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覺非一見到侯銀鳳,便不自由主耳根發熱起來,隻見那婦人站了起來,她坐在那裏,倒還不覺得怎地,可是她才一站起,雖然她服裝甚是樸素,隻是一身灰光閃閃,看不出是什麽材料織成的衣服,可是那股氣度,卻令得賴五也不禁立即止步。


    隻聽得侯銀鳳首先“咯咯”一笑,道:“賴大俠,你來哩!”


    她一麵說,一麵眼光向四人,飄了一飄。


    在她望到沈覺非之際,眼光在沈覺非身上,停了一停。


    霎時之間,沈覺非如為雷擊一樣,陡地一呆。可是就在那一瞬間,侯銀鳳的目光,卻已然移了開去!


    那婦人道:“阿鳳不得無禮。四位請坐!”


    賴五和方生智兩人,早年和南天一鳳段翠,皆有數麵之緣,的確是天生麗質,豔光照人,難以比擬,但是卻不知她此際,何以蒙上了麵,本來,兩人還在懷疑,那婦人是否段翠。


    如今,一看她站起來的氣勢,和她對侯銀鳳所說的話,兩人便已然毫無疑問,賴五等四人,坐了下來,段翠便道:“賴大俠,久違了啊!”


    賴五一笑,道:“確是久違了。”


    段翠又講了幾句客套話,皆是不屬邊際。


    沈覺非拚命想不要失態,不要向侯銀鳳多望,但是卻不知怎地,他老是沒有法子,抵製自己,一旁董小梅早已看出沈覺非神態有異,一伸手,在沈覺非手臂上,用力扭了一下。


    沈覺非痛得幾乎叫了起來,迴頭一看,董小梅低聲道:“沈公子,你可是一看她,又想起那個賤人來了?”沈覺非滿麵通紅,無話可說。


    他的確是見到了侯銀鳳,便想起了冷雪來。但是,他同時卻也感到,侯銀鳳對自己的吸引力,似乎比冷雪還大!


    他自度絕非用情不專一的人,他會有那樣的感覺,當然是因為侯銀鳳和他之間,並無殺母之仇這一層不可突破的障礙之故。因此,他也希望,賴五此行,能夠完滿地解決青蔥峰的問題,不要令得侯銀鳳又成了點蒼派的仇人,令得自己難以與之相處。


    段翠和賴五兩人,講了半晌,未人正題,侯銀鳳柳眉微抬,道:“媽,你怎麽忘了正經事哩!”段翠“哦”的一聲,笑道:“賴大俠,你看小女,可還堪造就不?”


    賴五淡然道:“令嫂家學淵源,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侯銀鳳笑道:“賴大俠,你別盡捧我哩!”


    段翠道:“阿鳳不要插口,賴大俠,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愚夫婦對此女,實是不免有點偏愛,因此她這次的要求……”


    南天一鳳段翠才講到此處,賴五便以極其平靜的語音插言道:“自然,賢伉倆如今隻有她一個女兒了,當然不免寵愛些。”


    賴五的話,說來十分平淡,毫無驚人之處。可是段翠卻猛地一驚,連身子也微微地震動了一下,道:“賴大俠你說什麽?”


    賴五又將剛才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此際,董小梅和沈覺非兩人,心情也不禁來得十分緊張。因為此處,隻有他們兩人,是既見過冷雪,又見過侯銀鳳的。


    他們深信,冷雪和侯銀鳳之間,既然相似到這種程度,自然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因此他們也可以聽出,賴五那聽來十分平淡的話,實則是在暗示段翠本來有兩個女兒,但如今卻隻剩下了一個,是以才特別來得疼愛一些。


    看段翠的情形,分明已被賴五說中!


    兩人隻當段翠會立即追問下去,但是段翠呆了一會兒,卻隻是發出了一下輕輕的感歎之聲,說道:“賴大俠好說。青蔥峰乃點蒼派開宗立派以來的根本重地,本不應令方老俠為難,如今我提出一個條件,外子極善鑄劍,曆年來也頗有成就,若是方老俠答應將青蔥峰讓與小女時,點蒼上下,皆由愚夫婦,每人贈以一柄寶劍可好?”


