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一波折,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沈覺非頹然坐在雪地之上。此際,他內力極其深湛,雖然在雪地上躺臥,也是不覺寒冷。轟轟隆隆的雪崩之聲,令得他坐臥不寧,躺不一會兒,又跳了起來。


    而就在他跳起來之際,忽然間,看到前麵,三五裏開外處,有一堆火光!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之中,絕無自己起火的可能,既有火光,一定有人!沈覺非心中,不禁大是興奮,真氣一提,循著火光,向前飛掠而出。沈覺非功力既高,在雪地上飛掠而出,更是快疾無比。轉眼之間,已經接近了那火堆,他看出那火堆附近,有人以積雪築成了一團高達五尺的圓圈。而在火光照映之下,看得到有三個人,正圍著火堆而坐。


    沈覺非一到了近前,身法便慢了下來,身子在雪地上滑過,當真可以說一點聲音也沒有。但是,就在他離火堆還有三四丈遠近,剛想停下來,凝神細看那火堆旁的三個是什麽人時,便聽得一人,尖聲一笑,道:“來者何人?”那四個字,一傳入沈覺非的耳中,不禁令沈覺非又驚又喜!


    他驚的是,發出那四字的,正是司徒本本!而喜的也是因為他終於追上了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既然在這裏,那麽,剛才自己看到的三個人中,自然另外兩人,便是賴五和董路了!


    他一想及此,立即應聲道:“是我!”


    那兩個字才一出口,他身形晃動,又向前掠出了三五丈,到了那堆起的雪牆之旁,真氣一提,拔起五六尺,刷地越過了雪牆,落在火堆之旁!


    隻見火堆旁的三個人,一齊抬頭,向他望來。


    首先聽得董路一笑,道:“賴兄,我說如何,他一定會設法追趕前來的!”賴五道:“若不是雪崩阻路,他也追趕不到。”


    沈覺非一見賴五和董路兩人,果然在此,而且還安然無恙,心中高興之極,忙叫道:“賴大俠,董前輩,你們好麽?”


    董路應聲道:“自然好,你且坐下來,吃上幾塊烤羊肉再說。”沈覺非答應一聲,連忙在董路的身邊,坐了下來。司徒本本一雙精光湛然的眼睛,注定在沈覺非的身上。


    沈覺非隻覺得在那幾個月中,司徒本本的功力,似乎又有進展!


    司徒本本望了沈覺非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何以沒有死?”沈覺非針鋒相對,道:“我自然不肯死,我還要活著先看你死哩!”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小子,這個願望,隻怕你此生此世,難以達到了!”


    沈覺非怒目以視,正待講話之際,隻覺得賴五在拉他的衣袖,沈覺非不再出聲,隻聽得賴五道:“你如今覺得如何?”


    沈覺非道:“約得了八成!”


    他說的“約得了八成”,乃是指他約得了那蒙麵人的八成功力而言,但這句話,卻隻有董路、賴五和他三人明白,司徒本本聽了,根本就不知他們在講些什麽。賴五“噢”的一聲,道:“仍是不可輕動!”


    沈覺非一聽,心中不禁一怔。


    他自度武功已經極高,剛才現身之際,已有三人聯手對付司徒本本之意。而大俠賴五,顯然也已經看出沈覺非心中有這個想法,所以才警告他,雖然他已得了那蒙麵人的八成功力,仍不可與司徒本本動手!


    沈覺非聽了這樣的話,心中自然吃驚。


    因為那表示司徒本本的武功之高,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沈覺非當時,心中仍不信賴五所言,向董路望了過去。


    隻見董路將枯枝一根一根地拋入火堆之中,見沈覺非向他望來,便點了點頭。沈覺非道:“我明白了!”


