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梅嫣然一笑,便向前馳了出去,司徒仇站著,等她轉過了山角,才一個轉身,掠出丈許,到一株大樹之上,躍了上去。


    其時雖在隆冬,但那株大樹,樹枝極是繁茂,司徒仇躍了上去,原來樹上早已有一個人在,那人雙腿齊股斷去,竟是陰風蛇叟司徒本本!


    隻見司徒仇笑嘻嘻地道:“師父,剛才你在樹上,想必全都看見了?”司徒本本點了點頭,道:“妙哇,這叫著一石二鳥之計,就算未能傷了謝老頭,令得謝老賊和董閻王,結上死仇,也是好的!”


    司徒仇道:“師父,我們也該隨後到天柱峰去看個究竟了。”


    司徒本本的麵上,突然現出了一個極其怪異的神色,望了司徒仇好半晌,才道:“仇兒,你一出世,便為我所救,你的身世,我一直未曾和你說起過,你心中在奇怪麽?”


    司徒仇道:“師父既不和我說起,其中當然必有原因。”


    司徒本本歎了一口氣,道:“仇]匕你跟我之姓,我和你名雖師徒,情逾父子,因為你父母仇人,實在太以厲害之故,所以我一直隱忍不說一”他隻講到此處,司徒仇已然現出了滿麵激動之色,道:“師父,莫非仇人便是謝一”他才講到此處,司徒本本已然喝道:“禁聲!”


    看官,司徒仇是什麽人,看官理應早知,他便是冷雪和沈覺非,在山洞中,未遇司徒本本之前,擊傷沈覺非的那人。也就是在山神廟中的那個蒙麵人。他剛才給董小梅上了一個大當,心中沾沾自喜,但如今司徒本本在捉弄他,他卻一點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本文以後,自會詳敘的。


    當下司徒仇隻覺得心血沸騰,道:“師父,我與老賊,誓不兩立!”


    司徒本本道:“仇兒,真正殺你父母之人,還是老賊的女兒,我雙腿便是因為救你,因而斷去!”司徒仇道:“師父再造之恩,徒兒銘感五中。”


    陰風蛇叟司徒本本歎了一口氣,又道:“仇兒,你血海深仇,雖然在姓謝的身上,但是我們此去天柱峰,若是未有必勝把握,千萬不可生事,你需要切記在心!”


    司徒仇道:“徒兒省得!”兩人一起從樹上躍了下來,也向著剛才董小梅馳出的方向逸去。


    其時,已然暮色四合,他們兩人的身影,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卻說董小梅獨自向前馳去,眼辨著路途,手卻在把玩那塊玉玦,心想司徒仇三字,聞所未聞,也不知道他是何人門下。


    自己心中,雖然已有了沈覺非,但和他做一個好朋友,總還是可以的。她心中對於司徒仇其人,竟然絲毫也不加懷疑,也不將司徒仇交給他的那塊玉玦,仔細地看上一遍,這自然是她的初涉江湖,不知人心險惡之故!


    她向前走了沒有幾裏,果然看到,前麵有一個山峰,狀如蓮花,在那山峰之頂,另有奇峰突出,形如一條石柱。


    董小梅心知那石柱之上,便是皓首神龍謝音所居,目的地將到,心神為之一振,連提真氣,不一會兒,便已然上了峰頂,來到了石柱之下。


    其時,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來,抬頭打量那形如石柱的奇峰時,高可三二十丈,陡上陡下,尚幸石角崢嶸,有可供攀緣之處。


    董小梅小心翼翼,向上麵爬去,月華初升,她也已到了天柱峰頂。


    隻見峰頂隻不過畝許方圓,竟是一個平平整整的大石柱。


    在石坪的正中,以石塊砲成兩間小屋,董小梅不敢怠慢,在離屋兩三丈處,停了下來,剛待出聲時,已然聽得石屋中有人叱道:“我早說過,此生不再見你,你又來做什麽?”


    董小梅聽得那聲音,極是蒼老,轟轟發發,分明是一個內功已臻絕頂的人所發,但是所講的話,卻又是不知所雲。


    董小梅呆了一呆,道:“老前輩,你一”


    她才講到此處,已然聽得石屋中,“咦”的一聲,道:“你是什麽人,如何擅上天柱峰來?”董小梅心想,自己父親的名頭,甚是響亮,何不提上一提?便道:“家父冷麵閻王董路,我來向老前輩問一個人的下落。”


    那聲音放柔和了些,道:“原來你是小董的女兒,隻怕你被人愚弄了,我在此多年不出,怎能知什麽人的下落?”


