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一聽得沈覺非這樣發問,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電光石火之間,她心念電轉,不知想起了多多少少事情來!


    沈覺非這樣發問,自然也知道他自己愛上了殺母仇人一事,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而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如果武林中人,知道沈覺非竟愛上了自己的殺母仇人,那一定對他極之卑視,沈覺非在武林之中,將再無立足之地!


    這對於學武之士來說,實是比死更痛苦的事!


    沈覺非當然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而他仍是毅然說愛著自己,可知他情愛之深,但是,自己是不是應該接受他的愛情,令得他從此以後,受萬人唾棄,千口嘲笑,再難在武林之中立足呢?


    冷雪一想到此處,哪裏還有勇氣,來說明自己就是沈覺非心愛的冷雪,而不是侯銀鳳?她隻是淚水直流地望著沈覺非!


    隻聽得沈覺非喘了好幾口氣,語音更其激動,道:“侯姑娘,我也知道你會說什麽,知道聽到這件事的人會說什麽……”


    他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昏了過去。


    冷雪哭道:“你……歇一歇吧!”


    沈覺非道:“不,我要說,這些話,我憋在胸中太久了……我……要說”冷雪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沈覺非道:“人人會說我不報母仇,豬狗不如,會說我見色忘仇,會說我做人毫無骨氣,會說我簡直不配做人,無論識我的還是不識我的,都會瞧我不起,我……從此以後,再……難見人……”


    他講到此處,眼淚又從他射著灼熱的神采的眼中,湧了出來。


    冷雪聽得心如刀割,道:“你既知後果那麽嚴重,就應該……應該……不再愛她才是。”


    冷雪在講這幾句話的時候,心中也是傷痛之極,若不是她從小便有極強的自製力的話,根本連這一句話都講不完!


    沈覺非雙手在地上用力按著,想要坐了起來,但是他卻隻能略略地抬起頭來,道:“侯姑娘……我不但……對你一個人說……而且……對世上所有的人說……我……愛著她……絕不改變我的……心……”


    他下麵一個“意”字,尚未出口,雙手一軟,頭向下一垂,“砰”的一聲,撞在地上,昏了過去。而冷雪聽了沈覺非的話,早已癡了,竟未曾伸手,去接住沈覺非的頭,任由沈覺非撞得昏了過去。


    好久好久,冷雪才如夢初醒。


    她以纖柔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沈覺非滾熱的麵頰,低聲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別怪我,因為……我不能害你!”


    她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雖然大顆大顆的淚珠,不斷地落在沈覺非的麵上,但是她麵上的神色,卻是顯得十分堅決。


    沈覺非這時,已因剛才激動過甚,而陷入了昏迷的狀態之中。冷雪的那幾句話,他自然是一個字也聽不到了。


    冷雪在講完了那幾句話後,一躍而起,伸手將沈覺非抱了起來,負在背上,向外走去。在這時候,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將沈覺非帶出點蒼山,攬延名醫,將他的病醫好之後,自己便自遠去。


    在他的病未好之際,當然陪著他,但是卻絕不說出自己是冷雪而不是侯銀鳳。


    她要使沈覺非以為冷雪已經在點蒼山中失了蹤,也唯有這樣,才能使沈覺非雖然懷著心頭上的創痛,但卻能立世存足。她已經因為誤會,而殺死了沈覺非的母親,實是再不能害沈覺非了。


    那正是因為冷雪愛沈覺非之深,所以,她才會有這樣的決定的。


    她負著沈覺非,出了那個山洞之後,一直向外疾馳而去,到了天黑時分,在山中已奔出了二十餘裏。點蒼山的幅員極廣,雖然奔出了二十多裏,仍在山中,冷雪唯恐夜來山風寒冷,令得沈覺非病勢加重,因此便不再向前趕路。


    她找了一個山洞,鋪上了幹草,將沈覺非放了下來,沈覺非不斷地在講著囈語。她又出了山洞,搬了兩塊大石,將洞堵好。


    天色越來越黑,月華高掛,冷雪一個轉身,向外走去,她是想再去掬一掏清水,采些草藥,先煎一貼藥,給沈覺非服下了再說。


    她向前走去,隻走出了小半裏,便看到了一個大水潭,在那水潭之上,還有著一幅瀑布,倒注入這個水潭之中。


    那一幅瀑布,雖有丈許來寬,但是水勢卻並不湍急,而且十分薄,像是貼著峭壁的一層銀輝一樣,水注入潭中,發出“汀汀淙淙”之聲,極其美妙悅耳,和一般的瀑布,大不相同。


    冷雪此際,自然沒有心思去欣賞美景。


    她來到了水潭邊上,一俯身,準備自己先喝上幾口潭水再說,就在她一俯身間,她不禁陡地一呆,竟忘記了喝水!