    他們的這兩句對話,司徒本本仍是聽不懂,他不禁疑心陡起,道:“你們在說什麽?”賴五道:“沒有什麽,沈老弟有意以三敵一,和你一見高下,我告訴他,不可輕動。”


    司徒本本一笑,道:“賴大俠見識果然不同。”


    賴五道:“但是我們,仍然還說,閣下武功,尚不能號稱天下第一。”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我明知你們兩人,是在故意激我,說什麽極西之域,有一位高人,名叫藍施羅多,武功尚在我之上。但是,我為了令你們心服口服,也不妨和你們到西域去走一遭,會一會那個藍施羅多,雖然要耽擱一年多的時間,但是神劍門晚成立一年,又何傷大雅?”


    沈覺非本來,也不知道何以賴五、董路和司徒本本三人,會遠赴西域。如今,他聽得司徒本本的那一番話,方始明白其中的原故,原來是賴五、董路兩人,設詞說司徒本本的武功,尚不能稱天下第一,所以便要他到西域去和那藍施羅多,一見高下。


    這一來,至少可以將司徒本本引開中原一個時期,所以中原武林人物,盡皆不知他們三人的下落。可是,這個辦法,除了拖延時間之外,實是起不到其他的作用。因為,司徒本本雖然暫時離開了中原,可是他總是要迴去的!除非那個藍施羅多,真的武功在司徒本本之上,或是自己等三人,能在半途之上,設法將之殺死,否則,武林大劫,也隻是被推遲,而不能挽迴!沈覺非心頭沉重,默然不語。冷麵閻王董路,也是一聲不出,隻是將大塊羊肉,挑到了沈覺非的麵前。隻有賴五道:“我們是不是故意激你,等你見到了藍施羅多,自會明白。”


    司徒本本道:“何需見到藍施羅多?我武功之高,定是天下無敵!”


    賴五道:“那我們不妨折迴中原去,你要自稱武功天下第一,自然也沒有人敢以駁你,但是你未見藍施羅多一事,卻也難掩天下人耳目!”


    賴五雖然是說司徒本本“未見藍施羅多”,但是那口氣,卻隱約指責司徒本本,不敢去見藍施羅多。司徒本本一聽,心中不禁大怒,一聲長笑,道:“我不見此人,絕不迴中原去!”


    賴五笑道:“那也由得閣下自便。”


    司徒本本鋼拐一點,身形長了起來。


    沈覺非隻見,在他身形長起之際,帶起了一股勁風,逼得火堆上的火焰,也倏地騰高了三尺!沈覺非見了這等情形,心中駭然之極!因為這時候,司徒本本絕無賣弄他自己武功高強的必要,他能在長身而起之際,帶起如此強勁的一股勁風,那自然是體內罡氣,已到了隨意收發,無堅不摧的極高境界之故!


    沈覺非直到此際,方始心服賴五告誡他不可輕動,實是大有道理!因為,照司徒本本這時的武功來看,即使他沒有紫金神劍,隻怕三人聯手,也難以將他除去。而他手中,卻還有著一對鋒利無匹的紫金神劍,那實是萬萬不是他的敵手!


    司徒本本一站了起來,便厲聲道:“咱們這就動身,繼續西行!”


    冷麵閻王董路直到此際,才“哼”的一聲,道:“如今擺什麽威風,你能通得過大雪崩麽?”司徒本本陰惻惻一聲長笑,道:“你們怕雪崩,我難道也怕麽?誰敢不向前走?”


    賴五等人,一聽得司徒本本如此說法,心中不禁盡皆為之大驚!


    因為,前麵大雪崩之勢,如此猛烈,若是向前去,簡直可以說是有死無生!看司徒本本的情形,像是要強逼著自己三人,繼續向西去,那豈不是送死?


    當下,三人的麵色,盡皆一變。但是他們三人,董路和沈覺非兩人,性子本就十分剛烈,賴五也是外柔內剛,司徒本本仗著武功在他們之上,硬要他們通過大雪崩,繼續向西行去,他們三人雖然明知此舉,十分危險,但是卻也沒有一人,甘心說“不去”兩字,示弱於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一聲冷笑,道:“怎麽樣?為什麽不出聲?害怕了麽?”


