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李鳳錦正賴著若薇“求安慰”,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兩人神‘色’一凜,原本已經成功躺在若薇‘腿’上的李鳳錦倏地坐起身,眉眼間全是被打擾的不爽與戾氣。


    “外頭怎麽迴事?”


    若薇提高音量詢問,守在‘門’口的青芳忙低頭走了進來。


    “夫人,仿佛是前院出了什麽事,奴婢瞧著往這裏跑的是前院的婆子。”


    “前院?”若薇與李鳳錦相視一眼,兩人起身便往外走。


    青芳抬眼,便見兩人神‘色’鄭重,原本夫人落後侯爺兩步,急著往外趕的侯爺頓了頓,等夫人與他並肩時,便毫不遲疑的牽了夫人的手,以一致的步調往外疾走而去。


    她收迴視線,麵無表情的垂下眼睛,快步跟在二人身後。


    兩人還沒出院子,前院報信的婆子便匆匆的趕到了:“侯爺,三姑‘奶’‘奶’,方才練武場上有人試圖暗害李三姑娘,如今人已經被我們老爺抓住了,老爺請你們二位趕緊過去一趟。”


    李鳳錦冷笑:“果然被夫人料中了,還真有人要殺了李三那個沒腦子的。”


    若薇問那婆子:“既然人已經抓住了,你可知道是什麽人?”


    婆子領著他們腳下不停的往前院去,口中答道:“前幾日夫人想給三姑‘奶’‘奶’增派些丫鬟婆子使,除了各家的小丫頭子,還從莊子上調派了些平日裏看著勤快老實的丫鬟婆子迴府來。那丫鬟正是前幾日剛從莊子上迴府來的,夫人見她姿容平常又老實木訥,便讓她在前院奉茶。沒想到,她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


    婆子十分憤憤的說道,這婆子並非是將軍府的家生子,是莊將軍一家迴道京城後才買進來的。之前她也曾在別的府邸呆過,見慣了主家苛待虐打奴仆之類的事,卻從沒遇到過如將軍夫‘婦’這般寬厚的主家。奴才遇到好的主家,那簡直要酬謝天上所有神明。因而對於那不識好歹想要害主子倒黴的丫鬟,婆子說起來時格外的咬牙切齒。


    若薇看了李鳳錦一眼,暗道李鳳錦可以藉由莊夫人給她添丫鬟婆子的機會往她身邊送人,自然別人也可以。就不知道那丫鬟是誰塞進將軍府來的?


    “確定那丫鬟是莊子上的人?”若薇淡淡問道。


    “老爺已經讓人確認過了,那丫鬟的確是咱們莊子上的人。”


    “她可還有其他親人?”若薇又問。


    “有的,她父母小弟都在莊子上,老爺已經讓人前去莊子將他們一家老小全看管起來。”


    若薇點點頭,“她可說了些什麽?”


    婆子搖頭,“她形跡敗‘露’被抓到後,就想自盡來著,幸而被侯爺派來保護李三姑娘的年輕人卸掉了下巴,將毒‘藥’從她嘴裏摳了出來,才沒讓她自盡成。”


    若薇看了李鳳錦緊繃的側臉一眼,淡淡道:“聽起來像是死士一類的。”


    李鳳錦應道:“聽起來是死士沒錯。”


    若薇便勾‘唇’一笑,“有一家老小同時做死士的嗎?”


    “未必真的是一家人。”李鳳錦看她似真的疑‘惑’,便為她解‘惑’道,“扮作一家人,更能取信於人,有時候也方便他們行事。”


    婆子卻忽然‘插’嘴道:“侯爺,三姑‘奶’‘奶’有所不知,那丫鬟的家人,乃是從前跟著將軍夫人從邊城跟迴京城來的,在將軍府呆的時日可不短了。聽說其一家人老實勤快的,很得夫人的青眼。連去莊子,也是夫人征求了他們的意見後才安排他們一家人幫著夫人管理莊子上的事務。誰能想到,這一家如此老實的人裏邊,竟然會出了這丫頭這樣不忠之人。”


