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二太太瞧著眼前這架勢,腿就軟了,哪裏還敢往外走。(.)


    身邊扶著她的趙嬤嬤亦是臉色發白兩股戰戰:“太太,不能往外去了,那群刁民瘋了。”


    湯二太太頭皮發麻的盯著外頭自發而來的人山人海的百姓,愈發邁不動步了,“怎麽,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奴婢聽說,先前有個秀才在這邊,聽聞了夫人的遭遇,將自己的同窗全喊了來……後來二老爺出去驅逐百姓,打傷了幾個人,又大罵夫人,秀才們當即寫了文章,令人當街發放,後來百姓就越來越多……”


    “還寫了文章?”湯二太太險些萎頓在地,呐呐道:“完了完了,咱們東平侯府的臉麵……這可怎麽辦?”


    趙嬤嬤定一定神,硬著頭皮建議道:“太太,如今這情勢,已是闔府全臭了,既如此,咱們不如保全了二房?”


    湯二太太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趙嬤嬤的手,急切道:“嬤嬤你快說,我該怎麽辦?”


    “太太你隻需……”趙嬤嬤連忙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出自己的想法。


    聽完後,湯二太太卻猶豫了:“這樣一來,便要徹底惹怒老太君了。”


    “太太可要想想咱們四少爺跟六少爺,不能讓她們毀了少爺們的前程啊!更何況,上迴夫人給你送了那厚禮,老太君隻怕心裏早就對太太存了芥蒂,否則明知外頭情勢危險,還令太太你出來……”


    湯二太太想到老太君投注在她身上那猜忌幽涼的目光,一咬牙:“罷了,就這樣吧!”


    ……


    若薇站在人群中,早在二老爺衝出來罵她時,那些跟著秀才們來的秀才娘子便將自發上前將她護在人群中間,不讓侯府的人有機會碰到她一絲一毫。


    她眯眼瞧著前方一身狼狽不住跳腳的三老爺,分外豐潤的紅唇緩緩一勾。


    事態能在這樣短時間內發展成這樣,不僅侯府眾人想不到,若薇也十分驚訝。不得不說,她能這樣快扳迴這一局,還得感謝花姨娘的畫蛇添足。原本將她往應天府一送就完了的事,偏花姨娘覺得還不夠,非要她出門就身敗名裂,這才讓若薇抓住了機會,利用群眾與輿論,掀起了這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大聲討。


    這一局,她倒要瞧瞧,侯府眾人打算如何來破。


    可憐的老太君此刻也聽到這個消息了吧,不知老太太眼下心情如何,她可要千萬保重,畢竟那條命是她替她撿迴來的。


    隻是外頭鬧的這樣大,李鳳錦那老混蛋呢?


    他可是這東平侯府的真正掌舵人,難道竟一點也不在乎侯府被她弄臭了名聲?


    再說,老太太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壓下來,他就算不想出麵也必須出麵才對,難道他人不在府裏?這倒有可能,這人估計是屬泥鰍的。


    “夫人,您別怕,相公他們一定會為您討迴公道的。”一名容色秀麗的秀才娘子見她神色發怔,便以己度人的覺得她此時應該很難過,連忙柔聲細語的安慰道。


    “耿娘子,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好人。”若薇真心誠意的對她道謝。還好這大周對女子的束縛要求不似某些朝代那般嚴格,成了親的女子相對而言更自由一些,除了高門大戶的人家出門時需要遮掩一番,尋常人家的大嫂子小媳婦都不再帶著帷帽帷帕。不然這一群秀才娘子今兒個也不敢來為她助陣了,瞧著她們這股子助人為樂的熱心勁,就夠讓人感動的。


    “夫人言重了。”耿娘子羞澀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她頓了頓,有些擔憂的瞧著若薇:“隻是夫人,今兒您與侯府鬧成這般,就算迴了侯府,隻怕日後也……”


    若薇微笑道:“我自然不會就這樣迴去,總要給侯府一個教訓,讓她們以後不敢輕易將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你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


    耿娘子這才鬆了口氣,靦腆的笑了笑:“那就好。”


    正此時,門口忽然傳出略帶顫抖卻極力保持著鎮定的女聲,“各位鄉親父老,請大家冷靜,聽我這婦道人家說上幾句。”


    前頭耿秀才喊話道:“這位太太,請問你是否能做得了侯府的主?”


