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陣,隻見一座竹亭臨泉而設,石幾石凳,古樸自然。


    亭上一個少年書生.神態頗秀.正在展卷,朗朗而讀。


    燕元瀾道:


    “奇怪!這個人居然能說話。”


    穆如春道;


    “方才王仲良曾經說過島上已有十個智者,這大概是其中之一。”


    燕元瀾道;


    “什麽十個智者,分明是十個狂人。”


    穆如春含笑道:


    “我們去試試他狂到什麽程度。”


    二人遂也步進竹亭,那士子見他們來了.隻看得一眼,搖頭朗讀如故。


    穆如春故意凝聚“漱玉神功”咳了一聲,這一聲響徹雲霄,震得竹亭直搖。


    那士子聞咳微驚,停下了手中書卷問道:


    “二位以前少會。”


    穆如春道:


    “我們今天始到島上。”


    士子頗感欣慰地道:


    “那麽大智者所搜羅的十二智者齊了。”


    燕元瀾哈哈大笑道:


    “大哥,我說的是吧!明明是狂人,偏要美其名曰智者。”


    士子微慍道:


    “惟大狂者始大智,昔有楚狂.一曲長歌,孔子聞而自慚……”


    燕元瀾忍住笑道:


    “屈原自沉泊羅,他是狂人還是智者。”


    士子道:


    “是狂人也是智者!天生智者必狂,狂者必智。”


    燕元瀾頗感興趣地道;


    “那麽一切偉大的人,都是天生的狂徒了。”


    士子正容道;


    “是的!天生就狂的人,必是智者,可是這種人世上不多,所以他們可以高高在上,享受一切,而其他的人必須為他們作牛馬,做奴隸。”


    燕元瀾道:


    “那些人不狂不傻,何以肯俯首聽命呢!”


    士子麵有得色道:


    “這就是智者與患者不同的地方了,智者可以運用智慧,去操縱他們,鞭策他們,你們從前山來.沒有看見那些苦力?”


    燕元瀾道:


    “看見了,這就是你所說的智慧控製的方法?”


    士子點頭道:


    “然也!然也!你看他們多乖,不需要人去監督,他們自動會獻出一切的勞力。”


    燕元瀾朝穆如春苦笑道:


    “大哥,若不是我現在想通了,我真想一掌劈死他,這是哪一個朝代的歪理,再跟他講下去,我真會被他氣狂了。”


    士子道:


    “氣狂了的隻能算是庸才!必須天生狂者,才是上流。”


    燕元瀾瞪起眼睛,恨不得給他一巴掌。


    穆如春含笑道:


    “元弟!你別氣,讓我來跟他談談。”


    接著掉頭對士子道:


    “閣下天生何狂?”


    士子得意地道:


    “書狂,舉凡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在下莫不爛熱於胸。”


    穆如春再問道:


    “你是什麽時候才得到這麽多的學問?”


    士子更形得意道:


    “我六歲時即有神童之稱,過目不忘,七歲能詩,九歲能文,十二歲而大成。”


    穆如春道:


    “你剛生下來時會什麽?”


    士子一怔道:


    “我呱呱墮地,自然什麽都不會。”


    穆如春道:


    “不然!你會哭會叫,會拉屎撒尿!”


    士子大怒道:


    “那算什麽學問!”


    穆如春大笑道:


    “你方才說智者天生必狂,然而你讀書成狂.隻是後天之事.如你所會,也隻算為下品,倒是另外幾項,你才是第一流。”


    士子頗感意外道:


    “哪幾項?”


    穆如軎遭:


    “你是哭狂!叫狂!屎狂!尿狂!”


    士子忽然大怒,迎胸推出一掌,穆如春幡然接住,他勁力較深,反而把士子震了出去,士子恨恨的望了他一眼,掉頭疾去。


    燕元瀾大笑道:


    “痛快!痛快!大哥的是妙人,你這番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他的狂論攻得體無完膚,此刻若有酒菜,我要為你浮一大白。”


    穆如春卻微歎道:


    “這家夥不但是個癡於,而且功夫還算不錯,我也不過比他略強一籌,看來王仲良的確搜羅了不少能人。”


    燕元瀾卻豪氣大發地道:


    “無論如何,你總算打了他一下,聽他在那兒大發謬論之際,我也真恨不得揍他幾下,出出悶氣,大哥.下次有人該留給我了。”


    正說之間,亭後突然跑出一人,形容枯萎,手中托著一隻玉盤,盤中放著一把酒壺,兩個杯子,另外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墨跡猶新,寫著:


    “此酒可飲;此人可打。”


    二人俱是一怔,不解何意。


    遠處又傳來王仲良幽靈似的聲音道:


    “我對二位優禮有加,燕少俠要浮一大白,我立刻將島中精藏花雕奉上,並有出氣筒一名,聊泄肝火,以免鬱結在胸,有傷貴體。”


    二人聽得麵麵相視,啼笑皆非。


    王仲良的聲音又道:


    “壺中酒尚溫,酒中絕對無毒,二位大可放心飲用。”


    燕元瀾微悸道:


    “這狡賊隨時跟在我們身後,一舉一動,懼無法躲過他的視線。”


    穆如春取過酒壹,略一審視,隨即斟滿了杯子道:


    “有酒直須飲.理他作甚。”


    燕元瀾知道穆如春已經確定酒中無毒,端起一飲而盡。


    那端酒來的人,猶在一旁站立,滿臉企盼之色。


    穆如春含笑道:


    “他還等著你打他呢!快出出氣吧!”


    燕元瀾臉上一紅道:


    “我是說著玩的,打這可憐蟲作甚。”


    那人突然開口道:


    “你別看不起我,我也是十名智者之一。”


    燕元瀾大感驚奇道:


    “你也是天生狂人?”


    那人連連點頭。


    燕元瀾更奇道:


    “你天生何狂?”


    那人道;


    “我天生受虐狂,一天不挨打就不舒服,打得越重,我越痛快。”


    燕元瀾沒好氣地道:


    “天下哪有這種怪事?”


    那人又是連連點頭.弓起身子道:


    “你快打吧!我全身已經難受死了。”


    燕元瀾猶疑不動,穆如春道:


    “你就姑且打他一下試試看。”


    燕元瀾輕輕拍出一掌。


    那人叫道:


    “不行!不行!這樣子反而弄得我難受死了,你打重點。”


    燕元瀾以五成力氣又打了一掌。


    那人反而怒罵道:


    “你這算什麽打人?娘兒們捶背也比你有點勁。”


    燕元瀾以八成力氣再打一掌。


    那人微有笑意道:


    “這才差不多,不過還是不過癮,你還能重一點不?”


    燕元瀾被他激出怒意,而且見他能承受自己八成功力一掌,居然絲毫不在意,也激出了好勝之心,運足乾元真力,一掌拍過去。


    這一掌足可驚天動地,粉金碎石,那人被打得直飛起來,拋出丈許遠近,口中直噴鮮血。


    燕元瀾見他受了傷,方自深悔出手太重。


    那人一翻身,爬了起來.搶起地上玉盤.滿臉感激地道:


    “痛快!痛快!雖不如大智者前年打一掌那麽夠勁,卻是我生平第二次痛快之事,大智者無暇常常打我,希望你不要小氣,多給我幾下痛快的。”


    燕元瀾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片刻之後,他才唿出一口氣道:


    “王仲良從哪兒找來這麽多的怪物。”


    穆如春也歎了一口氣道:


    “我今天也算開了眼界了,古人說‘嗜痂成癖’,我老是不能相信。”


    燕元瀾苦笑道:


    “這哪裏是‘嗜痂成癖’,簡直就是‘欽鴆止喝’。”


    穆如春道: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燕元瀾默然片刻道:


    “大哥!我倒想起一件事。”


    穆如春道:


    “什麽事?”


    燕元瀾道:


    “這島上的十大狂人,仿佛功力都很深厚,每個人在中原都可算得上無雙高手,怎會心甘情願地留此島上的?”


    燕元瀾也沉思片刻道:


    “也許是王仲良的威脅。”


    燕元瀾道:


    “不對,這些人並無畏懼之狀,我懷疑他們也是受藥物的迷惑。”


    穆如春卻搖頭道:


    “不對!他們井無中毒之象。”


    二人深思良久.燕元瀾突然道:


    “我明白了,這十人確是狂人,王仲良以狂投其所好,乃使他們心悅誠服.所謂攻心為上……”


    穆如春微笑道:


    “你隻猜對了一半。”


    燕元瀾道;


    “怎麽隻對了一半?”