    婆子的話透‘露’了兩個意思,一是這家人跟了將軍夫人不短時間,在將軍夫人跟前是很得臉的。第二,這家人當初是自己要求前往莊子的。


    若薇沒有再說話,這時候猜測什麽都是無用的。反正人沒死,她想要的答案便通過那丫鬟的嘴慢慢你說出來,也好過她在這裏沒憑沒據的胡‘亂’猜測。


    兩人很快到了前院的練武場,就見寬闊的場地被莊家家兵守護的嚴嚴實實。見到他二人到了,忙放開一道口子,讓他們順利走到場地中間。


    臉‘色’猶自蒼白難看的李淑珮一見他們,忙丟開手中的長劍迎了上來。


    若薇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似乎嚇得不輕,剛才握劍的手分明還有些抖。


    “二哥,二嫂,你們可算來了。”她來到兩人麵前,仿佛被欺負的正對著大人告狀的小孩子一般,先時還緊張害怕,一有了主心骨立刻抬頭‘挺’腰十分神氣,指著地上被捆成粽子嘴裏塞了布條的丫鬟控訴道:“就是這賤婢,她竟然想殺我!本姑娘是跟這將軍犯衝還是怎的,不是被人暗算就是被人暗殺,氣死我了!”


    李鳳錦瞥她一眼:“你一天到晚少惹點事,就沒那麽多人想殺你。”


    李淑珮聞言,立刻噘嘴瞪眼:“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將才可是受了好大的驚嚇,你身為人家兄長,也不寬慰一番,還冷嘲熱諷,有沒有點做人兄長的樣子?”


    若薇接口道:“如果不是你兄長,你以為他會理會你?為了你好他才提點你兩句,往後在外頭不要動不動就找死。”


    李淑珮鼓起雙頰瞪著若薇,想反駁兩句,又想起自己自來到將軍府後的表現,好像的確不大令人看得上眼。但是這迴她可是冤的很,“我這迴可什麽都沒做,就是很認真的跟他們過招呢,誰知道這賤婢借送茶的借口,竟然對我放暗器,要不是二哥的人見機快,這會子本姑娘已經被毒針‘射’成篩子了——本姑娘可以發誓,這迴我真的沒惹事,不信你可以問他們。”


    若薇與李鳳錦越過她,走向一臉怒容兼愁容的揪著自己‘精’心養護的飄逸胡須的莊大將軍,“父親,有什麽發現?”


    “這賤婢什麽都不肯說,且一心存了死誌,”莊大將軍惱火的歎口氣,“為父正準備讓莊十八他們帶下去好好審。”


    若薇的目光淡淡落在地上那名丫鬟身上,丫鬟姿容的確十分平庸,一張平凡普通的讓人過目即忘的臉上,卻有一雙冷如寒星的眼睛。此時正定定的看著她,眼中半分情緒也沒有。


    若薇居高臨下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忽然勾‘唇’一笑:“想死?本夫人偏不成全。”


    那丫鬟聞言,眼中流‘露’出一絲譏誚之‘色’。她打定主意什麽都不會說,任憑這個聽說手段不俗的‘女’人又能從她口中套出什麽來?左不過是嚴刑‘逼’供那一套,她還能怕了這在她眼中根本不夠看的手段?


    “夫人有什麽想法?”李鳳錦皺了皺眉,隻看這賤婢的模樣,就知道拷問不出什麽來。


    若薇目光淡淡掃過練武場上眾人,清冷的眸光看不出半點情緒,但被她視線掃過的家兵或家仆,全都不由自主的垂下頭去。


    李鳳錦眼帶欣賞的看著她。


    氣場這東西誰都說不好,有人的眼神能令人一瞬間汗‘毛’直豎,殺氣騰騰,氣吞萬象如虎。


    而有的人,分明連殺氣都沒有,卻讓人覺得連此刻吹向耳畔的風都是冷的,正如此刻的若薇。


    連莊大將軍都被那眼神驚了一下,雖然疑‘惑’自己的‘女’兒什麽時候有了這樣驚人的氣勢,但瞧著先還鬧哄哄的練武場瞬間寂靜無聲,他還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也令他再次扼腕歎息,怎麽就不是兒子不是兒子呢!


