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青傷勢雖重,總算人已清醒,再經天風道人喂了兩次藥丸,傍晚時分,已可稍進飲食。


    衛太君聽到他負了傷,極為關心,兩次派她伺候的使女,前來探問。


    躺在前院靜室中的仙人掌李光智;中毒較深;而且時間也拖得太久了,雖有天風道人和毒裏朱潛兩位高人會診,依然尚未醒轉。


    那間靜室,戒備極為森嚴,毒叟朱潛一到衛府之後,就進入室中,不曾再露過麵。


    除了天風道人,連單堂主、宮副堂主都不容易進去,旁人更不準擅入,究竟如何治療?是否已有起色?誰也不得而知。


    晚餐之後,天風道人帶上長劍,悄悄離開靜室,行到賓舍附近,突然身形加快。輕輕一閃,便已隱入暗處,舉目朝四外一督,不見有人,立即雙足一點,迅疾越牆而入。


    天風道人是有意協助江寒青來的,他怕江寒青萬一措手不及,讓賊人逃跑,這場苦肉計,豈非白辛苦了?


    有他守在後窗,一有動靜,自己正好攔住對方退路,因此,他必須早來,事先隱身在樹上,才不致被人瞧破。


    就因為時光還早,天風道人根本毋須朝四外多看,隻是默坐樹幹上,閉目養神。


    就在他無意中,目光一睜之際,瞥見北首一處房上,忽然現出一條人影。


    天風道人因此刻不是夜行人出動,隻當是衛府巡夜之人,也並不在意。


    再一注目,那人身上,好像穿著一件長衫,不類單堂主手下!


    就這一瞬之間,那人忽然雙手一劃,身子淩空飛起,施展的竟是上乘輕功“淩空步虛”身法!


    天風道人這才覺出不對,心中暗道:“難怪他藝高膽大,敢在此時摸進衛府來了。”


    心念轉動,不覺全神注視著對方行動。


    隻見那人身如飛鳥,翩然落到另一幢屋麵之上,但不旋踵又飛掠而起,直向右首撲去。


    轉眼工夫,已一連越過幾座屋麵,被右首一幢屋影,擋住了視線!


    天風道人暗想:“此人既已落到自己眼裏,豈能讓他逸去?”


    當下一提真氣,在樹幹上輕輕一點,“嗖”的一聲,穿林而出,掠登屋宇,再一點足,飛越屋脊,凝目望去,哪裏還有對方的影子?


    心中不禁一急,暗道:“此人莫非已經下去了不成?衛府屋簷極廣,人丁不多,有許多空屋,真要讓他隱入房屋之中,那就不易找尋了。”


    轉念之際,已然撲到那人隱沒之處,依然不見人影,不覺腳下一停,正待仔細搜索!


    突覺身後微風一颯,有人低叱道:“朋友若要活命,就不許聲張!”


    一支鋒利劍尖,已然抵上了身後脊背!


    天風道人心頭暗暗一凜,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居然一下就掩到了自己身後!”


    要知天風道人數十年修為,功力何等深厚,那會把對方一支長劍,放在心上,聞言低笑道:“施主有何見教!”


    人隨聲轉,右手長袖一揮,閃電朝對方劍上卷去!


    這一個轉身,奇快無比,而且衣袖之上,貫注了罡氣,縱然沒把對方長劍,一下卷飛,也足以把長劍卷住,使對方無法抽迴劍去。


    那知就在他身形電轉之際,隻聽“嗤”的一聲輕響,自己衣袖已被對方長劍劃破。


    對方也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疾退出數尺之外!


    雙方也同時為對方應變之快而感到意外,各自怔了一怔!


    天風道人這一瞬間,已然看清對方竟是一個麵目清秀,神情冷峻的青衫少年!


    看他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心下暗暗叫了聲“慚愧”,以自己數十年修為,練成護身真氣,居然被一個年輕小夥子,一劍刺穿了衣袖。


    青衫少年兩點寒星般雙目,在黑夜之中,閃閃發光,等他看清站在麵前的是一位白髯老道,臉色似乎稍霽。緩緩收劍入鞘,冷聲問道:“道長大概就是北峽山白雲觀主了?”


    天風道人見他一口便叫出自己來曆,心下更覺驚奇,連忙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正是天風子,小施主如何稱唿?”


    青衫少年冷冷的道:“在下韓少山。”


    天風道人不知韓少山乃是江寒青的化名,聞言問道:“韓施主夜入衛府,不知有何貴幹?”


    青衫少年道:“在下是找人來的。”


    天風道人道:“不知韓施主找的人是誰?”


    青衫少年道:“江寒青。”


    天風道人:“韓施主找他何事?”


    青衫少年不耐道:“我找他自然有事,道長這等盤詰,也不覺厭煩麽?”


    天風道人道:“江二公子負了傷。”


    青衫少年目露關切,問道:“他傷得很重麽?”


    天風道人道:“負傷脫力,運氣入岔。”


    青衫少年聽得臉色微變,焦急的道:“果然是運岔真氣!”