    湯二太太臉上一僵,忙道:“咱們侯府的當家主母自然是咱們的侯夫人,我乃是二房的……”


    “侯夫人如今都被你們冠上謀害老太君的罪名趕出來了,還是煩請這位太太另請一位能做主的出來。”立刻有人不客氣的打斷了湯二太太。


    湯二太太心中惱火不已,麵上卻仍是陪著笑,“諸位聽我一言好嗎?錦兒媳婦,二嬸特地出來,代老太君給你賠不是了……”


    “二太太您可別忽悠本夫人。”若薇淡淡笑道:“老太君何等人物,怎會給本夫人賠不是。若本夫人聽了你的話,跟你迴了侯府,隻怕立時就會被老太君一杯毒酒三尺白綾弄死了。二太太瞧在本夫人平日裏與你並無齷蹉的份上,且放過我可好?”


    湯二太太一噎,強笑道:“老太君年紀大了,總有些糊塗的時候,又有人從旁慫恿,因而才會誤會……”


    “二太太又忘了,老太君目聰耳明,最恨人家覺得她老了。咱們侯府一應事務,可都是她老人家在操持,二太太你當眾說她老人家糊塗了,她老人家知道了隻怕要不高興了。”若薇歎口氣。


    圍觀群眾立刻又激動了,“不是吧,夫人嫁入侯府已經兩年有餘了,怎的侯府中饋還把持在老太君手上?”


    二太太生怕若薇說出往常自己也有份沾染管事權的事,連忙道:“往常老太君是擔心錦兒媳婦你太年輕,鎮不住府裏頭那些個刁滑的奴才,這才……老太君說了,等你迴府後,就將侯府的中饋交由你全權主持。”


    若薇還沒說話,身旁的秀才娘子們便鼓噪道:“這話很應該由侯府老太君親口來說,否則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想先拿話哄了夫人,待夫人迴去後,要怎麽樣還不是你們說了算?正如夫人所言,不定府裏頭等著的是毒酒還是白綾呢。”


    秀才們有好口才,秀才娘子們竟然也毫不遜色。


    “二太太,旁的你也別再說了,老太君以及你們眾人一心要將我送押官府,本著孝道,我本應該二話不說就往官府去。可是你們真的太欺負人了,我於千鈞一發之際救了老太君的命,最後卻成為謀害老太君的兇犯……”若薇心若死灰般的搖頭,“我,我是再不敢進侯府半步了,隻是我既已成了李家婦,也沒有迴娘家的道理,今日,當著諸位父老鄉親的麵,我便在這東平侯府門前一頭撞死,以示我的清白,如此,也不辱及我娘家人。”


    “不可!”秀才們異口同聲道。


    二太太亦是一臉慘白,“錦兒媳婦你千萬冷靜點,有什麽事咱們說開了就好了,哪裏就要死要活了。你有什麽要求,你告訴二嬸,一切都好商量。”


    明知她不可能就這樣撞死,湯二太太仍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若薇歎口氣,幽幽地看著她:“我想要侯府還我清白,謀害老太君這般喪心病狂的事,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還請二太太成全。”


    “沒錯,今日必須給夫人一個交代,否則我等絕不善罷甘休。我等發過誓,定要為夫人討迴這個公道。”秀才們不畏強勢,堅持要做那維護公理正義的人。


    二太太終於一咬牙,對身後的趙嬤嬤做了個手勢。


    趙嬤嬤點頭,領著婆子們往府裏走去。


    “諸位稍安勿躁,再等上片刻,我一定會給諸位,給夫人一個交代的。”


    ……


    甘棠院,老太君引頸不住往外望,臉上寫滿了焦急與煩躁,還有那麽幾分懊惱之色。


    沒想到,這種情形下還讓她翻了盤!


    這個賤人難不成會妖術,怎麽就收拾不了她?