    賴五淡然一笑,道:“司徒蛇叟,我們三人,誰說了害怕兩字來?”


    司徒本本道:“那你們為什麽不出聲?”


    賴五道:“如今,你武功在我們之上,我們有什麽主意,你要行便行,要走便走,我們又何必多出聲呢?”


    司徒本本以為,自己一提出繼續西行,一定會遭到反對,說不定三人還會苦苦哀求自己,不可冒如此的犯險行事。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三人竟是毫無此種表示!


    司徒本本心中也不禁十分後悔,因為冒著大雪崩,繼續西行,實在不是有趣的事,他武功雖已高到絕頂,但是人力無論強到如何程度,總是難以和大自然的力量抗衡的!可是,如今,連賴五等人都不說不去了,司徒本本總不成反而收迴成命,是以他一聲冷笑,道:“好,你們三人,走在前麵,這就動身!”


    賴五等三人,一齊站了起來,並肩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沈覺非低聲道:“賴大俠,司徒本本可會在背後突施偷襲麽?”賴五道:“不會的,他要留著我們,來作他武功天下第一的證人,我們一路之上,不必和他再起爭執,否則有害無益。”


    沈覺非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賴大俠,那位叫作藍施羅多的異人,難道真可以敵得過司徒本本麽?”


    賴五默然不語,隻是輕歎了一聲。


    賴五雖是什麽也沒有說,但沈覺非卻也已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


    他們各自默然了片刻,沈覺非才又道:“董閻王,小梅和一個黑衣僧,以及司徒仇三人,也一起向西去了,你們可知麽?”


    董路道:“知道,那黑衣僧,便是藍施羅多的徒弟,但我們追到此處,便遇上了大雪崩,小梅等三人,不知是否——”


    他講到此處,便住口不再講下去。


    沈覺非心中,也為之一涼!因為,董小梅等三人,極可能已葬身雪窟之中了!


    賴五道:“董兄不必擔心,照小梅和我們相隔的路程來看,他們應該早已過了大雪山了!”董路仍不說什麽,沈覺非看出他的心中,對於董小梅的安危,也是十分的關心。


    三人一路說話,一直向前走去,走出了三五裏,轟隆之聲,震耳欲聾,往往在“轟”的一聲過處,一團碩大無朋的雪球滾了下來,雪團迸濺,達百十丈開外,三人各自發掌,以掌風將濺來的雪團逼開。


    這隻是接近雪崩的範圍,便已有這樣的聲威,再向前去,會出現一些什麽情形,實是誰也不能預料得到!


    沈覺非迴頭看去,隻見司徒本本雙拐點動,跟在自己等三人的後麵。他看了幾眼,一聲冷笑,道:“要通過大雪崩,其實也沒有什麽難處,隻消跟在別人的後麵,還怕過不去麽?”沈覺非一個“麽”字才出口,突然覺得一股勁風,自背後疾湧了過來!


    沈覺非此際,武功之高,已到了極高的境界。但是,那一股力道之大,仍是令得他不自由主,向前跌出了幾步,而當他勉力站定身形之際,眼前一花,司徒本本已站在他的麵前。


    隻見司徒本本麵帶陰笑,道:“小子,你剛才是在說誰?”


    沈覺非了無懼色,道:“你不跟在我們的後麵,我說誰都與你無幹了!”司徒本本冷笑道:“原來你們想借我的本領,來過這一難關麽?”


    沈覺非道:“笑話,我們又沒有叫你開路,你大可和我們並肩而行!”司徒本本“哈哈”大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看你們如何能通過大雪崩!”他一麵說,一麵仍然不斷地點動雙拐。


    董路等三人的身法,也快疾了起來。四人身形如飛,向前疾掠而出!