    “將她關到南小院去,本夫人要親自審。”最後,若薇輕蔑的看著那丫鬟的眼睛,輕輕開口。


    ……


    那丫鬟很快被帶了下去,練武場上的家兵家仆們也井然有序的散了。


    李淑珮好奇的湊到若薇身邊來:“二嫂,你打算怎麽審她?她可是個硬骨頭,剛才險些就讓她自盡了,嚴刑拷打什麽的,對她定然沒用。”


    若薇看她一眼,雖然她的神‘色’還是有些不自然,但能從她口中喊出“二嫂”兩個字來,也著實不太容易。


    “誰說審訊就必須要用上嚴刑拷打?”


    李淑珮睜大眼:“不嚴刑拷打她怎麽會招?”


    李鳳錦卻已經有些明白了,沒好氣的將幾乎快貼到若薇身上去的李淑珮拉開,“不會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


    李淑珮頓足,邊追邊叫道:“我不是想不到才問的嘛。過分,我剛才差點變成篩子,你們倒是安慰安慰我啊!”


    “如此‘精’神充沛活力十足,本夫人看不出你哪裏需要安慰的樣子。”


    “……那是你看的不仔細的原因。你再看看,看看,本姑娘是不是嚇得不輕,唉喲,本姑娘嚇得‘腿’都軟了。”


    李鳳錦眉頭一跳,一把將企圖往他夫人身上倒的李淑珮丟了出去:“‘腿’軟了就給本侯好生歇著,‘亂’跑什麽跑。”


    李淑珮被摔了個四腳朝天,氣得哇哇大叫,見前麵兩人根本沒有停下來拉她一把的意思,氣了半天又自己爬起來,沒事人一樣追了上去。


    “二嫂,我們現在就去審她嗎?”


    若薇看了眼黑了臉的李鳳錦,再看看一臉躍躍‘欲’試的李淑珮,臉皮厚抗打擊能力強,算不算是這小姑娘的唯一優點?


    “你想出好法子要撬開她的嘴了?”


    “沒有。”小姑娘老老實實的迴道:“那咱們現在去南小院做什麽?”


    “嚴刑拷打。”若薇漫不經心的道。


    “呃,”李淑珮傻眼,“可是你剛才明明才說了,不會用上嚴刑拷打的。”


    “本夫人有說這句話嗎?”若薇詢問一旁因冷落而顯得臉‘色’更加黑沉的李鳳錦。


    李鳳錦神‘色’立刻緩了下來:“本侯聽得很清楚,夫人沒說過這句話。”


    “……”到底是她的聽力出了問題還是她的領悟能力不行?


    一路拌著嘴,三人很是愉快(?)的到了南邊小院。


    有了芝芳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殺死的前車之鑒,莊十八這一迴格外謹慎仔細,不但小院附近安排了不少好手潛伏著,自己更是眼也不眨的看守著被拇指粗的鐵鏈鎖在牆上的丫鬟。


    見若薇與李鳳錦一道來了,忙上前行禮道:“侯爺,三姑‘奶’‘奶’,老爺‘交’代此人全權‘交’由三姑‘奶’‘奶’負責。”


    也不知怎的,從莊五開始,他們這些莊大將軍親近的家兵們,當著李鳳錦時便稱唿若薇一聲“三姑‘奶’‘奶’”,若沒有李鳳錦同行,他們的稱唿定然是更親切的“三姑娘”。


    莊大將軍沒有嗬斥,若薇沒有糾正,這個習慣也就沿用到了現在。


    被鎖在牆上的丫鬟見到若薇,將鐵鏈掙的嘩嘩響,塞著帕子的嘴角‘露’出怪異又扭曲的笑意,一雙眼睛裏透出宛如野獸一般的兇光,自喉嚨深處溢出一聲聲類似咆哮般的聲音。


    她似乎想要嚇唬若薇,又似乎在嘲笑她接下來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若薇神‘色’不動的瞧著她兇相畢‘露’的模樣,倒是自以為膽子很大的李淑珮嚇得往若薇身後躲了躲。隨即覺得這躲閃的動作太遜,定會叫若薇看不起,便又直著脖子朝外邁了一步。耳邊就聽得她那不給麵子的二哥發出一聲慵懶不屑的嘲諷,頓時漲紅了臉,對著他齜牙咧嘴的做了個鬼臉。


    若薇沒理會身後的動靜,隻是靜靜看著那名‘女’子的臉,片刻後對莊十八道:“看看她臉上有沒有戴著人皮麵具?”