    風雷劍客方生智一聽到此處,也不禁為之評然心動!


    他乃是使劍的名家,自然也愛劍如命,可是一生想求一柄好劍,卻是求之不得。


    早二十年,他曾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中,得睹一柄極佳的寶劍,一問起來,那人說他這柄劍,乃是侯子青所鑄,在侯子青所鑄的劍中,乃是等而下之的下品,是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見到侯子青在一處地方,開爐鑄劍,他守候在側,等了三天,劍已鑄成,侯子青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將自己大罵一頓,便將劍順手拋了開去不要,那人撿了起來的。


    就是這柄劍,方生智已然認為生平難得一睹,便想那人轉讓。


    偏偏那人武功甚低,得了寶劍之後,仗著寶劍,接連敗了幾個舊敵,無論如何,不肯轉讓,弄得方生智幾乎要出手搶奪,卻又被那人以言語逼住,不好意思動手。後來,那人終於因劍喪命,等到方生智得到信息之際,那柄劍,已然不知下落。


    方生智為了這件事,悵然至今,而風聞侯子青曆年所鑄之劍,不下千柄,其中當然不少神品,若是點蒼派人人得上一柄,再和點蒼劍法一配合,則聲威立時可以大振!


    因此,方生智手捋銀須,半晌不語。


    段翠又道:“方老劍客以為如何?”


    方生智幾乎已要答應,可是轉念一想,若是答應了她的條件,以劍易峰,則點蒼派的實力,雖然可以大增,但是聲名卻必定大為低落,連一派的根本重地,尚自可以拱手出讓,這樣的宗派,以後還有什麽麵目見人?徒擁神劍,又有何用?


    他一想及此處,幹笑數聲,道:“關於寶劍,隻求賜上四柄,老朽已然心滿意足……”


    段翠忙道:“何必客氣?”


    方生智道:“老朽並非已答應侯夫人的條件。”段翠“哦”的一聲,已然大有不悅之意,方生智又道:“若蒙見賜四柄寶劍,則令嬡若是喜歡青蔥峰上景物,盡管隨時上來遊玩,點蒼上下,必當她貴賓!”


    段翠“嘿”、“嘿”兩聲冷笑,道:“這話好笑了,就算我一劍不出,小女上青蔥峰去,莫非還有什麽人敢得罪她麽?”


    方生智一聽,麵色也不禁為之一變,道:“侯夫人莫非欺點蒼無人麽?”


    賴五見兩人越說越僵,忙道:“方老,侯夫人,且聽在下一言!”


    可是,段翠已然冷冷地道:“不敢!”


    方生智霍地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不知侯夫人還有何賜教?”


    賴五忙道:“侯夫人,拙見方老所說甚是,令嬡一樣可以上青蔥峰觀玩,兩家又不傷和氣,何樂而不為?”


    段翠“哼”的一聲,道:“小女雖是蒲柳之姿,倒也不願和俗人共據―峰!”


    方生智實是怒不可遏,大聲喝道:“普天之下,那有強占人根本之地的雅人?”


    侯銀鳳道:“媽,人家已經明說不肯,你還多廢話做什麽?”


    段翠也緩緩地站了起來,道:“方老劍客,武林之中,爭奪之事,常有發生,一向是勝者為強,如今你既然不肯,咱們便在武功上一見高下如何?我頗想領教一下閣下的風雷劍法。”


    方生智一聽得此言,不由得麵色鐵青。


    段翠已經公然挑戰,他若是不應戰,卻是絕無可能!但如果要應戰的話,能否勝過段翠,他卻是絕無把握!


    賴五徐徐道:“侯夫人,在下對你的話,卻頗不以為然。”


    段翠一笑,道:“我早知賴大俠必要出頭,莫非賴大俠有意代人出手麽,還是你們兩人,一齊上陣?”賴五聽得段翠說話,如此之狂,心中也不禁~^怔。


    董小梅在一旁,聽得他們三人對答,氣得肺都要炸,幾次忍不住要出口,都忍了下去,此際,實在忍不住,衝口道:“又不講理,又要充好漢,還要臉不要?”


    她話一出口,賴五便自大驚失色。


    段翠呆了一呆,叫道:“焦姑娘!”


