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剛到大楓樹下,就聽兩人隱身大樹不遠的一片樹林中,響起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很快閃出兩條人影,神色恭敬,趕了過去,恭身道:“屬下叩見護法,四位令主。”


    思忖之間,隻見竹布長衫老者微一擺手。問道:“你們守在此地,可曾發現有什麽人麽?”


    那兩人躬身道:“沒有。”


    竹布長衫老者點頭道:“好,你們退下去。”


    那兩人又一恭身,疾退入林。


    竹布長衫老者仰臉看看天色,拈須笑道:“此時不過初更方過,嚴友三一向自視極高,未必會這麽早就來。”


    嚴友三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摸透了老夫脾氣,若非這位神秘客把自己引來,自己確實要準二更才到。”


    忽聽一陣馬蹄之聲,由遠而近,一匹快馬,風馳電卷而來,直待馳近大樹下,馬上人突然一勒馬韁,飛身下馬,朝竹布長衫老者菲身一禮,說道:“屬下叩見護法。”


    竹布長衫老者問道:“嚴友三已經動身了麽?”


    馬上人道:“屬下剛才接到句容飛鴿報告,嚴友三尚在酒樓上獨自飲酒,並未動身。”


    竹布長衫老者點點頭,道:“好,要他們監視著他,待他動身,立時報告。”


    馬上人答應一聲,又飛身上馬,急馳而去。


    嚴友三聽得暗暗奇怪,自己早已離開酒樓,此人怎麽說自己還在酒樓上獨自飲酒?


    他原是久曆江湖之人,經驗何等老到,這一轉念,登時恍然大悟,暗暗“哦”了一聲,心想:“無怪神秘客要自己從酒樓後巷出來,原來他已有同黨假扮自己,留在酒樓之上,他說的另有安排,大概就是指此而言。”


    一麵立以“傳音”朝對麵樹上問道:“是朋友派人假扮了老夫?”


    那人笑道:“不是如此,如何瞞得過他們?”


    竹布長衫老者目光一拾,沉聲叫道:“嚴友三。”


    嚴友三隱身樹上,隻當自己行藏已露,心頭方自一驚!


    但見那個身穿天藍長袍的人,立即恭身應道:“屬下在。”


    樹上的嚴友三又是一怔,暗道:“原來他和自己同名同姓。”


    竹布長衫老者嚴肅的道:“此行在務,白旗令主都已交待你了麽?”


    天藍長袍人恭敬地道:“令主都已交待屬下了。”


    竹布長衫老者微微頷首,道:“很好,你可先藏到樹林中去,但等除去嚴友三,你就立時趕迴金陵去。”


    天藍長袍人弓身應“是”。立即朝林中跑來,一閃而入。


    嚴友三聽到這裏,不由暗暗怒惱,忖道:“看來神秘客說的不假,這批賊人果然心懷叵測,企圖除去自己,派人冒名頂替,哼,老夫倒要看看你們如何把老夫除去?”


    過不一會,但聽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絕塵而來!


    那馬上人騎術極精,馬馳近樹下,一躍下馬,弓身說道:“啟稟護法,嚴友三已經從句容動身,朝茅山而來。”


    竹布長衫老者微一頓首,馬上人立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竹布長衫老者目光緩緩掠過四名令主,陰森的道:“是時候了,陸令主留在此地,你們隨老夫走。”


    白旗令主欠欠身,道:“屬下省得。”


    竹布長衫老者率同其餘三名令主,迅快地步入林中,四條人影倏然分散,一閃而沒。


    嚴友三居高臨下,自然看得清楚,他們入林之後,各自占了有利地形,隱伏下去。


    這一情形,已極明顯,賊黨留下白旗令主一人,自是在誘敵,其餘的人,忽然隱入林中,不用說是企圖誘自己入林,要以卑鄙手段,予以圍殘!


    但就在竹布長衫老者和三名令主掠入樹林響起一陣衣袂飄風的同時,依稀間好像另有一絲極其輕微的風聲,破空掠過林梢!


    這要換了一個人決難分辨得出,但紅臉判官嚴友三久曆江湖,隱身樹上,耳聽八方,這一絲風聲,雖然選擇在對方四人分散飛掠的同時響起,使人容易發生錯覺,以為是四人帶起的衣袂之聲。


    可是嚴友三正在全神貫注之際,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心中不覺一動,暗道:“怎麽,他走了麽?”


    念頭閃電一轉,立即以“千裏傳音”向對麵樹上問道:“朋友還在樹上麽?”


    神秘客沒有作聲,敢情他真地走了!


    嚴友三心頭暗暗納罕,弄不清楚神秘客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既要自己隱身樹上。他卻又在緊要關頭,悄悄溜走。


    不,在強敵環伺之下,悄然離去,能使對方一無所覺,不但要有過人輕功,而且還得在相當機智,拿捏得時,光憑這份身手,自己就望塵莫及!