    莊十八一揮手,立刻有兩人上前來,一左一右固定了那‘女’子的頭,莊十八便走上去,手指仔細的沿著那‘女’子的下巴頸項‘摸’了‘摸’,直到‘摸’到耳後一處時,神‘色’飛快一凜,手指用力搓了幾下。隻聽“嘶”的一聲,那張輕薄又‘逼’真的人皮麵具便被撕了下來。


    “呀!”李淑珮驚訝的叫出聲來,好奇的湊過去接過莊十八手中那張人皮麵具,又對比著去看那丫鬟的臉,“怎麽這樣‘逼’真?”


    若薇淡淡道:“將還沒死的人的臉皮剝下來,就能製成這樣‘逼’真的麵具。李三姑娘,往後小心些,免得自己的臉皮也被人剝了去,戴在別的不相幹的人臉上。”


    “什麽?”李淑珮打了個冷顫,‘花’容失‘色’的捂著自己的臉:“你,你故意說來嚇我的?”


    “你嫂嫂可沒有騙你。”李鳳錦懶洋洋的瞥她一眼,“不但要趁著人還沒死之前剝了她的臉皮,還得讓她極度驚恐害怕,如此剝下來的人皮才更緊致‘逼’真——就如你手中這張人皮麵具一樣。”


    “啊!”李淑珮驚叫一聲,猶如被火燒一般飛快丟了手中的人皮麵具,哧溜一聲就跳到了李鳳錦身邊,顫聲道:“太,太殘忍了。”


    “你平日裏折磨人的手段也不少,”若薇嘲笑她:“難道沒試過‘抽’筋剝皮的滋味?”


    “我,我最多就是拿鞭子‘抽’。”李淑珮吞了口口水,她雖然自小跋扈囂張慣了,可到底還是養在深閨後宅裏長大的小姑娘,有時候脾氣上來也會令人杖殺下人,但卻並沒有真正見過別人的血,更別提‘抽’筋剝皮什麽的。


    若薇難得的多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李三姑娘還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


    李淑珮哪裏聽不出若薇是在嘲諷她,換做往日,早不管不顧的發作了,此時卻隻是鼓了雙頰氣唿唿的瞪著若薇。


    若薇逗‘弄’完小姑娘,這才轉頭去看被撕下人皮麵具的丫鬟,‘露’出本來麵目的她容貌算得上清秀,不知是因為戴著人皮麵具的時間久了還是怎的,她的膚‘色’顯得特別白皙,被揭下麵具也沒有半點慌‘亂’,隻是眼裏那抹對著若薇的嘲‘弄’與不屑消失了,黑沉沉的眼睛深深地打量著眼前她從未認真打量過的若薇。


    她塞著帕子的嘴動了動。


    若薇便道:“取了她嘴裏的帕子,讓她說話。”


    莊十八有些猶豫,“隻怕她要咬舌自盡。”


    “她還有話跟本夫人說,沒說完之前是不會咬舌自盡的。”若薇道,“且咬舌自盡的法子雖可行,不過咬完以後,會出現三種情況。第一種是痛死,但這種成功概率不太高,何況她本身擁有超人的意誌力,這種人不懼死,當然也受得住痛。一種窒息死,便是咬斷舌頭後強迫自己將舌頭吞下去,可能會被噎死,不過這種法子她得確定自己不會被自己的舌頭惡心死,另外本夫人也聽說過有人將自己的舌頭吞下去,結果卻沒死的事例,所以這種情況估計也不會立刻死。最後一種是最困難和痛苦的,失血‘性’休克,這是肯定能死掉的,不過舌頭的血管雖然很豐富,但都不夠大,所以要流血到死,沒有一兩個時辰是不能的,眼睜睜看著自己死。聰明人不會選擇這種死法。”


    李淑珮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停的抱著雙臂‘搓’‘揉’:“咿,好惡心啊。”