    那中年婦女將四人領到大殿之後,便退了開去,此際,經段翠一叫,她才應聲而出,段翠向董小梅一指,問道:“她是誰?”


    那中年婦女道:“冷麵閻王董路之女。”


    段翠“哼”的一聲,道:“依仗父親在武林中小有名頭,便自目無尊長,你父親不教訓,待我來教訓你,先將她拿下!”


    那中年婦女一聲答應,身形如風,已然向董小梅疾掠而出!


    賴五見勢不好,厲聲喝道:“且住!”


    可是他這裏一個“住”字才出口,那中年婦女,早已撲到董小梅的麵前,身法之快,當真是難以想象!


    董小梅也早知自己一出口,必定會惹來禍事,可是她生性如此,卻是無可奈何,一聽得段翠罵她,她還想反唇相譏,那中年婦女,早已一陣風也似,掠到她的麵前!


    董小梅吃了一驚,連忙站了起來,寒鐵索抖而出!可是,她這裏寒鐵索才一抖出,那中年婦人一伸手,竟然將寒鐵索一把抓住,向前一拉,董小梅身不由己,向前跌出了一步。


    那中年婦女握著寒鐵索,繞著董小梅,滴溜溜地一轉。那寒鐵索已然將董小梅箍住!


    這一切,隻不過是電光石火,刹那間的事,那中年婦人出手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沈覺非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大吃一驚,連忙站了起來,可是那中年婦人,衣袖一拂間,沈覺非隻覺一股潛力湧到,身不由己,又“評”地坐倒在椅上,而那中年婦人,在一拂而出之際,已然帶著董小梅,向後掠出了兩丈!


    大俠賴五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已然大是吃了一驚。


    董小梅雖然十分淘氣,而且也不免有任性之處,但是大俠賴五卻對她印象極好。


    在賴五心中,已然有將她收為弟子之意,所以賴五才肯不斷指點她的武功。


    如今,那姓焦的中年婦女,才一出手,便將董小梅製住,隻怕以董小梅的性格而論,絕不肯屈服,則免不得要成僵局!因此,就在那姓焦的中年婦女,向後掠出了丈許之際,他突然一欠身,右臂抬處,中指向前,陡地伸了出去!


    他中指才一向前伸出,便有一縷勁疾已極的指風,向那中年婦人襲到!可是也就在此際,眼看那縷指風,可以將中年婦女襲中之際,段翠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右臂也向上陡地一抬。


    南天一鳳段翠那右臂向上一抬,並不算是發招,也沒有攻向任何人。但是,就在她右手臂向上一抬之際,灰光閃閃的衣袖,便垂了下來,剛好將大俠賴五所發的那一縷指風擋住!


    賴五隻覺得自己那一縷“隔空點穴”的真力,已為一股陰柔已極的力道所阻,心中也不禁吃了一驚,暗忖段翠功力深湛,名不虛傳。


    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段翠又一聲斷喝,道:“焦姑娘,將她帶出去!”


    那中年婦人答應一聲,身形展動,帶了董小梅,便要從邊門退出。


    董小梅大叫道:“賴大俠,我要你救我!你答應過我的!”


    賴五本來還想和段翠講講好話,令她放了董小梅。


    可是他一聽得董小梅如此說法,想起自己確曾答應過她,不論如何困難,也要為她做一件事,當時,兩人俱都明白,那是指日後向董小梅的父親說情而言,可是此際,董小梅既然已經如此叫法,賴五一言九鼎,豈能不出手?


    隻聽得他陡地一聲長晡,雙足並不離地,身子已然向前,疾滑而出!


    他那一滑,去勢如同萬馬奔騰一樣,隨著他滑向前去之勢,蕩起了一股勁風!


    段翠本就攔在賴五的前麵,賴五向前滑出,等於是向她撞了過去一樣!隻聽得段翠一聲冷笑,身形微矮處,一掌已然向前,疾推而出!


    在她的掌風之中,隱隱挾著一陣極是淒厲的號叫之聲,令人心中,頓生不可名狀的恐怖之感!


