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深深的巨宅,大部分的房舍中,已然沒有燈光了,隻有有限的幾間房間中,還有燈光透出,月光花影,顯得十分幽靜。


    在後花園東麵的三間小花廳中,燈光還甚是明亮,隻聽得“呀”的一聲打開門的聲音,一個玉樹臨風的年輕人,以輕快的步伐,走了出來,仰天看了一下月色,便沿著花園中的小徑,向大宅中走去。


    在那年輕人離去之後,小花廳中,一雙老年夫婦,隔幾而坐。


    那老者生得虎背熊腰,雖然頷下的長髯已然花白,但是精神嬰爍,雙眼閉合之間,精光四射,仍非常人能及。


    那老者的額上,有著一搭朱紅的記認,更顯得他威武過人。


    那老婦人約莫五十出頭年紀,身上披著一件白毛貂皮氅,坐在那裏,也是氣度非凡。


    那時正是隆冬,小花廳中雖生著一盆融融的炭火,也是頗為寒冷。


    他們兩人,默默地坐著,不一會兒,老婦人突然一笑,道:“你在想什麽?”


    那老者一笑,伸了一個懶腰,道:“常言道,有子成丁萬事足,非兒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我們一生闖蕩江湖,如今也算是不錯了!”


    老婦人的麵上,也現出了一個極是甜蜜的笑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辛勞多年,到此際才得以鬆一口氣一樣,道:“雄哥,明日是你六十歲的生日,這幾日,賀客也已然到得不少,明日怕更多人來,你封劍之意,已然決定了麽?”


    那老者緩緩地站起身來,繞著火盆,踱了幾個圈兒,突然一伸手間,“當琅琅”一聲,抖出三隻套在一起的金環來。


    那三隻金環,金光燦然,映著炭火,光芒更是奇幻無比。


    他將那三隻金環略抖了抖,放在幾上,道:“不錯,我意已決了。”


    那老年婦人麵色顯得十分神肅,呆了一會兒,道:“雄哥,照理說,以你我兩人,在武林中的名聲而論,就算封劍不出江湖,也不會再有什麽仇人,會尋上門來的了,但是,我總有一件事,多少年來,一直耿耿於懷,覺得放心不下。”


    那老者一麵伸手撫摸著那三隻金環,像是不舍得驟然離幵一個老朋友似的。事實上,他對那三隻金環的感情之深,也隻有他自己一人,方能了解。


    他,紅額金環,騰天金蚊沈雄,自從二十歲出道,在武林中行走,便仗著這三隻金環,會過了不知多少武林好漢。


    在四十歲那年,因為武功卓絕,而被兩湘四十九家鏢局,公舉為總鏢頭,那是武林之中,罕見的盛事。直到如今,四十年來,那副金環,沒有一天,離開過他的身邊。


    但沈雄終於決定退出江湖了。


    多少年來,他對武林中的爭鬥,已然感到了極度的厭倦。


    所以,他才準備在明日,當著前來賀壽的賓客一當然也全是武林高手,宣布封劍退隱。


    當然,他這個打算,並不是驟然之間決定的,而是考慮了一年之久。


    在他才興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便將所有的江湖上的恩怨,一件一件地了清。


    憑著他的威名,有一些仇恨,仇家也都願意化解,而有一些曾傷命在他手中的黑道中高手,也未聞有什麽人,想為他們報仇的。


    更何況騰天金蚊沈雄和點蒼神女方婉兩夫婦,在武林中交遊何等之廣,所來往的,盡皆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


    因此,就算有什麽人,想要前來生事,也是有所忌憚。


    更何況他們的兒子沈非,在兩人自小調教之下,身兼兩家之長,武功也已然極有根底,絕非普通武林人物,所能抵敵。


    有了種種方麵的有利因素,騰天金蛟沈雄決定封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當下他聽得妻子如此說法,心中不禁一奇,道:“你還有什麽放心不下?”點蒼神女方婉一笑,道:“難道你忘記了?也是今天,隻不過在十八年前。”沈雄背負雙手,緩緩地道:“十八年前的今天?嗯……十年前的今天……”他漸漸地想起來了,那是一個大雪紛揚的天氣,他們的孩子出世才三個月,因為長沙運隆鏢局的一單紅貨,被關外的一幫馬賊劫走,因此他們便趕到關外,去與那幫馬賊動手。


    那一場惡鬥,在長白山下展開,結果,他們夫婦兩人,以少勝多,將一幫馬賊,殺得狼狽而逃!騰天金蚊沈雄,知道老妻突然提起這件事來,並不是為了這一幫馬賊,而是為了他們才一出關,便遇上的那件怪事。因此他想了一想,道:“你是說那個女子麽?”