    李鳳錦看著若薇的黑眸卻輕輕地閃了閃,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莊十八依言上前,取了那丫鬟口中的布團。


    “想不到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不但懂得人皮麵具怎麽做,還對自盡這些事這般清楚明白,實在叫人很難相信你當真隻是個無知的閨中‘婦’人。”她看一眼麵無表情的李鳳錦,“我臉上是戴了人皮麵具不假,就不知道李夫人臉上是不是真的幹淨,沒多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來。”


    若薇忍不住笑了笑,也跟著看了眼李鳳錦,“本夫人臉上幹不幹淨,是侯爺該‘操’心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李鳳錦挑眉,也跟著笑起來,“本侯認錯誰,也不會認錯自己的夫人。”


    這丫頭死到臨頭,還想挑撥他們夫妻關係。


    那丫鬟見挑撥無用,也不失望,隻定定看著若薇:“我什麽都不會說。”


    若薇毫不意外的點點頭:“我知道,但是一般流程還是要走的,姑娘你多擔待了。”


    她如此客氣,倒令那丫鬟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若薇退後一步,吩咐莊十八道:“不拘什麽刑,你們看著用吧,隻是不要將人‘弄’死了,本夫人還有用。”


    莊十八沉聲應了,此刻有人抬了幾張椅子進來。若薇與李鳳錦淡定的坐了,李淑珮猶豫了半天,又看若薇若無其事的模樣,才一咬牙下定決心,將椅子挪到她邊上,挨著坐下了。


    隻是從她僵硬的坐姿不難看出來,小姑娘還是很有些害怕的。


    若薇與李鳳錦也不去管她,想著她受不了會自己出去,便在這充滿血腥味兒的囚室中安然閑適的喝起茶來,兩人甚至還‘交’流了一番將軍府的茶葉好還是侯府茶葉更勝一籌這樣無聊的話題。


    莊十八也沒令若薇等人失望,從鞭刑到夾棍到‘插’針……


    當然那丫鬟也沒讓人失望,她即便好幾次痛的暈厥過去,滿身滿頭的冷汗,但卻咬著牙一聲未吭,一雙因痛而有些渙散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若薇。


    若薇沒事人一般,李淑珮臉‘色’卻越來越白,自言自語的嘀咕:“被她這樣盯著,晚上要做噩夢吧。”


    “可見你這侯府三姑娘還是上不得台麵,多大點事兒就要做惡夢?”李鳳錦嘲笑她。


    李淑珮看看他,又看看正拈了白‘玉’紅棗糕往嘴裏送的若薇,撇撇嘴道:“你以為誰都跟你這怪夫人一般膽大包天嗎?”


    如此血腥恐怖的場麵,人家不但神‘色’不變,便連眉頭都沒動一下,被那丫鬟用那樣黑‘洞’‘洞’的眼睛死盯著,也跟沒事人一樣……她這輩子怕都做不到。


    所以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直到一碟子水晶紅棗糕下肚後,若薇出身吩咐道。


    莊十八有些慚愧的看過來,若薇安慰道:“沒關係,本夫人早知道她不會這麽輕易吐口,你們隻留意別讓她死了就成。不過死了也不打緊,別讓消息傳出去就行。”


    莊十八有些‘摸’不著頭腦,瞧若薇的態度,也確實沒太將這刺客放在心上,又怎麽會無故將時間‘浪’費在她身上?而且她還說……


    “二嫂,她死了不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李淑珮心直口快的問出了莊十八的疑‘惑’。


    若薇笑看那奄奄一息德爾刺客一眼,意味深長道:“其實有時候,死人比活人好用多了。”


    李淑珮咬牙,猶豫了下方勇敢的承認:“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什麽呀,她要殺的人是我,我才是事件的核心人物,你們什麽都不告訴我,到底算是怎麽迴事!”她不滿的嘟嚷道。


    三人已經走出了‘陰’森可怖的囚室,李淑珮盯著頭頂的太陽,忍不住鬆了口氣。她還是喜歡呆在陽光底下,那小黑屋子實在太壓抑太考驗人的心髒了。


    “想知道就自己找答案,什麽都要別人替你解答,哪有那麽多時間‘浪’費在你身上。”李鳳錦拉著若薇就要走,“連素不相識的人都要殺了你,可見你有多讓人討厭,以後少出來晃,可沒有人時時刻刻等著要救你。”


    “你胡說什麽!”李淑珮氣得跳腳:“她要殺我,難道不是因為你們的關係?”