    兩人相隔,本就不遠,賴五向前滑出,段翠發掌,盡皆是同時發生的事。眼看賴五身形飄飄,離段翠已不過三尺,而段翠的掌風之中,怪晡之聲,也陡然地強烈了許多之際,賴五的身子,突然筆也似直,向上拔起了七尺來高!賴五的身子,在極其迅速的前進之勢中,能夠陡地向上拔起,當真是出乎人人的意料之外,段翠的掌力,一沒有了阻礙,向前疾掃而出,轟然巨響中,已將一張石椅擊碎。


    而賴五一拔起,身子向前一聳間,電也似疾,已然落到了那中年婦女的身旁!


    那中年婦女麵色一沉,倏地一掌,向賴五的胸前擊出。


    賴五卻並不怎麽躲避,隻是身子向旁,微微一側,隻聽得“砰”的一聲響,那個中年婦人的一掌,正擊在賴五的肩頭上!賴五的身子,微微一晃,那中年婦人卻蹬地向後,退出了一步。


    賴五緊接著向前踏出了一步,手伸處,中指“啪”的一聲,彈向那中年婦人的脈門,這一招,更是出手,快到了極點!


    那中年婦人所發的一掌,吃賴五已到第八重境界的橫練外功,硬震了迴來,身形搖晃,尚未站穩,如何避開賴五的這一彈?


    隻聽得她悶哼一聲,抓住寒鐵索的左手脈門,已被彈中!脈門一被彈中,她五指不由自主一鬆,董小梅一掙,立即掙脫。


    賴五的動作,快到不可思議,他在段翠頭上躍過之後,一眨眼之間,便救開了董小梅。但是南天一鳳段翠,也是武功已臻爐火純青之人,一掌擊空之後,也已然立即轉過身來,悄沒聲地掠到賴五後麵,一掌拍出!


    沈覺非和方生智兩人,齊聲叫道:“賴大一”


    本來,他們兩人,是想提醒賴五小心的。可是賴五乃是何等樣的人物,段翠一掌才出,兩人隻叫了兩個字,他已然驚覺。


    隻見他一個轉身,手臂一屈,一掌也已然拍出!隻聽得一下極是悶實的“砰”的一聲過處,雙掌已然相交!


    南天一鳳段翠一聲怪嘯,身形向後,退出了五六尺,而賴五的身形,也不自由主,向後一退,恰好在她身後的那中年婦人,正趁機一掌,向他背心的“靈台穴”上,疾擊而出。


    賴五手臂一縮,一個“肘錘”,反撞那中年婦人的左臂,這一下,寓攻於守,那中年婦人大吃一驚,連忙飄開了身形。賴五連忙打橫跨出了一步,一伸手,握住了董小梅的手臂!


    自從那中年婦女出手衝向董小梅以後,其間的變化,雖然隻是極短的時間,可是交手的三人,卻全是絕頂高手,其間的驚心動魄之處,實是看得人心頭亂跳,連氣都透不過來!


    賴五一將董小梅的手臂握住,道:“侯夫人,小姑娘口沒遮攔,你何必與之一般見識?”


    段翠“嘿嘿嘿”一陣冷笑,道:“賴大俠,你將什麽事全都攬在身上了麽?好!”


    賴五的聲音,恢複了平靜,道:“侯夫人,在下來此,還有要事相告,這件事,在下所知,不過十之一二,董姑娘所知極詳,若是你定要治她出言不慎之罪,那她也一定不肯將事情的真相道出了。”


    段翠一聽,不由得呆了一呆。


    賴五道:“在下絕不危言聳聽,須知此事,和侯夫人關係絕大!”


    段翠冷冷地道:“究竟是什麽事?”


    賴五伸手向侯銀鳳一指,道:“侯夫人,她可是還有一個一”賴五隻講到此處,段翠已然厲聲道:“住口!”


    賴五一笑,住口不言。隻見段翠忽然之間,喘了幾口氣,道:“這件事,等一會兒再談,小姑娘剛才所說的話,算了吧!”


    賴五忙道:“小梅,還不快向侯夫人謝過?”