    花姨娘扯著帕子,亦是心神不定的望著外頭,“桃紅,你去瞧瞧外頭怎麽樣了?”


    桃紅正要去,趙嬤嬤領著幾個腰大膀圓的婆子衝了進來,她忙道:“嬤嬤,外頭怎麽樣了……”


    趙嬤嬤神色冷煞,一把將她推開,帶著婆子們徑直走到花姨娘麵前:“姨娘,對不住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花姨娘瞳仁一縮,心知不妙,起身就想往老太君身邊跑,卻被一個婆子一把薅住,幾個婆子立刻圍攏過來,拉扯著花姨娘就往外走。


    “你們這些刁奴幹什麽,放開我,放開……祖母,救命啊,救我……”花姨娘嚇得花容失色,卻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婆子們拖著走了。


    老太君氣的直拍身下的床褥,謔謔喘著粗氣,嘴唇愈發紫漲起來:“你們這是要造反嗎?來人,快來人——”


    喊了半天,卻一個人也沒進來,隻有周嬤嬤警惕的護在老太君床前。


    趙嬤嬤恭恭敬敬的給老太君行了禮,“老太君,咱們二太太也是沒有法子了,您在這裏麵,看不見外頭的情勢,這件事再鬧下去,隻怕就驚動宮裏了,到時候再要善了,更不可能。老太君也不希望東平侯府就此沒了吧。”


    她一頓,接著道:“如今二老爺被打斷了腿,三老爺也傷不輕。老太君便是不想別的,也該為兩位老爺想一想。三老爺與二太太商量了,這事總要有一個人對此次事件負責,老太君年事已高,又尊貴了一輩子,哪裏能受那些刁民的氣。說不得,也隻好委屈花姨娘了,畢竟一開始,確實是花姨娘誤導了我們大家。”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老太君雙眼發紅,她活了一輩子,不敢是娘家,還是東平侯府,從來沒人敢這般對她,自打那賤人換了副性子,這侯府便多的是人不將她放在眼裏了!


    都怪莊若薇那該死的賤人!


    “奴婢也知道老太君心疼花姨娘,可您也該為府上其他人想一想,不能絕了其他人的路啊。”趙嬤嬤一臉恭敬,苦口婆心:“周嬤嬤,也請你勸著老太君一些,畢竟夫人不在這裏,老太君再出點什麽事,咱們隻怕也是束手無策了。”


    正替老太君順氣的周嬤嬤僵了僵。


    她這輩子得老太君信任,為老太君做過的陰私事不少,可是就在不久前,她遵從老太君的命令誣陷夫人時,第一次覺得心虧。也是第一次,對老太君這般翻臉不認人而感到心寒。


    夫人救的可是她的命啊!


    ……


    東平侯府不遠處的雲客來酒樓,二樓一排精致富貴的包廂都讓人包下了。


    徐三依舊一身張揚的紅衣,手提一壺酒,身子瀟灑的坐在窗欞上,一腿曲起,一手在曲起的腿上打拍子。不時喝兩口酒,眯著眼睛關注著東平侯府門口的動靜,為屋裏喝酒下棋的另兩人做著即時解說。


    “哎唷,二爺,你那可憐的二叔被憤怒的百姓打斷了腿……待我瞧瞧,嘖,右腿斷了。二爺你也別太擔心,養上幾個月也就好了。可憐的二老爺,怎麽就看不清楚局勢呢,明知道百姓們都站到夫人那邊去了,還一出來就要打要殺的,不挨打才怪呢。”


    “喲嗬,二老爺光榮的下去了,三老爺前赴後繼的開來了。瞧瞧,三老爺就是比二老爺會做人……不過,妄圖以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再將罪名強加在夫人身上?三老爺這是宿醉未醒麽……哎呀呀,還得叫我家的小子趕緊多弄些臭雞蛋和爛菜葉來。今兒托侯府的福,咱們也小賺一筆了。”