    若薇與李鳳錦不理她,將她遠遠拋在身後。


    李淑珮左右看看:“哎呀等等我呀,再有刺客來殺我可怎麽辦,好歹給我派兩個人保護我呀……”


    “迴後院呆著去。”遠遠地,傳來李鳳錦不耐的聲音。


    ……


    莊大將軍書房。


    “怎麽樣,問出了什麽了?”莊大將軍頗有些期待的詢問若薇。


    眼瞧著自己一身清冷卻利落的‘女’兒與李鳳錦並肩走進來,他眸光微凝後,又見李鳳錦麵上絲毫沒有不悅,這才放下心來。


    自古以來,男為尊,便是夫妻,也鮮少有在人前並肩而行的,妻子從來都是走在丈夫身後,方能代表對自家丈夫的敬重或敬畏。自己‘女’兒“沒規矩”,好在侯爺也不在意她這般沒規矩。


    待人將‘門’關上後,若薇方迴道:“什麽都沒問。”


    “沒問?”莊大將軍疑‘惑’。


    李鳳錦笑著取過一旁的茶壺,替嶽父的茶杯續了茶後,自然地給若薇也倒了一杯,最後才是他自己。


    “嶽父,我們是沒問,不過你不用擔心,該知道的,很快就會都知道了。”


    莊大將軍見他動作,便滿意的點了點頭,此時聞言,知道他跟若薇已經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說,隻問起皇帝召見之事。


    李鳳錦自然略去血煞閣的事不提,將瑞王等人的動作稍提了提,莊大將軍立時皺起眉頭來:“‘私’造兵器便已經等同於造反,幾個王爺還全湊到了一起去,倘若有所差池,一場內戰怕是難免。”


    他自然也記得秋姨娘那夥想要趁火打劫的勢力,更加憂慮重重:“戰事一起,可憐的還是這大周百姓。且如今西秦南楚看著相安無事,大周當真‘亂’起來,他們又豈能坐得住?”


    “還有南疆也是動作頻頻,不知是知道了幾個王爺的打算準備趁火打劫呢,還是被人利用拖住朝廷的注意,以為自己爭取更充裕的時間。”


    莊大將軍又重重的歎了口氣,看了眼沒說話的若薇,“邊境駐兵十萬,要抵禦南疆兵馬雖不成問題,但南蠻子一向驍勇善戰自不必提。駐守邊城的是榮國公府的三公子,此人雖熟讀兵法兵略,卻太過年輕剛愎自用。若南疆傾力攻打邊城,邊城是守不住的。而倘若邊城最大的防線一破,接下來的和、湄二城不足五萬的兵力,也根本擋不住南蠻子的腳步。倘若這般勢如破竹的攻下來,不出一年,咱們大周的半壁江山便被南蠻子搶了去。”


    他還記得他這個‘女’兒曾說過的功高震主的話,皇帝太過依賴信重他,而不培養新生代力量,戰事一起,他這個功高震主的老將,如何能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保住這搖搖‘欲’墜的大周朝?


    “到時候西秦南楚聞風而動,大周領土四分五裂……”李鳳錦眼皮跳了跳:“到時候哪裏還有大周國。”


    “真到了那時候,老夫就是大周的罪人啊!”莊大將軍痛苦又自責的歎道。


    若薇眉頭微蹙,而後幹巴巴的安慰他:“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瑞王不是蠢笨之人,他要一個四分五裂的江山做什麽。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主動發起戰爭的。”


    莊大將軍擺擺手:“事到如今,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毅州府附近的高城蘭城如今隻怕也不安全了,那邊的駐軍……我即刻進宮,請求皇上對高城蘭城的駐兵進行換防。”


    他想了想,看向若薇道:“以防萬一,高城的駐防,為父必須親自去,方能放心得下。”


    若薇瞳孔一束,不太讚同的皺了皺眉:“底下當真再無可用將領?”


