,我推開房門,吱呀的一聲,外邊迴廊亦是空無一人,晨曦間,陽光從荷葉大顆大顆的露珠折射出來的光線柔和又刺眼,許是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陽光,我伸手捂住眼睛,嘴角卻勾起來。


    活著的感覺真好,院落看得出來,主人在很用心的打理,橫貫高處的房梁上麵紮著迎風飄揚的紅色布條,香火味道十分濃重,像是寺廟,但是這間房的布置又不像是寺廟,更像是私門大戶人家養在深閨的女兒家。


    我走過去池塘邊,坐在一個大石頭上麵,把鞋脫下來放在邊上,把腳伸進早晨冰涼的水裏麵,冰冷的觸感瞬間滲入肺腑,沒有入心,因為我再也沒有心了。


    足底涼涼的湖水輕輕的湧動,我白色單衣的袖子挽起來,彎腰伸手輕輕劃了一下水麵,有停駐的水蚊子被這舉動嚇得飛開。水裏麵隱約浮現出紅色的錦鯉,竟然不怕人,它擺動漂亮的小尾巴朝我靠近,用滑膩的魚嘴啄食我的腳底,癢得我渾身抖動,輕咳的一聲,接著就是咯咯的笑聲,這隻小魚兒逗得我一下子更加愉悅了。


    “嗨,小魚,小魚,你認識我嗎?為什麽你不會害怕人?”


    “姐姐,姐姐,我不認識你,不過既然是公子悉心照顧良久的姑娘,我自然是不會害怕的,很早之前得知公子帶了一人迴到這裏,我早就想要看看你長什麽樣,但是足足三月之久,我還以為你真會如那些庸醫說的那般,熬不過今日晌午了,結果我睡一覺醒過來居然就能看見你了,真好看,你長得真好看,公子要是知道你醒過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隻小魚兒說了一大堆,但是我隻是得知有位公子救了我,而這隻會說話的魚,估計就是修煉百年,隻是尚未修成正果的魚精吧。


    我思慮了半晌未出一語,魚精是個急性子,見我許久不搭話,又開始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喂,聽見我說話了嗎?還是聽不見我說話?不對呀,公子跟那些隨從都能聽見我說話,她應該也能聽見我說話,喂,說話,說話啊!”


    水中冒起一串串的小氣泡,水麵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外圈內圈一起蕩漾開來,直至消失。


    “你口中的公子是誰?”


    “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啞巴呢,公子?你不認識?噓,他來了,你自行瞧著看著吧。”


    它的話語剛閉,我的身後腳步聲頓時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件男款外衣披放在我的身上,我迴頭看著這人一笑。純真至極,失憶之人就該當是如此,純良純善,人畜無害,六親不認,問著一大堆我是誰,我在哪兒的傻瓜問題。


    “這位公子是誰?為何會出現於此,我又是誰?公子為何能找到這裏來?可是知曉我的名字跟來曆?如果知曉,煩請公子一一告知。”


    看著他俊朗的麵容,一麵之緣也是緣,幸得相逢,謀得萍水一點知,小白見著我,欣喜過度,猛地撲向我,我一個不留神,連人帶狗一起跌入池中央,眼耳口鼻灌入池水,壓迫感瞬間襲來,我撲騰著把頭往水麵上伸。


    小白竟然能識水性,在水裏撲騰的水花濺到我的臉上,難受想哭。


    他飛身足尖輕點水麵,踏著浪花把我提起來,安全放置在岸邊,小白歡騰的跟著爬上岸,露水深重,池水陰寒,我早就是狼狽的抱著雙臂打著噴嚏。


    “不知姑娘可否記得這隻白犬?”