    方婉點了點頭,道:“不錯,那個女子的武功之奇,一直到現在,我們還弄不清她是什麽家數,當時,她抱著一個女嬰,硬說我們換了她的兒子,若不是那老頭兒突然趕到,事情真不知怎麽收拾呢!唉,十八年了,一直未曾再得到她的音訊。”


    沈雄來到老妻的身邊,笑道:“那你心中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方婉抬起頭來,望了丈夫一眼,他們兩人,數十年恩愛夫妻,從未發生過什麽口角,情愛之濃,無出其右,到老來仍是一樣,隻要相互對望一眼,心中便都會感到無限甜蜜。


    方婉頓了一頓,道:“我隻怕那女子有一天會突然出現一一”沈雄笑道:“她突然出現又怎麽樣,我們又不曾得罪她?”


    方婉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雖然曾和她動過手,並還敗在她的手下,但是卻一直連她是何等樣人,都不知道。”


    講到此處,停了一停,又道:“雄哥,你不知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我一直多麽擔心,擔心有人將非兒搶走!”


    沈雄微笑道:“如今非兒也已然長大成人了,還怕人搶麽?”


    方婉也是一笑,道:“可是不要忘記,那女子一口咬定,是我們換了她的兒子,她一直以為非兒是她的兒子哩!唉,隻盼我是杞人憂天,那就好了!”沈雄輕輕地拍著方婉的肩頭,道:“你放心,我們根本沒有和誰換過孩子,非兒的相貌,和我也十分相似,你不用疑心了,天時不早,我們也該睡了!”


    沈雄一麵說,一麵提起虎皮大氅來,披在身上,從幾上拿起金環,和方婉兩人,向門口走去。


    他們兩人,才一來到門口,尚未及推門,便突然聽得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兩人心中一呆,正在此際,已聽得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顯得頗是惶急,道:“總鏢頭在麽?”


    騰天金蛟沈雄雖然已有近五年未曾親自押鏢,但是他兩湘四十九家鏢局的總鏢頭名義尚在;因此他手下人,仍是這樣叫他。


    沈雄當下一聽那聲音,便認出是手下一個極是得力的鏢頭,三目靈官史泰所發。


    那三目靈官史泰,武功雖然平常,但是為人卻極是機智,遇事也十分鎮定,等閑事情,絕不能令他如此惶急!


    沈雄連忙道:“史鏢頭,什麽事?”


    他話才一出口,隻聽得“砰”的一聲,三目靈官史泰,已然推門而入,帶進了一股寒風,隻見他麵上神色,青黃不定,進來之後,連門都忘了關,便道:“總鏢頭,有……有一個人,一定要見你!”


    沈雄濃眉一蹙,道:“什麽人?”


    史泰道:“我也不認他,那人自稱姓饒,約有五十來歲。”


    沈雄道:“多半是前來賀壽的,你帶他到賓館去休息不就成了麽?”


    三目靈官史泰搖手不迭,麵上神色,變得更是難看,壓低了聲音,道:“總鏢頭,那人的衣襟之上,用黃線繡著一朵梅花,那是……”


    他才講到此處,靜寂的黑夜之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越無比、響遏行雲的笑聲來。


    那笑聲一起,騰天金蚊沈雄和方婉兩人,便自對望一眼。


    方婉脫口道:“咦,來人內功,已臻極高的境界了!”


    沈雄尚未作答,笑聲已絕,隻聽得一人道:“久仰沈總鏢頭,交遍五湖四海,豪氣千雲,在下此來,原為有事請教,緣何遲遲不見延客,拒人門外,莫非隻是浪得虛名?”


    騰天金蚊一聽,便自麵上變色。因為武林中人物,往往講話之際,極是客氣,“請教”、“領教”雲雲,但實則上便是尋仇生事!


    沈雄低唿一聲,道:“想不到明日便要封劍,今晚還要生事!”便提高了聲音,道:“貴客夜來到,有失遠迎,尚祈恕罪!”


    剛才那人的聲音,遠遠傳來,入耳雖清晰無比,人卻在中門之外,而沈雄的聲音,也一樣可以傳出老遠,宛若與之對麵交談一樣!


