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真人朝江上峰、西離子兩個人打了個稽首,迴頭望了邊飛鳳屍體一眼,臉上神色,微現愧疚,緩緩朝門外走去。


    江上峰望著大宮主邊飛鳳橫陳的屍體,心中感慨萬千,低喟一聲道:“五鳳門為惡武林,但罪魁禍首,並不是她……”


    毒臾朱潛關心女兒安危,接口道:“不錯,咱們該立即動身,趕上魚倉山去才行。”


    少林大覺大師緩步走近,合什道:“阿彌陀佛,兩位檀樾不用操心,此次實係由衛太君傳出昔年衛盟主武林金令,老衲和無垢師太、丁掌門人趕來懷玉山五鳳門總壇,衛太君和武當天寧道友、衡山袁長老趕赴魚倉,專門對付魚姥,分頭啟程,諸位若是趕去魚倉山,隻怕戰事早已結束了。”


    江上峰聽說衛太君親自趕去魚倉,還有武當掌門人天寧子、衡山袁長老同行,心頭不禁大喜。


    他隻知衛太君是昔年武林盟主“一劍定中原”衛立南的夫人,數十年來,一直深為武林同道所崇敬,她年逾九旬,武功如何,誰也不得而知。


    但武當派素以內家拳劍馳譽武林,掌門人天寧子,卻是和少林方丈大覺大師齊名,在武林中被視為泰山北鬥的人物。


    尤其衡山袁長老,已有四十年不曾聽人說起,大家認為他早已仙去,居然也被衛太君請了出來。有此三人,對付魚姥,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此時華山掌門丁滌非和師弟龍棄子,率同兩個門人,一走到西搖子麵前,叩見大師伯。


    幾方麵的人會合在一起,自有一番寒喧。但等大家想起還有一位獨鬥大宮主的鐵背駝龍時,舉頭看去,卻早已走得沒了影子。


    魚姥夢想統治武林的基業“百鳥朝王”悉已付之一炬!


    江寒青、董若冰、孫飛鸞、朱龍珠,加上孫飛鸞的兩個侍婢拿雲、捉月,一行共有六人。


    除了江寒青,和易釵而弁的董若冰,還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這一路上,自然不會寂寞的。


    孫飛鸞一直懷疑董若冰是個女子,雖然她對董若冰存著十分感激之心。就因為心存感激,越發想證實她是男是女。


    是男的倒也無事,若是女的,孫飛鳥心裏就另有打算。


    再說朱龍珠吧,她一用黑紗蒙麵,對人也冷冰冰的,但自從打魚倉山迴來,她就像換了個人!


    臉上黑紗不戴了,也經常可以看到她的笑容。


    人顯得活潑了許多,還和孫飛鸞姐姐妹妹的甚是談得來。


    毒叟朱潛隻當女兒從前沒有伴兒,養成她的冷僻個性,如今有孫飛鸞作伴,她就不再孤單了。


    這天晚上隻見一玄衣少女和一青衣少女在一塊大石上談著知心話。


    玄衣少女道:“飛鸞姐姐,原來你找我有事?”


    青衣少女點點頭道:“你說對了,我看你沒睡,才來找你的。”


    兩人並肩在大石上坐下。


    玄衣少女俯首一抬,問道:“姐姐究竟有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


    青衣少女掠掠鬢發,說道:“關於他的事。”


    玄衣少女臉突然一紅,旋即冷冷說道:“他的事,姐姐用不著和我談。”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自然和妹子有關。”


    玄衣少女怫然道:“姐姐這話,莫非……”


    青衣少女忙道:“妹子別誤會,我是一片誠心。”


    玄衣少女道:“我不會……”


    她臉上飛快泛起兩朵紅雲,隻說了三個字,就覺得礙口,停得一停,接道:“姐姐放一百個心,我不是那種人。”


    青衣少女搶著道:“好妹子,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玄衣少女一怔道:“姐姐那是……”


    青衣少女含笑道:“好妹子,你我是好姐妹,也都不是世俗兒女,無須作忸怩之態。我有一句話,早想問你。”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問我什麽?”


    青衣少女莊容道:“我要問的是: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玄衣少女作色道:“姐姐不要說了,我方才已經說過,我不是……”


    倏地站起身來。


    青衣少女雙手按著她肩頭,誠懇的道:“妹子,聽我說我剛說過,我們是好姐妹,你應該懂得我的心意,我不是醋罐子,告訴我,你是不是……”


    玄衣少女嬌靨微酡,臻首低垂,輕聲道:“我不來啦。”


    青衣少女抓住她一雙柔荑,低笑道:“好妹子,不用瞞我,其實那晚在窄溪,我早就看出來了,隻是我有一件事要和妹子來個商量。”


    玄衣少女沒說話。


    青衣少女又道:“不知妹子有沒有雅量?”


    玄衣少女目光一抬,凝眸問道:“姐姐是說……”


    青衣少女目光迅快朝四外一掃,壓低聲音道:“董若冰。”


    玄衣少女愕然道:“董大哥怎麽?”


    青衣少女道:“妹子沒看出來?”