    穆如春遭:


    “王仲良本身是個最大的狂人,所以他自稱為大智者!完全是物以類聚!”


    燕元瀾不信道:


    “他在峰邊曾說全島惟他一人不狂,”


    穆如春道:


    “你幾時見過喝醉的人,承認自己醉的。”


    燕元瀾反問道:


    “那麽這十人自稱為狂,反而不狂了。”


    穆如春想了一下笑道:


    “我也被你弄糊塗了。”


    燕元瀾道:


    “再這樣纏下去,我們真要變成狂人了。”


    二人相視哈哈大笑。


    燕元瀾與穆如春離開了竹亭,繼續向前行去,隻見景致略有改變。


    前麵不再是泉石雅勝,卻是細草芳菲,桃花盡開,濃香撲鼻。


    燕元瀾一向追隨北鶴南龍,養成高潔的胸懷.對這種景致,反而不感興趣,皺著眉頭道:


    “俗!俗!”


    王仲良的聲音又自暗中發出道:


    “二位且慢叫俗,俗中自有雅趣,少時隻怕二位舍不得離開呢!”廣


    燕元瀾一再聽他絮語,實是不耐,向空厲聲叫道:


    “王仲良1你有本事不妨現身一搏,盡在暗中搗鬼,算何英雄。”


    王仲良一笑道;


    “等將十大狂人一一見過之後,我自然會現身出來,那時你必然已狂,成為我的不二之臣。”


    穆如春道:


    “我們已見識過兩狂了,也沒什麽了不起!前麵還有些什麽花樣?”


    王仲良道:


    “棋狂!輩狂!漁狂!酒狂!武狂……”


    他數到這兒,忽然止口不言,穆如春忍不住道:


    “一共才七個呀,另外還有三個呢?”


    王仲良詭異地一笑道:


    “這些個都無甚了不起,所以我預先提出來,你們可以放過不理,另外那三個恐怕你們受不了!所以暫時不說。”


    穆如春朗然道:


    “了不起拚將一命,有什麽受不了的?”


    王仲良道:


    “我要你們留為我用,怎麽會要你們拚命……”


    燕元瀾不耐道:


    “廢話少說,那三狂到底是什麽?”


    王仲良哈哈一笑道:


    “既是不要我說廢話,一切留給你們自己去體驗吧!”


    言罷音寂,任是二人再三發問,他總是不答。


    穆如春道:


    “他不說算了,我們一切小心就是。”


    燕元瀾忽然道:


    “我現在倒有些擔心了。”


    穆如春道:


    “怎麽?你被他嚇倒了。”


    燕元瀾搖頭道:


    “三狂不足懼!倒是他一直在暗中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一直擾得我們心神不定,到後來很可能被他逼狂了。”


    穆如春想了一下笑道:


    “元弟不必為這擔心,那樣隻能把我們逼瘋,他的目的是耍我們為他所用,不會把我們逼瘋的!瘋與狂不同。”


    燕元瀾道:


    “瘋與狂何異?”


    穆如春道;


    “瘋者神思錯亂,狂者意誌迷惑,他要的是狂人,不是瘋子。”


    燕元瀾不解道:


    “他要我們做什麽?我們又不是天生就狂的?”


    穆如春笑道:


    “那些人又何嚐天生就狂.隻不過受了他一番歪理的誘惑,才自以為是起來。”


    燕元瀾恍然大悟,但忍不住又道:


    “我仍不明白要我們做什麽?”


    穆如春道:“當然是為著我們的武功!十大狂人中,無人高過你者。”


    燕元瀾不信道,


    “大哥何以得知?”


    穆如春一笑道:


    “此理甚淺!那受虐狂不是曾說過嗎,除王仲良本人外,無人能比你打得更重,由此可見十大狂人雖是不凡.卻不會強於北鶴高徒。”


    燕元瀾笑道:


    “也不會強於白老婆婆愛孫。”


    二人正在相互調笑之際,空中又傳來王仲良之聲道:


    “哈哈!你二人已快入魔道!現在已表示出自高自大狂了……”


    二人聞聲驚懾,穆如春想了一下,高聲道:


    “自大狂者必不甘屈居人下,你這大智者之位還坐得穩嗎?”


    王仲良本來尚在得意大笑,聞言突然止住.良久始道:


    “穆如春,你很聰明,不過你也該小心,越是聰明之人,越易受我影響!”


    穆如春一驚,背上隱有涼意,這句話居然說得他害怕起來。


    燕元瀾卻道:


    “大哥!別理他,咱們向前闖吧!”


    穆如春默默地隨著燕元瀾.又開始前進了。


    一人倚身桃樹下,麵前設有棋盤.他一人走黑白雙方,居然津津有昧,燕元瀾瞧了片刻,突然伸手移動數子。


    那人望了他一眼,低頭視棋,馬上陷入深思中。


    穆如春道:


    “大慨又是在你師父那兒學來的妙著,這一下你可要害死他了。”


    燕元瀾瞧了棋狂一眼,輕聲道:


    “我說不定是救了他,他若能想通那局棋,保證從此不再狂了。”


    穆如春詫然道:


    “我對此道不夠精,夫子能否教之?”


    燕元瀾仍是低低地道:


    “我擺的那幾子,永遠無法勝人,卻永遠也不會輸,他仔細一想,必會明白事世如棋局,知足惟樂.自然會消除爭念,一意平和了!”


    穆如春驚道:


    “那簡直就是救世棋了!令師雖不是菩薩,卻有一樣功德,”燕元瀾微笑不語。


    又走不遠.見一人倚石弄琴,一人憑澗垂竿,一派怡然自得之狀。


    他們安詳的態度倒將二人瞧得呆了。


    突然一聲猛喝道:


    “沒出息!”


    二人悚然一驚!憬然而悟,奇怪的是那聲音居然為王仲良而發。


    穆如春驚問道:


    “你不是要引我們入迷嗎?又喚醒我們幹什麽?”


    王仲良道:


    “我對你們期望甚殷,怎會令你們沉緬入那種消極的思想之中。”


    穆如春曬道:


    “鴉雀怎知雲鶴之誌,我諒你不懂那種清高的境界。”


    王仲良怒道:


    “我要你們做大鵬,一飛衝天。”


    二人聞聲默然,不知怎地,心中竟對王仲良有一點好感。


    再往前行一陣,一個胖子,狀若彌勒,敞著大肚,引壺就口,其樂無窮。


    二人這次有了戒心,不敢多作注視,匆匆走過。


    前麵又有一人.對著一塊巨石,手舞足蹈。


    穆如春輕輕地道:


    “這人大概是武狂了.但不知他練的什麽招式?”


    二人走近一看,但見那石上縱橫刻著許多圖案,奧妙異常。


    穆如春微微一笑.燕元瀾也微微一笑。


    原來這圖案之上的招式,雖然神奇,每一招卻都有漏洞.若是照樣使時,很可能攻敵不成.反為所乘。


    因此看到那人聚精會神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


    暗中的王仲良突地一歎道:


    “我隻以為你們名家之後.應該有些見識,誰知也是稀鬆平常,你們若是覺得這些招術不佳,不妨攻他一招試試看!”


    穆如春不服氣,突地劈去一拳,直攻那人肋下,那人果然如圖向旁一閃,反過手抓他脈門,穆如春哈哈一笑,底下猛掃一腿!


    這一腿就是攻圖式的漏洞,因為那人必須欺身前進,穆如春隻須把雙手猛抽,那人招式用老,勢難避過這一腿!


    可是那武狂的招式忒也怪異,穆如春的腿未到,手已縮之際,他突地身一聳,撥起數尺,依然是原式去抓穆如春的脈門。


    穆如春做夢也想不到武狂的招式之後尚有變化,而且那變化恰好出人意外的反補漏洞,乘機攻敵。


    幸而他究竟技出名家,腿不收,倒借踢出之勢,將身體旋開.雙方都撲了空!