    董小梅忙道:“不會錯的,那人會天罡六掌功夫!”


    董小梅此言甫出,便聽得石屋之中,一聲悶哼,宛若半天之中,打了一個悶雷一樣,令人心頭,為之“評抨”亂跳!當下她僵在那裏,不知道是進好,還是退好,半晌,才聽得那聲音道:“你且進來。”


    董小梅身形一晃,便來到了石屋的門前,手一推,那門已開了開來。


    定睛向前望去,隻見那石屋的四角,全都鑲著一顆青光瑩瑩的夜明珠,在石屋正中,一個石墩之上,一個老者,盤腿而坐。


    那老者雖然坐在石墩之下,但是卻比董小梅還高出半個頭!隻見他手心紅潤,宛若朱砂,赤足芒鞋,足白如玉,滿麵神光湛然,一頭白發,根根如同銀絲一樣,壽眉長垂,雙目微閉,神態莊嚴,令人望而生敬,董小梅心知這個老者,一定便是皓首神龍謝音了!


    她唯恐謝音不肯將冷雪的下落講給自己聽道,便摘下司徒仇給她的那個玉玦來,正待雙手奉上時,忽然又聽得石屋之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女兒向爹爹問候!”


    暗首神龍叱道:“我不見你,你不必前來,你最近可曾下過天柱峰?”董小梅走進石屋之後,並未將門關上,迴頭看時,隻見石坪上/跪著一個中年女子。


    那中年女子,雖然滿麵愁痕,頭發也已然花白,但是還可以看得出來,她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美人胚子。


    隻見她雙眼睜得老大,但是卻一點光采也沒有,敢情是一個瞎子!隻聽得她道:“女兒在眼盲之後,早已心如死水,如何還會在江湖上行走?”


    皓首神龍“哼”的一聲,道:“你若肯心如死水,也不會眼盲了,小女娃,你要找的可是她?”董小梅忙搖頭道:“不是,是一個年紀比她輕許多,穿白衣服的少女!”


    皓首神龍毫不考慮地搖了搖頭,道:“那你一定是弄錯了。”一麵說,一麵向那中年女子一揮道:“你去吧!”


    在他一揮手間,董小梅隻覺得一股颯然勁風,在身旁掠過,再一看那中年女子時,隻見她身上衣服,如為狂風所拂一樣,抖動不已,人已極不自然地站了起來。


    董小梅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也為之駭然不已,心想難怪武林之中,人人提起暗首神龍來,全都那樣吃驚和尊敬,連那個武功如此之高的灰衣人,也不例外,敢情皓首神龍的功力之高,當真是不可思議!


    他和那中年女子相隔,少說也有四五丈的距離,可是在向前一掌,輕輕推出間,竟爾掌力直達那中年女子的身上!


    那中年女子,一被皓首神龍的掌力湧起之後,身形一晃,快疾無倫,便已然下峰而去。皓首神龍又道:“小姑娘,你迴去吧。”


    董小梅還隻當皓首神龍謝音不肯說出冷雪的所在,急道:“老前輩,我不會弄錯的……”她一麵說,一麵解下了司徒仇給她的那塊玉玦來。遞了上去,道:“請看在這塊玉塊分兒上,告知我她的下落!”


    皓首神龍謝音,麵上現出了訝異之色,道:“什麽玉玦?”一伸手接了過來,雙目略睜,異光迸射,向那塊玉玦看了一眼,陡然之際,發出了一聲怪吼!


    那一聲怪吼,聲音之響,震得董小梅全身發麻,動彈不得!


    同時,隻見皓首神龍滿麵怒容,手指一運勁,“咯”的一聲響,已將玉玦,捏成了兩半,而就在他將玉玦捏成兩半之際,一股液汁,突然從玉玦之中,濺了出去!


    這一切變故,全然是在電光石火之間,所陡地發生的。


    董小梅見皓首神龍謝音,在突然之間,麵現盛怒,大聲唿喝,已然是口定目呆,等到皓首神龍謝音用力將那玉玦,捏成了兩半,而在玉塊之中,卻又有一股液汁,射了出來,變化之奇,更令得董小梅莫名其妙!


