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和尚這幾句話隻聽得張無忌胸中熱血湧了上來,心中對他登時既覺親近,又生感激。他父親張翠山自刎身亡,名門正派人士談論起來總不免說道:“好好一位少年英俠,卻受了邪教妖女之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終至身死名裂,使得武當一派,同蒙羞辱。”這些話張無忌雖然聽不到,但他在太師父和各位師叔伯的言談神色之間,瞧得出他們傷心之餘,對母親頗有怒恨怨責的意思,都覺他父親一生甚麽都好,就是娶錯了他的母親,卻從無一人似彭和尚這般對他父親衷心敬佩。


    丁敏君冷笑道:“張翠山瞎了眼睛,竟去和邪教妖女締婚。這叫作自甘下賤,有甚麽好學的?他武當派……”


    紀曉芙插口道:“師姊……”


    丁敏君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到殷六俠頭上。”


    她長劍一晃,指著彭和尚的右眼,說道:“你若不說,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後刺聾你的右耳,又刺聾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總而言之,我不讓你死便是。”她劍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閃耀的劍尖顫動不停。


    彭和尚睜大了眼睛,竟不轉瞬,淡淡的道:“素仰峨嵋派滅絕師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調教出來的弟子自也差不了。彭瑩玉今日落在你手裏,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傑作吧!”


    丁敏君雙眉上揚,厲聲道:“死賊禿,你膽敢辱我師門?”長劍向前一送,登時刺瞎了彭瑩玉的右眼,跟著劍尖便指在他左眼皮上。


    彭瑩玉哈哈一笑,右眼中鮮血長流,一隻左眼卻睜得大大的瞪視著她。


    丁敏君被他瞪得心頭發毛,喝道:“你又不是天鷹教的,何必為了白龜壽送命?”


    彭瑩玉凜然道:“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丁敏君見他雖無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間對自己卻大為輕蔑,憤怒中長劍一送,使去刺他的左眼。紀曉芙揮劍輕輕格開,說道,“師姊,這和尚硬氣得很,不管怎樣,他總是不肯說的了,殺了他也是枉然。”


    丁敏君道:“他罵師父心狠手辣,我便心狠手辣給他瞧瞧。這種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隻有多害好人,殺得一個,便是積一番功德。”


    紀曉芙道:“這人也是條硬漢子。師姊,依小妹之見,便饒了他罷。”


    丁敏君朗聲道:“這裏少林寺的兩位師兄一死一傷,昆侖派的兩位道長身受重傷,海沙派的兩位大哥傷得更是厲害,難道他下手還不夠狠麽?我廢了他左邊的招子,再來逼問。”那“問”字剛出口,劍如電閃,疾向彭和尚的左眼刺去。


    紀曉芙長劍橫出,輕輕巧巧的將丁敏君這一劍格開了,說道:“師姊,這人已然無力還手,這般傷害於他,江湖上傳將出去,於咱們峨嵋派聲名不好。”


    丁敏君長眉揚起,喝道:“站開些,別管我。”紀曉芙道:“師姊,你……”


    丁敏君道:“你既叫我師姊,便得聽師姊的話,別再囉裏囉唆。”紀曉芙道:“是!”丁敏君長劍抖動,又向彭和尚左眼刺去,這一次卻又加三分勁。


    紀曉芙心下不忍,又即伸劍擋格。她見師姊劍勢淩厲,出劍時也用上了內力,雙劍相交,當的一聲,火花飛濺。兩人各自震得手臂發麻,退了兩步。


    丁敏君大怒,喝道:“你三番兩次迴護這魔教妖僧,到底是何居心?”


    紀曉芙道:“我勸師姊別這麽折磨他。要他說出白龜壽的下落,盡管慢慢問他便是。”


    丁敏君冷笑道:“難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撫心自問:武當派殷六俠幾次催你完婚,為甚麽你總是推三推四,為甚麽你爹爹也來催你時,你寧可離家出走?”


    紀曉芙道:“小妹自己的事,跟這件事又有甚麽幹係?師姊怎地牽扯在一起?”


    丁敏君道:“我們大家心裏明白,當著這許多外人之前,也不用揭誰的瘡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


    紀曉芙臉色蒼白,顫聲道:“我一向敬你是師姊,從無半分得罪你啊,為何今日這般羞辱於我?”