    原來,她在一俯身間,隻見明月高掛,映得潭水,清澈無比,而在水中,不但映出了她的麵容,和附近山巒的影子,而且,她像是依稀看到潭底下,縱七橫八,全是一柄柄晶光閃耀的長劍!


    冷雪在一呆之下,身子不免一動。而她的身子,隻動了一動,剛才分明看到的潭底許多柄晶光四射的寶劍,卻突然不見,隻看到一泓碧水而已!


    冷雪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因為她剛才看得實是十分清楚,絕對沒有眼花的道理,但如今,卻又的確,潭中除了潭水之外,別無一物!


    冷雪心中奇怪,站了起來,退後幾步,又踏前幾步,又繞著水潭,走了一遭,卻仍然是絲毫也沒有什麽發現。正當她要失望而去之際,偶然一迴顧間,忽然又看到了潭底的奇景!


    冷雪此際,已經有一點知道,耷那水潭底下,的的確確,有著許多寶劍在。而且,她更進一步地想到,這個水潭,可能就是司徒本本向自己逼問,劍癡侯子青的藏劍庫。而潭底下的寶劍,忽而看得清清楚楚,忽而消失,那一定是潭水深邃,光線折射的關係。


    因此,當冷雪再度看到了潭底奇景之際,她身形便立即凝立不動。果然,潭底下的景物,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隻見,在潭底下,有著一塊老大的大石,那塊大石,一半作青色,另一半呈黃色,就在青色的那一半上,橫七豎八,並無規則地放著許多長劍,有的形狀與普通的長劍無異,但有的卻是樣子十分奇特,或長或短,或十分古拙。


    在光采方麵,也各有不同,有的晶光四射,有的卻黑沉沉地,有的竟是翠綠嫣紅,十分好看。冷雪看了片刻,忽然間,那塊大石,像是在漸漸地縮小。


    冷雪又呆了一呆,抬頭看去,才看到月亮已經到了正頭頂上,她心中恍然而悟,那許多寶劍,在這水潭底下,平時是什麽也看不到的,一定要到月亮恰好在某一個角度之際,月光照了下來,才能以看得到潭底的奇景。


    當然,在一年中,隻有半個時辰的機會,卻恰好叫自己遇上了。


    冷雪連忙再向潭底看去,隻見那塊大石,越來越小,終於,又呈現了一泓碧水,什麽也看不到了,冷雪打橫跨出了一步,仍是什麽也看不到,繞著水潭,走了一轉,也是了無發現。


    她知道自己的猜想不錯,也知道了司徒本本挖空心思想要尋找的劍庫,原來並不是在什麽山洞之中,而就在一個水潭的潭底!但是因為那水潭的水極深,所以,雖然潭底下有著近百柄侯子青曆年來,嘔心瀝血之作,也是絕無人發現!


    冷雪連忙自己喝了幾口水,又掏了一竹筒,記清了這個水潭的方位,迴到了山洞之中,沿途又采了些草藥,將藥煎了,灌沈覺非飲了下去。


    沈覺非服了藥後,便沉沉睡去。


    冷雪在他身邊,直守到將近天明,見沈覺非的麵頰,已沒有那麽滾熱,囈語也已漸少,這才沉沉睡去。等到冷雪為響聲吵醒,睜開眼來一看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隻見沈覺非正遠遠地靠著一塊大石而坐,手中則執著一根樹枝。


    冷雪吃了一驚,一躍而起,道:“沈公子,你想做什麽?”


    沈覺非以樹枝支身,站了起來,道:“我……我要走了。”冷雪道:“你此際重病未愈,如何能夠自己行動?”


    沈覺非道:“我能夠走得多遠,便是多遠,你不必理我了!”


    冷雪心知沈覺非不死心,仍想在點蒼山中,尋找自己。


    她想了一想,銀牙暗咬,道:“我知道,你仍然想在山中,尋找冷雪,是也不是?”沈覺非的身子一震,幾乎跌倒。


    他轉過頭來,道:“你說得不錯。”冷雪一聲冷笑,道:“我老實和你說吧……你此生此世,隻怕再也找不到她了!”