    王仲良又是得意地一陣大笑道:


    “穆如春,現在你總算領略到狂人島的技藝了,雖然你讓


    得也漂亮,我若令他趁勢追擊,你就失盡先機了。”


    穆如春大是慚愧不語。


    燕元瀾靜思了一下道:


    “大哥.我想試試。”


    穆如春慎重地囑咐道;


    “元弟!我是一時大意輕敵,你可不能失手了,否則真讓他把我們中原武學,看得一錢不值。”


    燕元瀾點頭答應了,走至武狂身前,凜然道:


    “你注意.我要出招了。”


    武狂木然地蓄勢而待。


    燕元瀾徐徐的推出一掌,武狂對著他的掌勢卻瞪了眼。


    這一掌來勢雖緩,卻博大精探,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一掌都無法躲過。


    原來燕元瀾為著要替穆如春挽迴失招之恥,用出了“北鶴”精研的“乾天一式”,這是令孤璞畢生精華之所聚,果然奧妙無方!。


    武狂雖有許多怪異的招式,卻沒有一招能擋住這一掌,因此當燕元瀾的掌心快舉到他腳前之際,他仍是在那裏莫知所措。


    燕元瀾的掌輕輕在他胸前一拍,又收了迴來。


    暗中傳來王仲良的一聲歎息道:


    “燕公子!你這一招叫什麽名字?”


    穆如春一笑道:


    “你怎麽前倨後恭起來?”


    王仲良嘿嘿一笑道;


    “我因技敬人,你莫非吃醋了。”


    穆如春大笑道:


    “元弟與我情逾手足,我怎會吃他的醋。”


    王仲良再問道;


    “燕公子!這一招叫什麽名字?”


    蕉元瀾恭敬地道:


    “這一招叫乾天一式,乃我恩師畢生精研。”


    王仲良一歎道:


    “好乾天一式,果真寬大博厚,這下子南龍穀中蘭要認輸了吧!”


    燕元瀾淺笑道:


    “不!穀師叔創了坤地一式,威力至巨,剛好旗鼓相當。”


    王仲良驚道:


    “真的!那一招你會使嗎?”


    燕元瀾搖頭道:


    “不會!我十五年光學‘乾天一式’,就來能盡其精髓。”


    王仲良歎道:


    “不錯!你十五年練這一式,有此成就,已實屬難能可貴下……”


    語畢聲音又渺了。


    燕元瀾急問道:


    “王仲良!你在哪裏?”


    王仲良一無聲息。


    穆如春輕籲道:


    “十狂已見其七.那三狂不知是什麽?”


    燕元瀾道:


    “是啊!他不肯說明,必是厲害多了?”


    穆如春道:


    “不理他了,十關已經過七關,還怕什麽?”


    燕元瀾亦豪爽地一點頭,二人重新向前走去。


    這一路行來,別無異狀,也不見人影。


    二人正在奇怪之際,忽聽格格一陣嬌笑,來自背後!


    燕元瀾詫異道;


    “怎麽王仲良的聲音變了!”


    穆如春迴頭一看,驚叫道:


    “不好.元弟.這是花狂,快跑!”


    說著領先朝前竄出。


    燕元瀾聽他說得那麽厲害,不知花狂是什麽東西.心中有點不服氣。


    他從小被“北鶴”抱上山去,令狐璞教了他各種學問,單單就沒有向他解釋過這個名詞,所以他忍不住迴頭望了一眼。


    這一眼卻瞧得他俊臉通紅,心兒突突直跳。


    原來這所謂“花狂”,卻是一個嗣體豐腴的少婦,身上衣著甚少,濃抹豔塗.杏眼含餳,粉臉生春。


    可憐燕元瀾從未經過這等陣仗早嚇得呆了。


    那少婦一撲上來,將燕元瀾抱個正著,櫻唇就在他臉上直親,口中還怩聲道:


    “心肝寶貝,想死你姐姐嘍!”


    燕元瀾推不掉,那一股濃香薰得他頭暈腦脹,急得大叫道:


    “大哥,快幫幫忙,把她拉開。”


    穆如春竄出數丈,發現燕元瀾並未跟來,心知要糟,趕忙立定腳步,迴頭一看,燕元瀾已陷了脂粉重圍。


    他趕忙又跑了迴來,正想動手幫忙拉,那女子忽地朝他一笑道:


    “好弟弟!你也來.姐姐就用腿挾住你。”


    說著一雙玉腿一撩,妙相畢露。


    穆如春惡心欲嘔,連忙迴頭不看,卻不敢上來了。


    那少婦又把一雙豪乳,在燕元瀾的臉上亂擦,雙手也在他身上亂摸。


    燕元瀾又羞又急,雙手朝外一撐,誰想那女子力大無窮,這一撐並未撐開,反而被她抱得更緊了。


    而且他的手也恰按在胸前,觸手柔軟,慌得他又把手縮了迴來。


    急得他在地上直蹦直跳。


    可是那女於仿佛是一團濕麵,軟在身上,粘在他身上,摔又摔不掉,跳也跳不起來。


    穆如春在一旁,眼看著老弟台措手無方,也自急得無可奈何。


    糾纏約有片刻,突然燕元瀾智珠一朗,方才自定。


    他凜然的站穩了身子,既不掙紮,也不撐拒。


    那女子以為他就範了,忙不迭的湊上櫻唇,要去吻他。


    可是她一看到燕元瀾的眼睛時,不由得停止了動作。


    燕元瀾的眼珠中,射出了湛然神光。


    這神光啟示著一種浩然正氣.使得奸消淫避。


    女子猶不死心,怩聲嬌笑著道:


    “小冤家,你就這麽忍心?”


    燕元瀾既無厭惡,亦不躲避,隻是以一種滿是憐憫的眼光看著她。


    這眼光充滿著一種博大的溫和,其中卻無一絲人欲。


    就是這種眼光使那女子的欲念頓消,羞惡之心暴起。


    燕元瀾溫和地伸手撫著她的頭發,輕聲地道:


    “你放開我,快去穿上衣服,這樣子很不好看。”


    聲音輕柔得像春風微送,卻具有無限威嚴。


    那女子自動地放開了手,嚶嚀一聲,迴身掩麵,就朝林中奔去。


    燕元瀾坦然地整整衣服.朝尤在呆立的穆如春道:


    “大哥!走吧!紅粉魔劫已經過去了。”


    穆如春欽敬地道:


    “元弟!你怎麽突然發生那種定力的?”


    燕元瀾淡淡一笑道:


    “妖由心興,魔自念生,我心中不著一念,自然就百邪不侵了。”


    穆如春讚歎道;


    “偉哉!柳下惠坐懷不亂,比你還要遜色一步。”


    燕元瀾淺淺一笑無語。


    暗中卻送來王仲良之聲道:


    “傻!溫柔不住住何鄉。”


    語雖譏笑,卻隱隱有欲敬之意。


    二人俱不理他繼續向前進。


    又走了片刻,穆如春道:


    “狂其八矣.不知還有兩個什麽?”


    燕元瀾道: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穆如春點點頭.忽然舉手朝前一指道:


    “怪來了!”


    燕元瀾順手看去,隻見一個女子,背身而立.手扶桃樹.作凝望之狀。


    他剛才吃過女子之虧!是以心生警覺,悄悄的就想從後麵溜過去。


    那女子亦不迴頭,卻長歎了一聲。


    那歎聲中仿佛含著無限之淒傷,使得他們二人都不禁停住了腳步。


    那女子好似初覺背後有人,慢慢地迴過身來。


    這一照麵,又使二人呆了。


    原來這女子之容貌異常清麗。


    穆如春心目中的紀湄原是很美的!可是沒有她美。


    燕元瀾除了師妹紀湄之外,還見過“玄鶴”齊明的女兒齊烽英,邛崍二奇的女弟子雍冰,她們都算佳麗,與這女子相較,卻又有天壤之別。


    可是她美麗的臉上竟浮著戚容,明眸中有著淚珠。


    那戚容,那珠淚,可令一個鐵石人為之心碎。


    那女子見了他們微微地福了一福,輕聲道:


    “二位公子可是新從中原而來?”


    二人一時都忘了身在何處,時處何境.一起還了一禮。


    穆如春亦輕柔地道:


    “正是!姑娘有何見教?”


    那女子略見喜色道:


    “公子們在中原,可曾見到我的韋郎。”


    二人懼覺得這女子太過天真.中原之人千千萬,如何得知哪一個是她的韋郎?


    可是她目中的神色令人不忍拒絕。


    所以穆如春又道:


    “姑娘的韋郎是什麽樣子,我們也許見過?”