    “瞧瞧咱們夫人,咱們含冤莫白的夫人……我說二爺,咱們夫人若再有些楚楚可憐效果就更好了。這世上的人都喜歡同情弱者嘛,不過像夫人這樣麵無表情還能讓這麽些人同情擁護,也不簡單啊。嘿,夫人這個表情好,心灰意冷的恰到好處……”


    肌膚比那一身雪衣更白皙透明的花卿在棋盤上落下一顆白子,方不緊不慢的接口道:“徐三公子好眼力,這麽遠都能看見知己心灰意冷的表情。”


    “這就是習武的好處了。”徐三洋洋得意,“可惜這好處花花公子你這輩子是體會不到了。”


    花卿搖頭,不再理會徐三的嘚瑟。


    “哈哈,這顆臭雞蛋砸的好砸的妙,三老爺今兒算是洗了個臭雞蛋澡了……喲,女將出馬了。(.無彈窗廣告)二爺,沒想到你們家二太太倒是第一個出來,就不知她是心甘情願呢,還是被你們家老太君推出來的。”


    一直沒說話的李鳳錦截殺了花卿一大片白子後,方淡淡道:“二太太麽,她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的。”


    “今兒這事,本公子瞧著怕是無法善了。二爺,你家這位夫人,狠,是真狠。”徐三一邊喝酒一邊感歎,被酒染得微紅的眼微微眯起,帶著由衷的欽佩之色。


    “話說二爺,你為什麽要避開?”


    “本侯這是給她機會折騰。”


    徐三撇嘴,語重心長道:“二爺,你這樣置身事外是不對的。再厲害的女人,遇到糟心事時,也希望自己男人能在身邊。花花公子,你說本公子說的對不對?”


    李鳳錦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她會希望他陪在她身邊?


    “第一,我不是女人,第二,我沒有女人。這種事情,你就不要問我了。”花卿很不給徐三麵子。


    “去,沒勁!”徐三飛了個鄙視的目光過去。


    門忽然被敲響,徐三不好讓人發現李鳳錦躲在這兒看熱鬧,便跳下窗戶去開門。


    雲客來的掌櫃賠笑站在門口:“徐公子,有幾位客人想請您分一間包廂給她們。”


    “不分。”徐三想也不想的拒絕道。


    掌櫃有些為難的道:“這幾位女眷乃是莊府的,徐公子,反正這些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不如……”


    徐三公子挑眉:“莊府的怎麽了,本公子說不分就不分。下去守著,不許再來打擾爺!”


    掌櫃隻好苦著臉下去迴話。


    徐三關上門返迴身來,便聽花卿說道:“莊府?這是知己的娘家人殺過來了?怪了,既是娘家人,此時不去幫知己,反倒跑到這裏來看熱鬧,這是何意?”


    李鳳錦麵無表情的聽他一口一個知己,頓覺花卿礙眼的很,哼哼兩聲:“你那知己做人太過失敗,所以娘家人都不肯相幫,反而跑來看她的熱鬧。”


    花卿微笑:“知己真是太可憐了。”


    李鳳錦落子的手一頓。


    花卿仿若未見,歎息道:“爹不疼娘不愛就罷了,攤上這種事,連最親密的枕邊人都不聞不問,真叫人又唏噓又心寒呢。”


    “可不是。”徐三瞧著李鳳錦刷一下黑下來的俊臉,幸災樂禍道:“不但不聞不問,還跟莊府的人一樣,悄悄躲在外頭看人家的熱鬧呢。花花公子,你說這事兒倘若被夫人知道,咱們二爺是個什麽下場?”


    李鳳錦殺氣騰騰的將黑子落在花卿的白子中,冷笑道:“你有那閑心關心你的知己,怎對你那妹妹卻不聞不問?”


    花卿仍是八風不動的端方溫雅:“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是侯府的人,哪輪得到我來聞問。”


    徐三好奇的湊了過來:“花花公子,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又怕傷了你家的顏麵,因此一直憋著,今兒個我可以問問嗎?”


    “無聊的問題就不要問了。”花卿溫聲迴道。


    徐三嘿嘿笑著道:“我就想知道,你跟花姨娘當真是兄妹嗎?”