    這四人,武功雖有高下之分,但是他們全是方今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卻是絕無疑問之事,他們身形展開,前進的勢子,快絕無倫,轉眼間,已掠出了三五裏去。


    其時,沈覺非、董路和賴五三人,雖然是並肩而馳,但是他們相互之間,要看到另外兩人,卻也是不容易之事!因為,迎麵飛濺而來的雪花,勢子猛烈之極,比起汪洋大海中的驚濤駭浪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要睜開眼來,已屬不易。


    而一睜開眼來之後,也隻是白茫茫的一片,雖然近在咫尺的物事,也難以看清。


    而這時候,轟轟隆隆的聲音,更是驚人到了極點,沈覺非好幾次要開口講話,但是一開口,大團雪花,挾著淩厲之極的勢子,迎麵撲到,若不是沈覺非早已閉住了氣息,或是內功稍差,早已窒息而死!要開口講話,更是十分困難。


    沈覺非好不容易,講了一句話,但是那句話才一出口,語音立即為轟隆聲所湮沒,連他自己也未曾聽到自己,在說些什麽!


    他們前進的速度,當然也慢了許多,沈覺非等三人,明知再向前去,實是兇多吉少!但是司徒本本未曾示弱,他們又焉甘退後?


    這一個下午,他們冒著暴雪,隻走前了十七八裏路程。而在繼續向前走去之際,隻覺得整個大地,也都在緩緩地移動!


    當然,雪崩是不會影響大地震動的,但他們又的確有這樣的感覺,那是因為,地上千百年來,亙古不化的積雪,在被自高山上滾下的雪塊,推得在緩緩地移動之故,前進自然更是困難。


    沈覺非、賴五和董路三人,手拉著手,向前走著。


    他們都知道,雪崩的範圍,少說也有百餘裏,綿延而出,如今還未到雪崩的中心,已然是舉步維艱,要通過雪崩,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可是,他們三人,因為司徒本本在他們的身邊,不斷地發出尖笑聲,所以硬著頭皮,便向前走去。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猛然之間,一團高達兩丈的大雪球,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前疾滾了過來!等到沈覺非等三人,覺察之際,那大雪球離他們三人,已不過三五尺遠近了!


    三人心中,盡皆猛地一怔,也不及再手拉著手,雙掌齊出,各自以淩厲無比的掌力,向前疾湧而出!


    那大雪球,在高山之上,下滾之初,可能隻是幾粒小雪花,但是越滾越大,到了高達兩丈之際,力道之大,實是不可思議!


    三人六股掌風,向前疾襲而出,電光石火之間,隻聽得驚天動地,“轟”的一聲巨響過處,沈覺非隻覺得他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直拋了出去,在半空中翻翻滾滾,好幾次待要收住勢子,皆在所不能,白茫茫雪團亂舞中,他也不知被那股力道拋出了多遠,才落了下來。


    而一落了下來之後,那地方恰好是一個斜坡,又身不由主,向下滾去。沈覺非一麵下滾,一麵竭力鎮定心神,大聲叫道:“董前輩,賴大俠”可是他的聲音,才一出口,便為轟隆聲所湮沒,他直向下滾了七八丈,猛地又是身形一墜,跌下了丈許,而就在那一跌之間,沈覺非隻覺得眼前,陡地為之一亮!心中不禁大是詫異!


    原來!他勉力站定之後,眼前竟給他看到了一片黑色!要知道,他在未進人雪崩區之前,已然是在白雪皚皚的境界之中,趕了幾天的路程,除了一片銀白色之外,幾乎什麽其他的顏色都沒有。


    而一進人雪崩區後,不但大地是白色的,連天空也是飛舞充塞著白色的雪花,如今,忽然見到了一片黑色,實是意外之極!


    沈覺非連忙定睛看時,隻見那黑色的一大片,乃是一整塊黑色的岩石。在那一整塊岩石上,一點積雪也沒有!


    而在那岩石之上,另有一塊極大極大凸出的岩石,就是沈覺非剛才從上麵滑下來的那塊,遮在黑色岩石之上,所以,站在黑石上,不但洶湧而下的雪塊,濺不到身上,連耳際所聽到的轟隆聲,也像是輕了許多!