    提起韋郎,那女子似乎神采飛揚,芳容更美麗了.嫣然一笑道:


    “我那韋郎,長得極是英俊,世人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他,因此你們若是見到了他,一定會認識他的。”


    她雖然在誇獎韋郎,卻絲毫不會引起他人之反感,因為每一個人都會覺得這麽美的一個女於,必須要有一個那樣英俊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是以穆如春歉然地道:


    “很叫姑娘失望,我們所見之人都很平凡大概不是姑娘心中之人。”


    那女子忽地悲切,淚落如雨,楚楚可憐地道:


    “恐怕我再也見不到韋郎了……”


    說完便抽抽搐搐的哭了起來。


    聲調如杜鵑啼血,衰猿夜鳴,哭得二人心中極是難受。


    穆如春安慰她道:


    “姑娘不要哭了,你那韋郎去了何處,我們替你去找他迴來。”


    他說這話時,義無反顧,完全忘了此來的任務,以及此刻的處境,隻覺得惟有幫助這柔弱的女子,心中才會好過一點。


    女子慢慢的抬起了頭,絕望地道:


    “多謝公子好意,不過我那韋郎,他是不會再迴來了。”


    穆如春驚問道:


    “姑娘因何知道?”


    女子悲淒地道:


    “韋郎離我之際.曾說一年之後,必會迴來看我,現在我就在樹下,整整等了他三年,他連影子都不見。”


    穆如春安慰道;


    “也許他因事耽擱,不能趕迴也未可知。”


    女子搖頭道:


    “不!他不會來了,他到一個比我更美的女子身邊去了。”


    穆如春懷疑道:


    “我不信世上還有比姑娘更美之人。”


    女子悲切地道:


    “可是她卻搶去了我的韋郎。”


    穆如春與燕元瀾一起搖頭歎息,深恨那個男子的薄幸,也深深為這個女子的悲慘遭遇同情。


    女子又幽幽地哭訴道:


    “三年來我一直在這樹下等著他,盼望著他迴來,我為他望穿了雙眼,哭幹了淚水,我為他立盡黃昏.誤去青春……”


    “我隻記得他的信誓旦旦,誰知他音訊茫茫……


    ‘我為了等他,披風霜侵蝕了皮膚,被雨水淋白了頭發……


    “我為他憔悴,我為他心碎。


    ‘他在另一個女子的身畔歡樂,卻留給我無窮的寂寞……


    “燕子來了又去,花兒謝了又開,我一切都不覺得,因為我沒有春天,我嗅不到花香,看不見玫瑰……”


    “我沒有歡樂,沒有希望,伴著我的,隻是無限的空虛,寂寞的等待……”


    “悠悠的歲月啊,我要等到哪一天呢……”


    這女子的聲音,像琴瑟上的哀弦,彈著淒婉的戀歌,好像幽咽的悲琴,奏著傷心的旋律。


    兩個男人都被感動了,他們幾乎同聲說道:


    “可憐的癡情的姑娘啊!別再癡心地等他了!投到我的懷中來,我會盡一切的力量保護你,使你幸福……”


    突然一陣刺耳的長笑,劃破長空。


    那是王仲良的笑聲。


    這笑聲驚醒了兩個沉迷的男人。


    女子站起身來,急速向林中而去。


    兩個男人也毫不考慮地跟著她身後走去。


    王仲良的身形突然出現了,像幽靈一般地出現,大笑著道:


    “你們終於屈服了,我十二狂人湊齊了。”


    接著又是他震懾人心的長笑!


    這是一片很深的桃林,落花滿天飛舞,地下一片嫣紅。


    燕元瀾與穆如春追隨在那女子之後,踏著滿地的落花,毫不考慮地向前走著。


    那女子在前麵低著頭,口中仍然喃喃地發出令人碎心的低語:


    “韋郎!韋郎!為什麽你要那樣對我呢?為什麽你對我這如海深情.血淚相思,竟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呢……”


    在他們的身後,仍可隱約聽得王仲良得意的長笑聲。


    繼續走了約有裏許。


    桃林深處,隱隱有一座精致的小樓。


    那女子走到樓下,立定身子,含怨凝睇地迴頭一瞥,仿佛在等候二人。


    王仲良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燕元瀾突然欺身上前,駢指就朝那女子笑穴上點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旁的穆如春也突然發動.淩空一掌,擊向女子的麵門!


    那女子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二人會暴起發難的,側身剛避過燕元瀾的指風,然後抬起纖手,硬接了穆如春的一掌。


    她倉卒應變,功力自然要打一成折扣,兩掌相接.被穆如春震出一丈開外.怨毒的瞪了一眼,飄身進入樓中。


    燕元瀾倒是為這情景吃一驚,急聲道:


    “大哥!您沒有入迷?”


    穆如春微微一笑道:


    “愚兄論功力或許不如你,但講這把持功夫,大慨不在老弟之下,我初聽這女子婉轉哀訴,確是動了一絲同情之情,突然轉念身在狂人島上,此女必是王仲良所說的十大狂人之一,警覺之心頓生.但是我還是裝作入迷之狀,讓王仲良空高興一場,也好吊吊他的脾胃……”


    燕元瀾聽罷大笑道:


    “小弟也是此意,想不到卻與大哥不謀而合!”


    穆如春也是朗聲大笑起來。


    在宏亮的笑聲中,二人惺惺相惜之念,又進了一層。


    二人笑了一會,忽然一起止住笑聲,麵現驚容。


    因為在空中除了他們二人的笑聲外,突然又多出一種蒼老而又響亮的笑聲。


    這笑聲入人耳鼓.令人心神俱震,可見發聲之人,功力頗為深厚!


    再者這笑聲雄壯豪邁.不類王仲良那樣陰沉懾人。


    二人循聲望去,隻見林中突然走出一個魁梧的老者,滿臉虯髯,相貌威武!


    老者走到距二人半丈之處,方始立定身軀,朗聲道:


    “二位英雄所見.如出一轍,相對豪笑,老夫一時興動,想陪二位同聲一笑,不想反而敗了二位豪興!”


    燕元瀾見他說話時的中氣充足,心中暗存戒意,出聲問道:


    “閣下可是十大狂人之最後一狂?”


    老者怒道:


    “王仲良是什麽東西,老夫再不濟事,也不能在他手下!”


    燕元瀾見他言下對王仲良很是不屑,倒增加了同仇之心,忙改容答道:


    “在下因見老丈在狂人島上現身.故而才那樣動問,失禮之處,尚請老丈原諒!”


    老者也收了怒容笑道:


    “年青人做事可不能那麽莽撞,你二人也在狂人島上,我怎麽就不懷疑你們是狂人呢?”


    燕元瀾因為屈在自己,雖聽他句句都在教訓.倒也不生氣,仍是恭敬地道:


    “老丈教訓得極是,晚輩知罪!”


    老者得意地一笑道:


    “嗯!知惜認錯,猶不失為孺子可教!”


    他說話時語氣極為狂傲,燕元瀾聽得眉頭一皺,隻覺這老者得寸進尺,不近人情已極,可是隱忍住沒有開口。


    一旁的穆如春卻傲然地道:


    “閣下既不屈狂人之列,應該有個姓名,不知能見告否?”


    老者為他倨傲的語態,微感一怔,立刻一翻白眼,傲然道:


    “老夫在通報姓名之際,向例有個規定。”


    穆如春道:


    “什麽規定?”


    老者道:


    “欲知老夫姓名照例須自報姓名,然後老夫認為斯人尚堪一試,才以姓名相告。”


    穆如春鼻子一哼道:


    “什麽臭規矩!”


    老者麵容一變,正想發怒,燕元瀾卻因這老人不是狂人之列,身處險境,不願再惹麻煩忙道:


    “小可燕元瀾,這是我義兄穆如春!”


    老者鼻子也發出一聲冷哼道:


    “無名小卒,不足與論!”


    燕元瀾又道:


    “家師人稱‘北鶴’,我義兄乃是白老婆婆門人!”


    老者麵色一動道:


    “原來是這兩個人的門下,怪不得能在狂人島上通行無阻!”


    燕元瀾道:


    “現在老丈可以尊名奉告嗎?”


    老者想了一下道:


    “老夫赫連通!”