    “唔,據說替我們接生的穩婆都是同一個。”花卿漫不經心道。


    “那我就真的弄不明白了,為什麽你對你親生妹子會這樣漠不關心?”


    花卿垂了長長的濃密的睫毛,薄薄的略有些蒼白的嘴唇淡淡一勾,“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對盤吧。你再廢話,好戲就要錯過了。”


    徐三自然聽得出花卿不願多說的態度,從善如流的收起好奇心,重又躍迴窗欞上,眯眼一望,卻是差一點就掉了下去,“哎呀,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花花公子,你家妹子被婆子拖了出來,瞧這陣勢,她這迴多半要慘了……”


    ……


    花碧瑤被婆子們一路拖著出來,她的丫鬟們想上前幫忙,又哪裏敵得過婆子的力氣,一個個隻能哭著喊著追在後頭。倒是桃紅精明些,瞧情形不對,忙支了個平日裏熟悉的小廝往花府遞信去。


    若薇瞧著花碧瑤被婆子們踉踉蹌蹌的拖出來,並無意外的笑了笑。湯二太太辦事有手段有魄力,一下子就抓住了事件的核心——拖出花碧瑤這個事件慫恿者,一來平息若薇心頭的怒氣,二來,對憤怒的公眾們也算有了交代。


    眾人瞧見侯府的婆子們拖著個花容失色的年輕美貌的女子出來,俱都伸長了脖子去看。


    “這就是那姨娘?”


    “長得也不怎麽樣嘛。”


    “瞧她哭的那狼狽樣兒,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瞧她那模樣,也怪可憐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花碧瑤什麽時候被這些她眼中的賤民如此指指點點過,此時又害怕又憤怒,全身都在發抖,雙眼卻還是下意識的往人群中掃去,一眼就看見嘴角噙笑,放佛看著笑話一般看著她的若薇。


    她在若薇那樣輕視又冷漠的目光下,忽的停止掙紮,用力挺起背脊,不顧一身狼狽,隔著人群狠狠迎上若薇的目光。


    另一邊湯二太太望了望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開口勸道:“花姨娘,這件事本就因你而起,眼下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你趕緊跟夫人道個歉,請夫人迴府休息吧。”


    “我為何要道歉!”花碧瑤嬌喝道,隻是那聲音卻止不住的顫抖,“我不明白二太太強行令人將我帶到這裏來,是何用意?我花府雖不是什麽名門望族,卻也容不得二太太你這般欺辱人!”


    湯二太太瞧著她誓死也不肯低頭認錯的模樣,心頭一陣火起,想著二老爺因為她而被打斷的腿,更是不耐起來,“你花府好大的威風,難不成也是你花府教你不敬夫人,捏造事實汙蔑夫人嗎?你不提也就罷了,既然你提了起來,我這就令人去請了花府的人過來,問問他們是如何教養女兒的?”


    “你敢!”花碧瑤目眥欲裂。


    她猛地轉過頭,恨恨瞪著若薇,嘶聲大叫道:“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做!莊若薇,你害我,是你要害我!”


    若薇瞧著她淒厲如厲鬼的模樣,一下子將場中眾人震住了,不由得彎唇一笑:“我害你?花碧瑤,從頭到尾,我可從未說過是你做的,以及你做過什麽,我隻是如實的告訴大家你在老太君麵前狀告本夫人的事罷了。眾人心中都有杆稱,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到底有沒有害我。”


    湯二太太見花碧瑤這般頑固,不由得皺了眉頭。


    原是想著以強硬的手段將她帶出來,威嚇著讓她給若薇道個歉,事情也就過去了,至於往後她的名聲如何,也不是湯二太太該操心的事情。沒想到這花碧瑤卻不知好歹,到此時還狡辯,心頭又急又氣,便對趙嬤嬤使了個眼色。