    隻聽得那人“哈哈”一笑,道:“打擾,打擾!”他隻講了四個字,可是就在那四個字之間,聲音已然近了許多,由此也可以知道那人身法之快,實在是難以想象!


    三目靈官史泰連忙低聲道:“總鏢頭,那人襟上,繡有一朵黃色梅花一”他才講到此處,已然見後花園的月洞門上,出現了一條人影。


    那條人影才一現身,連晃兩晃,一縷輕煙也似,已然來到了小花廳的門口!


    點蒼神女方婉,在武林中,向以絕頂輕功著稱,可是看了那人前來的身法,心中也不禁暗暗歎服,因為那人來勢,實在太快,方婉在急切間,竟未曾看出他用的是什麽身法!


    那人一來到近前,三目靈官史泰便自住口不言,沈雄和方婉一齊向來人打量時,隻見來人約莫五十出頭年紀,雖然已屆老年,但是劍眉入鬢,目若點漆,卻顯得神俊無比。可以想見此人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


    他雙手背負在後,意態極是瀟灑,身上一件灰色長袍,左襟之上,果然以黃線繡了一朵梅花,顯得極是奪目。


    沈雄因為三目靈官史泰,曾經兩次提起那人襟上的這朵黃梅花,因此不免多望了一眼。


    他知道自己雖然一生闖蕩江湖,但是生平足跡,卻隻在中原一帶。


    而蘭目靈官史泰,則西至西域,南至苗疆,甚至極荒旱之地,東海諸島,都有過他的足跡,見聞之廣,無人能比。


    他既然一連兩次,提及對方襟上的這朵黃梅花,當然不無理由,隻惜對方人已來到,自然不能再向他詢問其中詳情。


    當下沈雄向那人微一點頭,道:“在下近年來,已與武林朋友,極少來往,因此閣下來訪,手下人覺得麵生,多有得罪,尚祈勿怪!”


    那人微微一笑,道:“沈總鏢頭何必客氣,明日乃是閣下六十大壽,在下此來,一則表示賀意,二則有事相詢。”


    沈雄和方婉兩人,對望一眼,心中都覺得對方來得雖是詭異,但是卻又像是沒什麽惡意,忙齊聲道:“請裏麵坐!”


    那人也不客氣,大踏步地走了進去,沈雄和方婉兩人,正待跟進去時,突然看到三目靈官史泰神色緊張,向那人的背後指了一指,又在他自己的左胸,比了一下,麵色極是嚴重。


    沈雄知道他仍是指那人襟前的這朵梅花而言,可是沈雄卻難以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隻得揮了一揮手,令他退出。


    一行三人,來到了小花廳中,分賓主坐下,那人才一坐下,便伸手入懷,取出一隻小盒子來,道:“沈總鏢頭六十大壽,無以為賀,這一點東西,不成敬意,但是卻也頗為難得,請總鏢頭收下!”


    沈雄一直在猜測那人的來曆和來意,見他如此說法,便客氣了幾句,將那不過四寸見方的盒子接了過來,他隻當那麽一隻盒子,裏麵所放的東西,能有多重,因此並不經意。


    怎知對方才一鬆手,那盒子交到了沈雄的手中,竟是重得不可想象,沈雄一個不當心,幾乎將盒子跌到了地上!


    沈雄心中,猛地一驚,尚幸他內力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地,一覺出不妙,立即內力疾吐,貫於五指,才將盒子抓住。


    放在手中,略據了一掂,那麽小的一隻盒子,竟有四五十斤之重!


    騰天金蛟沈雄禁不住問道:“不知盒中何物,何以沉重若此?”


    那人微微一笑,道:“沈總鏢頭不妨打開一看,以總鏢頭的見識而論,自然一看便知!”


    沈雄將盒子拿近身邊,示意方婉,也來觀看,手指一撥,將盒子打了開來,兩人一齊向盒中看去時,不由得齊皆一驚!


    隻見盒中所放,乃是色作烏紫色,但是在紫色之中,又有點點金光,拳頭大小,像是石頭一樣的一塊東西,以白鍛襯著。


    那塊東西,光華流轉不定,定睛看上一會兒,像是不知有多深一樣!