    燕元瀾帶驚道:


    “原來是紅花教主!”


    赫連通笑道:


    “你師父也曾對你道過老夫之名?”


    燕元瀾以恭敬之態答道:


    “恩師確曾對我道及教主,而且他老人家與‘南龍’穀師叔亦曾為了比試功力,身試過教主的‘七情媚骨散’!”


    赫連通急問道;


    “那結果怎麽樣?”


    燕元瀾淡淡地道:


    “無動於衷!”


    赫連通老臉上浮起一層失望之色,片刻之後,才微歎道:


    “那藥力對他們說來是嫌太輕了點!”


    燕元瀾又是淡然一笑,改口道:“教主數十年消聲匿跡,


    原來在此地納福!”


    赫連通歎一口氣道:“我在中原惹了不少閑氣……”


    穆如春笑道:“教主為什麽不說被人趕出來的。”


    赫連通怒道:“中原九大門派高手.聯合搗我總壇,老夫縱有霸王之勇,也架不住人多!”


    燕元瀾笑道:“對教主昔年之事.我們都有耳聞.那倒是不能怪教主不行,隻是教主還沒有說出為何來到此地!”


    赫連通經過他一解釋,心中才好過一點,繼續說道:


    “我在九大門派合圍中衝出之後,就遇見王仲良這混蛋,將我誑來島上,要我參加他狂入之列!”


    穆如春道:“教主參加了沒有?”


    赫連通大聲道;


    “老夫乃一教之主.怎會受那混蛋支使,可是他也拿我沒奈何,隻好將我供養在此,優遊泉石,倒也落得個自在!”


    穆如春忽而變為異常恭謹地道:


    “教主雄才大略.難道就甘心一輩子在此不成?”


    赫連通受了刺激,雄心奮發地道:


    “老夫怎會甘心一輩子蟄伏在此,我這段日子,又研究出不少新奇的功夫與藥物,打算在不久之後,卷土重入中原!”


    穆如春神色益恭道:


    “教主精心之研,自然不同凡響,再度揚威中原,正是意料中事,不過那王仲良肯放教主出去嗎?”


    赫連通更加激怒道:


    “那混蛋攔得住我嗎?”


    穆如春道:


    “我認為王仲良武功心智俱都不凡,教主可能不是對手!”


    赫連通不屑地道:


    “他不過仗著幾個狂人撐腰,卻不知道我已發現一種治狂之藥,隻要一經使用,他的手下狂人,可能都會倒戈相向!”


    穆如春大感興趣道:


    “那是什麽藥,教主能容我們一開眼界否?”


    赫連通麵有難色,穆如春道:


    “教主精研之藥,何等深奧,難道還怕我們看過一眼,便會學去不成?”


    赫連通一受激,果然忍不住道:


    “我那藥散何等精辟,你們一定學不會,也罷!你們在此相等,我前去取來!”


    說完轉身朝桃林深處.如飛而去!


    燕元瀾等他身影整個消失以後,才對穆如春道:


    ’大哥對他為何前倨而後恭?”


    穆如春大笑道:


    “狂人島十大狂人,現在算是領教無遺了!”


    燕元瀾驚道:


    “十大狂人?我們一共才見了九個!”


    穆如春笑道:


    “十大狂人,一個不少,而且以我觀之,這紅花教主,才是名符其實的狂人!”


    燕元瀾更驚道:


    “紅花教主!他不是狂人!”


    穆如春正色道:


    “他不但是狂人,而且是真正的狂人!”


    燕元瀾道:


    “請恕小弟愚飩,找實在不明白大哥之意!”


    穆如春含笑道:


    “十大狂人中,除半狂之外,其餘人之狂,莫不因狂佯世.若稍加開導,不難複其本性,隻有這紅花教主,卻已病入膏盲.無藥可救!”


    燕元瀾不信道:


    “他是什麽狂病?”


    穆如春道:


    ’此人所犯為自大狂病,而不自覺,所以我說他無藥可救!”


    燕元瀾想了一下,若有所悟地道:


    “那麽他所說解狂之藥,恐怕也是子虛烏有之物。”


    穆如春道:


    “這倒也不然,他一生精治本草.所得自是異於常人.不過我敢斷言一句,他的藥解得別人之狂,卻醫不了他本身之病.因為自大本屬天性,藥石罔效!”


    燕元讕想了一下才道,


    “大哥學識淵博,非小弟所能及!”


    穆如春歎道:


    “元弟別太誇獎我了,愚兄自知將來成就.絕對在你之下,你渾樸天成,慧而不詰,愚兄心計過甚,難望大成!”


    燕元瀾俯首無言,本來他確是豪氣奮發,可是一想到三年之後,必須赴祁連七鶴之約,必須以命償朱鶴阮西強之死.又不禁默然了!


    穆如春不解其中曲折,正為燕元瀾的態度感到納悶之際,赫連通已經折迴頭了。


    他手中持著一個小玉瓶.得意地道;


    “此散窮我一生之學,隻須淩空灑出,狂人嗅之,其狂立解。”


    穆如春接過玉瓶.倒出了一點放在手中,審視半剡,又以舌尖嚐了一下,然後將手中之藥倒迴瓶中笑道:


    “教主果然胸羅萬象,晚生雖略解岐黃,然而除知道此中含車前子,白術.雄黃外,竟不知另外兩味是什麽東西!”


    赫連通收迴玉瓶,臉上微現驚容道:


    “你還真不錯,那兩味藥雖簡單,然而確是不易辨出!”


    穆如春恭聲道:


    “家祖白老婆婆,頗精醫術,然與教主相較,仍有千裏之差!”


    赫連通哈哈大笑,狀似十分得意。


    然而他笑得並不大久,因為他才笑至一半,林中突然閃出王仲良的身影。


    他清矍的麵容,此刻變為十分恐怖,冷冷地逼近赫連通。


    “把你的瓶子交出來!”


    赫連通初見他出現,臉上確曾露出一絲怖容,但為時極短.立刻更以獰厲之態,厲聲道;


    “王仲良,你來得正好,咱們可以把舊帳算一下了!”


    王仲良厲態未改,繼續逼前一步道:


    “十大狂人之中,我早知你的戾性未除,想不到你背著我,


    居然還敢玩那種花樣,趁早乖乖的將藥瓶交出,我饒你皮肉之苦!”


    赫連通退後一步,厲叫道:


    “想也別想,我受了你幾十年的氣.好容易想出製你之法,怎肯輕易放過!”


    王仲良一聲不響,突地趨前拍出數掌。


    這幾掌取穴之準,令人意想不到!


    赫連通手忙腳亂地避過他一連串的攻擊。


    可是王仲良於攻擊之際,已用極快的手法.將玉瓶取在手中微笑道;


    “狂人島上依然惟我獨尊,我希望你認清這一事實!”


    赫連通一招失手,痛失先機,恨恨地道:


    “你取去那瓶子也沒有用,我已將藥方記在心中,你搶去瓶子難道我不會再配!”


    王仲良一言不發,突然再走前一步,正對著赫連通道:


    “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的聲音雖低.卻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力。


    赫連通身不由主,口中喃喃地道:


    “我望著你的眼睛!”


    雙目果然呆呆地瞪著王仲良!


    王仲良再道:


    “你跟著我念,你要永遠忘記那方子!”


    赫連通喃喃道:


    “我跟著你念,我已經忘記那方子了!”


    王仲良微微一笑道:


    “你再跟著我念.你永遠效忠大智者,不生背叛之心!”


    赫連通道:


    “我再跟著你念.我永遠效忠大智者,不生背叛之心!”


    王仲良道:


    “你現在可以走了,我叫你時,你再來!”


    赫連通道:


    “我走了!你叫我時.我再來!”


    說完果然迴身,又朝來路走去,連頭都不迴一下!


    王仲良等他走遠了,才籲了一口氣,迴轉身來,臉色略見蒼白道:


    “二位真好能耐,居然能過九大狂人之關,而且還為我這最後一關,逼出真象,看來我真該感謝二位才對!”


    穆如春失聲道:


    “原來你對十大狂人,尚未能完全控製!”


    王仲良一笑道;


    “其他九人,我已能完全控製,惟獨這最後一人,我始終不知他潛意識所在,二位一來,算逼出他的潛在意識,現在我已能完全控製了!”


    穆如春道:


    “這製心大法,確是不錯,不過此法最耗功力,現在你對我們已無控製之法!”