    沈覺非一聽,已經憔悴之極的麵色,更是成了死灰色,他支著樹枝而立的身子,不住簌簌地發抖,好一會兒,才迸出一句話來,道:“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她……她已經……”


    冷雪轉過頭去,沒有勇氣和他正麵相視。


    沈覺非本是她心愛之極的人,但是她如今,卻不能對心愛的愛人,道出自己的愛意,她心中的痛苦,實是可想而知!


    沈覺非顫巍巍地向她走近了兩步,又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冷雪竭力地忍住,不讓眼淚奪眶而出,道:“冷雪她已經死了,是我親眼看到的!”


    她忍住了心腸,講出了這樣的一句話,實是再難講得下去,她隻是怔怔地站著,好一會聽不到沈覺非的迴答,正當她想迴過頭來看時,隻聽得“咕咚”一聲響,沈覺非已一個筋鬥,栽倒在地。


    冷雪身形一飄,連忙向他掠了過去,隻見沈覺非眼睛瞪得和銅鈴一樣,牙關緊咬,麵肉在微微發顫,鼻孔中的氣息極粗,神態可怖之極!


    冷雪的心中,並沒有後悔之意。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話一出口,沈覺非一定會大受打擊,但除了用這樣快刀斬亂麻的方法之外,實是別無他法可想!


    她俯身蹲了下夾。在沈散韭的後麵。鋅鋅蚍柏了一柏。口聽祺“眭”的一聲,沈覺非吐出了一口濃痰來,這才聽得他叫道:“不!”


    冷雪道:“我騙你做什麽?她死在什麽人手中,我且不說。”


    沈覺非道:“侯姑娘,你……告訴我,我要為她……報仇。”冷雪搖了搖頭,道:“不要說你重病未愈,就算你病好了,你一身武功,也盡皆失去,我看,你如果沒有毅力再練武功的話,殺害冷雪的是什麽人,我還是不講給你聽的好!”


    冷雪特意如此說法,乃是要沈覺非鼓起做人的勇氣來。


    沈覺非緊咬下唇,呆了片刻,道:“本來,我一身武功盡失,確是心灰意懶,但如今,為了冷姑娘,我一定要重練武功!”


    冷雪將眼淚向肚中吞去,道:“這才是道理,冷姑娘泉下有知,也必含笑!”沈覺非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直握得指節發白,“格格”作響,眼睛直視著遠方,道:“侯姑娘,你既親見她死去,她死之前,可曾說些什麽?如今,她的屍體,又在何處?”


    冷雪道:“有,她死前,說你和她之前,有著殺母之仇,她……實是一點也不愛你,隻不過可憐你因她之誤而沒有了母親而已!”


    沈覺非道:“我知道,那是她怕我聽到了死訊之後難過,所以才特地如此說法的,實則上,她心中愛我,正像我愛她一樣!”


    冷雪柔腸百結,芳心如絞,沈覺非的這幾句話,當真是她第一知己。若不是深知她的肺腑,怎能講出這樣的知心話兒來。


    沈覺非歎了一口氣,道:“那她的屍體呢?”


    冷雪早已想好了答案,道:“她又說,你或者會想不開,長伴她的屍體,而消磨了壯誌,所以叫我將她的遺體火焚……”


    沈覺非忙道:“侯姑娘,你可曾答應她?”


    冷雪道:“我雖然和她自小分離,但總是姊妹,自然答應她了!”沈覺非忙道:“那麽她的骨灰呢?”冷雪道:“我投人了一個鳥也難以飛人的絕壑之中!”


    沈覺非呆了好一會,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一哭,實是驚天地,泣鬼神,連天色也似乎變得黯淡了!


    冷雪見沈覺非哭得那麽傷心,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將真相說出,好讓他心中高興,但是她卻竭力忍住,知道不能誤事。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沈覺非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經過了這一場痛哭,沈覺非所受的風寒,也已發散了不少。雖然仍是腳軟,但已不像病重之際那樣,寸步難行。


    他站了起來,道:“好,侯姑娘,我如今不問你仇人姓名,等我武功有成之後,你可一定得告訴我!”冷雪道:“這個自然!”


    沈覺非道:“咱們後會有期了!”