    趙嬤嬤幾步走近花碧瑤身邊,壓低聲音勸說道:“姨娘你省省力氣,別再鬧了。你也看到了,今兒這麽多人,你不給夫人道歉,此事是過不去的。姨娘你何苦這樣固執,花府也不是什麽小門小戶,今兒鬧出這樣的事,想必府上名聲也會受到影響,姨娘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娘家想一想吧。聽聞花大老爺最是看重名聲名望的,倘若這事傳到他耳裏,便是打死姨娘隻怕也消不了花大老爺心頭之氣吧。姨娘今兒低個頭,此事也就了了,其實也沒姨娘想的這麽難。”


    花碧瑤聽趙嬤嬤提起花大老爺,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然而瞧著若薇唇角那不經意的笑容,她就覺得今日她一旦低了頭,這輩子在若薇跟前都沒有底氣,再抬不起頭來。


    況且,她若當真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認了,就能保住花府的名聲與名望?真當她是三歲無知小兒麽?


    “趙嬤嬤,我沒做過的事,你為何非要逼我承認!”花碧瑤大喊道,她早已收起瞪視若薇的兇狠,換做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她悲憤的衝趙嬤嬤喊完,又對著若薇撲通一下跪了:“夫人,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沒有害你。夫人,我知道你恨……我也勸過侯爺,勸他去你屋裏。可侯爺他不聽我的,我又有什麽法子。夫人你放過我,我跟你保證,往後侯爺一去凝香居,我就勸著她去你那邊,我發誓啊夫人。”


    這反擊很精彩,如果不是衝著自己來的,若薇都想給她鼓掌了。


    人們總是同情弱者,何況這弱者還是個美貌如花楚楚動人的美人兒。


    眼前猶如被風雨摧殘迫害的嬌花不住磕頭哭訴著,人們先前還對她痛恨不已,此刻卻都有些動搖了——東平侯爺寵愛花姨娘,確實不是什麽秘密,這正室夫人不得侯爺青眼,的確很容易生出恨來啊。


    眾人一會看看若薇,一會瞧瞧花姨娘,俱都有些猶疑不定。


    “首先,本夫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你害我。其次,就算因為侯爺寵愛你本夫人很是嫉妒,又跟今日的事有什麽關係?我總不能設計令老太君暈倒,再設計救活了老太君,最後誣告我自己想要謀害老太君的性命而令二老爺一怒之下要送我去應天府吧?”若薇條理清楚,清晰有力的說道。


    眾人立刻迴過神來,暗罵花姨娘果然奸猾,那話一出,分明是要眾人將注意力從她誣陷夫人謀害老太君那裏轉移到爭風吃醋上頭——且她那言語分明是在暗示眾人,因為侯爺寵愛她的關係,所以若薇恨她要害她呢。


    “誰害誰,早就一目了然。”耿秀才直言道:“今日我等觀夫人言行,夫人定不是你說的那般小肚雞腸容不下人的女子,又怎會因為嫉妒侯爺寵愛你而要害你?況且正如夫人所言,今日要被押送往應天府的不是你,而是夫人,難不成為了害你,夫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若薇雲淡風輕的接口道:“花碧瑤,你隻是個妾而已,並不值得本夫人為你浪費心思。”


    花碧瑤咬牙,停止了磕頭哭泣。她費盡心機的反擊,卻更坐實了她是個奸猾狡詐的小人,一個滿口謊言的妄想扳倒正室的妾。若薇那一句不值得為她浪費心思,更是比被人打了一巴掌還令她疼痛難言。


    原來,她隻是個連令她費點心思都成浪費的妾室,一個於她無足輕重的妾,又怎麽值得若薇動手去害她?


    “花姨娘,你難道還不死心?”趙嬤嬤垂著頭,陰惻惻的小聲說道,“再拖下去,花大老爺說不定真的要聞訊趕來了,就不知那時候他是會幫你,還是會大義凜然的清理門戶。”


    花碧瑤跪在那裏,保養得十分精心的手指死死扣著地板縫隙,連指甲斷了都一無所覺。她表情茫然,眼神絕望。


    “完了……”