    王仲良點頭道:


    “不錯!你能懂得我製心大法,足見你修為不錯,可是我對你們二人,確是別具好感.因此我決定不用任何方法,讓你們自動加入我狂人之列!”


    穆如春道:


    “我們能闖過你十大狂人之關,你此舉談何容易!”


    王仲良詭異地道:


    “我終日令你們與狂人為伍,日久之後,你們不狂也得狂!”


    穆如春心中一凜道:


    “此舉也許會成功,但是要耗費時日太久!”


    王仲良一笑道:


    “沒關係!!我有耐心,十年.二十年.我可以等下去!”


    說完身形一飄,頃刻已無蹤影!


    燕元瀾驚道;


    “他的話可信嗎?”


    穆如春點頭道:


    “有此可能,長此以往,我們非狂不可!”


    燕元瀾急道:


    “那怎麽行?”


    穆如春正色道:


    “不行也得行,歸途巳絕,我們插翅難飛,非株守此地不可!”


    燕元瀾更急道:


    “大哥別忘了,師妹還等著我們拿毒龍珠迴去救她呢?”


    穆如春更加莊嚴道:


    “元弟!假如你想生離此島,最好暫時忘記這件事!”


    燕元瀾默然無語,心中莫知所從!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王仲良再不露麵,僅是時時在暗中送來刺耳的笑聲。


    十大狂人整天跟在他們身後!


    情狂喃喃地訴說她的癡情!


    花狂投懷送抱,作盡一切醜態。


    棋.琴,酒,漁,武,各盡所長。


    書狂整天跟在後麵,尋疑問難。


    赫連通則喋喋不休,向他們賣弄吹噓,一派自大之態!


    每當燕元瀾忍無可忍,想打人之際,受虐狂應時而出,挨得愈重,他感受愈探,道謝之意也愈切!


    如是過了五六天,燕元瀾被逼得幾乎要發瘋了!


    穆如春雖稍受刺擻,但仍帶著他滿島亂串!


    每天,他們飽食甘飴.器官上享受到了極頂.精神上的痛苦也到了極頂,而且巳到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程度!


    直到第八天頭上,燕元瀾食不甘味,寢不合眼,精神已將至崩潰程度!


    花狂撲上來道:


    “公子!您可拎奴家吧,人生幾何,為什麽辜負這花月良宵?”


    脂香!肉香!粉膩!膚膩!


    一起都衝進他的鼻孔,刺激他的欲望。


    還虧他的修養到家,一掌推開花狂的軀體,恨滿心頭.掌聚師門“乾元真力”,猛地一掌拍過去,


    橫地裏插進來受虐狂.替她受了這一掌,直擊得口中血噴,滾出丈餘遠近。


    然而他翻轉身來.口角仍是含笑道;


    “好!好!公子這一掌,打得我三年都不想吃飯,過癮!過癮!”


    燕元瀾忍無可忍,反身一掌,又朝穆如春推去!


    穆如春輕輕一躍,避開他的掌風,然後喝道;


    “元弟!你瘋了,抱元守一,神無二主,你怎可如此糊塗!”


    燕元瀾聞言一驚,神智又清醒了一點,含愧道:


    “大哥!請您原諒,我實在受不了了!”


    穆如春微微一歎道:


    “也難怪你受不了,我藥散雖已製成.卻不知靈效如何,權且試一下吧!”


    說完在懷中取出一包粉末.淩空撤出。


    那粉末作淡青色,穆如春灑得極是均勻,每人都唿吸到了一點。


    燕元瀾神智立清,站在一旁,麵有愧色。


    花狂嚶嚀一聲,立刻躲到一株樹後,將身子掩蓋起來!


    奕者停奕,漁者折竿.每個人都似大夢初醒!


    惟書狂與赫連通依然如故!


    林中突然轉出王仲良,滿腔憤色,大叫道:


    “穆小輩,我一念愛才,想不到你們不但不就範,反倒毀了我多年心血!”


    穆如春亦厲聲道:


    “我外祖白老婆婆,醫道通神,任何秘方,我隻一嚐.便知其內容,你應該感謝紅花教主.若非他創此解狂之方,我依然拿你莫可奈何”


    王仲良厲唿道:


    “智者何在!”


    隻有書狂與赫連通上前道:


    “屬下敬候吩咐!”


    王仲良戟指二人道:


    “從速為我擒此叛徒.生死不論!”


    書狂與赫連通同時躬身道:


    “屬下遵命!”


    各自出招,擊向燕元瀾及穆如春二人。


    燕元瀾憑力硬架.將書狂反震出二三尺遠。


    穆如春卻虛晃一招,飄身退後,口中喊道:


    “諸位受蔽日久,還不趁此機會,一雪舊恨!”


    其餘八人聞言,紛紛舉手攻上。


    花情二托抵住書狂。


    武狂與受虐狂抵住赫連通。


    棋,琴,酒,漁,則合力擊向王仲良。


    這是一個混戰的局麵,穆如春與燕元瀾反倒閑在一旁了。


    交手未及片刻,勝負立分。


    書狂被花狂拂中穴道,頹然倒地。


    赫連通究屬一教之主,力戰二人,落個兩敗俱傷,武狂一舉擊中他的胸中,自己卻挨了他一腳,受虐狂天靈穴受他一掌拍實,臨死前猶喃喃叫道:


    “好!好i夠意思……”


    棋,琴,酒,漁,卻在二十招之內,一一屍橫就地。王仲良不愧一代之傑,連斃四人,居然毫無倦態!


    一場混鬥之後,十大狂人,僅隻勝下花狂情狂兩個女人。


    王仲良環顧左右,厲聲大道:


    “我好容易搜羅得十大狂人,竟為你們毀於一旦,小子們拿命來賠吧!”


    燕元瀾望著滿地伏屍,心中側然道:


    “你愚弄人性,有違天和,十大狂人猶在其次,前山尚有多少生靈受你塗炭!”


    王仲良長笑道:


    “我倒不知你還有悲天憐人之心,那可要令你失望了,前山有五百六十八人,他們俱是受我毒藥養活的,今天你們殺了我,隻怕也無法救得了那些人!”


    穆如春平靜地道:


    “笑話!我拚將一年時間,搜得幾滴鶴頂紅血,不怕解不了他們之毒!”


    王仲良麵容驟變道:


    “你懂得真多!”


    穆如春道;


    “家祖白老婆婆學究天人,我身為她的外孫,當然也不會太差!”


    王仲良臉現獰色道:


    “你以為他們還能等得了一年嗎?”


    穆如春長笑道:


    “你以腹蛇膽養了他們幾年,我就不信一年都挨不過!”


    王仲良臉色大變道:“你懂得太多,實在容你不得!”


    穆如春亦道:


    “似你這般兇暴殘忍之徒,亦不容你再存於世!”


    王仲良一言不發,出招強攻。


    穆如春凝神招架,卻十分吃力,交手近十合,險象疊生。


    情狂在一旁看得十分焦急,然又心存餘悸,枉自焦急,不敢上前插手幫助,急得朝燕元瀾道,


    “公子若再守著江湖陋規,不屑出手群毆,我們今日俱是死定了!”


    燕元瀾確是礙於此限.心中縱然焦急.卻未插手參加。


    二人又換了四五招,穆如春已呈不支之態.有好幾次都險遭不測,幸仗著招式不凡,才勉強擋過!


    燕元瀾忍不住道:


    “大哥!請恕我不顧你的英名,此撩不除,天下難安!”


    穆如春滿頭大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點了一下頭。


    燕元瀾縱身進招,一出手就施履師門神功“乾元真力”直擊王仲良後腦!


    王仲良腦後風生,自然地撤迴一記煞著,迴身接住他的掌勁。


    雙方在空中一觸,各自退後一步。


    穆如春卻一身冷汗,死裏逃生,方才王仲良那一招如果攻實,他阻擋不及,小腹受掌,勢必屍橫就地!


    王仲良一步退後,寒著臉道:


    “北鶴弟子!怎麽也是倚多為勝之輩!”


    蒸元瀾臉上一片湛然神光道:


    “以你之行事,天下人必群起而攻之.我們雖聯手對付你,但絕不會有辱師門!”