    冷雪忙道:“你……”


    可是,冷雪才說出了一個字,沈覺非早已轉過身,向前走去。


    冷雪自然深知沈覺非的脾氣,知道此際,就算叫他,他也不會再應,不如悄悄地跟在他的後麵,一路在暗中保護著他便了。


    她主意打定,便不再出聲,望著沈覺非,等沈覺非轉過了山角,便身形如煙,向前掠去,悄悄地跟在沈覺非的身後。


    沈覺非支著樹枝,一口氣向前,走出了五六裏,走得全身出了一身大汗,更是鬆散了許多,沿途采了些山果充饑。


    他走這五六裏路程,已經化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吃飽了之後,又歇了片刻,才繼續向前走去,一直到天色漸黑,他才又停了下來,揀了些枯枝,燃著了一個火堆,就坐在火堆旁邊。


    他望著流竄不定的火焰,想起冷雪竟先自己而死,心中仍是不住傷心。而當他想起自己一身武功,盡皆失去,前途茫茫之際,更是惘然而歎!


    天色越來越黑,沈覺非的心頭,也是越來越覺得沉重!


    他不住地長籲短歎,無論想設想些什麽快樂的事,都不能令得他心中生出一絲快慰的感覺來。


    那時候,冷雪正隱伏在離他三四丈遠近的草叢之中。


    沈覺非的聲聲長歎,冷雪自然都聽得十分清楚。而事實上,沈覺非的每一聲長歎,也都如同一柄利刃一樣,也刺著她的芳心!


    因為她知道,沈覺非的那麽多聲長歎之中,至少是有一半以上,是為她而發的!冷雪是情感十分豐富的人,自然不免暗自傷神!


    沈覺非怔怔地望著火焰,好一會兒,等到火焰漸漸弱下去了,他才挪動了一下身子,為火堆添上些柴枝,他一直坐到半夜,方始在火堆之旁,鋪上些幹草,睡了下來。


    冷雪在一旁,又等了片刻,聽得他氣息已經均勻了,才輕輕地來到了他的身邊,望著已睡著的沈覺非,冷雪更是柔腸百結,忍不住情淚紛紛。


    她望了沈覺非,足足有一個時辰,才向外走了開去,在茂密的草叢之中,躺了下來,望著滿天繁星,心想這時候,沈覺非所做的夢,也一定十分淒涼,那全是自己害他如此的。


    那麽,自己又該不該現身,表露身份呢?


    沈覺非和自己相見,當然會感到高興。但是在如今這種情形下,他一定是苦苦癡纏,那又如何是了局?


    冷雪翻來覆去地想著,拿不定主意,自然更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一直到天亮時分,她突然聽得沈覺非一聲咳嗽,冷雪連忙向沈覺非所睡的地方看去,隻見沈覺非已欠身坐了起來。


    沈覺非看了看天色,已到了將要天明時分,他便不再睡去,將火堆燃得旺了些,又怔怔地在火堆之旁,呆坐起來,冷雪好幾次待要向前走去,都竭力忍住。


    沒有多久,在寂靜無比的山巒之中,忽然聽得有人講話之聲,傳了過來。那在交談著的人,顯然是一麵趕路,一麵在講話。


    隻聽得一個道:“前麵有亮光,不知是他不?”


    另一人的語音十分冷峻,道:“是他的話,也早已死了,如何還會點火?”冷雪在一時之間,還未曾聽出那兩個邊交談邊向前走來的是什麽人,隻見沈覺非猛地站了起來,慌忙覓了樹枝,待要向外走去。


    冷雪心中一凜,暗忖來的莫非是他的仇人?


    也就在此際,沈覺非站了起來,隻不過向前,跨出了兩步,便見兩條人影,飛也似地掠了過來,已攔在沈覺非的麵前!


    冷雪一見這等情形,足尖一點,便待飛掠而出!可是,在電光石火之間,火光一映,她已經看清了來者是誰,心中也立即鬆了一口氣!


    隻見那兩人,一個氣度淡和,淡雅之極,正是大俠賴五。而另一個滿麵冷峻之色,令人望而生畏,卻正是冷麵閻王董路。


    冷雪一見是兩人,明知兩人不會加害沈覺非,自然不再現身。


    隻聽得董路“哼”的一聲,道:“你如何還未死?”


    其實,董路和賴五兩人,到處追尋沈覺非的下落,好不容易在點蒼山中,發現了沈覺非,而且出乎意料之外,沈覺非居然還活著,兩人的心中,都十分高興。


    但冷麵閻王董路,卻是冷心冷麵,喜樂不形於色,聽他的口氣,一如他希望沈覺非速死一樣。


    賴五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沈覺非的脈門,三指在沈覺非的脈門上一搭,麵上不禁露出了十分訝異的神色來。因為,就在他三指一搭之間,他已經覺出,沈覺非六脈調和,傷勢竟已痊愈。但是他同時也覺出,沈覺非一身武功,盡皆失去!