    “姨娘既已知道,趕緊給夫人磕頭認錯,說你一時鬼迷心竅,如此姨娘以後還能翻身。如若姨娘執迷不悟,便真的連以後都沒有了。”趙嬤嬤加緊勸說。


    花碧瑤霍然抬頭,死死盯著趙嬤嬤。


    趙嬤嬤被她那兇狠絕望的眼神瞪得心頭發涼,正思索著再勸勸,就見她忽然詭異的咧嘴一笑。


    趙嬤嬤心驚肉跳,直覺不好,忙借著前頭婆子的遮擋,想悄悄迴到湯二太太身邊。


    不想腳才動,就聽見花碧瑤瘋狂的大笑起來。


    “你們都在逼我,都在逼我!我不會承認,就算我死,也不會承認你們強加給我的罪名!你們休想,休想我會跟那賤人磕頭認錯。我沒錯,誰誣陷她,你們心裏一清二楚,有本事你們叫真正誣陷她的人給她磕頭認錯啊!有本事你們讓老太君給她認錯啊!哈哈……是老太君,老太君做的,跟我無關!”


    湯二太太倒抽一口冷氣,頭皮都開始跳了起來。


    人山人海的現場靜的隻聞花碧瑤那瘋狂的不顧一切的笑聲,“你們去啊,去把老太君也拖出來給她道歉。快去,怎麽不去了?莊若薇,你不是很厲害嗎?你連這些不認得的陌生人都能煽動,你再煽動他們替你討公道啊,我今兒就要看看,這東平侯府的大門,你是進還是不進?”


    “老太君倘若知道,她的晚節是因最疼愛的你而不保,不知會作何想?”若薇語氣淡淡,甚至連聲音都沒有刻意提高,便成功的令花姨娘停止了瘋狂而尖銳的笑聲。


    因為若薇的話,眾人打從心裏鄙棄花姨娘。


    老太君為什麽要誣陷救了她性命的侯夫人?還不是想要扳倒侯夫人後將她扶正麽,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偏疼她的老太太,就因為她不肯在若薇麵前低頭認錯,就被她毫不猶豫的出賣了。隻怕從今往後,這老太君再不敢出侯府半步,否則滿京城的口水沫子都要將她淹死。


    大家一邊覺得老太君為老不尊十分可惡,一邊又打心底裏同情老太君,可憐老太太全心全意為花姨娘謀劃算計,最後卻毀在了她最疼愛的花姨娘手上,名譽掃地,晚節不保啊!


    若薇上前兩步,對著這些維護她的陌生人深深鞠躬,她的嗓音依然清淡,然而語氣誠懇,情感真摯:“非常感謝諸位父老鄉親對於我的信任和力挺,事已至此,再追究誰是誰非顯然已經沒有意義了。”


    耿秀才沉聲道:“雖然沒有意義,但公道自在人心,誰是誰非,咱們心裏清楚,誣陷夫人的人心裏也清楚。”


    一個孝字大過天,他們縱然有心要為若薇討公道,他們也可以不管不顧的鬧到應天府甚至告禦狀,可於若薇來說,如此不依不饒的對待長輩,盡管這長輩不慈,世人眼中,若薇也要落個不孝的名聲了。


    “從這道門裏出來時,我曾對這府裏所有人說過,一旦我出了這道門,輕易便不會再進去。我莊若薇在此,懇請諸位為我做個見證人——東平侯府厭我至此,從今往後,我莊若薇再不踏進東平侯府半步!若有違誓,必定天打……”


    “夫人,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低沉的嗓音帶著隱隱怒氣,有人緩緩從人群走來。


    他墨衣如夜,眉色濃烈斜挑入鬢。夕陽中一張俊臉明明滅滅,瞧不出深淺,他的嘴角彎成叫人沉淪的弧度,眼中寒光如閃如流星。


    人潮無聲而自覺地分開,令他順利來到若薇麵前。


    那個瞬間,仿佛錯覺一般,若薇看到一雙微微潮濕的黑眸,濃黑不見底,猶如一口深井時刻準備著將她吞沒。


    她張了張嘴,卻有一根修長有力的手指用力抵在她唇邊。


    麵前男人一臉痛惜與自責:“夫人,都怪為夫迴來太晚,讓夫人受委屈了,咱們這就迴去吧。”