    王仲良一咬牙,揮掌再度攻上。


    燕元瀾左手以師門招式,輔之以乾元真力,右手卻用南龍穀中蘭所授先天罡氣,出招博大深厚,將他詭異的攻勢,一一化解。


    穆如春在旁邊夾以白者婆婆門下絕學,時加牽製。


    三人激戰到五十餘合,仍是不分上下。


    這說明了一件事:


    若如單打獨鬥,則穆如春與燕元瀾俱不是對手,足見王仲良功力之厚,以及他招數之神奇!


    又是三十餘合過去!


    燕元瀾以兩種絕學,交相使用,漸漸悟透其中巧妙,攻勢更狠,守勢更穩。


    穆如春間或發出數招,都是攻敵之必救,王仲良開始有不支之狀。


    突然燕元瀾舌綻春雷,暴喝一聲:


    “去!”


    左掌拍在他的肩上,右手握拳,直擊中腹!


    這兩式為北鶴南龍的精研之學,掌為“驚濤拍岸”,拳為“乘風破浪”!


    這兩式俱為正大光明的硬攻勢,然而因為兩式俱來,挾雷霆萬鈞之勢,王仲良悶哼一聲,躲開肩頭,腹前受掌。


    直擊得他口噴鮮血,飛出一丈開外.搖了一搖,才站住身子,發出一聲厲笑,飄身進入林內!


    燕元瀾正要追去,穆如春卻攔住道:


    “窮寇莫追,此地我們不熟.恐怕他在林內另有圈套!”


    花狂亦道;


    “對的,他在林內密布機關利器,更豢養了許多毒蟲怪獸,平時隱藏不出,公子若冒險深入,先遭其害!”


    燕元瀾聞言卻步!


    情狂卻拜倒在地道:


    “公子神勇,世罕其匹,方才那兩招,光明磊落,磅礴宏大,實令小女子欽折無限,衷心佩服!”


    燕元瀾一把將她扶起道:


    “這是什麽時候了,姑娘何必還說這些!”


    穆如春道:


    “這家夥一去,又不知要鬧什麽鬼了!”


    正說之際,猛聞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接著島中的最高峰上,冒起一道黑煙!


    情狂驚得花容失色道:


    “不好!他將火山引發了!”


    穆如春驚道:


    “這島上有火山?”


    情狂道:


    “是的,此島整個都在火山區,正中主峰,原有一塊玄冰寒石鎮壓著.損及此石,則岩漿噴出,全島俱成一片火海!”


    燕元瀾道:


    “他自己也在島上,難道要同歸於盡不成!”


    穆如春道:


    “以他那種狂性,此事大有可能!”


    燕元瀾急道:


    “咱們別顧談廢話了,還是快向海邊撤退吧!”


    說著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武狂道:


    “大哥!你帶著赫連通,咱們快走吧!”


    穆如春道:


    “這人狂性難除,又受王仲良移心之惑.救他出去,也會跟我們作對一輩子!”


    燕元瀾正色道:


    “總不能見死不救,坐視他葬身火海!”


    他臉上凜然之態,使穆如春無法違拗,抱起赫連通,六個人開始朝海邊撤退!


    此時島上隆隆之聲不絕,中央主峰已是岩漿噴流.紅光耀眼,旁邊諸峰也受了波及,地動山搖。


    六人來至海邊,身後樹林,已起火燃燒.熱氣灼人,而且鮮紅的岩漿,也自各火山口緩緩流出。


    燕元瀾見狀想起昔年高黎貢山中火燒師尊的一片大火,又想起他陸續燒祁連七鶴的幾場火,不禁感慨叢生,忽而心念一轉道:


    “前山那五百多人,恐怕沒有救了!”


    花狂聞言憂聲道;


    “公於且慢替人著急.此刻我們自身尚且難保.前麵茫茫大海,無舟可渡.身後的岩漿,少時即至,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這一言提醒了諸人,除武狂與赫連通昏迷之外,其餘諸人莫不憂形於色。


    穆如春平時足智多謀,此刻也變得默默無言。


    岩漿越流越近,離他們身後,隻有數十丈遠,雖隔著一片樹林,巳可感到灼人的熱度!


    燕元瀾身上自南龍北鶴遭火之後,始終穿著那件辟火的鼇皮寶衣,但是能否擋住這灼熱的岩漿.尚屬不可知之數,而且即使能擋住了,他又怎能一人獨生。


    少年俠士長歎一口氣道:


    “生死有命.我們若真是個葬身在這岩漿之內,落個骨消肉化,不留人間臭皮囊,倒也痛快!”


    他雖是慨歎作浯,卻別有一股豪情,毫無恐悸之色!


    花狂與情狂心折無限地道:


    “妾身得陪公子殉葬火海,此生無憾!”


    穆如春將赫連通放在身邊地下,雙手一擺道:


    “人生自古誰無死,認命吧!”


    大家都想開了,幹脆閉目待死!


    情狂與花狂自然地靠近燕元瀾身畔,她們無懼於死亡,但是能與燕元瀾滲骨於一起,她們的私心,也感慰無窮。


    忽而在林火濃煙之中,竄出一個人影。


    在狂人島上,除了王仲良之外,再無他人.因此各人立刻戒備起來。


    此人衝到麵前,燕元瀾不禁驚叫道:


    “前輩!怎麽您也來丁?”


    原來此人卻是指示他們前來的搜奇客那春霖!


    他的手上提著一個小布袋,神色急急地道:


    “此刻無暇細說,大家且隨我上船吧!”


    燕元瀾道:


    “大海茫茫,哪來的船?”


    搜奇客一聲不響,走至海峰旁的礁石中.取出一個皮囊,鼓嘴吹了一會兒.立刻成了一個皮筏,廣有丈餘!


    他將皮囊擲入海中,立刻躍身登上。


    眾人不敢怠慢,一一隨之而登,連受傷的武狂與赫連通也帶了上去。


    那皮囊浮力很大.雖是載了七個人,仍是入水不深。


    燕元瀾、穆如春與搜奇客三人各以內力發掌擊水推舟,舟去如飛,不消片刻.已然離島裏許!


    迴首島上,烈焰騰空,島邊水霧彌漫,岩漿已開始流入海中。


    大家死裏逃生.都不禁深深地唿了一口氣。


    燕元瀾忽而有些感觸,望著烈火騰騰的島上道:


    “那王仲良可能已葬身火誨了!”


    搜奇客道:


    “狂人島此刻已無一寸涼士,那大狂人即使是銅皮鐵骨,此刻恐怕也要化成一片稀湯了!”


    燕元瀾慨歎片割,忽地流出淚道:


    “王仲良實是當世奇才.他死了是武林一大損失.可是他若不死,則又是世間一大禍害!”


    搜奇客臉上突發奇容.一閃而逝,然後緩聲道:


    “王仲良雖死.得少俠如此賞識,雖在泉下,亦當含笑,老夫現在亦深悔將他殺死了!”


    燕元瀾驚道:


    “狂人島的那場劫火是前輩引起的?”


    搜奇客笑道:


    “當然了,王仲良狂而不傻.他若是要害死你們,也犯不著把自己陪在裏麵!”


    燕元瀾一歎道:


    “前輩引發火山不打緊,死一個王仲良也無關緊要,因為他確有取死之道,可是前山尚有數百條生靈,豈非死得太冤枉?”


    搜奇客道:


    “那些人現在不死,也活不多久,老夫讓他們早日超生,少受些痛苦,未嚐不是一件功德!”


    燕元瀾道:


    “穆大哥曾說過鶴頂紅血可以解得他們之毒!”


    搜奇客微笑道:


    “你穆大哥有沒有告訴你將他們的毒性解去之後,這些人俱將癱瘓,而且每天要受錐心刺骨的痛苦,反而生不如死了!”


    燕元瀾不信地迴頭望著穆如春略帶懷疑地道:


    “前輩此說有何根據?”


    搜奇客道:


    “少俠真健忘.你們剛開始登山之際,可曾見到一人力竭暈倒,被蛇咬一口之後,又複生過來?”


    穆如春點頭道:


    “確有此事,而且我認識那蛇正是最毒的鐵鱗甲!”


    搜奇客道:


    “少俠可知那人死而複生之故?”


    穆如春道:


    “鐵鱗甲毒涎雖屬至毒,卻有刺激性……”


    搜奇客笑道:


    “根據即在此了,那人不受其毒害,反得刺激而振奮,足見這些人均已賴毒為命了,少俠一旦祛其毒,便是奪其生機,那些人縱然不死.癱瘓絕對難免,體內各種器官,驟失毒液為養,自然痛如針刺錘擊了!”