    他連忙道:“沈公子,這是怎麽一迴事?”


    沈覺非歎了一口氣,道:“是董姑娘將我救轉來的。”冷麵閻王一聽,不禁聳然動容,道:“是小梅這畜牲麽?她在哪裏?”


    沈覺非道:“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董前輩,你不是說過,對她偷出寒梅穀一事,不再追問的麽?”


    董路怔了一怔,他的確是如此答應過沈覺非的,不禁無話可說。


    賴五道:“好了,董兄,原來小梅沒有死,這其間經過如何,倒要聽聽,沈公子,你且說說!”沈覺非道:“好!”


    他在兩人扶持之下,在火堆旁邊,坐了下來。


    其實,沈覺非一到點蒼山,便昏了過去,其間時醒時昏,所知道的事情,實在並不全麵,他隻是盡他所知,說了一遍。


    等到他說完,天色已經大明了。


    賴五和董路兩人,聽得沈覺非講到,一雙紫金神劍,已經落在司徒本本一個人的手中,心中不禁大是凜然。他們還不知司徒本本服下了懶龍逆麟之後,武功已然精進,要不然,更要不安!


    當下,賴五站了起來,道:“既然你已保住了性命,反正你年紀還輕,武功失去,可以重練,我們兩人,必以畢生精力來調教你,不消十年,你便可大成,我看我們,還是迴寒梅穀去吧!”


    董路點頭道:“不錯,寒梅穀中,正是隱居習藝的好地方!”


    沈覺非聽了兩人的話,心中雖是略為高興,但是神色卻仍是黯然,賴五道:“怎麽,你難道不願意跟我們兩人學藝麽?”


    沈覺非忙道:“當然不,我……我隻不過想起一個人來……我此生已不能與之相見……隻怕我從此也不會再有笑容了!”


    賴五和董路兩人,互望了一眼,道:“什麽人?”


    沈覺非長歎了一聲,搖了搖頭,道:“芳魂已逝,還提她作甚?”他一麵說,一麵不自由主,淚如雨下!沈覺非在淚如雨下,離他三四丈處,草叢之中,冷雪也是淚如泉湧!


    冷雪眼望著董路扶定了沈覺非,向前馳了出去,賴五則在沈覺非的另一邊,三人看來,像是並肩而去一樣。她知道沈覺非有這兩大高手在旁,已不需要再有自己的照顧了。她望著沈覺非的背影,想起這一分手,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與之相見,而就算相見,自己又不知能不能和他說上一句話,更不用說表露自己的情意了!


    冷雪越想越是傷心,足足站在當地,哭了一個時辰,才一個轉身,一麵揮淚,一麵向前而去。如果這時候,沈覺非碰到她的話,便可以認出她是冷雪而並不是侯銀鳳了。那是因為,她麵上所點的那粒紅痣,早已為她的淚水洗去了!


    如今暫且擱下冷雪黯然而去的去蹤不表。卻說沈覺非,被董路扶著,幾乎是足不點地向前馳去,轉眼之間,便已將出了點蒼山。


    點蒼山幅員廣寬,進山的路途,不知有幾千百條,但是常為人所走的,卻隻有一條十分平坦的道路,一出山,便是官道。


    賴五和董路兩人,因為心急要將沈覺非帶到寒梅穀去,所走的也正是這一條路。


    到了正午時分,麵前已然沒有了山峰,隻是平斜的山坡,隻消經過那些山坡,便是出了點蒼山了。董路加快了腳步,飛也似地,掠上了一個山坡。


    但也就在董路剛一掠上了山坡之際,隻聽得一堆怪石之旁,傳來一聲冷笑,道:“止步!”董路的武功,何等之高,但是,那“止步”兩字,一傳入他的耳中,他也不禁嚇了一跳!因為那兩字,聽來聲音雖然不高,但是真力充沛,卻是難以想像,平平淡淡的兩個字,便令得他耳鼓,一陣嗡嗡作響!他陡地停了下來,迴頭向賴五看去。


    隻見賴五麵上,也現出了驚訝之色,顯然他一樣為了那發出“止步”兩字之人的內力充沛而驚異。董路忙沉聲道:“什麽人?”


    隻聽得石後“哈哈”一笑,道:“董閻王何其健忘,連在下也不認得了麽?”


    那話才一傳出,突然之際,人影一晃,一個人已自石後掠出!