    隻見謝音麵上的神色,更是暴怒,銀絲也似的長髯,根根揚起,“唿”的一口氣,便向那一股液汁,吹了過去。


    他那一口真氣噴出,力道何等之強,隻聽得“轟”的一聲過處那股本來,自玉玦中射出,向他劈麵門射去的液汁,已然化為無數細沫,被吹散了開去。


    而謝音也在此際,又發出了第二聲怪吼,吼聲未畢,便厲聲叱道:“鬼魅伎倆,也敢賣弄!”董小梅此際,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她卻也可以知道,事情有一些不妙。尤其是當那一股液汁,被皓首神龍謝音一口氣吹散之際,董小梅還聞得鼻端,隱隱有一股極其難聞的膻味。


    由此可見,那股自玉玦之中射了出來的液汁,一定是什麽奇毒之物!謝音的那一聲斷喝,更是令得董小梅魂飛魄散,她連忙道:“謝老爺子,我一”


    她隻講了五個字,已然覺出一股氣勁壓到,幾乎連氣都閉了過去!眼前隻見謝音蒲扇也似的大手,已然當胸抓到。


    百忙之中,董小梅還想要再退避時,那裏還避得開去!


    她隻是身形略略側了一側間,左肩之上,一陣劇痛,冷汗直流,皓首神龍謝音五指如鉤,已然將她的左肩,牢牢抓住!


    董小梅隻聽得自己的肩頭,“咯咯”一陣響,那陣劇痛,又是人心入肺,非同小可,她心知自己左肩骨,已然被抓碎,更是又急又恨,隻聽得謝音又是一聲斷喝,道:“小女娃,老夫與你有何仇恨,你竟要使這種歹毒的方法來害我?”


    董小梅心中,急到了極點,想要為自己分辯幾句,但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肩頭上劇痛陣陣,刹時之間,隻覺得眼前發黑,一個字也未曾講出,便自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董小梅才悠悠地醒了過來,隻覺得左肩之上的疼痛,已然不再存在,反倒有一股清涼舒服的感覺。


    她定睛一看,隻見自己,仍然是在這間石屋之中,但是皓首神龍謝音,卻已然不知去向。而自己的左肩上,則紮上了幾條白布,顯然已被人上了傷藥。


    董小梅籲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又一眼瞥見,自己的寒鐵索,正放在一張石桌之上。


    董小梅不知道在自己昏了過去之後,曾經發生過一些什麽事,她在石桌附近,坐了下來。剛一坐下,沒有多久,便見皓首神龍謝音,高大已極的身軀,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董小梅一見謝音,心中大是駭然,連忙向後,移了移身子。


    看謝音時,隻見他仍然是滿麵怒容,才一走進,便向石桌之上的寒鐵索一指,道:“這是冷麵閻王董路仗以成名的兵刃,如何會在你的腰際?”


    董小梅吸了一口氣,道:“那是他……給我的!”謝音厲聲道:“你是他的什麽人?”


    董小梅被謝音的語氣,震得耳際,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定了定神,道:“我是他的女兒!”


    謝音“哼”的一聲,道:“冷麵閻王與我,並無過節,你來害我,是受了什麽人指使?”


    董小梅見皓首神龍,一口咬定,自己是前來害他的,急得淚水直流,道:“我……是上天柱峰來找人,不是來害你的!”


    皓首神龍謝音麵色倏地一沉,蒲扇也似的手掌,突然一翻,“叭”的一聲,已然重重地擊在那張石桌之上!在他的手掌,和桌麵接觸之際,除了“砰”的一聲之外,整個石屋,都為之震動一下!


    董小梅偷眼看去,心中更是嚇了老大一跳!


    謝音的手掌,雖然仍按在桌麵上,但是他的手掌,竟陷入了桌麵三分!需知要以一掌之力,將那厚達半尺的石桌桌麵,擊得碎裂,固然,那一股陽剛之力,也已然是極不容易之事,但是像謝音那樣,一掌擊下,桌麵之上,一條裂痕都沒有,他手掌卻微微陷入了石內,則已然是達到了陰陽互濟,剛柔並生的絕頂境界,不要說眼見,連聽也未曾聽人說過!


    董小梅張口結舌,無以為對問,謝音又已然道:“念在你年幼無知,隻要你將背後指使你前來的是誰,他如今在何處,說了出來,我還可以饒你一死,若是你不說時,莫怪我心狠!”