    丁敏君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劍把這和尚的左眼給我刺瞎了。”


    紀曉芙道:“本門自小東邪郭祖師創派,曆代同門就算不出家為尼,自守不嫁的女子也是極多,小妹不願出嫁,那也事屬尋常。師姊何必苦苦相逼?”


    丁敏君冷冷道:“我才不來聽你這些假撇清的話呢。你不刺他眼睛,我可要將你的事都抖出來了?”


    紀曉芙柔聲道:“師姊,望你念在同門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甚麽為難的事兒。師父命咱們打聽金毛獅王的下落,眼前這和尚正是唯一的線索。他不肯吐露真相,又殺傷咱們這許多同伴,我刺瞎他右眼,你刺瞎他左眼,那是天公地道,你幹麽不動手?”


    紀曉芙低聲道:“他先前對咱二人手下留情,咱們可不能迴過來趕盡殺絕。小妹心軟,下不了手。”說著將長劍插入了劍鞘。


    丁敏君笑道:“你心軟?師父常讚你劍法狠辣,性格剛毅。最像師父,一直有意把衣缽傳給你,你怎會心軟?”


    她同門姊妹吵嘴,旁人都聽得沒頭沒腦,這時才隱約聽出來,似是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對紀曉芙甚是喜愛,頗有相授衣缽之意,丁敏君心懷嫉妒,這次不知抓到了她甚麽把柄,便存心要她當眾出醜。張無忌一直感念紀曉芙當日對待自己的一番親切關懷之情,這時眼見她受逼,恨不得跳出去打丁敏君幾個耳光。


    隻聽丁敏君道:“紀師妹,我來問你,那日師父在峨嵋金頂召聚本門徒眾,傳授她老人家手創的‘滅劍’和‘絕劍’兩套劍法,你卻為甚麽不到?為甚麽惹得師父她老人家大發雷霆?”


    紀曉芙道:“小妹在甘州忽患急病,動彈不得。此事早已稟明師父,師姊何以忽又動問?”丁敏君冷笑道:“此事你瞞得師父,須瞞小過我。下麵我還有一句話問你,你隻須將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問。”


    紀曉芙低頭不語,心中好生為難,輕聲道:“師姊,你全不念咱們同門學藝的情誼?”


    丁敏君道:“你刺不刺?”紀曉芙道:“師姊,你放心,師父便是要傳我衣缽,我也是決計不敢承受。”丁敏君怒道:“好啊!這麽說來,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我甚麽地方不如你了,要來須你的情,要你推讓?你到底刺是不刺?”


    紀曉芙道:“小妹便是做了甚麽錯事,師姊如要責罰,小妹難道還敢不服麽?這兒有別門別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迫於我……”說到這裏,不禁流下淚來。


    丁敏君冷笑道:“嘿,你裝著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兒,心中卻不知在怎樣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三年之前呢還是四年之前,我可記不清楚了,你自己當然是明明白白的,那時當真是生病麽?‘生’倒是有個‘生’字,卻隻是生娃娃罷?”


    紀曉芙聽到這裏,轉身拔足便奔。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走,飛步上前,長劍一抖,攔在她麵前,說道:“我勸你乖乖把彭和尚左眼刺瞎了,否則我便要問你那娃娃的父親是誰?問你為甚麽以名門正派的弟子,卻去維護魔教妖僧?”


    紀曉芙氣急敗壞的道:“你……你讓我走!”


    丁敏君長劍指在她胸前,大聲道:“我問你,你把娃娃養在哪裏?你是武當派殷梨亭殷六俠的未婚妻子,怎地去跟旁人生了孩子?”


    這幾句石破滅驚的話問了出來,聽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頭一震。張無忌心中一片迷惘:“這位紀姑姑是好人啊,怎能對殷叔叔不住?”他對這些男女之事自是不大了然,但便是常遇春、馮誠、彭和尚、昆侖派氏須道人這些人,也均大為詫異。


    紀曉芙臉色蒼白,向前疾衝。丁敏君突下殺手,刷的一劍,已在她右臂上深深劃了一劍,直削至骨。紀曉芙受傷不輕,再也忍耐不住,左手拔出佩劍,說道:“師姊,你再要苦苦相逼,我可要對不住啦。”丁敏君知道今日既已破臉,自己又揭破了她的隱秘,她勢必要殺己滅口,自己武功不及她,當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兇險之極,是以一上來乘機先傷了她的右臂,聽她這麽一說,當下一招“月落西山”,直刺她小腹。紀曉芙右臂劇痛,眼見師姊第二劍又是毫不容情,當即左手使劍還招。