    沈覺非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總算僥幸脫了險。


    但是,董路和賴五兩人,卻不知吉兇如何?


    他想走出岩石的掩遮去看視,但是,四周圍白茫茫地一片,什麽也看不到,他用盡了生平之力,叫了十來聲,也是了無迴音!


    沈覺非頹然折了迴來,心想自己因為是僥幸,所以才被那大雪球衝力,湧到了這裏,賴五和董路兩人,隻怕兇多吉少了,司徒本本武功雖高,恐怕也難以幸免。


    他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自懷中取出些幹糧來,吃了些充饑,在那塊岩石上,踱來踱去,沒有多久,便給他發現,岩石的盡頭處,有一道僅可容側身而過的窄縫。;


    來到了那窄縫之前,有陣陣勁風吹出。


    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那陣陣勁風,令人感到十分曖和,絕不像是域外寒冬,而像是江南四月一樣!沈覺非猛地想起,這一大片岩石上,一點積雪也沒有。雖然說另有大石,遮在它的上麵,但似乎也不應該。唯一的解釋,自然是從石縫之中,有暖風吹出,以致即使有雪花落在石上,也為之融化了。


    而這裏,本來是千山萬壑的所在,又焉知這樣窄窄的石縫之內,不是另有天地?


    沈覺非剛才在取食幹糧之際,已發覺幹糧所剩無幾,其勢不能在這裏長守,必要尋找出路,所以他一想及此,心中又產生了希望!


    他向那石縫張望了半晌,卻是什麽也看不到,而當他側身擠進那石縫之際,那種暖洋洋的感覺,越來越甚,令得他真想就這樣挨在石壁之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他一直向前,走出了四五十步,石縫仍是極窄。


    但令得沈覺非心生希望的是,向前看去,前麵似乎隱隱有亮光傳來。


    沈覺非繼續向前走去,沒有多久,耳際震耳欲聾的雪崩巨聲,已完全聽不到了,而眼前的光亮,也越來越甚,終於,石縫漸漸地寬了起來,不必側身行走了,而再向前走出了十來丈,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了一個小山穀來。


    沈覺非定睛看時,不禁呆了!


    那山穀並不是太大,但是,在這樣的境地中,竟會有這樣的一個山穀,那實是令人難以夢想的事!


    隻見那山穀,四周圍全是插天也似的高峰,高峰的大半截,都有著白皚皚的積雪,但是,在近地麵的百數十丈,卻是青蔥翠綠。


    那山穀中,不但綠草如茵,溪水潺潺,繁花似錦,而且,氣候十分溫暖,令人有說不出來的舒服!


    沈覺非向前走出了兩步,踏在軟綿綿的草地之上,這才聽得遠處隱隱有隆隆之聲傳來。那聲響,自然是身曆其境時,震耳欲聾的雪崩聲,但在山穀中聽來,卻是微不足道!


    從剛才冒著雪崩之險前進,到如今進了這個山穀之中,前後隻不過大半個時辰。


    然而,就在這大半個時辰之中,沈覺非卻猶如置身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中一樣!


    他知道,在這個山穀中,以野味山果充饑,少說也可以住上幾年,幾年之中,雪崩一定可以停止了!為他自己的遭遇,他真想長吟示慶。


    但是,當他想起賴五和董路兩人時,心中又不禁大是黯然。


    他呆了片刻,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穀中心的那條小溪之旁,他在溪旁的一個柳樹樁上,坐了下來,剛在想著,如何伐木為屋,在這裏作長住的打算,忽然聽得東首峭壁之下,一叢又粗又密的竹林之中,傳來“哈哈”一聲笑!


    沈覺非一聽得那一下笑聲,整個人幾乎直跳了起來!他絕未料到,那山穀中竟然會有人!