    董小梅呆了半晌,哭道:“謝老爺子,我確是前來找人的,你要下手打死我,我……也隻是……這一句話,別無他言!”


    謝音雙目之中,神光四射,望得董小梅全身,微微發顫。


    好一會兒,才又聽得他道:“那你一見麵,便將那玉玦給我,是何意思?”董小梅此際,也已然有一點知道,蹊蹺是出在那塊玉玦之上。聞言忙道:“那是我找不到天柱峰在何處之際,一個年輕人給我的,他說當老爺子你見到了那塊玉玦之後,便肯幫我的忙了!”


    謝音“哼”的一聲,道:“當時你沒有未曾細看一看麽?”


    董小梅搖頭道:“沒有!”


    謝音左手一伸,將那塊已然被他,捏成了兩半的玉玦,“叭”地放在桌上,道:“你自己看!”董小梅俯首一看時,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隻見那玉玦之上,刻著一個大烏龜,在龜背之上,還鐫著兩行字,道:“謝音老王八,皓首綠背,遺臭萬年!”


    董小梅手指簌簌發抖,想去碰那玉玦,怎知那手指才一觸及那玉玦間,玉塊竟然應手成粉,敢情剛才謝音在將之放在桌麵上的時候,已然運絕頂功力,將玉塊震成了粉末!


    董小梅不敢抬起頭來,隻是道:“我……確是不知玉上有字刻著!”


    謝音的語氣,顯得略為平和了些,道:“我也想董路之女,不至如此下流,那給你玉玦的人,存心騙你,他心知我脾氣暴烈,一見那兩行字,定然暴怒,會將玉玦捏碎。而他則早在玉內,鑽了一個空隙,藏上了奇毒無比的毒液,想來害我,若不是我見機,此際隻怕已然死在你手中了!”


    董小梅呆住了做聲不得,謝音又問道:“那給你玉玦的是誰?”


    董小梅對司徒仇,本來印象甚好,但經此一來,她想起司徒仇竟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嫁禍自己,心中也不禁憤慨之極,道:“那是一個名喚司徒仇的年輕人。”謝音將司徒仇三字,念了幾遍,“哼”的一聲,道:“隻怕他也是受人利用!”話一說完,小指一挑,將寒鐵索挑了起來,道:“你肩骨我已經接上,兩日之內,便可痊愈,快下天柱峰去吧!”


    董小梅接過了寒鐵索,向外走去,來到了門口,她心中不禁一陣難過!在她未曾上天柱峰之際,她心中實是充滿了希望。不但希望自己能以找到沈覺非,而且希望可以拜謝音為師!可是如今,一切全都完了!


    她在門口,略停了一停,又轉過身來,怯生生地道:“謝老爺子一”謝音喝道:“你還不走,在此作甚?”


    董小梅鼓起勇氣,道:“謝老爺子,你確實未見有一個白衫女子,叫作冷雪的麽?”


    謝音道:“天柱峰上,隻有我們兩父女隱居,並無他人,你快走吧!”董小梅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隻得走了出去,沒有多久,便已然下了天柱峰。


    此際,董小梅的心中,實在是悵然之極,她無精打采地慢慢走著,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條小溪的旁邊,她在一塊石上,坐了下來。


    那溪水的兩岸,開著不少色作嬌黃的野花,一陣風過,將花瓣吹落在溪水之中,順著小溪,慢慢地淌了下來,更撩起董小梅的無限情思,她望著溪水,像是在溪水之中,看到了沈覺非的身影。可是一刹那間,遊魚喋喋,激起了一個個的漣漪,沈覺非的身影,又破碎了,不見了!


    董小梅站了起來,喃喃自語,道:“不論天涯海角,隻要我有一口氣在,沈公子,我總要迴到你的身一”她下麵一個“邊”字,尚未出口,陡然之間,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前輩,我已然說過許多次了!”


    董小梅一聽得那聲音,不禁全身,盡皆為之震動了一下!


    那正是沈覺非的聲音!


    刹那間,董小梅甚至認為,那是自己因為思念過甚而產生的錯覺!可是她立即便扭正了自己這一個想法,因為除了沈覺非的聲音之外,還有第二個聲音,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董小梅也曾聽到過的,就是那個雙眼已盲的謝音的女兒所發!


    隻聽得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幽怨、仁慈,道:“孩子,我也不來怪你,十八年前,你還是剛出世的嬰兒,知道什麽?”接著,又聽得沈覺非長歎了一聲,道:“你總是說不明白,唉!”