    他的眼神溫柔的令人沉醉,他的自責可以軟化最鐵石心腸的心,在場的大嬸子小媳婦,俱都忍不住吸氣捧心。


    他卻沒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據說他十分寵愛的此刻正眼巴巴望著他的花姨娘。


    然而若薇卻從他溫柔的幾乎要滴出水來的眼睛裏,看出了他無聲的威脅與嘲諷。


    隻是若薇也分辨不出,他是嘲諷她多謝,還是自嘲更多些。


    “夫人還不知道吧,為夫的解藥已經配好了,隻要藥引子備好,為夫便隨時可以解除體內的毒,夫人可替為夫高興麽?”他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道。


    若薇眼眸閃出淩厲的光芒,他又一次拿峻哥兒威脅她!


    李鳳錦已經收迴手,轉開了頭,笑吟吟的對耿秀才等人拱手道謝:“李某多謝諸位今日的義舉,讓大家見笑了。時候不早,大家都散了吧,我與夫人也要迴府了。”


    他風光霽月的笑容中分明帶了些苦澀,那句讓大家見笑了,更是讓眾人心有戚戚,嘖,連他們這些尋常人需要仰望的貴人們原來也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甚至不比咱們平頭百姓過的恣意啊。瞧,他若來遲一步,老婆可就要跑了呢。


    於是以耿秀才為頭的秀才們紛紛上前寬慰失意人李鳳錦,一時倒把苦主若薇給忘到了腦後去。


    也或者,他們都認為,東平侯府的當家人親自現身對她表達了歉意,又憐惜她受了委屈,接她迴家去,已經是給了她天大的臉麵,她也該見好就收,如此你好我好皆大歡喜豈不是更好?


    沒人看到,若薇寬大的袖子底下,李鳳錦掌心那片軟肉,都被她掐破了,他卻仍是牢牢握住她的手指不肯放。


    “侯爺,夫人挺不容易的,上頭兩重婆婆呢,侯爺平日裏也該多關心關心夫人才是。”


    秀才們寬慰完了,秀才娘子們也壯著膽子上前來。


    李鳳錦一副虛心接受批評的模樣:“是是,都怪我平日裏太忙,對夫人關心不夠。諸位請放心,往後我定會多多關心夫人,不會讓今日之事再發生。”


    那位秀才娘子本是壯著膽子說了那麽一句,不想李鳳錦態度如此誠懇感激,秀才娘子們立時你一句我一句的囑咐起來。


    “侯爺,雖說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平常,不過寵妾滅妻這樣的事,到底有損侯爺威名……”


    “是呢,且夫人為人磊落不欺暗室,侯爺當多親近夫人,遠離那些狐媚子才是。”


    ……


    眾人的意見或建議,李鳳錦一一接受,末了,還誠懇地邀請耿娘子等人空暇時上侯府來玩,“夫人平日裏除了教導孩子,也沒有別的事,諸位若空閑,便給侯府捎個信,本侯立刻讓人去接了你們來府上玩。”


    他這樣的態度,不僅秀才們很滿意,秀才娘子們也十分滿意,又說了一陣,眾人終於各迴各家了。


    湯二太太臉色不太好看的迎了上來:“外頭人多口雜,有什麽話先迴去再說。”


    說罷深深地看了若薇一眼,方轉身領著趙嬤嬤走了。


    三老爺頂著一身臭雞蛋與爛菜葉,陰沉的看了看他們,也氣唿唿的一甩衣袖迴去了。


    花碧瑤仍是跪在那裏,神情淒惶目光癡癡的望著李鳳錦。


    李鳳錦拉著不太情願的若薇大步往府裏走,路過她身邊時,腳步竟是一瞬也沒停留,徑直走了過去。


    “侯爺……”她怯怯的喊,淚水滾滾而出,重新潤濕了先前因流淚而發幹發疼的臉頰,“表哥……”


    她的唿喊沒能換來他的片刻停頓,她萎頓在地,嗬嗬的笑。


    眼淚愈發洶湧,模糊了她癡癡的視線。


    “你不愛我,又為何答應娶我……”


    “嗬嗬,他不愛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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