    他這句話,似是自言自語,脫口說出來的。


    接著目光一抬,急急說道:“道長,他在哪裏,快帶我去看看。”


    天風道人微笑道:“江二公子病勢沉重,經貧道與他服藥之後,已經睡了,任何人都不能驚動他。”


    青衫少年道:“我隻要看他一眼就好。”


    天風道人道:“不說貧道和韓施主,隻是今晚初次見麵。就是單掌主,未經貧道許可,也不能進入江二公子的臥室。”


    青衫少年道:“道長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


    天風道人笑道:“這不是相信和不相信的問題,實是江二公子傷勢沉重,三天之內,不能有人動他。”


    青衫少年略作沉思,道:“好,那我三天之後,再來看他。”


    忽然轉過身子,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絹小包,很小心的打了開來,裏麵是用棉花包裹的一顆蠟丸,足有胡桃大小。


    青衫少年兩個指頭抬著蠟丸,朝天風道人麵前遞來,說道:“這藥丸功能補中益氣,助長真力,治重傷虛脫,運功入岔。道長迴去,就給江二公子,很快就可複原了。”


    天風道人心中一動,接過藥丸,問道:“韓施主這粒藥丸,可有名稱麽?”


    青衫少年又恢複了他那冷峻的神情,說道:“道長自己不會看麽?”


    天風道人低頭看去,果見蠟九上有五個原書小字,那是‘天機運功丹’。


    心中暗暗點道,暗自忖道:“果然是魚姥的‘天機丹’!”


    一麵故作不知,沉吟道:“天機運功丹?貧道好像聽說過,如此看來,此丹就大有來曆了。”


    青衫少年道:“自然有來曆了,若是普通藥物,我也不會專門送來了。”


    天風道人心中又是一動,說道:“韓施主那是早就知道江公子負傷的了?”


    青衫少年似是不願多說,很快迴過身去,說道:“我要走了,三天後再來看他。”


    話聲一落,人已翩然掠起,飛縱而去。


    天風道人手中還握著“天機丹”心念一動,忍不住遠遠尾隨下去。


    天風道人堪堪越過高牆,瞥見青衫少年已在七八丈外停住身形!


    不,他似是被人攔住了去路!


    星月之下,依稀可以看到攔著青衫少年的那人,身上也穿著一襲青衫!


    原來攔在青衫少年麵前的,竟然也是一個青衫少年。這少年一身書生打扮,看年齡,不過二十出頭,生得唇紅齒白,英俊瀟灑,尤其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朗若晨星!


    這兩人麵對麵站在一起,年齡相若,身材相仿,同樣的俊秀清逸,唯一不同之處,是自稱韓少山的青衫少年,身上佩著一柄長劍,另一位青衫書生,身上似是未帶兵刃。


    還有一點,是青衫少年麵呈冷峻,青衫書生神態高傲。


    這時隻聽青衫少年冷冷地問:“閣下大概是南屏衛府的人?”


    青衫書生道:“也不是。”


    隻要聽他們口氣,方才青衫少年敢情問過他:“你是流香穀的人?”青衫書生迴他“不是”,因此,第二句才問他“是南屏衛府的人?”青衫書生再迴他:“也不是”了。


    青衫少年怒哼道:“那你幹麽要攔我去路?”


    青衫書生微微一笑道:“我想和你談談。”


    青衫少年冷聲道:“咱們從未相識,我想不出有什麽好談的?”


    青衫書生輕笑道:“一迴生,兩迴熟,既然遇上了,不就相識了麽?”


    青衫少年哼道:“在下不感興趣。”


    青衫書生道:“在下倒覺得興趣很好。”


    天風道人心中暗道:“這青衫書生,不知又是什麽來曆?他好像是存心找上了青衫少年!”


    隻聽青衫少年怒哼一聲道:“閣下自以為攔得住我麽?”


    青衫少年道:“不信你就試試!”


    天風道人又迅速想想:“自己才見過青衫少年的劍法,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知這位青衫書生的武功如何?”


    隻聽青衫少年冷冷一笑,突然身形一動,快若閃電,朝左掠去。


    他這下身法奇快,那知堪堪掠到青衫書生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他麵前,說道:“在下早知你要往這邊來的,對不起,此路不通。”


    天風道人明明看到青衫少年掠出之時,青衫書生還好好的站在原地,不知他什麽時候竟然搶到了他之前,青衫少年一語不發,沒待青衫書生說完,身子一晃,飄然飛起,宛如飛鳥投林,雙肩一測,人已斜飛出去二丈開外,身法輕靈已極!


    那知他剛剛飄落地麵,青衫書生早已擋在他麵前,依然輕笑道:“你還是慢了一步!”


    這迴天風道人早已留上了意,他看得清清楚楚,青衫書生在青衫少年掠出之時,明明還未移動,但不知怎的?他還是後發先至,搶到了前麵?


    這下,連天風道人也不禁大感震駭!