    董小梅此際,已然再無疑問,沈覺非就在不遠處,她連忙循聲,向前走去,沿著小溪,拐了一個彎,眼前便是一個小小的山林。


    董小梅躍過了小溪,來到了山林之外,隱身在一株樹後,向前看時,隻見在一塊大青石上,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婦女,盤腿而坐,雙手正緊緊地握住了沈覺非的雙臂,麵上的神情,十分複雜而難以捉摸。


    沈覺非的麵色,雖然還顯得十分蒼白,但是精神卻很好。可知那怪醫姚九霄,當真有起死迴生之能!隻聽得沈覺非道:“前輩,十八年之前的事,是你自己弄錯了的!”


    那中年婦女已然看不見東西的眼眶之中,又滴下了兩滴淚來。


    她微微地仰起了頭,望著沈覺非,麵上的表情,是那樣地熱切,可以說,她如果能夠望上沈覺非一眼的話,死也甘心!


    隻聽得她道:“孩子,我怎會弄錯?那一年,我帶著你,遠走關外,你那沒良心的父親,棄我們母子於不顧,在一個大雪紛飛之日,在小客店中,你被騰天金較沈雄夫婦,以一個小女孩換走,若不是你外公湊巧趕到,隻怕我也不至於和你分別了十八載!”


    那中年婦女講到此處,語音已然漸漸地哽咽起來,沈覺非麵上的神色,卻顯得極不耐煩。


    隻聽得那中年婦女又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媽的雙眼,是怎麽會不能見物的麽?就是……因為思念你……而哭瞎的!孩子,天可憐見,咱們重又相會了,你……別再叫媽傷心了吧!”


    沈覺非歎了一口氣,道:“前輩,我已然講得唇焦舌敝,你仍然不信,你不妨問一問冷姑娘,她也因為誤會,而害了我的母親,你問一問她,便可以知?潰你完全弄錯了!?br />


    那中年婦女,呆了一呆,側頭深思了片刻,道:“她已然和我說過了!”沈覺非鬆了一口氣,道:“那就是了,你快讓我離開去吧!”


    縫


    那中年婦女突然尖聲叫道:“不!我不信!你們兩人的話,我全不信!我沒有弄錯,我雙目雖盲,十八年前的事,我猶曆曆在目,怎會弄錯?孩子,你叫我一聲,叫我一聲!”


    那中年婦女,講到後來,簡直是在撕心裂肺地唿叫,聲音驚心動魄,淩厲到了極點!


    沈覺非道:“前輩,你與令郎,分別十八年之久,我實在十分同情,但是我絕不是你的兒子,我母親也等於是間接死在你手中,我怎能叫你做母親?”那中年婦女猛地一怔,突然右手揚處,“啪啪”兩聲,已然打了沈覺非兩個耳光,突然又一拉,將沈覺非拉向她的懷中,哭道:“孩子,媽不是想打你,媽是因為你心中糊塗,想叫你清醒一些!”


    沈覺非啼笑皆非,董小梅看到此處,實在忍不住,一閃身便走了出來。她一現身,剛待出聲時,突然看到眼前人影一閃,一個人已然攔住自己的麵前。


    董小梅定睛一看間,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死對頭冷雪!


    隻見冷雪向她作了一個手勢,令她不要做聲,董小梅呆了一呆,尚未曾決定,是否應該聽她的話間,已然聽得那中年婦女,厲聲喝道:“誰?”


    冷雪連忙道:“姑姑,是我!”


    那中年婦女道:“還有一個是誰?”


    董小梅一聽得她如此問法,心頭著實,吃了一驚,暗忖那中年婦女,雙目雖盲,但是聽覺之佳,實是罕見,她從腳步聲上,已然聽出不止一人!


    冷雪又道:“姑姑,就是我一個人!”


    那中年婦女將頭緩緩地轉了過來,對著冷雪和董小梅半晌,才“嗯”的一聲,道:“雪兒,你快說,你對我說的那一番話,全是假的!”


    冷雪麵上的神情,顯得痛苦之極,道:“姑姑,我不能說!”


    那中年婦女一聲悲嘯,右掌倏地揚起,向外擊出,勁風過處,飛砂走石,遠在丈許開外,一株碗口粗細的檜樹,恰和她的掌風,撞個正著,“哢嚓”一聲,便已然斷成了兩截!