    董小梅雖然不願,但是賴五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將她向段翠推了出去。董小梅隻得冷冷地道:“多謝侯夫人。”


    段翠“哼”的一聲,衣袖一拂,一股潛力,將董小梅拂了出去。


    侯銀鳳麵現訝異之色,道:“媽,我還有一個什麽?你為什麽不讓賴大俠說下去?”


    段翠冷冷地道:“沒有什麽,你且離開此處吧。”


    侯銀鳳老大不願,道:“媽,我要的東西,還未曾到手呢!”


    段翠道:“你先出去再說。”


    侯銀鳳看出母親的態度,大異常日,也不由得怔了一怔,道:“媽,你可得為我要了青蔥峰!”段翠“嗯”的一聲,侯銀鳳這才撅了嘴,向外麵翩然而出!段翠又叫道:“焦姑娘,你且領方老俠和沈公子到偏殿去。”


    方生智銀眉一豎,賴五忙道:“方老,但去無妨!”


    方生智這才答應一聲,和沈覺非兩人,一起走出了大殿,跟在那中年婦女的後麵,穿過了一條走廊,來到了一間類似小花廳也似的偏殿之中,那中年婦女招唿他們兩人,坐了下來,又離了開去。


    沈覺非見周圍無人,便道:“外公,她將我們引來此處,是何意思?”風雷劍客方生智道:“隻怕段翠不願意多人知道賴大俠所說之事,是以才將我們引開的。”


    沈覺非“嗯”的一聲,在偏殿之中,來迴走動,方生智則隻是滿腹心事地坐在椅上。那偏殿的陳設,也是十分簡單,沈覺非來到了一幅由象牙砌成的山水畫麵前,停了下來。


    沈覺非本意,隻是因為那幅由象牙砌成的畫,十分生動,因此,在無聊之際,便觀賞一番。


    實則上,他此際心情極亂,老是想著侯銀鳳,根本也無心去細賞。


    他在畫前站了一會兒,正待離開之際,忽然覺得那幅畫,動了一動。


    沈覺非心中不禁一呆,定睛看時,隻見畫已然向旁,移了開來!


    畫一移開,便出現了一張宜嗔宜喜、美麗已極的麵龐!殷紅的嘴唇,發出輕輕地“噓”的一聲,一股暖洋洋、中人欲醉、似麝非麝、似蘭非蘭的香氣,已然撲鼻而至!


    刹時之間,沈覺非幾乎疑心自己,是置身於夢境之中!


    他連忙揉了揉眼睛,首先迴頭一看,隻見外公正背對自己而坐,再迴頭過來時,侯銀鳳那張俏臉,離自己仍然不到兩尺!兩個靈活的大眼珠,正像是在對他說話一樣!


    沈覺非呆了一呆,正要開口講話時,侯銀鳳又伸出水蔥也似的手指來,放在朱唇旁邊,又向方生智的背影,指了一指,示意他不要出聲。


    沈覺非不由自主,將要說的話縮了迴去。


    隻見侯銀鳳嫣然一笑,又向他招了招手,沈覺非立即向前,跨出了半步,侯銀鳳嗬氣如蘭,以極低的聲音道:“喂,你真是那老兒的外孫麽?”


    沈覺非茫然地點了點頭,心頭評抨亂跳。


    他和冷雪在一起,也曾有過肌膚相親的經曆,但是每每在兩人不自由主想要行動親熱之際,在沈覺非的眼前,便浮起了她母親慘死之狀。可是此際,他不但感到了和侯銀鳳相對,有一種從所未有的奇妙之感,而且,也絕不會在欲醉之際,想起慘死的母親來!


    當下他點了點頭。


    隻見侯銀鳳柳眉微蹙,像是不喜歡這個事實。


    沈覺非幾乎又要脫口問她,是為了什麽,侯銀鳳又已低聲道:“喂,你外公做人也做夠了,你說是不是?”


    沈覺非一聽此言,不由得吃了一驚,失聲道:“侯姑娘,你此言何意?”隻聽得侯銀鳳突然“咯咯”一笑,想起她心中十分得意,花枝亂顫,更是動人之極,道:“他也該去見閻王了,你說是麽?”


    沈覺非忙道:“侯姑娘此言差矣一一”


    他才講了一句話,便猛地省起,此際自己在和侯銀鳳講話,侯銀鳳也“咯咯”縱聲而笑,外公何以不問自己和誰在說話?