    她師姊妹二人互相熟知對方劍法,攻守之際,分外緊湊,也是分外的激烈。


    旁觀眾人個個身受重傷,既無法勸解,亦不能相助哪一個,隻有眼睜睜瞧著,心中均暗自佩服:“峨嵋為當今武學四大宗派之一,劍術果然高明,名不虛傳。”


    紀曉芙右臂傷口中流血不止,越鬥鮮血越是流得厲害,她連使殺著,想將丁敏君逼開,以便奪路而走,但她左手使劍甚是不慣,再加受傷之後,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總算丁敏君對這個師妹向來甚是忌憚,不敢過分進逼,隻是纏住了她,要她流血過多,自然衰竭。眼見紀曉芙腳步蹣珊,劍法漸漸散亂,已是支持不注,丁敏君刷刷兩招,紀曉芙右肩又接連中劍。半邊衣衫全染滿了鮮血。


    彭和尚忽然大聲叫道:“紀姑娘,你來將我的左眼刺瞎了罷,彭和尚對你已然感激不盡。”他想紀曉芙甘冒生死之險,迴護敵人,已極為難能,何況丁敏君用以威脅她的,更是一個女子瞧得比性命還重要的清白名聲。


    但這時紀曉芙便去刺瞎了彭和尚左眼,丁敏君也已饒不過她,她知今日若不乘機下手除去這個師妹,日後可是後患無窮彭和尚見丁敏君劍招狠辣,大聲叫罵:“丁敏君,你好不要臉!


    無怪江湖上叫你‘毒手無鹽丁敏君’,果然是心如蛇蠍,貌勝無鹽。要是世上女子個個都似你一般醜陋,令人一見便即作嘔,天下男子人人都要去做和尚了。你這‘毒手無鹽’老是站在我跟前,彭和尚做了和尚,仍嫌不夠,還是瞎了雙眼來得快活。”


    其實丁敏君雖非美女,卻也頗有姿容,麵目俊俏,頗有楚楚之致。彭和尚深通世情,知道普天下女子的心意,不論她是醜是美,你若罵她容貌難看,她非恨你切骨不可。他眼見情勢危急,便隨口胡謅,給她取了個“毒手無鹽”的諢號,盼她大怒之下,轉來對付自己,紀曉芙便可乘機脫逃,至少也能設法包紮傷口。但丁敏君暗想待我殺了紀曉芙,還怕你這臭和尚逃到哪裏去?是以對他的辱罵竟是充耳不聞。


    彭和尚又朗聲道:“紀女俠冰清玉潔,江湖上誰不知聞?可是‘毒手無鹽丁敏君’卻偏偏自作多情,妄想去勾搭人家武當派殷梨亭。殷梨亭不來睬你,你自然想加害紀女俠啦。哈哈,你顴骨這麽高,嘴巴大得像血盆,焦黃的臉皮,身子卻又像根竹竿,人家英俊瀟灑的殷六俠怎會瞧得上眼?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便三番四次的向人家亂拋媚眼……”


    丁敏君隻聽得惱怒欲狂,一個箭步縱到彭和尚身前,挺劍便往他嘴中刺去。


    丁敏君顴骨確是微高,嘴非櫻桃小口,皮色不夠白皙,又生就一副長挑身材,這一些微嫌美中不足之處,她自己確常感不快,可是旁人若非細看,本是不易發覺。豈知彭和尚目光銳敏,非但看了出來,更加油添醬、張大其辭的胡說一通,卻叫她如何不怒?何況殷梨亭其人她從未見過,“三番四次亂拋媚眼”雲雲,真是從何說起?


    她一劍將要刺到,樹林中突然搶出一人,大喝一聲,擋在彭和尚身前,這人來得快極,丁敏君不及收招,長劍已然刺出,那人比彭和尚矮了半個頭,這一劍正好透額而入。便在這電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間,那人揮掌拍出,擊中了丁敏君的胸口,砰然一聲,將她震得飛出數步,一交摔倒,口中狂噴鮮血,一柄長劍卻插在那人額頭,眼見他也是不活的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鎧甲勇士之幻麟鎧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幻影天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幻影天辰並收藏鎧甲勇士之幻麟鎧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