    沈雄和方婉兩人,在武林中的閱曆,到底頗深,一見,便已然認出,那是珍貴之極,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紫金英”!那紫金英在鑄造兵刃之際,夾在刃口,便足以令兵刃削金斷玉,尚在玄鐵之上!


    沈雄看了一看,連忙將盒子蓋上,放在幾上,道:“我們與閣下素不相識,不知閣下何以送我們這樣的重禮?”


    騰天金蚊此言,倒一點也不是客氣,他六十壽辰,各方高手送來的禮物中,奇珍異寶,也已不少,但是比較起來,卻沒有一樣,及得上這塊“紫金英”的!


    那紫金英,並非產自世間,而是來自天上!


    隻有在某一種隕星之中,才或則可能藏有一塊紫金英,一般武林中人,千辛萬苦,縱使求得一點,能夠有手指甲那麽大小的一塊,已然是了不起的大事,直到如今,除了苦行頭陀那柄月牙鏟的鋒口之上,有著一點“紫金英”之外,還未曾聽說有什麽其他武林中人,得過這等異寶!


    而眼前這塊“紫金英”,卻足有拳頭大小,看來以之夾在長劍的鋒刃上,足可夠兩柄長劍之用,其珍貴之處,實難以言喻!


    那人見問,卻歎了一口氣,道:“總鏢頭果然識貨,為了這塊東西,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但如今反倒覺得它之無用處!”


    沈雄和方婉兩人,聽得那人談吐不俗,心中已然生了好感,敵意也去了許多,因為對方若是懷有敵意的話,斷然不會將這樣的武林至寶,隨便送人的!


    當下沈雄便道:“常言道無功不受祿,這份厚禮,實是敬受不起。”


    那人一笑,道:“若是如此,沈總鏢頭未免小覷在下了!”


    沈雄“哈哈”一笑,將禮物之事,攔過不提,道:“尚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久處邊陲,早年的姓名,也不為人知,五十歲以後,我改了名字,姓饒,名了她。”講到此處,突然又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饒了她!饒了她!為什麽不早一點?”


    沈雄和方婉兩人,聽那人自報姓名,名字竟然如此古怪,姓饒的人,本不算少,但連姓帶名,竟叫作“饒了她”的,卻是聞所未聞!


    兩人心中,總覺得那饒了她有一點不尋常,更不知他前來,是為何事!怔了一怔,沈雄才道:“饒朋友此來,不知有何事見教?”


    饒了她喃喃低語之際,麵上的神情,已然是哀痛之極,聽得沈雄一問,又自長歎一聲,道:“向兩位打聽一人的下落。”


    沈雄笑道:“饒朋友隻管說。”


    饒了她道:“約莫在十八年前,兩位在關外,可曾遇到過一個女子?”


    他話尚未講完,點蒼神女方婉,已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她和沈雄兩人,剛在談起那件事,想不到立即便有人來問起這個女子!


    方婉的神色也十分緊張,道:“是,有的。”


    饒了她的臉上,反倒有點出奇,道:“何以沈夫人一提就知?”


    方婉道:“我正與拙夫提起她,那女子可是鳳眼生威,所使的兵刃,是一柄青瑩瑩的長劍麽?”饒了她的神色,顯得興奮之極,“霍”地站了起來,道:“是,是,正是她!”


    方婉道:“我們不但與她見過麵,還曾經與她動過手來!”


    饒了她一笑,道:“不是我小覷兩位,那時,兩位一定不是她的敵手!”沈雄和方婉兩人,聽了臉上一紅,若是在二十年前,依方婉的脾氣而論,一定會立時翻臉,但此際方婉的脾氣,卻已然好了許多,竟坦然道:“饒朋友講得不錯,那時,她已然負傷甚重,但是我們卻依然不是她的敵手,敗在她的手下!”


    方婉才一講完,那人的神色,又極是緊張,連聲問道:“受了傷?她受了傷?傷在那裏?關不關事?兩位快說。”


    神色之間,對那個女子,像是關切到了極點!


    沈雄沉聲道:“隻是外傷,並不礙事的,我們以雪橇趕路,她還追了上來!”