    他身子掠起,轉了一轉,隱身樹後,向前看去。


    可是那竹林之中,傳出了那“哈哈”一笑之後,卻又半晌沒有了動靜!


    沈覺非心中,奇怪之極,幾乎疑心剛才聽到的那一下笑聲,乃是自己的幻覺!


    他等了片刻,身形展動,向那叢竹林而去。


    因為他不知道在竹叢中的是什麽人,所以向前掠去之際,每逢有可供掩遮之處,便停了下來,向前窺視,可是卻一直沒有什麽變故。


    沒有多久,他已經掠進了那竹林之中。


    那竹林的地上,全是飄落的竹葉,沈覺非的武功,何等之高,但在上走動,卻仍不免發出輕微的簌簌聲來。沈覺非走得格外小心,沒有多久,他已經來到了竹林的中心。


    向前看去,隻見緊靠著峭壁,乃是一個三丈方圓的石坪,在石坪上,居然有幾間建造得十分精致的房屋,那已經是令得沈覺非奇怪不已的事情了。


    而更令他覺得奇怪的,是從一間屋子打開的窗戶中望進去,可以看到一個人,背對著窗子,盤腿而坐似是在練功。


    那人寬背高身,看背影,竟是十分熟眼!


    沈覺非呆了片刻,又向前輕輕地走去,就在他將要來到了那個窗子之前的一刹間,突然聽得屋子中,又傳出了一個少女的嬌脆的聲音,道:“我知道了!”


    那少女雖然隻說了四個字,但沈覺非的心頭,又是猛地一震!


    他一聽便已聽出,那四個字,正是董小梅所發!


    他連忙身形再動,掠到了窗戶跟前。


    而當他到了窗戶跟前之際,已經看清,在屋中閉目打坐,正在練功的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司徒仇。而當沈覺非才看到司徒仇之際,心中暗暗叫奇,因為司徒仇閉目凝神而坐,麵上便少了幾分浮滑之氣,以致他看來,活脫像另一個人。


    那另一個人,沈覺非隻不過略想了一想,便已想起,不是別人,正是饒了她!


    霎時之間,沈覺非的心頭,混混亂亂地想起許多事來,像是對某一件事,有了新的發現,但是在一時之間,卻又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因為他剛才,曾聽得董小梅的一聲唿叫,所以也不及去細細思索,隻是向室內望了幾眼,隻見室中的陳設,十分雅致,分明是高人所居。


    沈覺非心中暗忖,難道這個山穀,便是藍施羅多隱居的所在麽?


    因為,董小梅和司徒仇兩人,是和那黑衣僧一起離開點蒼山的。而黑衣僧又是藍施羅多的徒弟,也難怪沈覺非有此想法。


    沈覺非想及,董小梅突然失蹤,事情十分可疑,說不定乃是被人搶來此處,所以,他仍不出聲,循著董小梅剛才講話聲發出之處走去。


    沒有多久,他便轉過了屋角,隻見屋後,也是一個小小的石坪。


    他身子在屋角一停,向前看去,隻見董小梅正在石坪之上站著,她麵上的神色,十分神肅,像是正在思索著什麽事。


    沈覺非正待開口叫她,忽然之間,隻見董小梅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的一聲,後腦重重地撞在石坪之上,就像是她突然之間僵斃了一樣!沈覺非大吃一驚!


    但是,未待沈覺非再開口,隻見董小梅又以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一躍而起,躍起之後,卻又打橫跌倒,立即又滾出了幾步!


    沈覺非乍一見到董小梅的動作,如此怪異,心中實是莫名其妙。


    但是,他立即想起自己在巫山朝日峰上,見過那黑衣僧所施的怪身法。據賴五說,這種身法,依功力的深淺,而叫著“百幻身法”、“千幻身法”和“萬幻身法”。如今董小梅的行動,如此怪異而不可捉摸,分明是在練這門武功!


    他心中一高興,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才一跨出,便見董小梅倏地轉過身來。


    沈覺非忙叫道:“小梅,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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