    隻聽得她道:“我孩子自出生以來,便與我分手,難怪他覺得事出突然,不肯相認,你從小由我,撫養長大,如何也來傷我的心?”


    冷雪雙膝一屈,便跪了下來,道:“姑姑,最好你能快樂,最好你能找到失蹤了的兒子,但沈公子的確不是你的兒子!”


    那中年婦女厲聲道:“胡說!”


    她一麵說,一麵更是將沈覺非緊緊地摟住,生怕有人會自她懷中,將沈覺非搶走一樣。


    冷雪膝行向前,道:“姑姑,我還有一件事,未曾和你說過。”


    那中年婦女道:“什麽事?”


    冷雪道:“在我到達騰天金蚊沈雄府上的時候,有一個中年男子,也認為沈公子是他的兒子一”冷雪隻講到此處,那中年婦女的麵上神色,已然大變,道:“是……是麽?”


    冷雪點了點頭,道:“是,可是後來,他也知道自己是錯了?”


    中年婦女道:“他……他叫什麽名字?”


    冷雪道:“他姓饒,名字很古怪,叫饒了她。”


    中年女子怔了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饒了她,饒了她,誰要他饒?孩子,那賊子,便是你的父親,便是你的父親!當年我蒙了心,竟會愛上了他!孩子,他雖是你的父親,但是你與他,卻是不共戴天,我授你武功,你絕不能饒他!”


    看那中年婦女的情形,簡直已然狀似瘋狂,不可以理喻了!


    沈覺非掙紮了一下,但是卻掙不脫她的掌握,隻聽得她道:“我之所以,還活在世上,完全是為了要和你相會,唉,怎知我雙眼已盲,卻終於未能再和你見上一麵。孩子,你如今雖已長大成人,但是在我心中,你仍然是一個嬰兒,我仿佛見你吞食拳頭,津津有味的情形!”講到此處,她麵上又現出了一絲極其幸福的神情來。


    沈覺非抬起頭來,望著冷雪和董小梅兩人,神情極之尷尬。


    那中年婦女又道:“如今,我既然與你相會,我一身武功,便可傳授與你了!”


    沈覺非已然辯至筋疲力盡,但是那中年婦女,仍然不信,他歎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麽,那中年女子一笑,道:“孩子,如今你明白了麽?”


    沈覺非正想再說什麽時,突然聽得斜刺裏,傳來了一下陰惻惻的笑聲!


    那陰惻惻的笑聲一起,中年婦女的神色,陡然之間,為之一變。而冷雪也震了一震,董小梅和沈覺非兩人,更是呆了一呆!


    隻見笑聲刺耳,兀自蕩漾未畢,“叮叮”兩聲,金鐵交鳴之聲過處,一個脅支雙拐,雙腳齊斷的怪人,已然從一株大樹之上,躍了下來,道:“謝姑娘,你雙目恙否?”


    那中年女子,像是竭力想在思索,其人是誰,那人已然道:“謝姑娘,你雙目雖盲,難道連老朋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麽?”


    中年女子“哼”的一聲,刹時之間,已然想起了對方是誰,道:“司徒本本,當年一掌,未曾將你震死,你如今又來送死麽?”


    那突然從樹上躍了下來之人,正是陰風蛇叟,司徒本本!


    隻見他麵帶詭笑,道:“謝姑娘,當年一掌之賜,沒齒不忘,此次前來,一則為了還想領教一二,二則有一事奉告!”


    中年女子冷冷地道:“什麽事?”


    司徒本本麵上神情,更加顯得譎異無比,道:“我來告訴你,你將來必然死在你親生的兒子之手!”


    中年女子全身猛地一怔,麵上的神色,也顯得盛怒之極!


    看官,那中年女子,乃是皓首神龍謝音之女謝蓮,各位想必早已知曉。謝蓮在十八年前,被乃父皓首神龍謝音,押迴衡山天柱峰之後,便未曾再離開過衡山一步。當年在關外,皓首神龍,因不忍那小女孩在雪地之中凍死,便將之帶了迴來。在那小女孩十歲頭上,謝音便將之送往峨眉,令之拜在半月師太門下。


    皓首神龍謝音此舉,原是為了避免謝蓮將自己嫡傳功夫,傳給了人家。其時,謝蓮雙目,雖還未盲,但是視線也已然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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