    玄衣少女驚奇的道:“看出什麽?”


    青衣少女道:“你看他是男是女?”


    玄衣少女睜大了雙目,驚異地問道:“難道他會是女的?”


    “唔!”青衣少女輕唔出聲,然後笑了笑,問道:“要是他也是女的,妹子會不會……”


    玄衣少女漲紅著臉,幽幽道:“姐姐都……小妹怎會……”


    青衣少女爽朗一笑道:“這樣就好。”


    玄衣少女偏著臉,問道:“姐姐如何看出來的?”


    青衣少女笑道:“我從小就扮男裝,這點怎會看不出來?”


    玄衣少女目光一凝,又道:“他呢?知不知道?”


    青衣少女微微搖頭道:“我看他還不知道。”


    玄衣少女忽然柳眉一跳,問道:“姐姐怎麽不告訴他?”


    青衣少女道:“這事隻有我和妹子兩人知道。據我看,她雖對他有著情愫,但她急於想擺脫情網,慧劍斬情絲……”


    玄衣少女奇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青衣少女目視遠處,低低道:“她有意成全我……”


    接著就把昨晚董若冰傳自己二十五式“五行神掌”的情形說了一遍。


    玄衣少女臉上不期流露出敬佩神色,點頭道:“她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青衣少女道:“這份真摯的感情,使我感動。”


    玄衣少女關切的道:“姐姐該怎麽辦呢?”


    青衣少女道:“她能成全我,我怎會計較她?隻是直到目前為止,我不過是猜想罷了。沒有證實她確是女子之前,我能表示什麽嗎?”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如何證實呢?”


    青衣少女道:“最好自然是不讓她知道,而我們得知道由來。”


    玄衣少女柳後一揚,輕笑道:“這個容易。”


    一官無話,第二天一早,謝了農家,就繼續上路。


    這一帶,是武夷山和仙霞嶺兩重山脈相銜接之處,走的都是山間小徑,人煙稀少,走上一二十裏,難得遇上一個村落。


    眼看又是暮靄蒼蒼,接近黃昏!


    幾個人趕了一天路,雖不十分吃力,卻也感到有些因累!


    孫飛鸞看著遠近起伏的山嶺,不覺皺皺眉道:“今晚隻怕找不到宿頭了。”


    朱龍珠道:“這裏我前年跟爹來過,這裏地名深坑,過去不遠,叫做楓嶺隘,楓嶺隘的北角就是仙霞嶺五峰尖。深坑,是因為這裏的地勢,像一個大坑深藏穀中。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山村,村底有座莊院,主人姓張,前年我跟爹到五峰尖采藥,就住在那姓張的人家。那張老爹為人豪爽,和爹很談得來,咱們到他莊上去投宿就好。”


    江寒青道:“既是朱姑娘認識,咱們就快走吧!”


    孫飛鸞道:“朱妹妹,還有多遠?”


    朱龍珠道:“就在前麵了。”


    一行人走沒多遠,果見山坳間一片茂林,露出幾間瓦房,自成村落。


    朱龍珠領著眾人,越過一條小洞,到得村尾,一片瓦舍,宛然是一座村莊院。


    朱龍珠走近莊院前麵,但見兩扇木門緊緊閉著,這就跨上一步,舉手拍了兩下。


    過不一會,隻聽裏麵有人問道:“是什麽人?”


    朱龍珠應道:“管家,是我。”


    大門呀然開啟,但隻開了一半,一個莊漢當門而立,朝朱龍珠打量了一眼,冷冷問道:“姑娘找誰?”


    朱龍珠道:“我姓朱,是借宿來的,請你通報張老爹一聲。”


    壯漢沉著臉道:“咱們這裏不姓張。”


    說著,正待關門。


    朱龍珠一怔道:“管家且慢,我認識你們老莊主張老爹。”


    那壯漢不耐道:“咱們不接待外客。”


    砰然一聲,大門關了起來。


    朱龍珠在大家麵前說出認識莊上老莊主,如今領著大家來到莊前,卻吃了個閉門羹,心頭大是氣惱不已。


    狠狠地跺跺腳,恕哼道:“好個狗腿子……”


    舉手一掌,往大門上拍去。


    但聽“拍”的一聲,朱紅大門上,登時印了一個巴掌大黑色掌印。


    江寒青道:“人家既說不接待外客,姑娘也用不著生這麽大的氣。好在咱們到了村上,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咱們到別家去打個商量,也是一樣。”


    朱龍珠鐵青著臉道:“二公子,你也看到了,這狗腿子氣不氣人?”


    江寒青瀟灑一笑,道:“姑娘何用跟這種下人生氣?”