    饒了她“噢”的一聲,道:“然則她在遇到兩位之後,又去了哪裏?”方婉道:“那連我們也不知道,她是被她父親帶走的。”


    饒了她麵上神色,為之一變,呆了半晌,才“哦”的一聲,道:“原來如此,多謝兩位,在下告辭了!”話一說完,身形一晃,已到門外。


    沈雄和方婉兩人,見他說走就走,倒也大出乎意料之外。


    兩人連忙站了起來,隻見饒了她已然身在三丈幵外,身法之快,難以言喻,但是一刹那間,饒了她突然又轉過身來。


    沈雄和方婉一個錯愕間,饒了她已然又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兩人見他突然去而複返,心中不禁一怔,饒了她一來到他們的麵前,便問道:“在下尚有一事難明,尚祈兩位相告。”


    沈雄道:“請說。”


    饒了她想了一想,道:“不知兩位,為何會與她動起手來的?”


    沈雄一笑,道:“說來也頗是好笑,那女子說我們換了她的孩子。”


    沈雄話才一出口,饒了她便陡地一怔,突然之間,右手一伸,便向沈雄的肩頭抓來,那一招,出手如風,快疾無倫!


    沈雄連忙涵胸拔背,身子向側一避,避得也是快到了極點。


    但是兩下相較,總是沈雄慢了一步,隻聽得“嗤”的一聲,沈雄的一件錦緞皮襖,已然被饒了她扯下了老大一幅來!


    沈雄和方婉兩人,立時麵上變色,齊聲喝道:“饒朋友這是何意?”


    饒了她怔了一怔,苦笑一下,道:“兩位勿怪,我是乍一聽得她已然有了孩子,心中又驚又喜之故,啊!啊!若有孩子,今年應該十八歲了,不知我……”講到此處,突然改口,道:“不知她的孩子,是男是女?換了孩子又是何意?”


    沈雄剛才,雖然因為避得快疾,未曾被那人抓中了皮肉。


    可?撬肩頭之上,卻也感到被一股極是強5牧Φ潰撞了一撞,由此可知那饒了她的內義高,實是驚世駭俗?br />


    而且,在那一瞬間,沈雄也已然看清,那人的指甲之上,隱隱有青色流轉,分明是蘊有劇毒,若是正派中人,定然不會如此!


    因此沈雄一見他接連發問,便向方婉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可亂說,道:“我們的孩子,當時因為出疹子,在一個小鎮上歇了一夜,第二天離鎮趕路時,那女子便追了上來,她懷中抱著一個女嬰一一”饒了她聽到此處,“啊”的一聲,道:“原來是個女孩子!”


    方婉聽到此處,冷冷地道:“敢問饒朋友,那女子是你何人?”


    饒了她仰天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總鏢頭請往下說。”


    沈雄道:“她追上了我們,便說我們是用她手中所抱的女嬰,換了她的兒子!”


    饒了她又是“啊”的一聲,道:“如此說來,她的孩子是男孩子了?”沈雄道:“我們也不知道,當時她堅持要看拙荊懷中的嬰兒,但我們的孩子才出世不久,兼且出疹,萬不能見風,我們既未做這等事,當然不肯,因此便動起手來的!”


    饒了她聽了,半晌不語,麵上神色,詭異之極,好一會兒,才突然“咭”的一笑,道:“在下有一個鬥膽之請,不知沈總鏢頭可肯答應?”


    沈雄尚未講話,方婉麵上的神色,已然顯得大不耐煩,道:“你一”可是她卻隻講了一個字,便為沈雄一擺手止住,道:“饒朋友請說!”


    饒了她道:“根據兩位所言,當年這段公案,是非尚未弄清,不知沈總鏢頭可否將公子喚出,令我看上一看麽?”


    饒了她此言一出,騰天金蚊沈雄,雖然一直不想節外生枝,此際也未免沉不住氣,沉聲道:“饒朋友難道不信我們的話麽?”


    饒了她卻還甚是客氣,道:“沈總鏢頭切勿誤會,令公子讓我看上一看,又有何妨?”方婉尖聲道:“我們的孩子,你有什麽好看的?”


    饒了她緩緩地道:“既然當年有這段公案,我自然不能不過目一下!”


    方婉心中,已然氣極,尖聲道:“饒朋友若是想生事時,我們自當奉陪!”饒了她歎了一口氣,道:“我早已心灰意懶,不想和人動手,但兩位如果執意不肯,我也是沒有辦法。”


    方婉一聲冷笑,道:“說得倒好聽!我們就是不肯!”饒了她麵色陡地一變,“刷”的一指,突然向沈雄的脅下,疾點而出!