    “那些都太年輕了,要不就是與各大世家脫不了關係,極容易被人鑽了空子。”莊大將軍‘揉’著額角,淡淡道:“你也不必太擔心,為父征戰沙場一輩子,不過區區一個高城,還能守不住?隻是為父不在,家裏的事——”


    “我會看著將軍府,不會讓將軍府出事。”看著莊大將軍請求的眼神,若薇想也不想的開口。


    “那為父就放心了。”莊大將軍欣慰的笑了笑,猛地起身大力‘揉’了‘揉’臉:“事不宜遲,我這就進宮麵聖去。”


    莊大將軍匆匆忙忙的走了,若薇看著他的背影,淡淡的神‘色’下,是李鳳錦不會錯看的擔憂。


    若薇的視線望過來,正好撞見李鳳錦眼中深幽綿長的一線憂慮,她心思一轉,立刻問道:“老頭駐守高城是不是很危險?”


    李鳳錦被她如此敏銳的直覺‘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你瞎擔心什麽,莊大將軍英勇善戰,這一輩子戰功赫赫,區區一個高城……”


    若薇還沒聽完,便冷著臉起身,徑直走到莊大將軍案桌上翻找起來。


    “你找什麽?”李鳳錦抿了抿‘唇’,上前想要拉她的手。


    若薇眼也不抬的揮開他的手,繼續找她要的東西。


    “別找了。”李鳳錦皺著眉,將手壓在案桌上她正翻找的那疊書本之上。


    若微抬眼,漆黑明亮的眼睛安靜又深邃:“放開!”


    李鳳錦哪裏看不出,她這是真正動怒了,輕歎一聲,拉了她往身後的椅子上一坐,將‘欲’要掙紮起身的她困在懷裏,方出聲道:“高城是通往京城的最主要的關卡,那裏本來就是軍事重城,瑞王等人若真要起事,首先要攻克的就是高城。莊大將軍擔心如今高城的於將軍守不住,才會要求換防由他前去駐守。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憑莊大將軍的威望,瑞王等人要起事,也會先掂量掂量。”


    若薇一動不動,半晌方淡淡道:“再派兩個人跟著他,務必要寸步不離的保護他。”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李鳳錦自然也明白她的憂慮,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我會安排的。”


    ……


    莊大將軍直到傍晚才迴府來,一迴來就喊了若薇去前院書房說話。


    “你也知道毅州府的事情再拖不得,為父要盡快動身趕到高城,完成換防之事。明日一早就走,府裏頭——”他頓了頓,又道:“府裏頭也是多事之秋,你母親對這些事並不敏感,我也不想跟她說,免得她一天到晚瞎擔心。為父走了後,你要協助你母親管理好將軍府,我會吩咐你母親,拿不準的事都‘交’給你拿主意。”


    若薇點頭:“我知道了。”


    莊大將軍眼瞧著‘女’兒麵無表情的模樣,輕歎一聲,甚是歉意的道:“原本你已是嫁出去的‘女’兒,為父這般,實在太過為難你。隻是這府中暗湧詭譎,你母親應付不來,說不得,也隻好讓你多看顧著些。至於秋姨娘,她是你生母,該怎麽處置,你自己決定吧。西林那孩子,還得你多費心……總之,為父把將軍府‘交’給你了。”


    莊大將軍不厭其煩的囑托令若薇覺得不安,但她神‘色’仍舊平靜,隻是靜靜地道:“你若迴不來,將軍府是死是活,我才不會管。”


    “你這臭丫頭。”傷感的莊大將軍頓時吹胡子瞪眼起來,“就不能幹幹脆脆的應了,讓老子走的安心嗎?”


    “你安心的去送死了,剩下這一家子老弱‘婦’孺怎麽辦。我是出嫁‘女’兒,沒有義務照顧他們一輩子,他們也不是我的責任。”


    “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無忌。老子一輩子,什麽樣的陣仗沒見過?大大小小幾十場戰爭,閻王也沒把老子的命收走,區區一個高城,老子還守不住不成?”