    他說過“早有安排”,不可能離此而去,那麽他悄然離開,又是為什麽呢?


    時間快近二更,山林間一片沉靜,隻有白旗令主一個。負手站在覆蓋如傘的大楓樹下,仰首向天,狀極悠閑!


    這時,一陣得得蹄聲,循著山腳傳了過來!


    白旗令主和樹林中埋伏的竹布長衫老者及隱身樹上的嚴友三,同時都在心中暗暗叫了聲:“來了!”


    不錯,朦朧夜色之下,正有一人一騎,轉出山腳,朝大楓樹而來!


    馬是棗紅馬,關外名駒!


    馬上人身穿藍袍,足登馬靴。胸飄花白長髯,背負長劍,控僵緩行,顧盼之間,另有一股懾人氣概,那不是威震江湖的西秦總管紅臉判官嚴友三,還有誰來?


    白旗令主迎前一步,拱拱手,道:“嚴大俠果是信人,兄弟恭候多時了。”


    假嚴友三踞坐馬上,沉聲道:“閣下就是邀約老夫的五鳳門江南分壇主麽?”


    隨著話聲,已經跨下馬來。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微微一笑,暗道:“此人不知是誰?他不但扮相極像,就是連口吻,也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隻聽白旗令主道:“兄弟是江南總分壇白旗令主。”


    假嚴友三目光轉動,微哼道:“貴分壇主呢?”


    白旗令主道:“兄弟就是奉命和嚴大俠語談之人。”


    假嚴友三冷冷一曬道:“貴分壇主架子不小啊,那是沒把老夫放在眼裏了。”


    隱身材上的嚴友三聽得暗暗好笑道:“這兩句話,若是自己,也該這麽說……”


    突然,他聽出口音來了,心中一動,暗專道:“聽他口音,不就是方才悄悄離去的那個神秘客麽?”


    白旗令主笑了笑道:“嚴大俠誤會了。”


    假嚴友三問道:“老夫誤會了什麽?”


    白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全在敞門江南總分壇統轄之下,每一旗令,各有專司,貴堡所在地區,正是由本令旗負責,因此自該由兄弟出麵和嚴大俠談判了。”


    假嚴友三突然目射怒威,洪聲笑道:“好狂的口氣,老夫還不曾聽說過江湖上有五鳳門這樣一個匪幫。”白旗令主冷笑道:“那是嚴大俠孤陋寡聞。”


    假嚴友三道:“本堡秦姑娘就是你劫持的麽?”


    白旗令主道:“正因兄弟有事要和貴堡奉商,才把姑娘請來。兄弟保證秦姑娘安然無恙。”


    假嚴友三似是強自耐著性子,沉聲道:“你有什麽事?”


    白旗令主道:“五鳳門出現江湖,武林中非友即敵,兄弟奉壇主之命,擬請貴堡加盟本門。”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暗暗嘿了一聲,心想:“看來神秘客說得不假,五鳳門果有著極大野心!”


    隻聽假嚴友三仰天洪笑道:“五鳳門跳梁小醜,你想太平堡會向你低頭嗎?”


    白旗令主徐徐說道:“嚴大俠莫忘了貴堡秦姑娘的安危。”


    嚴友三嗔目喝道:“你膽敢要挾老夫?嘿嘿,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再找你們江南總分壇算賬。”


    白旗令主冷然道:“嚴大俠若是以為五鳳門的人,都是徒有虛名之輩,不妨試試,兄弟不才,嚴大俠如果有意賜教,自當奉陪。”


    他有大援在後,自是絲毫沒把紅臉判官放在心上。


    假嚴友三陡地濃眉一軒,怒嘿道:“無知鼠輩,你以為仗著不成氣候的五鳳門,就可以橫行天下了麽?老夫今晚不給你一個教訓,真把太平堡看低了。”


    他似是愈說愈怒,陡然伸手一指喝道:“過來,給老夫速亮兵刃。”


    白旗令主刷的抽出長劍,傲然道:“嚴大俠堅欲賜教,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嚴大俠也請亮出兵刃。”


    假嚴友三大笑道:“嚴友三縱橫江湖,對付無名鼠輩,從來不動用兵刃。”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聽得極為受用,不覺暗暗點頭。


    白旗令主長劍橫胸,冷傲的道:“嚴大俠不肯動用兵刃,那麽就請先發招吧。”


    他說來不卑不亢,神態安詳,縱然樹林間隱伏著同黨,但就憑他這份氣概,已可看出此人一身所學,也決非泛泛之輩。


    假嚴友三不耐道:“老夫不動兵刃,自然讓你先出手了,不用多言,隻管發招。”


    白旗令主冷曬道:“嚴大俠既然自矜身份,兄弟有僭!”


    突然手腕一震,響起一陣利劍嘯風之聲,劍光一閃而至,朝假嚴友三肩頭削來!


    出手一劍,便可看出他劍上造詣極深!