    饒了她本是和方婉在對麵講話的,可是他驟然出招,卻是攻向在一旁的沈雄,招式詭異到了極點,沈雄見他一指點到,心想其人身份神秘,不知他究竟功力如何,何不試上一試?


    因此身形一側,右腕翻處,右手中指,“啪”的一聲,彈了出去,正對著饒了她向他點來的手指指尖,兩人出手,均甚快疾,隻聽得極是輕微的“啪”的一聲,雙指已然相交。


    沈雄本已知道,對方的功力,可能在自己之上,因此一出手,便已然運上了六成功力,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和饒了她的指尖相觸的那一瞬間,一股陰柔至極的力道,突然之際,如排山倒海也似,襲了過來,右臂猛地一震,不由自主,直揚了起來!


    而那股力道,卻並未因之而盡,身形一晃,幾乎跌倒在地!


    沈雄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連忙真氣下沉,穩住了身形。


    但是在那片刻之間,身子也已然搖了一搖,而且他右臂向上震起,右胸門戶大開,對方隻要一伸手,便可擊中他的要害!


    可是饒了她卻並不再行出手,反向後退了幵去,沈雄驚魂甫定,不由得講不出話來。


    饒了她緩緩地道:“沈總鏢頭當信我此來,了無惡意,否則,紫金英乃是稀世難求之寶,我豈能隨便出手送人?”


    方婉在一旁,也已然看出一交手間,自己的丈夫,已然吃了虧,聞言忙道:“哼!誰希罕你的紫金英,還給你,你走吧!”


    一個轉身,便向門內掠去,他們本是站在門口的,轉身走出一步,便已然來到了小花廳中,可是方婉向幾上一看,卻不禁一怔,迴頭道:“雄哥,你將紫金英收起來了麽?”


    沈雄忙道:“沒有啊,我放在幾上的。”


    方婉道:“幾上哪有什麽東西,你來看!”


    沈雄轉身一看,幾上果然空無一物,他心中也不禁為之一怔,轉頭向饒了她瞪了一眼,道:“饒朋友可曾看到那紫金英?”


    饒了她麵上的神情,也是驚訝之極,道:“笑話,我為了要探得她的下落,一切均在所不計,既已出手送人,焉有取迴之理?”


    沈雄和方婉兩人,聽他講得甚是誠懇,不像說謊,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因為他們兩人,可以說根本沒有離開過這個小花廳!隻是站在門口。


    而如果有什麽人,能夠趁機將紫金英偷走的話,自然也隻有在饒了她去而複轉的那一瞬間,因為饒了她一迴來,自己兩人,雖是背對門口,饒了她卻是可以望到廳內的情形。


    如果他望到了有人取走“紫金英”,當然沒有一聲不出之理!


    沈雄想了一想,便沉聲道:“笑話,咱們三個人就在門口,倒被人偷了東西去了!”


    饒了她卻道:“兩位快將令公子喚出,容我一看,若是紫金英被人盜走,隻怕我還有這個本領,將它追了迴來!”


    饒了她話剛講完,突然聽得他身後不遠處,傳來“嘿”的一聲冷笑。


    那一下冷笑聲,聽來令人覺得淒厲無比,而冷笑聲未畢,饒了她已然突然一個轉身,如旋風也似,向前撲了過去!


    那地方恰好是一堆假山石,離饒了她也有四五丈遠近,但饒了她卻一撲即至,才一撲到,雙掌一錯,“轟”然有聲,兩掌已然向前襲出!


    掌風到處,轟隆之聲不絕,那一座假山山峰,已被他掌力,整個揭去,碎石亂飛,可是月色之下,看得分明,假山附近,卻是一人也無!


    饒了她身形一凝,一聲長晡,道:“朋友好快的身法哇!”


    黑夜之中,饒了她其聲悠悠,一直傳了開去,隻見不少房間中,突然亮起了燈火,一個聲若洪鍾的聲音,首先喝問道:“老沈,什麽事?”


    隔著聲音,在一間房間的窗中,“刷”地飛出一條人影來,乃是一個胖大和尚,手中提著一條老粗的精鋼禪杖。


    那和尚雖然身軀胖大,但是行動卻極是靈活,像是一隻在迅速滾動著的火球一樣,一晃眼間,便已然來到了饒了她的身前。


    人一到,便自喝道:“你是誰?”喝聲未畢,也不等饒了她迴答,便自大吼一聲,道:“原來是你這妖孽!”一杖掄起,帶起唿唿風聲,已然當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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