    他一想及此處,更是大驚,連忙迴頭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胸口發熱,幾乎昏過去!


    原來,眼前哪裏還有他外公的影子?


    不但方生智不見,就是他剛才坐過的那張石椅,也已然不知去向!


    沈覺非全身震了一震,想起侯銀鳳的話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連忙轉過身去,隻見壁上那尺許見方的方洞,已然不見,剛才侯銀鳳露麵之處,仍掛著那一幅象牙砌成的畫。


    沈覺非疾出一掌,“叭”的一聲,將那幅畫,擊成了粉碎。可是,畫碎裂之後,牆上仍是一點痕跡也沒有丨沈覺非不由得大急,忙叫道:“侯姑娘,你將我外公,弄到哪裏去了?”他這裏話才出口,已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嬌聲。


    他連忙再轉過身來時,隻見侯銀鳳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然走了進來。


    沈覺非連忙踏前一步,道:“我外公呢?”


    侯銀鳳若無其事道:“我怎麽知道哩?”


    沈覺非呆了一呆,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侯銀鳳笑道:“看你,急得一頭是汗,想將我吃了不成?”


    她始終是麵帶媚笑,沈覺非緊握雙拳,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隻聽得侯銀鳳又道:“你也不想想,你外公和你同在此處,他忽然不見了,你不問自己,反來問我,卻不是好笑麽?”


    沈覺非又呆了半晌,無力地道:“那……不關你的事麽?”


    侯銀鳳倩笑不絕,沈覺非聽得情迷意亂,隻聽得侯銀鳳又道:“自然不關我的事,我正在和你說話,你記不記得?”


    沈覺非茫然道:“記得。”


    侯銀鳳笑道:“那就是了,除非我有分身術,否則,何以能一麵和你說話,一麵去對付你的外公?”沈覺非想說,那一定是她在和自己說話之際,發動了什麽機關,外公才會連人帶椅不見的,但是他的話尚未出口,侯銀鳳已然向他,走了近來,道:“我真要使壞的話,為什麽不連你一起弄走呢?”


    沈覺非不由自主地想道:“是啊,為什麽她不連我也一起弄走呢?”


    侯銀鳳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幾乎已然要挨住了沈覺非的身子,抬起頭來,嬌聲道:“沈公子,你很喜歡那董姑娘麽?”


    沈覺非忙道:“不!不!”


    侯銀鳳道:“你不用騙我的!”


    沈覺非道:“我不騙你!”


    侯銀鳳笑道:“那你喜歡我麽?”她一麵說,一麵將臉仰得更高了些,沈覺非望著她迷人已極的麵龐,心中劇烈地跳動著,竟不知如何迴答才好,好一會兒,方道:“喜歡。”


    侯銀鳳笑得更其甜蜜,沈覺非正不由自主,要俯首下去!在她額角上,輕輕地親了一下之際,侯銀鳳笑容,也在那電光石火之間斂去!


    她笑容一斂,便自麵罩寒霜,沈覺非陡地一呆之際,侯銀鳳已然揚起手來,“啪”的一聲,在他左頰之上,重重摑了一掌!


    那一掌,打得沈覺非一個踉蹌,幾乎向外跌倒,勉力站定了身形,已然聽得侯銀鳳道:“臭小子,誰要你喜歡我?”


    沈覺非捂著熱辣辣的麵龐,一時之間,不知怎麽樣迴答才好!而侯銀鳳則已然冷笑不絕,一扭身,向外走了出去,沈覺非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腦中混亂到了極點,刹那之間,他幾乎完全忘了他外公陡然不見的那件事!


    他隻是在心中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侯銀鳳對自己俏言軟語,忽然之間,又這樣地對待自己?”


    沈覺非實是想不出答案來,呆了半晌,他才叫道:“侯姑娘!侯姑娘!”


    可是叫了兩聲,並未見侯銀鳳前來,卻見那中年婦人,走了進來,冷冷地道:“沈公子,叫什麽人?”沈覺非道:“我叫侯姑娘!”


    那中年婦女麵色倏地一沉,道:“沈公子找我家小姐有什麽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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