    朱龍珠看了他一眼,嬌靨忽然飛起兩朵紅雲,默默地迴到孫飛鸞身邊。


    拿雲笑道:“朱姑娘,換了小婢,才不讓他關上大門呢。”


    捉月笑道:“不讓他關上大門,有什麽用?人家朱姑娘在大門上印上的那個掌印,那渾小子隻要遇上一點,保管他中毒。”


    江寒青經她一語提醒,立時“啊”了一聲,腳下一停,迴頭朝朱龍珠道:“朱姑娘,人家雖然不肯接待咱們,但住在這裏的人都是善良百姓,你那手掌,留著奇毒……”


    朱龍珠道:“我隻是氣不過他們,用毒我自有分寸,沾上了手,不會死的。”


    江寒青知她脾氣,她說不會死,敢情沾上了手,麻煩總是會有,但她既然如此說了,就不好再說。


    董若冰道:“兄弟,咱們走吧。”


    當先往村外行去。


    一行人剛一轉身,隻聽後麵有人喊道:“諸位請留步。”


    大家迴頭看去,隻見莊院大門開處,已有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率領四名仆人,從階上奔出,迎了過來。


    人還未到,雙手連連抱拳,說道:“諸位留步,方才下人不知,言語多有冒犯,實在該死,在下特來跟諸位賠罪。”


    江寒青眼看這漢子身穿一件熟羅長衫,滿臉堆笑,目光打量著自己幾人,閃爍不停,看去一臉浮滑。


    但人家既然趕出來賠禮,也連忙拱手謙謝,說道:“兄台好說,在下等人來得冒昧……”


    那漢子不待他說完,忙道:“諸位光臨,寒舍深感榮安,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一麵朝孫飛鸞、朱龍珠二位姑娘拱拱手道:“方才寒莊下人不知開罪了哪一位姑娘,在下這廂跟姑娘賠禮了。”


    朱龍珠冷冷哼道:“我是前年跟家父在貴莊住過幾天,因為張老爹十分好客,才來借宿,不想貴莊那位管家說這裏不姓張,我就不好再說了。”


    那漢子道:“該死,該死,他怎能這般無禮?得罪貴客。”


    一麵又朝大家抱拳道:“諸位寵臨,不嫌簡單,快請莊內待茶。”


    說完,連連肅客。


    江寒青是個重情麵的人,人家既然一再賠禮,隻好拱手道:“兄台盛意,咱們隻好打擾了。”


    那漢子大笑道:“諸位遠來不易,自然要在寒莊盤桓幾日,否則就是瞧不起家父了。”


    他一麵說話,一麵引著大家進入大廳。


    分賓主落坐,朱龍珠但見廳上陳設華美,雕梁畫棟,也全已鬃漆得煥然一新,比請前年那種樸素無華,而有著濃厚山林隱逸氣息,完全大異其趣。


    莊丁替大家送上香茗。


    那漢子朝江寒青、董若冰二人,拱手道:“在下張繼遠,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號?”


    董若冰生性冷傲,很少說話,淡淡的道:“在下董若冰。”


    江寒青道:“董大哥是在下義兄,在下姓江,草字寒青。”


    一麵又替兩位姑娘,一一作介。


    那漢子目中異采連閃,連連抱拳道:“原來是董相公、江相公、朱姑娘、孫姑娘,在下多多失敬。”


    朱龍珠問道:“張老爹就是令尊?”


    張繼遠道:“正是家父,他老人家身子近日不適,不便作陪。”


    迴頭朝下人吩咐道:“快命廚下整治酒席。”


    江寒青搖手道:“兄台不必客氣,在下等人打擾尊府,已感不安……”


    張繼遠不待他說下去,大笑道:“山居簡陋,難得有諸位貴客光臨,在下自當稍盡地主之誼,也算是聊表敬意。”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大黑。


    莊丁們在大廳四角燃起了琉璃燈,把整座大廳照得如同白晝。


    朱龍珠眼看這些莊丁,一個個身軀壯健,不像是莊稼人,和兩年前不同,心中不由覺得可疑。


    過不一迴,莊了已在廳上擺上酒席,酒萊自然十分豐盛。


    張繼遠站起身道:“粗肴水酒,不成敬意,諸位請入席吧。”


    大家謙謝了幾句,也就各自入席。


    張繼遠倒是大有父風,十分好客,席間頻頻敬酒。


    朱龍珠因心中起了疑竇,在主人敬酒這時,每樣菜都先行嚐過,並無異樣,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覺得自己太過多心。


    這一席酒,可說賓主盡歡,酒筵過後,莊了撤去筵席,又泡上香茗。


    大家談了一會,張繼遠起身道:“諸位路上勞頓,在下已命下人收拾好客房,還是早些休息吧。”


    江寒青、董若冰等人一齊站起身來,早有兩名莊丁提了燈籠在廳前伺候。


    大家謝過主人,走出客廳,就隨著莊丁直朝客房而來。


    這是大廳右首的一個院落,一排三間,收拾得甚是幹淨,每間有兩張床,陳設雖然簡單,枕被卻十分潔美整齊。


    三間房,正好兩個男的一間(江寒青和董若冰),另外兩間,則是由孫飛鳥、朱龍珠一間,拿雲、捉月一間。


    莊了把大家領到客房,點起燈燭,就請了個安道:“貴客如無吩咐,小的告退了。”


    江寒青道:“多謝管家,沒什麽了。”


    兩名莊丁欠身而退。


    大家因時光不早,也就各自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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