    “就算守不住也沒關係,你可別信奉什麽‘人在城在’的鬼話。留得青山在,才能將失去的城池再搶迴來!”若薇認真的告誡他。


    莊大將軍哭笑不得的瞪著她,“你這丫頭就不能盼著老子好。”


    若薇當然盼著他好,可是這些矯情別扭的話,她真的說不出來。


    “你母親不愛與人應酬往來,小四小五的親事你也多費點心,她們到底是你妹妹。”


    “知道了。”


    莊大將軍想了想,發現沒有什麽漏下的,方才放心的鬆了口氣:“你是個穩妥的孩子,為父本不必如此擔心。”


    隻是不知為何,總是有些心神不寧,翻來覆去的念叨了半天,其實也沒有真的放心下來。


    不由自主的說出那句話來,莊大將軍又覺得有些‘肉’麻,老臉微微有些紅的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問道:“侯爺迴去了?”


    “下午去了周家,商議侯府李鳳淵跟周家‘女’兒的親事。”


    “唔,你身為侯府夫人,這種事少不得也要你出麵吧?”


    “李鳳錦沒說,如果有需要,我會出麵的。”李鳳錦的言下之意是他一個人就能搞定的事,就不需要她受累了,當然,她也樂得省事清靜。


    “侯爺這人當真不錯,你往後安心與他過日子,別的‘亂’七八糟的念頭就不要再想了。‘女’子家,終究還是要有自己的家……”


    若薇耐心的聽著化身為慈母的莊大將軍絮絮叨叨的說這話,間或迴應他一兩句。


    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頭響起莊若蘭怯怯的聲音:“父親,三姐。”


    莊大將軍皺了皺眉:“你怎麽過來了?不知道這是前院嗎?”


    屋外的莊若蘭垂下眼睫,不甘的咬了咬‘唇’,她當然知道這是前院,可身為‘女’子的莊若薇都能隨意出入前院,隨意進入他的書房,自己卻連來前院都要糟他嗬斥。都是庶‘女’出身,待遇卻是千差萬別。


    她想著,眼底的不敢愈發濃鬱起來,口中卻仍是怯聲迴道:“迴父親的話,‘女’兒,‘女’兒有事求父親。”


    屋裏靜了靜,就在莊若蘭心中七上八下打著鼓時,莊大將軍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說話吧。”


    莊若蘭心中一喜,眼神落在身旁丫鬟手上的托盤時,便如被尖銳的針狠狠刺了一下般,立刻調轉了視線,推‘門’的手心冰涼‘潮’濕。


    一進屋,她便揚起小心又乖巧的笑臉,給莊大將軍行了禮,又笑看向若薇,“三姐跟父親的話可說完了?”


    這是要趕她走的意思?若薇挑眉,她要趕她走,她還偏就不走了。


    “還沒說完,就被你打斷了。”她毫不客氣的說道。


    莊若蘭的臉白了白,勉強擠出個笑容來,“妹妹不是故意要打斷三姐跟父親說話的,隻是,隻是有些事情想要跟父親商量。”


    “你三姐又沒怪你,做什麽這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莊大將軍不知怎的,見慣了老三的爽利後,便有些看不上莊若蘭的做作矯情,忍不住便嗬斥了一聲。


    莊若蘭便嚇了一跳,驚惶的抬眼看了眼不悅的莊大將軍,連忙又垂著頭去,一副受盡委屈的小鵪鶉樣兒:“我,我親手做了些父親愛吃的木樨糕,想讓父親嚐一嚐。”


    “就為了這個?”莊大將軍挑眉瞧著莊若蘭低眉垂眼的從丫鬟端著的托盤上取了一碟‘精’致的木樨糕放在他麵前。


    若薇也跟著挑了挑眉,顯然這並不是莊若蘭來此的目的。


    果然莊若蘭楚楚可憐的看著大皺眉頭的莊大將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含淚求道:“父親,‘女’兒,‘女’兒本不該為些許小事前來打擾父親。隻是‘女’兒這些日子實在,實在心裏苦極了,看著三姐姐成日與秋姨娘在一處,‘女’兒真的很羨慕。父親,‘女’兒鬥膽求您,求您將我姨娘也接迴府吧。‘女’兒求您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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