    假嚴友三洪笑一聲,道:“來的好!”


    身形不讓不避,舉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掌勢居然迎著對方劍上拍去,這一著除了表示沒把對方長劍放在眼裏,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奇奧之處。


    一個人掌上功夫,練得最到家,也不能和鋒利長劍硬砸。


    尤其他掌勢迎著劍鋒直劈,根本沒有手法可言,隻是奇快無比,就在掌緣快和劍鋒相接,忽然輕輕一翻,鏘的一聲,正好拍在劍脊之上,把削來的長劍,一下震了出去!


    隱身材上的嚴友三不覺看得聳然動容,暗道:“這是什麽手法?”


    白旗令主連劍帶人打了一個旋轉,幾乎站立不穩,心頭猛吃一驚,急急收劍後躍。


    假嚴友三一掌出手,那容對方躍退?大笑一聲,如影隨形,直欺過來,喝道:“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然後一揮手,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白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吃了虧,心中暗暗凜駭,立即吸氣飄身向後門退數尺,長劍急展,陡然刺出一劍。


    這一劍他含憤出手,使出了看家本領,去勢彎彎曲曲,有如蛇行,極盡詭異,使人測不透究竟指向何處下手?


    假嚴友三看也沒看,依然單掌一揚,劈了過去。


    他手法平實,除了快速之外,看去毫無技巧,但不知如何,這一掌又被他拍在劍脊之上。


    鏘然劍鳴,白旗令主一個身子這迴被拍的連打了兩個圓困,往後連退出四五步,才算站定。


    假嚴友三並不追擊,嗬嗬大笑道:“鼠輩,老夫掌力如何?”


    白旗令主兩次被假嚴友三拍中劍脊,連連後退,已然快要退到樹林麵前,眼看嚴友三並不追來,陡然大喝道:“老匹夫,本座與你拚了!”


    長劍一挺,撲了過來,手腕連揮,急攻而上。


    劍光閃動,幻出無數劍影,縱橫飛舞?變幻無方,沒一劍不是極盡惡毒的招數。


    這一輪攻勢,急如驟雨,假嚴友三也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突然一聲長笑,側身欺入劍影之中,雙掌齊發,出手搶攻。


    嚴友三隱身材上,目不轉睛得注視著場中兩人,隻覺白旗令主劍勢奇詭,另辟路徑,辛辣惡毒,前所未見,不類中原武學。


    假嚴友三更是奇絕,他使出來的招數,盡是江湖上常見的普通手法,但這等平凡招術,在他手上使來,卻是神妙無比,不論白旗令主的劍勢如何淩厲,都被他化解無遺,有時還逼得白旗令主挪移閃避,中途撤招。


    雙方搏鬥到二十餘招之後,白旗令主已然屈居下風,大有捉襟見肘之勢!


    激戰中,但聽嚴友三大聲喝道:“鼠輩,你還看不出老夫真要取爾性命,易如反掌麽?快快扔下長劍,領老夫找你們分壇主去!”


    喝聲出口,雙掌突然一緊,掌法也隨著使出了奇奧招數,但見掌影縱橫,唿嘯有聲,頓時把白旗令主的劍勢壓了下去。


    白旗令主在對方雙掌逼迫之下,劍勢受到了鉗製,正合了棋高一著,縛手縛腳,一柄長劍就是旋展不開,心頭大感惶急!


    就在此時,假嚴友三突然大喝一聲:“撒手!”


    五指如鉤,一下搭上劍脊,左腳飛起,朝白旗令主當胸踢來。


    白旗令主一身武功原也不弱,此刻發現自己長劍被人抓住,用力一抽,哪想拍得動分毫?


    他今晚的任務,原是誘敵,這一機會,豈肯錯過?立即右腕用力朝前一送,借勢後躍飛射出一丈來遠,口中喝道:“老匹夫,本座失陪了。”


    轉身一個起落,頭先腳後,疾竄入林。


    假嚴友三把奪來的長劍往地上一擲,大笑道:“老夫手下,從無逃跑的人!”


    雙足一頓,銜尾朝林中撲來!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看得心頭大奇,暗道:“他明知其中有伏,一個人武功再高,總究雙拳不敵四手,也許賊黨另有詭計,他何以在要奪下令主長劍之後,故意賣個破綻,放他入林,然後又追入林來?這難道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他心念電轉之際,白旗令主已然一閃而沒?隱入樹後,假嚴友三一條人影,到得樹林前麵,身形突然加快,閃電般飛撲入林!


    但聽樹林暗影之中,喝叱乍起,無數寒星,從四麵八方密集打倒!


    同時隻見假嚴友三一條人影在濃密的樹林中飛起,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砰”地墮地,一切重歸沉寂。


    這一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隱身樹上的嚴友三,隻當假嚴友三既知對方陰謀,必然早有準備,此刻驟聽慘叫,心突然一沉,正待飛身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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