    穆如春肅然恭聲道:


    “前輩醫理精明,晚輩自承不如遠甚!”


    搜奇客微微一笑,燕元瀾卻想起一事驚道:


    “前輩怎地對我等這行程如此清楚?”


    搜奇客道:


    “我跟你們一起登島,始終不離你們身後,隻是老夫藏身有術.不易為你們發現罷了!”


    燕元瀾用手一拍足下皮囊道:


    “原來前輩是乘這皮囊前來的。”


    搜奇客微笑道:


    “這東西雖然不沉,隻能作近距離的浮海工具,無楫無槳,光是靠掌力推舟.迢迢重洋,豈不把人累死,老夫雇有大船,為求不露形跡.故而須停在四五裏外.再用此登陸.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燕元瀾恭敬地道:


    “前輩心計之佳.可稱舉世無匹!”


    穆如春忽然問道:


    “前輩迢迢渡海前來,不知目的何在?”


    搜奇客道:


    “與二位一樣,找毒龍珠呀!”


    燕元瀾跌足道:


    “真是的,我們隻顧逃命,卻忘了此來的真正目的,狂人島已成劫灰,毒龍珠跟著也成為泡影了,我們出死入生的辛苦一場倒是小事,湄妹的傷勢恐怕永無痊愈之望了!”


    言罷十分喪沮,穆如春也垂頭喪氣,懊喪已極。


    搜奇客微笑著從身畔拿出一個小布袋,正是他出林時所攜的那一個,提在手中含笑道:


    “二位白跑一趟,老夫倒微有所獲,總算不虛此行!”


    說完打開布袋,從其中倒出六顆色泛烏亮的小珠,不但渾圓可愛,而且還散著一股撲鼻的香氣,


    燕元瀾麵有羨色地道:“這就是毒龍珠?”


    搜奇客微笑道:


    “正是!一珠在手,起死迴生,分水僻火,蛇蟲匿跡,名列六寶之末,實為六寶之尊。”


    穆如春有點懷疑道:“前輩不會認錯嗎?”


    搜奇客道;


    “我親自在王仲良身上拔出,怎會有錯。”


    燕元瀾問道:“前輩是何時遇見王仲良的?”


    搜奇客一笑道:


    “這就是二位立功了,王仲良被你們聯手追擊身受重傷,我趁他正在療傷之際,耳目不敏,掩過去點了他的穴道,然後搜出毒龍珠,引發火山,就一直來找你們了。”


    燕元瀾喟然長歎。


    搜奇客詭異地一笑道:


    “少俠可是在惋惜被老夫坐收漁利?”


    燕元瀾搖頭道:


    “凡事俱有因緣,前輩殺死王仲良,為天下除害.此珠理應由前輩所得,隻不過前輩可願念我們誌切救人,分賜一粒!”


    搜奇客大笑道;


    “老夫誌在搜羅奇珍,倒不想靠它救命,因此隻鄙留一粒足矣,其餘五顆都可以給你們!”


    燕元瀾大喜道:“多謝前輩!”


    搜奇客道:


    “少俠且慢道謝.二位在向我打聽毒龍珠下落時,當知老夫行事的規則,不受惠於人,也不示惠於人!”


    穆如春道:


    “前輩又有什麽交換條件?”


    搜奇客一笑道:


    “彼時以問題換問題,現在當然是以物易物!”


    穆如春道:


    “前輩要什麽呢?”


    搜奇客笑道:


    “三才玉玦,長短昆吾,隨你決定用哪一種交換!”


    穆如春想了一下,道:


    “昆吾長劍為先師所贈,不敢易主,三才玉玦已賜給紀湄姑娘,僅有家傳昆吾短劍為祖上所遺,即以此交換如何?”


    搜奇客笑道:


    “我不是說過隨便哪一樣嗎?悉聽少俠之意!”


    穆如春在腰間拔出短劍,放在手中摩娑片刻,默然地遞了過去!


    搜奇客接過來,嗆然一聲拔劍出鞘,一片寶光,映日一輝,高興得大笑道:


    “好劍!武林六寶,我已得其三了,其餘三樣我相信遲早會到我手中的,而且我發誓絕不巧取豪奪,總要你們心甘情願地送上來!”


    說完將毒龍珠送過來,自己果真隻留了一顆!


    燕元瀾默默地望著他們的動作,一言不發。


    因為他的立場.確是很難啟口,但心中對搜奇客的好印象已衝淡了不少。


    正說之間,前麵已可見到大船的影子,眾人遂不再說話,努力推舟,不一會兒已來到大船之旁。


    依然是由燕元瀾抱起武狂,穆如春抱著赫連通。


    眾人一起縱身上了大船。


    安下身後,立即審視一下兩個受傷之人。


    武狂的一腳挨在腰間,內腑受刨甚重。


    赫連通的胸口受拳,被擊得肝腸離位,受傷更巨!


    穆如春與搜奇客俱精醫道,發現這兩個人的傷勢很是嚴重,若不即予治療,一兩天後,立將有性命之虞!


    船上藥物不全,若等船行四五日靠岸,這兩個人的生命必然不保。


    燕元瀾想了一下,對穆如春道:


    “大哥!毒龍珠是您以家傳至寶換來的,小弟本不應啟口,但是人命關天,能否請大哥……”


    穆如春聞言,立刻摸出一顆毒龍珠.捏開武狂的下顎.喂了下去!


    燕元瀾道:


    “還有一個呢?”


    穆如春憤然道:


    “紅花教主早年名聲狼藉,已萬死不足以謝天下.現在又受王仲良移心之惑,王仲良巳死,再也無人可以挽迴他的心誌,將他救好了,豈不是增加我們自己的麻煩!”


    燕元瀾誠懇地固請道:


    “不然!醫者父母心,我寧可將來他與我作對時,公平地拚殺地,現在卻不能不救他!”


    穆如春沉思片刻,才又摸出一粒來,也替他灌下。


    兩個病人被移至內艙,其餘諸人便隻好擠在外艙了。


    一帆遇見順風,隻用了三天半的時間,便已迴到中原。


    舍舟登岸,燕元瀾隻覺這十數日,仿佛是一場惡夢,慨歎無窮。


    搜奇客自動願意帶走赫連通,說是也許有辦法替他消去惑心之疾!


    因為他稍愈之後,對燕穆二人一直仇視著,完全不念救命之恩,眾人也隻好由他跟著搜奇客走了。


    花狂,武狂,情狂三人,則感恩圖報,誓命相隨,隻好由他們跟著到達如春穀中。


    同時這三人長年喪失本性,現在雖然康複,都已忘卻了本來的姓名。


    燕元瀾隻好根據原來之號,各自為他們取下了姓名!


    武狂還是姓武.更名純藝,


    花狂姓花.名戒惡。


    情狂則叫秦無癡!


    燕元瀾俠義心腸,為他們所取之名俱皆別具深意。


    武純藝一心感激穆如春,矢誌追隨!


    花戒惡與秦無癡則自願做燕元瀾的奴婢,弄得少年俠士好不難堪,然而二人意誌甚堅,推又推不掉,辭又辭不去,傷透腦筋。


    一行五個人好在都是身懷絕技,晝夜星馳,不消十幾天工夫,即已趕至如春穀。


    紀湄幸仗三才玉玦護身,傷勢並未惡化,神態卻更憔悴,一付楚楚可憐之態。


    穆如春立刻施展如春抄手,替她喂下毒龍丹。


    同時還每天留神她的傷勢,不時補以種種靈藥。


    在他小心的照顧下,紀湄的傷勢果然大有起色,而且由於長相接觸,對於穆大哥也未免有情。


    她聽了他們遠上狂人島取毒龍珠的經過,不免唉聲歎氣,深憾自己錯過了一場大好熱鬧。


    同時對於燕師兄多了兩個豔絕人寰的侍婢,也極盡調侃之能事。


    燕元瀾人本老實,對著這個情如手足的調皮師妹,實在是毫無辦法,一心隻希望她早日複原,好繼續開始調查師父交代下的任務。


    這一日風和日麗,大家都在一塊兒閑談,紀湄忽然又提出一個新鮮的主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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