    我搖著頭,我本就不知道這隻狗的任何一點來曆,這一點我說的也沒錯。


    他點點頭,還是那副溫柔的麵容,但他似乎不會笑,旁邊站著的一個隨從,從始至終都是低頭不語,恭敬又謙卑,看得出來訓練有素。


    “走吧,先進去換件衣裳,你的身子還未痊愈,若是再遭風寒,恐怕吃不消,進去吧。”


    換上房間裏麵托盤上的一身碧綠色的衣裳之後,我款款走出來,隻是濕透了的頭發隻能披散在肩頭。


    出來之後,便看見他站在迴廊盡頭看著諾高的圍牆一動不動。


    雙手很是老成的背在身後,快步走至他的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株雜草,看不出來與旁邊沒有被清理幹淨的雜草有什麽區別,甚至它太過於普通,我看他盯著似乎不像是在瞧著那株小草,而是在想別的事情吧。


    “夾縫中能頑強的生長出來,風吹雨打毅然能夠立於高處不倒,真的很讓人欽佩呢。”


    “嗯,說的好,這株草是我特地命人撒上去的種子,早春到初夏,它的一生都在掙紮著活著,世道黑暗,人亦是如此,無論如何都要活著。”


    “可是一個人她沒有心了還能活下去嗎?還有什麽理由活下去?”


    “活著要什麽理由?沒有心又能如何?無心之人自然有她的活法。”


    “哦,對了,雲熵公子是吧?”


    “失憶之症可是不治而愈了?”


    “哈哈哈,哪有什麽失憶之症,隻不過是心裏麵的事物還有人不見了而已,別的還是記得清楚?”


    “失心失憶又何嚐不是一次重生。”


    雲熵是個明白人,雖然我不清楚他的來曆底細,但為人到了現在,我也能夠看得清楚,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


    “承蒙公子救命之恩,初餘無以為報,公子有何要求,不妨說說。”


    “救命之恩談不上,全是姑娘命大,隻可惜我偌大的國土,竟連一個有用的大夫都尋不到,藥石皆無作用,既然姑娘今日醒過來,那麽就是上天的眷顧。要求倒是有一個,小的很,姑娘肯定很樂意答應。”


    “哦?公子說笑了,若不是公子將初餘帶迴來,有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屋簷,這三四月的時光,我怕是早就屍骨不剩了。”


    “姑娘長相相像我小妹,性子也像,今日能夠與姑娘說出心中這番話,實屬天意,那一次的相遇就著實讓我茶不思飯不想的念著你了,長得確實很像我已故的小妹,姑娘若是願意,我懇請姑娘跟我迴家,裝扮我妹妹雲容,了卻我母親的一樁未了心願。”


    雲熵有個妹妹叫雲容,從小養在鄉下歸隱山林的外祖父家裏麵,母親張氏隨著身居高位的順平候雲響常年征戰在外,雲熵自小便是長在軍中,日常起居全都是最低級最艱苦的等級。


    小的時候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將軍的兒子,應該是高高在上,嬌生慣養的,非但沒有那些待遇,在征戰過程中就連基本的吃食都不能保證,漸漸長大之後,朝廷一道聖旨,讓順平候迴朝廷待命,聽線人來報,朝廷原來是求和了。


    從此不再兵荒馬亂,百姓終於可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了,即使賦稅變得更加沉重,日子更加艱苦,但好比家裏壯丁全都要被拉去充兵早早戰死來得強。


    雲熵跟著迴到京城,從此衣食無憂,修文寫詩,修身養性。


    安頓下來之後,得知父母要迴去接他大小就沒見過的妹子迴家,他心中包涵了無數的期待與思念,隱約隻是記得小時候,母親抱著妹妹的場景,她把手指含在嘴裏,糯糯的吧唧嘴巴,著實可愛。


    雲熵沒想到的是,父親一身勞苦功高,最後卻不得好死,半路上被仇家追殺,為保護母親身中數刀,跌落山崖,屍骨無存,仇家被朝廷嚴懲,追加父親的官爵。


    雲熵得知消息之後,立馬趕到山崖處,找了三天三夜,終是無功而返,隨著母親接到妹妹,沒想到妹妹因為在鄉下環境惡劣,身患惡疾,沒等到迴到家中,就連舟車勞頓都沒能受得下,最終死在返迴的途中。


    那之後,雲熵性子變得陰沉,母親也活生生的氣白了一頭烏黑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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