    董路和賴五兩人,一起定睛看去。


    他們不看猶可,一看之下,更是心頭,抨怦亂跳!


    自那堆石塊之後躍出的,正是司徒本本!


    隻見司徒本本,隻以左手一拐,支住了身子,另手一拐,卻是橫胸而放。兩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手中所握的,已不是他原來的“三絕拐”,而實則上,是兩柄連著拐形劍鞘的紫金神劍!


    然而,令得董路和賴五兩人心頭亂跳的,不是因為他們已證實了兩柄紫金神劍,盡皆落在司徒本本手中那一件事!


    他們吃驚的,乃是司徒本本眼中的神采之盛,麵上神儀瑩朗,講話之際,每一個字,都是隨便發出,但是每一個字,也都具石破天驚之威,可見他的內功,實已到了巔峰狀態,連董路和賴五兩人見了,也自歎勿如!


    他們兩人,呆了片刻,賴五才道:“原來是閣下。”


    司徒本本道:“不錯,正是我,你們兩人,是什麽時候到點蒼山來的?”董路沉聲道:“這與閣下,有何相幹?”


    司徒本本一聲長笑,道:“自今以後,天下武林中任何事,皆與我相幹!”賴五麵上神色一變,道:“此言何意?”


    司徒本本又是一笑,道:“暫且不去說他,你們從山中來,可曾見到曾在朝日峰上出現,自稱是黃花幫主的那個蒙麵人?”


    賴五道:“沒有。”司徒本本道:“他敗在我的手下,便逸去無蹤,我在此等他,卻遇到了你們,也好,也好。”


    他一口氣說了兩聲“也好”,倒將董路和賴五兩人,聽得莫名其妙。董路沉聲道:“什麽也好?”


    司徒本本一笑,說道:“剛才,我說天下武林之事,莫不與我有關,兩位意似不明,其實,也很簡單,我有意創立神劍門,自任掌門,廣羅天下高手,成為執武林之牛耳的唯一大門派!你們可知?”


    董路的麵色,極其難看,道:“不過是聚逐臭之夫而已,與我們有何相幹?”


    司徒本本一聲冷笑,道:“別說沒有相幹,神劍門規模之大,將是空前絕後,必需在掌門之下,分設數支,以統轄門眾,我有意請兩位各轄一支,尚請兩位,不要虛意推辭!”


    司徒本本這幾句話一出口,賴五和董路兩人,心中不禁既驚且怒!


    賴五尚能不動聲色,董路已然一聲大喝,道:“放屁!”因為司徒本本如此說法,分明是要董路和賴五兩人,居於他之下,而奉他為掌門。


    試想,董路和賴五,乃是何等樣人物,豈肯接受這種的“邀請”?所以,不但董路大怒而罵,賴五也是一笑,道:“董兄,這是狂人,我們不必理他,自顧自走路吧!”需知賴五性情淡和,向不出口傷人,他如此說法,已經表示他心中,十分憤怒。


    兩人話一說完,便待起步,向前走去。但是司徒本本卻一聲冷笑,道:“兩位若是不答應時,便難以出點蒼山了!”董路一聽,更是忍無可忍!左臂一揮,“唿”的一聲,一股氣勁,先將沈覺非,湧出了七八尺,右掌翻處,一招“一片飛花”,已經向司徒本本,疾攻而出!


    他那一招的去勢極猛,掌風轟然,內家裏氣,也已隨掌而發!


    司徒本本卻是麵帶奸笑,道:“來得好!”


    他身子並不趨避,好整以暇,將右拐交於左手,直到董路的一掌,已將攻到,才手腕一抖,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本來,像司徒本本這樣的打法,乃是十分吃虧之舉。


    因為對方既采攻勢,掌力排山倒海而來,一定要遠身退擊,方始勢均力敵。如果近身迎擊的話,那麽,對方的掌力,正在最強之際,你掌力才發,強弱之間,便有了距離,也就無形中吃了虧。所以,董路一見自己的一掌,已將攻到司徒本本的身前,司徒本本方始反手迎擊,那分明是瞧自己不起,心中又自有氣!在轉瞬之間,又加強了幾分掌力,那一掌,已足有九成之力!司徒本本的一掌,才一反擊而出,電光石火之間,便聽得“叭”的一聲響處,雙掌已然相交,司徒本本一聲長笑,單拐支地,穩穩而立,身子連動都不動上一下,但董路卻麵色為之陡地一變,身形連晃,一連向後,退出了七八步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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