    因為憑他的眼力,事先早已注意了他,居然還會看不清人家身法,究竟是如何閃出去的?


    青衫少年被對方逗的心頭火發,口中冷喝道:“很好。”


    “好”字出口,身形連閃幾閃,刹那之間,他一個人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由四化八,但見林前一片空地上,人影迷離,似有無數個青衫少年,圍著青衫書生,穿梭般遊走,使人看的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當然,青衫少年可並不是西遊記上的孫悟空,隻要拔上一把毛,再吹一口氣,就可以變出無數的孫悟空來!


    這是他身法飛閃得太快了,使人不知不覺間,就生出了幻想。


    天風道人看的臉色大變,心中暗暗忖道:“魚龍百變身法,他果然是魚姥門下!”


    就在心念轉動之際,突見七八條人影,像七八縷青煙,倏然四散飛起,分向不同的方向投去!


    天風道人見多識廣,自然明白,這是青衫少年以極快身法,在一瞬之間,連飛了七八個方向。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七八縷人影,在空中瞬即消失,青衫少年依然迴到了原處!


    再看青衫書生也依然瀟灑地站在他麵前。


    天風道人幾乎連眼睛都沒有眨動一下,心中暗“哦”一聲,忖道:“以不變應萬變,看來青衫書生一身能耐,高過青衫少年甚多!這就奇了,魚姥“百變身法”,奇絕武林,除東海雙仙,天下還有誰能破!”


    他雖然想出“以不變應萬變”的道理,但可仍然沒看得清楚!


    隻有青衫少年心頭明白,自己最後使出的“魚龍百變身法”,每一個方向,都被青衫書生擋了駕。


    心頭不禁又驚又怒,驀地一聲清叱,銀虹乍閃,長劍出手,朝青衫書生咽喉點去!


    青衫書生不閃不讓,直等劍鋒刺到麵前,忽然右手一攤,伸出兩個指頭,一下夾個正著。清笑一聲道:“閣下何用這大的氣,兵刃無眼,還是少動為妙。”


    他出手來並沒有什麽奇持之處,就是拿捏得準,出手得快。


    但天風道人卻看出他這一記夾劍的手法,卻是奧妙無比,青衫少年刺出的長劍,生似自己送上去的一般!


    青衫少年眼看自己劍尖被人夾住,奮力一抽,哪想抽得迴來?心頭急怒交加,左手突出,閃電朝劍身上彈去,但聽“鏘”的一聲,長劍齊中而折!


    青衫書生怔了一怔,說道:“你這是何苦?”


    青衫少年把斷劍往地下一擲,冷冷的道:“我長劍隻飲人血,不沾臭男人的髒手。”


    青衫書生輕笑道:“我是臭男人,難道你不是?”


    青衫少年怒叱道:“狂徒住口!報個名兒來。”


    青衫書生朗笑一聲道:“在下行不改性,坐不更名,韓少山是也。”


    他這一報出姓名,天風道人聽的又是一怔,暗道:“方才青衫少年自稱韓少山,如今青衫書生居然也自稱韓少山,倒底這兩人,誰是韓少山呢?”


    青衫少年目注青衫書生,冷笑道:“果然是你!”


    敢情他們原是素識!


    青衫書生笑道:“自然是在下了。”


    青衫少年氣憤地尖叫道:“你不是韓少山。”


    如果青衫少年是韓少山,青衫書生自然不是韓少山了。


    青衫書生笑道:“在下如何不是?”


    青衫少年道:“你自然不是,因為我認識韓少山,你是冒牌的。”


    天風道人愈聽愈奇怪,暗想:“原來兩人都不是韓少山,那麽韓少山又是誰呢?他們兩人何以都要假冒韓少山之名?”


    這道理,老道士隻怕一輩子也休想想通。


    青衫書生清笑道:“你方才不是也冒充了韓少山麽?你認識韓少山,我也認識呀!”


    天風道人又是一驚,忖道:“方才青衫少年和自己的談話他大概全聽到了,他隱蔽附近,自己居然會一無所覺!”


    青衫少年目露驚異,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青衫書生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倒知道你是誰呢!”


    青衫少年身軀微震,冷聲道:“你說我是誰?”


    青衫書生輕笑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錯,你應該是三……”


    青衫少年陡然一聲清叱:“狂徒,你想是活的不耐煩了!”


    雙手揚處,撤出一大蓬寒星,但見月光底下,閃閃藍光之中,夾雜著無數細如牛毛的藍芒,朝青衫書生迎麵射去!


    天風道人看的心頭驀地一沉,暗道:“風手龍鱗!果然是當年魚姥最霸道的奪命暗器!”


    青衫書生雙眉候楊,哼道:“你竟然使出這等歹毒的暗器來?”


    喝聲出口,右腕一振,從他衣袖中飛出一道匹練般的藍光,護住全身。


    接著但聽響起一陣細碎的“叮”“叮”之聲,如風飄雨灑,瞬息幻滅。


    青衫少年卻在打出那蓬藍芒之際,雙足一點,身如飛鳥,向北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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